《奸雄天下》 第1章 宛如梦幻 拜求收藏 “这是梦,这不是真的,这是梦,不是真的……” 陈国栋喃喃自语着,猛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再次睁开。清晨的霞光毫不吝啬的散出光芒,刺在他的眼球上隐隐作痛。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原,平整的好像是一张桌面,没有看到树木,只有各种低矮的绿色植物在风中轻轻摇动。四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没有昆虫鸣叫,也没有鸟兽惊扰的声音。只有成片的低沉而有力的呼吸声,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在低声呼气。 就在这片呼吸声中,一声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划破天地。陈国栋猛然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正前方望去。接着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僵直,露出绝望和无奈的神情。 在他的正前方,远处的天地相交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几面好像是白色的旗帜,然后是一顶顶尖尖的头盔,接下来便是头盔下的面孔、身体和身体之下骑着的战马。因为距离遥远,陈国栋没有办法看清楚面孔上的五官,但是却能看清楚他们身上穿着的黑色皮甲,脖子以下,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黑色的皮甲之中,连胯下的战马也同样披了甲胄。 这些马上的甲士手中都握着长枪,金属制成的枪尖在阳光下闪动着凛冽的寒光。远远望去,彷佛一片长矛组成的森林。无声的,缓缓的,向陈国栋所在的地方压迫过来。 骑马的甲士是那样的多,源源不断出现在天边,然后仿佛又改变了队形,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骑兵方阵,开始将旷野的两边延伸,很快就铺满了整个大地。放眼望去,尽是迎风招展的旗帜和手持长枪的骑士,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北虏!他们就是北虏的骑兵!’ 一个声音在陈国栋心中呐喊,充满了恐惧,怨恨和悲凉。然后便是令人颤抖的画面浮现在陈国栋的脑海之中。 先是滔天的巨浪呼啸着扑来,似乎要将自己整个压扁!紧接着画面就迅速变换,成了无数骑马甲士,挥舞着长枪马刀,呐喊着猛冲而来!再接着便是地面迅速远去又急速的迎面扑来……最后又是一个眉目清丽的古装少女,眨着红通通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这不是梦,是真的,这是穿越重生,这竟然是真的,可是这不科学啊……” 陈国栋还在喃喃自语,似乎人类有史以来最不科学,最不可思议的奇迹——灵魂穿越,竟然让他给遇上了! “我是谁?我是谁……”他突然大声地问着。 “二郎!二郎,您这是怎么啦?您快醒醒啊,这里是战场……”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陈国栋耳边响起。 陈国栋扭头一看,是一张又黑又瘦的面孔,面孔上生着一只朝天鼻和一对三角眼,透出来的全是担忧和焦急。 “二郎,您可别吓唬俺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俺怎么去和大官人交代!”这张面孔大声地对陈国栋说着一种口音极重的汉语,陈国栋一时想不起是哪里的方言,但是偏偏能够听懂!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陈国栋再开口,居然也是同样的语音。 那张面孔扭曲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您是大宋武锐军中军训练官陈德兴,表字庆之,淮西安丰军人士,官拜从九品承信郎,年二十岁,生辰是大宋嘉熙二年九月初九辰时三刻……”三日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番话儿了。 “那今夕是何年?”陈国栋又问。 “乃是大宋宝祐六年九月……” “大宋宝祐六年,那是……”陈国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地道,“那么说来,我真的是穿越了!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二郎,您快醒醒吧,马上就要打仗啦!您不能这样……”那张面孔急得都快哭起来了。 就在这时,沉闷的鼓声突然响起,隐约能看到密集如林的长矛再一出现在了天边。 不过这一次,持矛的不是骑马甲士,而是穿着黑色皮甲的步卒,从那些骑兵方阵的缺口处涌出,然后在旷野上排出一个又一个严整如林的步阵。如果仔细观看,就会发现这些步兵并不人人手持长矛,也一些人举着圆盾,持着长弓。一面面绣着汉字的军旗就在这些步兵方阵前面飞扬,陈国栋定睛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分别是“张”、“李”、“董”、“严”、“史”、“萧”等繁体汉字。 ‘这是北虏的汉军世侯,助纣为虐,最是可恨!’一个声音又在陈国栋心头响起,充满恨意。‘杀光他们,全都杀光……’ “儿郎们,枢密相公传令:今日一役,干系大宋天下,本枢密誓与扬州共存亡,望诸君奋勇杀敌!不负官家厚恩,不负百姓所养!”这次似乎是几个大嗓门同时吼了起来,应该是在传达那个什么枢密相公的命令,也不知道这个枢密相公是哪位? 陈国栋的脑筋刚刚转到这里,一个让他的下巴差点儿点在地上的名字就浮现在他脑海中了,这名字是贾似道!大宋端明殿学士、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两淮安抚大使、扬州知州、临海郡开国公贾似道!就是那位史书上不学无术,断送了大宋江山的大奸臣蟋蟀宰相贾似道…… “枢密相公有令:今日战殁者,加赐会子百贯!” “诺!”仿佛有无数将士齐声吼道。 陈国栋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自己这边,果然也有无数身穿鳞甲的军士,列出了一个个同样严整的方阵。这些方阵都是由盾手、长枪手、弓箭手、神臂弓手和刀斧手组成的。其中最前方是手持巨盾的盾牌手,盾牌之后则是两排单膝跪地的长枪手,一根根长约四米的长枪就架在盾牌边缘的卡口上,微微向上直着前方。长枪兵之后则是三排弓箭手,人手一张步弓,腰带上还挂着两匣羽箭。弓手之后则是三排弩兵,使用的便是在后世也大名鼎鼎的大宋第一利器神臂弓!神臂弓之后,便是压阵的一排刀斧手,环首大刀寒光闪闪,斩得不仅是胡虏贼寇,还有临阵脱逃的大宋军士! “枢密相公有令:凡不得令而退后者,杀无赦!” “枢密相公有令:斩北虏之首一级,转一官,三级,转两官,六级,转三官,十级,转四官,十五级转五官……至武功郎止!” “枢密相公有令:斩北虏汉军之首一级,赏会子五十贯,三级,转一官,六级,转两官,十级,转三官,十五级转四官……至武功郎止!” “诺!”战场之上,大宋官兵齐声大喝,显然贾似道开出的格赏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陈国栋,哦,应该是陈德兴此时也收束起了心神——他本是21世纪中国远洋公司的一名高级海员,一艘巴拿马型散货轮的二副,绝对属于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如果不是那场在百慕大海域凭空出现的大海啸,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抵达了美利坚合众国的新奥尔良港,而现在……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他都已经在这个南宋末世生活了整整三天,而且还在昏昏噩噩之中上了战场。 一副不晓得有多少个铁片扎成的重甲,现在已经披在了他的身上,一顶擦得锃亮的铁盔也扣在了他的脑袋上面,背上传来了沉甸甸的感觉,他隐约记得是背着一把祖传的宝刀,而他的右手上面还拎着一张长长的步弓,两匣羽箭就挂在他的腰间。而他所在的位置就是某个步兵方阵的第一排弓箭手的最左侧,而那位管他叫“二郎”的高瘦汉子就立在他的身边,也是同样的装扮。 题外之话:说说宋军的战斗力,罗罗知道,网上是有不少宋粉在拔高宋军形象的。而为了写这本书,罗罗也翻看了不少史料。所得到的结论就是,南宋特别是南宋后期,蒙宋战争中宋军的战斗力的确不弱。什么叫不弱呢?就是可以和蒙古在京湖(京西南路加荆湖南北路)、两淮、四川长期拉锯,前后打了四十多年!注意,是拉锯战,不是一味死守城池。宋军有守城,有野战,还有主动进攻蒙古盘踞的城市。而且颇多胜级。不仅击毙过蒙古大汗蒙哥,还击毙过窝阔台汗的继承人阔出(孟珙的战绩),孟珙还将兵收复襄阳,收复四川,从夔门一路打到汉中!至于余玠、贾似道两位阃帅,同样在同蒙古作战中有不错的战绩。就连蒲择之这样的军事外行,也曾经指挥部队进攻蒙古军盘踞的成都(当时成都是废城,成都府志在云顶山城)府城,并且将之攻破,在巷战中击毙了蒙古都元帅阿胡答。这就是宋军!南宋末年的宋军,和明末的明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也就是遇上蒙古这样的超级帝国,要换成阿哥们的后金或是大清,绝对是打不过的。当然,宋军最后还是失败了,不是败给蒙古,而是败给了他们自己的朝廷...... 第2章 真残酷 求收藏、求推荐 新书是今日开张,从明日起一日三更,上午7点,下午1点,晚上7点,当然只能大约,因为新书的定时发行很不靠谱。请大大们见谅。 ....... 从黎明前开始,集中在大宋两淮安抚使司驻地扬州城周围的数万宋军士卒,就陆续进入战场,在开阔地上列好阵型,迎接他们同南侵的蒙古军队间的第一场大战。 同样一大清早就离开军营赶赴战场的,还有对面的几万蒙古军兵。他们是计划当中讨伐残宋的四路蒙古大军中的东路军,由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统帅,九月初渡淮南下,一路烧杀抢掠着就席卷到了两淮安抚使司驻地扬州城下。今日这一战,便是他们能否顺利对扬州实施大包围的关键一役。 太阳慢慢攀上了空中,清晨的寒气在阳光下慢慢散去,战场上的温度缓缓上升。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的在加快。陈德兴紧紧握着手中的步弓,努力平复着心绪。他不是为将要到来的厮杀而兴奋,而是非常非常的害怕,同样也非常非常的迷茫。 虽然前世的他有时候也会阅读一些无聊的穿越小说,以打发海上航行中的闲暇时光,对灵魂穿越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也有一点儿认识。但是当这种噩梦般的经历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真的宁愿就在那场海难当中完全死去。 “二郎!二郎……”那个高瘦汉子又开始低声呼唤陈德兴了,只是这称呼怎么听都有些变扭。 陈德兴应了一声,又眯着眼睛思索了一番,终于在自己乱成一团的脑海中找到了一些关于这个男子还有自己这个新身份的一些信息。 此人姓刘,名叫和尚,是陈家,也就是陈德兴家的管家。再早先,则是陈德兴养父同时也是亲叔父陈淮安的亲兵,现在则是陈德兴部下的一个教头也是心腹。而这陈德兴原来还是个将门子,祖父陈虎山是端平初年跟随淮东安抚置制使赵葵从军的效用,此后戎马十几年,在十几年前的寿州之役中殉国。此时陈虎山的官阶已经升到了横行官(从七品右武郎到正五品通侍大夫间的二十五阶皆称横行官),正七品的武翼大夫,还是一军都统制。 同陈虎山一起阵亡的,还有陈德兴的养父(亲叔父)陈淮安,阵亡时的官阶是大使臣阶(从正八品修武郎到从七品武功郎等十阶皆称大使臣)的从七品武经郎。 而陈德兴正是得了祖父的“难荫”(因为战死殉国而得萌补子孙做官)才做了承信郎这个小使臣阶(自从九品的承信郎到从八品的从义郎等八阶皆称小使臣)的武官……如果在天下承平的北宋(南宋人管北宋叫“承平时”),一个小使臣倒也能衣食无忧,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可是在眼下这个神州将倾的乱世,当一个随时可能出战的从九品武官哪里是什么“难荫”,明明就是“劫难”啊! “二郎,二郎,您可别忘了校射!”刘和尚有些担心地看着陈德兴。校射一词,一般是指比式射术,不过用在眼下这战场之上,则大约是测距的意思。每部弓箭手都会安排一名射技出众者在作战中射出第一箭,如果能射中敌人,则万箭齐发。而这个职责,在武锐军中便由教头或训练官负责。 而陈德兴自幼就跟随父亲陈淮清习武,早就练得一身好武艺。能开一石五斗的硬弓,百步穿杨不敢说,但是百步开外射人射马还是毫无困难的。不过那是真正的陈德兴,而不是现在这个西贝货…… 陈德兴皱了皱眉,刚想让刘和尚替自己校射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有人高声骂了起来。 “直娘贼!狗鞑子都不是好汉子,自己不敢冲杀,尽驱些汉儿来送死,如今竟掠了我大宋的百姓上阵……他娘的也柳干到底有没有卵子!” 陈德兴一怔,昂首向前望去,就看见不计其数衣衫杂乱的老百姓,扶老携幼的从对面蒙古军军阵之间的空隙被驱赶了出来! “这是……”陈德兴失声道。 “是俺们大宋的百姓!”旁边的刘和尚跺着脚嚷道,“狗鞑子的老套路了,驱百姓掠阵扑城,耗俺们的箭簇,堕俺们的士气!甚蒙古铁骑,依俺看也不过是没蛋的缩货,就知道欺负平民百姓!” “驱百姓掠阵!?”陈德兴不知怎的,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那我们怎么办是好?” 被驱赶出来的平民百姓越来越多,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看见被蒙古军的兵将用刀枪弓箭威逼着缓缓向前,离宋军的前沿越来越近了。陈德兴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张张或麻木、或痛苦、或充满绝望表情的面孔,全都是汉人百姓的打扮。其中有垂垂老者,也有稚龄儿童…… 现在正是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摆在战场上的宋军战阵就多达十八个,分别属于六个军,总兵力超过四万,排出的阵列就长达十华里。而在宋军对面,是人数不在其下的蒙古大军,其中光是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的蒙古重骑兵就不下八千!宋军全靠阵列严整和强弓硬弩方能与之对抗,如果阵形被这些大宋百姓扰乱,这八千蒙古铁骑一个冲锋,恐怕就能把四万宋军打崩! “能有甚办法!只能乱箭射杀了……”刘和尚咬着牙答道。 陈德兴心头又是一震,“那可是我们大宋的百姓啊!” 刘和尚露出苦痛的神情,压低声音道:“何止是大宋的百姓,这些都是扬州左近的百姓,说不定还有诸军将士的家小!”他沉默一下,一咬牙,“可是不射杀了,俺们就会兵败,一旦兵败,整个扬州,整个江南的人都会叫鞑子屠尽的……” “传枢密相公令:贼驱百姓至一百二十步,万箭齐发!” 传令官的喊叫声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响彻了战场,这是贾似道的命令,虽然残酷不近人情,却是唯一可行之法。在这一刻,陈德兴仿佛看见无数昂首挺立的宋军将士眼中流淌出了淡红颜色的血泪。 被驱赶上战场的大宋百姓离陈德兴所在的军阵越来越近了,他们背后的弯刀、皮鞭也愈加疯狂的抽动挥舞起来,惨叫声、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呼救声都合在了一起,顺着西北风传到了陈德兴和其他宋军将士们的耳中,仿佛是一阵阵来自地狱的魔音。 陈德兴瞪大了眼珠子,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不是后世的史书上面一串串无关紧要的数字——六千万或是两个亿(被蒙古人屠杀的人口)……在后世的正史看来,这不过是民族融合或是文明交汇所应该付出的微不足道的代价!这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在陈德兴面前,人山人海,被蒙古人用屠刀驱赶着走进屠场。 其中有用身体保护着孩子的母亲,有搀扶着老人的少年,有天真烂漫还不知道很快就要大难临头的孩童,有穿着已经破碎的绫罗绸缎在瑟瑟发抖的土财主,也有满脸麻木表情的农夫,还有头戴东坡巾的士子……构成一个民族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几乎都出现在这个地狱般的战场之上,等待着死神降临。 “绷!”陈德兴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那是弓弦弹出羽箭时发出的特殊响声,陈德兴的记忆中,这声音几乎就是伴随他长大的,可是现在听来却禁不住心头震颤。 射出这一箭的是刘和尚,因为这些被驱赶的大宋百姓已经有人到了离开宋军战阵前排不到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了…… 第3章 尸遍野 求收藏、求推荐 在刘和尚射出第一箭的同时,附近的几个宋军军阵中也有人射出了象征死神降临的一箭——能在战场上被委以校射之责的,大多是久经战阵的厮杀汉。如今天这样的场面,他们谁不是一再经历过,早就练出一副铁石心肠了。 “发!” 随着一声声冷酷的没有丝毫情感的军令,密集的雨点般的羽箭弩矢从宋军各军的阵列上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弧线,越过顶点后加速滑落,霎那间覆盖了前方的大宋百姓。这一幕,将在往后的岁月中,一再出现在陈德兴的噩梦当中。一百二十步内,所有的百姓,无轮男女老幼,都被毫无差别的射杀了!倒伏的尸体,顿时布满了宋军前沿,接着鲜血从垂死的躯体中流出,染红了大片的泥土。 目睹了宋军的决绝之后,还没有靠近宋军军阵的百姓顿时就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拒绝前进了,还有些人在临死之前鼓起了全部勇气,想和驱迫他们的蒙古军兵搏斗一番,只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何斗得过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禽兽?战场中央,顿时就变成了屠场!而被蒙古人驱赶着再次靠近宋军军阵的百姓,又被一阵阵乱箭射倒,发出了一声声垂死的呐喊! “俺们是大宋的百姓……” “救救俺,俺不想死!” “哥儿,快跑,快跑……” “娘亲,俺痛……” “贼老天,睁睁眼吧!” 看见这一幕,听到这样的声音,宋军阵中不知道有多少血性男儿咬碎钢牙,想要上去救人。可就在这时,传令官的大嗓门又在各军阵后响了起来。 “传枢密相公令:各军镇守不动,敢无令妄进者杀无赦!” 宋军的战阵就是一个整体,发挥的从来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集体的力量。妄自出击,就会破坏宋军战阵的完整,是蒙古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陈德兴此刻已经举起了自己的步弓,熟练的张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正在挥舞马刀砍杀大宋百姓的蒙古人。虽然他的前世从来没有学过射箭,但是对他今生的躯体而言,射箭早就成了一种本能——出身将门的陈德兴,刚学会爬行就选择了刀弓伴随自己一生,和那些长在草原上的男儿一样,没有学会走路就开始骑马,还没学会拿勺子吃饭就在拉弓。将近二十年的打熬苦练,已经将他变成了一台杀人机器! “绷!”一声轻响后,锋利的羽箭仿佛闪电一般抛射而去,一瞬间就化成了个小黑点,那名将近一百三十步开外蒙古武士的面孔上,顿时就插上了半截箭杆,整个人仿佛触电一般颤抖着倒了下去! 陈德兴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射术牛逼到这种程度,将近200米的距离抛射也能命中!他稍稍愣了下,忽然就想道:‘那人死了?我杀人了,我杀了人!不过……真是解恨啊!’ 也许是因为离得远没有看到血淋淋的场面,也许是因为这具躯体也已经将杀人当成了本能,陈德兴在这一刻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和兴奋,顺手摸出一枝羽箭又准备射出去,却被身边的刘和尚一把拉住了。 “二郎,莫着急,鞑子还远,不容易中,而且耗力太多!鞑子驱百姓掠阵就是想耗尽俺们的气力!” ‘耗力太多?’陈德兴的脑海中立刻又闪出一个战场上的常识——力气必须省着些使,因为宋军的阵战是一种极耗力气的战术。由于缺乏战马,不能组成强大的骑兵团掩护步兵。宋军的步阵一旦在战场上摆开,就很难有休整或是轮替的机会,往往要在对方骑兵的虎视眈眈下,时刻保持作战状态,从清晨一直熬到黄昏,最后在夜色掩护下方能安然撤离战场。 而且射箭,特别是用八九斗甚至是一石的硬弓射箭,绝对是一件力气活儿。哪怕是身长六尺(一米八十几),膀大腰圆的陈德兴,连着开硬弓二十次也要好生休养按摩上一番,否则起码是个肌肉拉伤。而为了射杀这些被蒙古人驱来的百姓,武锐军的弓弩手起码得来上四五轮的齐射…… “二郎,看来鞑子要猛攻咱们武锐军了,今日该有苦战了。”刘和尚望着战场,面色有些沉重。 陈德兴昂起头,望着眼前的辽阔战场,看着黑压压涌来的百姓,果然都是朝他所在的军阵和附近两个军阵扑来的。 这三阵宋军的军号都是武锐军,乃是贾似道调任两淮后命抚司参议李庭芝所募集的新军——南宋军的组成已经和北宋时候大不一样了,被北宋倚为长城的禁军在南渡之后就沦落到了原先厢军的地位,此时更是空有名号官员,没有战士,成了安置闲散武人的虚衔了。而南宋初年军队的主力,则是半军阀化的御前诸军,最早是由岳飞、韩世忠、张俊、吴麟等中兴诸将拉起来的军队,后来被南宋朝廷控制后冠以御前诸军(也叫御前驻屯大军)的名号。 不过,这些个御前诸军却有战斗力不断衰竭的毛病。往往新立之时,众志成城,上下用心,部队的战斗力也最强。而天长日久之后,封建军队的种种弊端也就一一显现,部队的战斗力自然一落千丈。在权相韩佗胄发动的开禧北伐中,御前诸军就出尽了洋相。 所以从开禧北伐失败后,南宋前线各地的守臣们便纷纷开始招募新军以取代原先的御前诸军。很有一点清末地方大办团练武装的意思。当然,这些新募军也是一样的半军阀武装,同样有战斗力随着时间不断衰减的毛病。因而一旦前线告急,守臣就招募新军以应急已经成了南宋兵事的惯例。而新募之军在经过一段时间训练之后,往往就是抗蒙战场上的主力。等到新募军的将领军官们都吃饱捞足开始腐化后,部队的战斗力又开始衰竭变得不大堪用了。而武锐军就是这样的武装。 号角声在远处响起,撕破了战场上的哭喊哀嚎,直直扑向武锐军的军阵。这号角声音,意味着蒙古汉军步兵的进攻开始了! 陈德兴昂首向前眺望,就看见千步之外的蒙军大阵中央树起一面巨大的白色旗帜,旗上还有九条飘带,迎着北风猎猎飘扬——这是一面象征着蒙古帝国赫赫军威的九游白纛,蒙古人称之为“查干苏力德”。陈德兴在后世去鄂尔多斯旅游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旗帜,那时听蒙古族的导游介绍,这旗帜只有蒙古大汗可以使用。 难道蒙古大汗蒙哥到了扬州城下? “这是也柳干那厮的旗号!”刘和尚紧皱着眉头,“就在俺们的正对面,北虏要猛攻俺们这里啦!” 原来这九游白纛并不只有蒙古大汗能用的,成吉思汗曾经将此授予经略中原的征金大元帅、太师国王木华黎。而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受命督军灭宋之时,也从蒙哥大汗处得到了一面九游白纛以壮声威。 伴随着声声号角,三个庞大的步兵方阵从蒙军战线的左翼开进战场中央。他们的装备与宋军大致相当,整齐地戴着头盔,身上披着厚重的皮甲,手中不是长矛,而是一面圆盾和一把三尺多长的环首刀。与此同时,另有约两千多蒙古甲士已经下了战马,持着弓箭排出了四列横阵,似乎是要用弓箭掩护蒙军重步兵的进攻。 第4章 金鼓声声 求收藏、求推荐 “武锐军都统令:贼至一百二十步,万箭齐发!” 这回传令官传达的是右武大夫、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的将令。陈德兴的脑海中浮出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军汉,胡子已经有些花白,脸孔晒得黝黑发亮,一对豹眼散着凶光,显然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他就是被陈德兴称为“卢世翁”的卢兆麟,也是安丰军(寿州附近)人士,和陈德兴算是同乡,三十年前和吕文德、陈虎山等人一起应募从军,如今已经是一军都统制了。 宋朝实行的是文武殊途,虽然武锐军是李庭芝募集的军队,但是李庭芝是文官,不能直接带兵——带兵的武将要防,带兵的文官同样是皇帝防范的对象!于是贾似道和李庭芝便在淮上诸军中挑选了一位宿将为带兵官,又选武艺高强的诸将子弟或诸军老卒为基层军官。陈德兴的训练官也是因此而来的。 哭喊的声音,又一次的如涨潮一般的席卷而来! 蒙古汉军的三个重步兵方阵已经和战场中央残存的大宋百姓撞在了一起,三尺长的环首大刀毫不留情的斩下,带起一片片血光!比起方才用弯刀皮鞭驱赶人群的蒙古人,更是凶残决绝了几分。似乎被斩被杀的,不是他们的同胞,而是毫不相干的外族人…… 他们……还是要驱赶百姓扑阵! 陈德兴脑海中的军事知识分明告诉他,这样的战法不仅是蒙古军所惯用,在中原内战中也屡见不鲜——裹挟老弱为前驱,以精壮之兵压后,以撞敌阵,蚁附扑城!这就是战术,这就是兵法……兵法的精髓就是:为了取胜,可以不择手段! “二郎,百二十步快到了!”刘和尚催促的声音传来了。上一次,是他替陈德兴校射了一箭。而这一次,该陈德兴自己射了……自古,慈不掌兵!陈德兴是武将,绝不能有慈悲之心!否则就是害人害己,还会误了家国天下! “二郎,快射吧……卢右武和李宝文都在看呐!”刘和尚又催了一声。 卢右武是指卢兆麟,他的官阶是右武大夫,简称右武。李宝文则是指李庭芝,他此时的官职是奉直大夫、直宝文阁、知濠州兼两淮安抚司参议,其中奉直大夫是散官阶(决定官位高低),直宝文阁是个馆阁职,理论上的工作应该是管理仁宗、英宗(宝文阁是为仁英二宗所建的)留下的一些图书文件之类的琐事。而实际上却是一个文官的荣誉职衔,意味着可以得到重用。所以宋朝的高级文官都有类似的“馆阁职”,贾似道现在的馆阁职就是端明殿学士。后世大名鼎鼎的包拯包青天则有一个直龙图阁的馆阁职,所以被人尊称为包龙图。 而陈德兴的便宜老爹,陈大官人陈淮清,虽然早在二十三年前就高中武进士,但因为不是文进士,连得到馆阁职的机会都没有——宋朝的武进士基本上不会从军,都会转文资去当个前途不大好的小文官——至今不过是个从八品的承务郎,在国子监管辖下的武学当个混日子的博士,同时还在日夜苦读四书五经,准备参加明年的文科举……如果大宋朝还有明年的话! 陈德兴望着被驱赶过来的老弱妇孺,脸色铁青,咬着牙举起了步弓,张弓搭箭,“操你娘的成吉思汗,老子总有一日要刨了你的坟头!” 骂完街,便一闭眼,将一枝锋利的羽箭射向了密集的人群! 此时宋军的战术便是校射中,则万箭齐发!校射的目的是测距,能射中便意味着敌人进入了有效射程。可以万箭齐射,靠火力密度覆盖敌军了! “发!” 弓手、弩手自有部将和队将们指挥,这些基层小军官不是诸将子弟就是久经行伍的老卒,自是铁石心肠,在战场上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至于射箭的士卒,则有严厉的军法约束——哪怕是射箭的速度较慢,也会被处以斩首之刑!后世只知道强秦军法如山,哪知弱宋之兵同样有纪律森严的时候,只是他们的纪律并不能维持太久…… 如雨般的箭簇又一次落在了只有布衣遮体的老弱妇孺身上!陈德兴射完一箭没有再加入这场毫无人性的屠杀,只是默然不语,昂首看着前方。 老弱妇孺们的身后,是列阵而进的蒙古汉军重步兵,打着一面“史”字军旗。陈德兴知道,那是蒙古汉军五路万户史天泽的旗号!来得不是史天泽本人便是他的兄弟。大兴永清史家乃是蒙古汗军中三大万户之一,领有五路之地,治下户口百万,掌控数万精锐! 而史家精锐身后,则是队形稍显散乱的蒙古弓箭手。下马射箭,上马冲击,乃是蒙古铁骑纵横欧亚的最基本战术。列阵步战从来不是蒙古人的强项,他们也不屑为之。因为敌人的步兵在他们面前永远都的被动挨打! 就在这些蒙古弓箭手的两翼,两个千人队的蒙古重骑兵已经列阵待命,一旦宋军军阵散乱,他们就会践踏而来。这样的战术简单而实用,直到后世的线列步兵时代,仍然遵循着类似的原则——混乱的步阵抵挡不住骑兵的冲击,同样也当不住阵形严整的步兵冲击。所以宋军面对被驱赶而来的己方百姓,只能选择杀戮而不是施救…… “咚咚咚……”战鼓声中,蒙古汉军列阵向前,仿佛是移动的城池,这是真正的精锐! 用后世的眼光看,他们是汉奸军,但绝非是抗日战争中那些枪响人散的伪军。如今并不是民族主义兴起的时代,这些为蒙古人卖命的北地汉儿是只知有家有主公,不知有国有民族的。 “绷绷绷绷……” 弓弦弹射的声音响成一片,战场之上,万箭齐发,将扑向宋军的蒙古汉军甲士和大宋百姓整个儿覆盖到箭雨当中。宋军素以强弓硬弩闻名,在南宋军中,弓弩手所占比率高达六成。其余的长枪手、盾牌手、刀斧手,俱是保护弓弩手的辅助兵种。 仅仅三轮齐射,对面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的大宋百姓!就连身披重甲的史家锐卒也倒下了一片,方阵显得有些稀疏——皮甲的防护力终究不如铁甲,而且配属给汉军的皮甲也不如蒙古人自用的皮甲那么坚实,皮甲之内也没有可以缠住箭簇的丝绸内衣,很难抵挡宋军的弓弩。不过这些史家锐卒仍然蒙头向前,没有丝毫停步。 而此时,蒙古人的弓箭手也开始抛射羽箭了!他们手中持有的是蒙古角弓,是一种用多种材料共同制造而成的复合弓,威力和宋军的步弓类似(宋军的弓也是复合弓),抛射的极限距离在二百步以上,不过那是使用没有破甲能力的轻箭才能取得的射程。在战阵之上抛射重箭的话,一百二十步内才具有杀伤力,但是仍然很难摧破宋军的步人甲。 叮叮当当的一阵脆响,从天而降的箭雨落在了前排宋军重甲步兵的身上,只是溅起些火星,似乎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陈德兴身上也中了一箭,羽箭插进了盔甲的缝隙,挂在了他的身上,不过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在弓弩的对抗中,宋军似乎占了上风,但是冒着箭矢逼近过来的史家步卒,还是让武锐军阵前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了…… 第5章 汉家铁骑何处有 求收藏 罗罗的第二更奉上,满地打滚拜求收藏,拜求推荐。 ...... 金鼓之声震天动地而响,似乎在下一刻,整个地面都会轰然崩塌。周遭战场所有一切,都笼罩在这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当中。 当史家锐卒挺进到宋军阵前不足三十步的时候,原本跪蹲在地的三排甲士便在军令声中轰然起立。 “儿郎们!结阵向前!”一名宋军正将声嘶力竭的大吼,挥动手中的大刀,驱使着由盾兵和长枪兵组成的横阵向前。如果站在高处俯瞰,就能发现,战场之上,两堵由披甲武士组成的移动城墙,快速地碰撞在了一起!宋军的长枪刺入了史家士卒的胸膛,史家士卒的大刀劈向了宋兵的头颅…… 陈德兴又一次拉满了步弓,他虽然是军官,但是没有归其指挥的士卒,在这战阵上不过是一名特殊的战士——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狙击手,有相当的自由度——这一次,他将箭簇瞄准了一名一手持盾,一手武刀的巨汉,这汉子足以一米九的身高,怪叫着撞入了宋军甲士的横阵,弄出了好一阵纷乱。 “绷”的一声轻响,羽箭如流星赶月,飞射而去,钻入了那巨汉的脸颊,锐利的箭头射穿颅骨,从后脑钻出,还带出了些粉红颜色的脑浆子。巨汉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一头扑倒在地。 ‘已经是第四人了……’陈德兴心中暗道,这是他重生以来杀掉的第四个人,其中当有一人是手无寸铁的老弱!连杀四人,在后世已经够得上杀人狂的标准,不过陈德兴的神经却粗大的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也不知道是前世的他就有当变态杀人狂的潜质,还是魂穿附体之后继承来了一副铁石心肠! “绷!”又是一枝羽箭弹射而出,这次的目标是个大呼酣战的史家小将,同样也是箭至人亡! ‘第五人……’陈德兴眯着眼睛扫视战场,想要寻找新的猎物,却听见“叮叮咚咚”的金属敲打声传来。 这就是鸣金?闻鼓而进,鸣金而退,再辅以号角口令旗帜灯火,便能将一支军队调度得井井有条。在陈德兴的脑海中,有大量关于战阵调度的知识。都是他那个一心要考个文进士来光宗耀祖的便宜老爹传授的…… 鸣金而退的是史家的锐卒,比他们气势汹汹杀来的时候少了约有一成半!再不退就要崩溃了——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军队在一场战斗中能承受的伤亡率也就是两成左右,只有置之死地的部队才能承受三成或三成以上的伤亡。所以将帅在指挥作战时决不能把麾下的部队往死里消耗,否则在战场崩溃起来,可就是兵败如山倒了。因而在战阵之上,将帅必须掌握好进退的节奏,及时将损失较重的部队撤下。而掩护步卒后撤或是掩杀对手的败兵,又是骑兵的工作,宋军在这方面又有无法弥补的短板! 因为宋军没有可用的骑兵,史家锐卒的后撤相当轻松,宋军的甲士只是追了十几步,便一边差人砍了倒卧战场的史家兵的脑袋,一边在欢呼声中结阵而退了。不是他们不想追,而是蒙古人部署在两翼的重骑兵已经蠢蠢欲动!如果宋军不能及时恢复列阵而战的状态,他们只消一个冲锋,就能破了没有了长枪大盾遮护的宋军军阵!至于在战场上散乱开来追敌的宋军甲士,则根本禁不住蒙古骑兵的一冲。 “唉,要是有五百精骑,史家的这些甲士就垮了!”刘和尚方才射出了七枝羽箭,这会儿正甩着有些发胀的胳膊在摇头叹息。 ‘战争要这样打下去,南宋终究是顶不住的!’陈德兴微微摇头,浓眉已经拧成了一团。 他脑海中的历史知识和战阵之学都告诉他,刚才这一阵看似是宋军取胜,实则是蒙古占优!宋军列阵而守,又有弓弩之利,打退史家锐卒的进攻再正常没有。这不是胜利,只是交战的开始……就好比后世**时代的阵地战,攻方也绝少有一次进攻就突破对手防御的,往往要反反复复打上许多次,慢慢耗尽防守方的力量,才能占领阵地。 而对没有骑兵可用的宋军而言,击退对手后无法乘势掩杀扩大战果。而一旦被对手击溃,则会被蒙古铁骑尽情践踏!更糟糕的是,在几千蒙古铁骑的虎视之下,贾似道和李庭芝甚至很难调度战线各处的部队,因为只要部队在调动过程中出现一点儿混乱,就有可能遭到蒙古骑兵的冲击而引发崩溃! 相反,蒙古一方的步兵,哪怕在战场上躺下来睡觉都没有问题!因为宋军根本不可能派出步兵去攻击他们。 此时,蒙古人用来调动军队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又有三个步兵方阵从蒙古军大阵中开了出来!目标仍然是陈德兴所在的武锐军。这次开上了的还是蒙古汉军,同样皮盔皮甲,手持刀盾。在三面“张”字将旗的引领下大摇大摆走在战场上。刚才负责射箭的蒙古人也退了回去,换上来的是另外两千蒙古骑兵——蒙古骑兵不仅善于纵马冲击,同样善于射箭,人人都配有步弓和马弓,前者用于下马步射,后者则是骑射时使用的。当然,蒙古人的胳膊也是血肉做的,同样会酸会痛,因此他们采取了轮番上阵射箭的战术。 这是要用车轮战耗尽宋军的体力! 陈德兴深吸了口气,知道蒙古人的图谋又能如何?他又不是统帅全军的枢密相公贾似道,不过就是个挂着从九品官衔的战士而已!而且,就算他是贾似道,就能想出克制蒙古铁骑,挽救大宋江山的锦囊妙计么?就算有这样的办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见效果的。 还是先想法子度过今日这一关再说吧。 想到这里,他开始全神贯注地看着正一步步靠近的蒙古汉军步卒了。前世是高级海员的他,对测距并不陌生。而且他也通过网络知道宋朝的一步相当于后世的1.5米左右,一百二十步就是180米。这样的距离,光靠目测他也能测个八九不离十。 “绷!”一声轻微的弓弦响动后,陈德兴又射出了一枝羽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抛物线,好像长了眼睛似的一下插在了一名魁梧步卒的面门之上,那人惨叫一声,便一下扑倒在地了! “好!好箭法!” 此时此刻,在宋军大阵后方,保障河(扬州护城河,后世的瘦西湖)畔的一处用木料搭建的高台之上,一位身穿紫色公服,头戴长翅官帽的中年男子,轻轻的拍了拍巴掌,一对狭长的眼中精光闪动,显露出沉着的神态和勃勃的欲望。在他的身旁,环绕着几个或甲胄俱全,或青袍翅冠的文武官员,也有几个没有穿官服的布衣文士,都拧着眉头在眺望战场。 “祥甫,那壮士是武锐军的军将吧?可有官职?” 一名身披绿袍,长相有些粗豪的文官员上前一步,躬身道:“相公,那人名叫陈德兴,是萌补的承信,现任训练一职。” “已经有官身了……”这位被称为枢相的中年人,便是此时战场之上四万宋军的最高统帅贾似道。只见他露出一丝可惜的神情,微微点头。 被贾似道唤作“祥甫”之人,乃是武锐军实际上的主将李庭芝。李庭芝原是孟珙门下出身,孟珙是他的举主,因而在孟珙死后,他为之服丧三年——这个时代,举主和被其举荐之人的关系类似主从,即便是李庭芝后来高中进士成了文官,也仍然是孟珙这个武人的门人。 而贾似道方才之所以露出可惜的神情,便是因为陈德兴已经有了官身,若是个白丁,他只需一份荐表便能将之揽入门下。如今已经是兵戈乱世,陈德兴这样赳赳武夫可不像承平时那么不招人喜欢了。 第6章 壮士功名不易得 求推荐 第三更奉上,罗罗弱弱的问,还有推荐票,还有要收藏的吗? ...... “相公,这陈德兴乃是武学陈博士之子。”贾似道身边,一个相貌清雅,身材矮小,和李庭芝一样绿袍翅冠的中年男子这时提醒道。 贾似道闻言洒然笑道:“怪不得生的虎背熊腰,原是武学那个赛云长的儿子,倒是故人之子。” 那人又道:“相公,可要唤他上来拜见?” 贾似道淡淡道:“不必了,若他此战不死,可转两官,任一部之将,到时候再见不迟。” 贾似道的这话听着有些渗人了!不过也并非他在信口开河。这位史书上的大奸臣自淳祐元年(1241年)起的差遣就没有离开过军事,至今已经“从军”十七八年,而且一直呆在和蒙古争战最前线的两淮和京湖来回奔忙,同不时南侵的蒙古大军周旋——这年头大奸臣也不好当啊! 这么多年在行伍上厮混下来,战场上的凶吉趋势,他当然是一望便知了。现在蒙古人的意图就是集中兵力,轮番用步军攻击宋军战线的中央——就是陈德兴所在的军阵和其左右两阵!一旦宋军抵挡不住,蒙古铁骑就会趁势践踏过去,这三阵宋军能活多少真不好说了。而且武锐军经此一战,肯定元气大伤,不知道要空出多少个部将的缺儿,如果陈德兴能活下来,以他的武艺和从九品官身自然有资格去当部将了。 那相貌清雅的官员瞳孔中闪过一丝担忧,“陈家两代皆殁于王事,就不知道此子有没有福分了。” 贾似道笑道:“将有武运,文有官运。有才而无运,终是无用。想那陈君直(陈淮清)善武艺,通兵事,临安孰人不知?就连官家都听他讲过兵法,若是科场有运,今日就该他督师两淮,如何只得一博士尔?” 好像陈德兴的便宜老爹在临安还是个知名人士,不仅贾似道认得他,连大宋官家都听他说过兵法……就是考不中一个进士(文进士)。 贾似道望着那官员放沉语气道:“群玉,吾知乃和陈君直私交甚厚,欲全其子性命。但其子既上战阵,就须自安天命,其子若是有福之将,吾安能不提携一二?” 群玉乃是这文官的字号,他姓廖名莹中,是贾似道的心腹幕僚。在临安太学求学的时候和时任武学谕的陈淮清交好。虽然入仕却比陈淮清晚了好些年,但是官运却好了不少,现在的散官阶已经是正七品朝请郎,新得到的差遣更是肥得流油的太府寺丞(太府寺掌财货、廪藏、贸易,总京都四市、左右藏、常平七署)。之所以如此,除了贾似道的提携之外,便是他的科场福运远比陈淮清好,中了文进士,成了站在士大夫阶级最顶峰的那么一小撮人中的一员。 廖莹中躬身一礼,“相公教训的是,学生唐突了。”然后便伸长了脖子观战,没有再替陈德兴说话了——因为他知道,他要再多说一句,贾似道一定会把陈德兴从战场上召回,但是这样大的面子贾似道是不会给他几次的,一定得省着点用…… 贾似道的目光也回到了战阵之上,由武锐军士卒组成的三个军阵又一次击退了蒙古汉军的攻击。但是本身也蒙受了不小的伤亡!战阵前排的盾手和长枪手已经显得有些稀疏了。而蒙古人的第三波攻势也已经展开,打着董字旗号的甲士和两千蒙古弓箭手正在一步步迫近宋军! “二郎,还行吗?”刘和尚双手拄着步弓在那里喘着粗气,今日黎明之时他就披上了重达六十斤的步人甲,还带着两匣箭、一张弓、一口刀、一袋水和一包干粮上了战场。整个的负重差不多有一百斤!光是站着,对体力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了。 “没事,俺不累!”陈德兴感到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有精神过——前世的他虽然身体不错,但毕竟到了中年,也不算怎么强壮。 而今他却托身成了个年仅二十岁的肌肉男,浑身上下都是力气,两阵打下来还真不觉得吃力。不过他也知道这年头当个武夫既是个力气活儿又是个技术活儿,如果不是从小打熬训练,根本当不了合格的武夫。 如果要在后世找个最类似的职业,恐怕不是军人而是职业运动员!还不是单一项目的运动员,而是骑马、射箭、格斗、耍大刀、投掷各种物件、各种水上项目等多项全能,差不多就是铁人多项赛的运动员。 另外,如果想当一名合格的军官,还需精通各种兵法战阵,还需要有高超的驭下手腕。根本就是体力、技巧和头脑缺一不可……这行当本就不是随便找些农夫便可以胜任的。连年轻时候当过兵,这些年也没有把武艺放下的刘和尚,因为年纪有些大了,两阵下来便有点吃不消了。至于战阵之中的其余人等,大都已经气喘吁吁,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这样下去要败了!蒙古人只要再攻个两三阵,累都要把人累垮了!’陈德兴将目光从周遭的战士身上收回,又回头看了眼后方——巍峨的扬州城墙就在千步之外伫立,在宽阔的保障河边,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高台,上面一面贾字帅旗正猎猎飘扬。两淮宋军的最高指挥官枢密相公贾似道应该就在那上面督战。高台之下,衣甲鲜亮的亲劲簇帐军已经展开了两个军阵,五千精锐便是此战最后的预备队! ‘此战竟是背城背水!’两阵厮杀下来,陈德兴暂时忘记了魂穿附体之事,全身心融入到自己的“新生活”中去了,脑筋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开始仔细观察其周遭地形和宋军的部署了。 除了背城背水,宋军阵线两侧,都已经用大量的拒马加以封锁。倒不怕蒙古骑兵侧击,武锐军三阵如果溃了也只能退到护城河边,大家想要活命只能拼了!只要贾似道不退,亲劲簇帐军能顶住,两翼的部队能及时向中间靠拢,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二郎,北虏上来啦!”刘和尚又一次高喊起来。陈德兴回头一望,果然一个重甲步兵阵已经到了一百三四十步开外了。 “和尚!”陈德兴望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忠仆下属,压低声音道,“若是不敌了,一定要跟着我,我们一起退到河边再寻活路,千万不能往枢密相公那头去。” “俺知道了。”刘和尚点点头。这点常识他也是有的,蒙古人若破了阵,必直取贾似道的中军,到时候那头少不了一番血战!而且……也不能指望贾似道的亲军优待前方跑下来的溃卒,搞不好就让他们砍了脑袋以正军法了! “绷!”陈德兴的步弓再次拉响,一枝羽箭如流星般激射出去,又是箭无虚发,当场就射死了个北军的壮汉。他的这一箭就是信号,一千多张强弓硬弩同时抛射出箭簇,如雨注般将汉军世侯董家的甲士覆盖其中了,顿时便有数十人惨叫着扑倒在地。不过余下的战士却毫不理会不断落下的箭雨,仍然齐步向前,好似一座移动到刀枪丛林。 惨烈的肉搏,很快就在汉家儿郎之间展开了! 第7章 杀人狂的养成 战场之上,杀声震天!蒙古汉军的第三阵冲击终于有了效果,冲破了陈德兴所在的宋军军阵,同宋军混战成了一团! 陈德兴挥舞着一柄沉甸甸的镔铁环首刀,瞪着一对环眼,大喝一声,便砍向一个董家万户的小将,犹如杀神降世! 刀起头落,鲜血好像火山喷发一样飙射出来,溅了陈德兴一脸。这血还带着体温,最是新鲜不过,味道微微有点腥。那无头的身体还没有倒下,两只胳膊拼命舞动,好像想将掉了的脑袋再抓起来按在脖子上面。 ‘我真的是变态杀人狂吧……’陈德兴微微有些奇怪,自己一个来自21世纪安分守己的良民,才魂穿几日,竟然就会砍活人的脑袋,而且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还感到无比的畅快。‘看来是两份记忆融合的后果吧?原来的陈德兴就是个变态!’ 没错,是变态!陈德兴的脑海中有太多可以和变态挂上钩的画面了!当然不是那种用绳子捆日本女人的图像,而是残杀各种动物的场面……先是杀猫杀狗,那时候陈德兴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然后是杀猪,就像现在杀人一样,用大刀活生生砍下猪头!那时,陈德兴不过十三四岁!而把陈德兴变成这等变态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生身之父陈淮清——是个除了面皮不是红的之外就和关云长得差不多的老变态! 老变态还振振有词:“尔乃堂堂武人,生于兵戈之世,早晚要上阵厮杀的,战阵之学必是自幼打熬,日后建功立业之时,便知为父今日苦心……” ‘苦心个头!’陈德兴又在心里骂了句老变态,便挥舞着大刀向另一个董家甲士扑过去了。话说回来,陈德兴在老变态训练下还是打熬出了一点真功夫,三下两下又把人家给砍死了。 不过这个武锐军中并不是人人都有变态老爹的——光变态还不行,还得有钱有本事!老变态有个做都统制的老老变态当爹,自己也是个武进士出生的文官,家里面当然是地主老财,光是在扬州城东运河对岸就有上千亩地和几十家佃户。这才有财力培养出陈德兴这么个变态杀人狂!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穷文富武,意思是穷人可以学文,可以头悬梁锥刺骨,可以凿洞取光,可以逮萤火虫装个小纱袋夜读——虽然穷人学文多半也考不中功名,但是总归可以学。但是学武必须得是有钱人……当然,这个学武不是武侠小说里那样的,也不是江湖卖艺。而是学战阵之术,骑马、射箭、各种长柄兵器还有兵书战策等等。光是养马和置办各种器械的开销就不是普通农家可以承担的。 而且,武功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练的,所谓场上十分钟,场下十年功。今天陈德兴可以在战场上当变态杀人狂,那是十几个寒暑苦练出来的。他从小到大,除了练武之外就是读些兵书,从来就没有参加过生产劳动,活脱脱一个剥削阶级的大少爷。那些终日劳作,一年到头连饱饭都吃不上几顿的农夫,是很难练出一身战场上的好本事的。这也是农耕民族难以养成和保持强大武力的一个原因,相比之下游牧民族因为生产生活都贴近军事离不开弓马杀戮,就非常容易形成强大的武力。一旦让这些夺取了可以大量制造兵器生产粮食的农耕民族的地盘,就很容易在短期内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蒙古帝国便是这样形成的! 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此刻正骑在一匹足有五尺高的西域骏马之上,穿着由燕京最好的甲胄工匠打造的铠甲,铠甲之内还有华丽的丝绸衣衫,他的脚上还蹬着小牛皮精心缝制的靴子,腰上还挎着用乌兹钢打造的削铁如泥的宝刀,刀鞘之上镶嵌着各色宝石。 这位都元帅是典型的蒙古人,身躯高大魁梧,有一张大饼似的脸盘子,颧骨微凸,配上细小而冷厉的双眸,总给人一种阴霾的感觉。他望着正在厮杀的战场,嘴角边上滑过不易察觉的冷笑。突然开口,却是叽哩咕噜的蒙古话。虽然他很早就跟随太师国王木华黎到了汉地,手下的将领大多也是汉人,但他却不屑学说汉话。 “攻了三阵都没有胜,汉儿果是无用!”他的细眼往左右一扫,几个穿着汉服却带着貂裘帽子的汉军将领都面无表情,好像听不懂蒙古话似的。这里并无一位万户世侯,也柳干在汉军中的人缘很差,动辄辱骂殴打,各家世侯惹不起他自然只能躲着了。于是大都派了不大重要的家将带兵跟他侵宋,而且派出来的兵也不会真个卖命,人人都是应付差事的心思。 相比之下,那位蒙古合罕的四弟,总领漠南汉地事务的忽必烈大王就好相处多了,各家万户世侯都愿意去捧金莲川幕府(位于金莲川草原,是金朝皇帝的避暑之地,忽必烈在此开府,管辖汉地事务)的场。 当然,也有例外的。益都行省相公李璮就不怎么愿意和忽必烈相交,对金莲川幕府的命令也一直不大理睬。不过这次他却很热心的让义子李雄和女儿李翠仙带着六千大军南渡淮河,据说是要替他老子李全报仇——李全是金末山东农民起义军红袄军的首领,趁着金末乱世占据了山东大片地盘,以二府九州之地归宋。但是南宋却把以文御武的一套加在了他这个军阀身上,结果惹出了一连串的变故。李全更是投靠蒙古发动叛乱,公开和宋朝敌对,最后败死在扬州城下。这场变故史称李全之乱。不过李全之死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因为李全之子李璮继承了父亲在山东的地盘、军队和官职,继续给蒙古人当益都行省相公,统治大半个山东已经二十多年,而且颇能治事。现在拥有精兵七八万之众,是一众蒙古汉军世侯中地盘最大,兵力最强者。还在不久之前娶了成吉思汗幼弟斡赤斤的孙女为妻,同统治东北的蒙古宗王塔察儿结成了郎舅之亲。这次更是想借助蒙古人之手,替父亲报仇雪恨! 对于别的汉将,也柳干可以蔑视轻视,可是对李璮,也柳干却不敢造次——毕竟这位是成吉思汗的亲戚,还有一个和蒙古大汗称兄道弟的大舅哥塔察儿大王。 “李雄安答,董家之兵看来是力竭了。”也柳干的目光停留在了李璮义子,忠义军都统制李雄的面庞之上,微笑着说道。“下面是不是该李家的兵士上阵了?” 李璮的这个义子是个中年男子,他穿着绸衫,头戴貂帽,腰间悬着把普普通通的弯刀,貌不惊人,看起来像个庸碌的小吏。他身边还有个俊俏的“小伙子”,双眉长长伸出在洁白的脸颊上,仿佛飞翔的燕翅,眼睛明丽之极,抿紧的嘴唇嫣红动人——他,应该是她,便是李璮的女儿李翠仙。以男装跟着义兄的大军一路南下,据说李璮还为她在和某位蒙古宗王谈婚论嫁,说不定哪天就是王妃殿下了! 第8章 红袄银刀踏阵来 求收藏 罗罗的第三更奉上,大大们,还有推荐吗?还有收藏吗? ...... 听到也柳干的话,李雄却不回答,也柳干不懂汉话,李雄则不懂蒙古话。所以只是笑呵呵的扭头望着自己的义妹,益都行省的三郡主,身着男装的大美人儿李翠仙。 “都元帅要俺们红袄儿郎上阵了。”李翠仙目光流转,望了一眼正在厮杀的战场,然后用脆生生的声音对李雄道,“四哥儿,俺们莫如战上一场,也不要同时攻南蛮三阵了,汇合六千儿郎突南蛮子中间那阵,定可一鼓而破,余下两阵定然胆寒,自任由大蒙古的铁骑践踏,没准那扬州城都可一战而定!” 她和李雄是用汉话在说,也柳干身旁自有担当通事的北地文士,一五一十的译给他听。 也柳干笑着点点头,“李璀安答的办法不错,李家儿郎只须破南蛮子一阵,其余就由大蒙古的铁骑去践踏吧!” 李璀是李翠仙的化名,她虽是女儿身,却也精通武艺战阵,可以参与军事政治。只是用女儿之名总不方便,所以她就给自己取了个男子的名讳,还以男装示人。这种豪放的作风在南朝士人看来自是伤风败俗,不过现在北地男儿却是不在乎这些的。益都李家更是如此,想当年李全当家的时候,便是和夫人杨妙真共掌大权的。 李雄和李翠仙对视一眼,同时躬身向也柳干行礼领命,随后便去安排攻势了。 “大宋,万胜!大宋,万胜!” 这个时候,欢呼声已经在武锐军的三个军阵上空响彻。董家万户的甲士已经被武锐军的战士逐退,丢下了一成多的性命,乱纷纷的在蒙古铁骑遮护下退去。 陈德兴和刘和尚二人却没有跟着战士们一同欢呼,而是目光阴郁的望着前方的蒙古军阵。如果算上那些被驱赶来扑阵的大宋百姓,武锐军的战士们已经连着战了四阵!大部分战士都已经耗尽了气力,刚才和董家甲士的血战就险象环生。而武锐军中军的伤亡率,恐怕已经接近了三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呜……” 沉闷的军号声一阵阵传来,那是蒙古军队调动的信号。随着这信号,整个儿的蒙古军阵便是一阵扰动,然后就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这一刻,战场之上,数万大宋儿郎的心头都是一震——所有人都知道蒙古人的总攻就要开始了! ‘主动权操于敌手,这仗打得窝囊啊!’陈德兴微微叹了口气,他自然晓得这一战是凶多吉少了。战场之上的四万宋军会不会崩溃不好说,但是自己所在的这一将武锐军是肯定要溃了…… “枢密相公大令:有进无退,谁敢后退半步,杀无赦!” “枢密相公大令:武锐军左中右三军将士力战三阵,杀敌无算,皆赏会子二百贯!” 传令官的声音又遥遥传来,贾似道似乎也晓得不妙,急忙忙的给部队打气鼓劲儿了——皆赏二百贯会子可不是小数。在陈德兴的记忆中,也有关于经济的。这会子其实就是纸币,是南宋朝廷发行的。不过自端平年和蒙古开战后,会子就因为滥发而贬值。如今的二百贯会子折合铜钱,不过十贯上下,但也不是小钱了。现下的一石白米,不过就是一贯半最多不过两贯的铜钱。 “大宋,万胜!大宋,万胜!”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武锐军的士气顿时就达到了高点,但是士气不等于力气! “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如潮水般翻卷而来,渐渐压住了宋军将士的欢呼,战场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了。 一片火红的海洋出现在了陈德兴眼前。这次上来的蒙古汉军甲士,都是红甲红袄,多得不计其数。前排的战士,人人手持红色的盾牌和闪着银光的战刀。几面火红的军旗上,用醒目的黑线绣着斗大的李字! “是红袄军!益都李家的精锐!”刘和尚失声道,“都朝俺们这里开来了,这下糟糕了……” 他的话音未落,密集的踏步声就从后方传来,然后就是一声大喊:“儿郎们,尚能战否?” “能战!”众口一词。 陈德兴回头看去,一面卢字将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树了起来。将旗之下,一员武将持枪而立。胡须花白,面孔黝黑,正是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和卢兆麟一起到来的,还有数百名手持环首大刀的甲士,他们都是卢大都统的亲兵。 “儿郎们,结阵……强弩破虏阵!”卢兆麟大吼。 强弩破虏阵是宋军战阵的名称,弓弩在前,重甲居后,敌至一百二十步弓弩齐发,四箭为止,弓弩后退,甲士向前以刀枪肉搏。之前武锐军与蒙古甲士相斗时使用的是重甲御虏阵,是重甲居前,弓弩在后,和强弩破虏阵相反。 陈德兴是阵前校射,自然要随弓弩手行动,当下就收了大刀,拿起步弓和刘和尚一起向前,站在了六排弓弩手的最前列。在他的眼前,就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要守不住了!’陈德兴已经知道不对了,手中的步弓都被他攥出水来了,敌人太多了,足足有五六千,而且都是生力军!而自己这边,还有几人有力气再战?自己是变态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别人呢?武锐军中大部分的战士,从军之前不过是扬州附近的农夫和渔夫…… 他用眼角扫了下身边的战士,一张张表情坚毅的脸孔上全都布满了汗水,呼吸也显得急促,不少人还用步弓当拐棍拄着地面。 ‘已经力竭了!’陈德兴暗自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逼近的红袄甲士,他要从他们中间寻找一个射杀的目标! ‘打到现在竟然没有杀死一个蒙古人……’陈德兴又是一叹,举起步弓,摸出羽箭,搭上弓弦,然后用力拉成了满月的形状。 “绷!”的一声轻响,箭簇飞射而去,一名身形魁梧的红袄甲士顿时中箭倒地。 “绷绷绷绷……”连续的弓弦弹射声响起。飞矢如蝗,在红袄军阵前扫过,就看见数十个身躯倒伏下去——齐射的威力比之前的几阵已经弱了很多。陈德兴清楚的看到不少箭簇明明落在了敌人身上,却轻轻弹开。不是红袄甲士的皮甲坚固,而是弓力耗尽,只有神臂弓威力如常。但是拉开神臂弓的弩弦同样是极费力气的事情,神臂弓乃是一种踏张弩,张弩时先用脚踏住神臂弓前部的铁蹬,然后双手拉动弓弦,用足全身力量才能将神臂弓张开。如果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根本就张不开身臂弓!在北宋的时候,甚至有多次神臂弓手“临敌不能张”的记录,虽然在战时组建的武锐军的神臂弓手没有那么不堪,但是连番大战下来,神臂弓手们张弩的速度也已经大大放慢。原本足够让神臂弓发生四次齐射的距离,最后只射出了两轮箭簇,手持银刀的红袄甲士已经冲到二十步开外了。 “弓弩,退后!” 撤退的命令传来了,陈德兴匆忙收好弓箭,拉起身旁已经力竭的刘和尚就往后方跑去。此时,一个由盾牌手、长枪手和刀斧手组成的方阵已经严阵以待。宋军的弓弩手刚刚退开,这个方阵就在声声金鼓的伴奏下向前开动,很快就和对面红袄甲士组成的大阵撞在了一起! 第9章 救命稻草 求收藏 罗罗第三更封上,还没有投推荐票的大大们请给罗罗几票吧! ...... “轰”的一声巨响从陈德兴的背后传来,这是两支由重甲步兵组成的军阵撞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和碰撞同时发生的,还有惨重的伤亡!红袄甲士的银刀斩下,大宋军士的长枪刺出。银刀带起片片血光,长枪刺穿了强健的躯干。垂死的惨叫和疯狂的呐喊同时响起! “杀蛮!” “杀虏!” 可是被杀的既不是蛮也并非虏,全都是汉家的大好男儿……华夏民族最强的武力在自相残杀,华夏民族的死敌却在纵声狂笑。而陈德兴只是在奔跑,麻木的奔跑,只想着尽快逃出这炼狱般的战场,心中没有一点挽狂澜,救天下的宏大理想。 活着,且活着,甚至是苟且忍辱的活着也比死了要好!已经死过一次的陈德兴现在只想活着。他很清楚,战斗已经打输了,无论卢兆麟和武锐军将士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抵挡住几倍的红袄军,甚至……对方只需要一个冲击,就会把已经打得筋疲力尽的武锐军甲士击溃,然后就是追击掩杀! 而武锐军所处的位置,正是整个宋军战线的中央,一旦被击溃,战场上的四万宋军就会被拦腰斩断!上万名蒙古铁骑就可以从缺口处突入,冲击整个宋军战线的侧后!之后很有可能就是全线总崩溃,扬州城多半也可能不保,那位贾大奸臣多半也会……不对啊!贾似道现在只是个挂着知枢密院头衔的两淮安抚大使,还不是执掌大宋朝纲的一代权奸呢! 陈德兴突然大声问了起来,“和尚,今夕是何年?到底是何年?” 这个问题很关健,关系到陈德兴的大好性命! “二郎,你怎么又糊涂啦……”刘和尚喘着粗气,刚想回答陈德兴的问题,身后突然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胜了,胜了,红袄军胜了……” 陈德兴回头望了眼,宋军果然已经溃了!哪怕武锐军统制卢兆麟带着亲兵督阵力战,哪怕武锐军的甲士们都拼了性命战斗,但还是挡不住人数和体力都占绝对优势的敌人……现在是舞刀弄枪的年代,已经战了数阵,从黎明开始没有休息过一分钟的南宋战士们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当然,陈德兴是个例外,他还有力气再打上几阵的,因为他是个变态杀人狂!可是今天的战场上南宋这一方只有很少几个变态——要是贾大奸臣麾下有四万个陈大杀人狂一样的战士,那史书上的贾似道就不是奸臣,而是恢复中原,犁庭扫穴的民族英雄了!可惜贾似道终究是奸的。 “慌什么!” 高台之上,奸臣不慌。贾似道的情绪非常稳定,捋着胡须轻声一喝,便驱散了身边一众幕僚将官们脸上的惶恐。 “相公,下官请战。”李庭芝上前一步,躬身一礼。 贾似道道:“有祥甫出阵,老夫便能在此安坐了。” 李庭芝行了一礼,转身便下高台。和宋朝那些“通兵事”的文官不同,他可是真正从过军的,随南宋名将孟珙和蒙古人交战多年,上阵指挥也不是一次两次。下了高台,便披上甲胄接过了五千亲劲簇帐军的指挥权。 “相公,还请移驾扬州城内以候佳音。”廖莹中连忙劝道。 贾似道哈哈一笑,“有何惧哉?老夫就在此观阵!” “相公,君子不立危墙……” 贾似道却笑着摆摆手,打断廖莹中道,“群玉勿忧,老夫自有主张。” …… 号角声凄厉的在战场之上回响,压倒了声嘶力竭的喊杀,宣告着益都李家的甲士突破了武锐军的战阵!不仅武锐中军溃于一旦,就连武锐中军两侧的左右二军,也同样在武右中军的带动下溃不成军了…… 扬州城外,宋军阵线的中央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盔甲,到处都是哭喊逃亡的士卒,喘着粗气,好像没头苍蝇一样的逃亡。战场上的士卒,最怕的就是失去指挥和组织,失去了指挥和组织的军队不是败,而是溃!是敌人可以不废吹灰之力屠杀的对象! 陈德兴在这一刻也在逃跑……一手拎着大刀,一手扶着早就气喘吁吁的刘和尚一起往护城河边跑。心里面却在努力回想着自己在后世所知道的南宋历史——理宗皇帝肯定不是大宋的末代皇帝,之后还有度宗,还有宋度宗的三个儿子。而灭亡大宋倾覆华夏的蒙元皇帝也不是蒙哥,而是他的四弟忽必烈。蒙哥的命运,应该是败死钓鱼城! 也就是说,这一轮蒙宋之战,死得不是贾似道而是蒙哥!今日这战应该还有得打!还不一定会输…… “放下俺,放下俺……二郎,俺跑不动了!俺不能拖累你啊!”刘和尚这五尺多的汉子这时一边哭一边喊了起来,他实在太累了,气都喘不过了,腿肚子还在发软。 “和尚,别说话,省着些力气!咱们还有机会!”陈德兴吼了一嗓子,丢下唯一的同伴逃命,他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一个挺重义气的汉子。 “完了,完了……俺们过不了保障河了!前面是三十余丈的护城河!保障河对岸有督战队!”跑了没一会儿,刘和尚又吼起来了。 陈德兴抬头望前一看,果是如此,就在保障河对岸的扬州城下,不晓得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排手执大刀的刀斧手,一面大旗树了起来,写着斗大的“督战”二字! “杀蛮!” “杀蛮!” 背后是红袄军震天的喊杀声,而前方是一条宽打三十余丈的保障河,保障河东岸则是宋军督战队的刀斧! 前后皆是绝路! 退下来的宋军,都在保障河边上停了脚步,都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面都是一个念头——没有活路了!后有敌兵,前有三十余丈宽的保障河,河对岸还有督战队……这天大地大,哪里还有这里数千厮杀汉的活路? 真的没有活路了么?陈德兴定定的站在保障河边,望着宽阔的河面,一股难以言表的悲愤顿时浮上心头。这贼老天要自己魂穿重生做什么?难道是要自己再死一次吗? 不!我不能这么死了!我要活,还要活得精彩!这一战宋军不会输,一定不会,只要能撑过一时,就有活路!这一刻,陈德兴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直娘贼的,跟鞑子拼了!”陈德兴大吼了起来,他瞪着通红的虎目环视左右,“吾乃武锐军中军训练官,承信郎陈德兴是也!诸君可敢随吾一战?” “诸君可敢死中求活!” “诸君随吾杀虏!” “杀啊!” 这么一个堂堂六尺多的巨汉就在这人人惶恐,人人不知所措的绝境中一声怒吼。喊出的却是众人的心声! 没有活路了!只能死战!哪怕最后是死,也总要拉一个北虏垫背! “愿随承信死战!”刘和尚第一个怒吼着附和。 “愿随承信死战!”一个粗豪的壮年汉子此刻跟在了陈德兴身后。只见他穿着沉重的步人甲,头上顶着铁盔,手中持着张弓,背上还背着一把大刀,看起来一副宋军小将的打扮,也跟着一起怒吼起来。 “愿随承信死战!” “和狗鞑子拼了!” “杀一个够本!” 更多的人发出了怒吼,凡是还有点气力的赤佬军汉,在这个时候似乎看到了一点指望。据说普通人到了溺水的时候,连一根稻草都不愿意放过,何况是这些全副武装的军汉? 现在,陈德兴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而他们也是陈德兴保住性命的稻草! 第10章 背水一战 求收藏 让推荐票来得更猛烈些吧! ...... “诸君,听我号令,布阵,刀枪破虏阵!” 陈德兴大吼着下令。这一刻,在生死边缘的他,头脑却是异常清晰起来!两世人生的记忆和经验,在一刹那间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即将身边这些被自己鼓动起来的宋军士卒们组织起来,布成军阵。也知道该如何调度士卒。 战场之上,只有组织起来的士兵才是军队,只有组成战阵的步兵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才能抵抗纵横欧亚大陆鲜有对手的蒙古铁骑! “儿郎们!向我靠拢,大刀在前,长枪次之,弓弩居后,布阵!” “儿郎们!肩并肩靠拢,刀枪举起,向前!” “儿郎们!跟我喊……破虏!杀贼!” 陈德兴喊着,用足了全身力气喊着,仿佛能用这声音给战场上慌不择路的宋军溃卒吸引到自己身边;仿佛能用这声音激烈起宋军溃卒们的全部斗志;仿佛能用这声音给已经筋疲力尽的宋军将士们注入无尽的气力! “破虏!杀贼!” 围在陈德兴身边的众人大声呐喊,这声音刺破了战场上的喊杀,一直席卷到了千步之外,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所在的高台之上。 “好!吾麾下果有壮勇之士!”贾似道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这一幕仿佛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相公高明!相公用的乃是背水一战之策!此战吾军必报大捷!”高台之上,一人突然高喊起来。贾似道回头望去,只见是个三旬上下的文士,身一穿对襟长袍,头戴东坡巾,腰悬一口尺余长的小剑,面目丰神俊朗,倒是一个偏偏佳公子。 此人乃是他幕中的客卿,姓梁,名崇儒,字易夫,乃是扬州本地的名士还娶了雄胜军都统制卢兆麒的女儿为妻,而卢兆麒则是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的从兄。梁崇儒本人也不简单,原是个太学生,因为上书抗蒙而颇有名气——宋朝的太学生非常喜欢上书论政,有时候还会弹劾当朝权臣,而大宋官家一般情况下也会优容这些读书种子,很少有太学生因言获罪的。因而太学也有无官御史台之说。 “原来是易夫啊,不错,不错。”贾似道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这客卿颇为欣赏。“易夫,你看那些武锐军可否破敌见功,力挽狂澜么?” 梁崇儒哈哈一笑,道:“不会!” “哦?因何?”贾似道不动声色。 梁崇儒摸着胡子摇头晃脑,道:“昔日楚项羽确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建功于巨鹿。然项羽之勇,楚军之雄,皆是青史罕见,今世所无。吾大宋欲破北虏于江淮,绝不可倚仗匹夫蛮勇,须得依靠智谋之士。某家斗胆揣测,背水一战不过是相公所用之一策,相公必定还有破贼杀虏的锦囊妙计。” 贾似道哈哈大笑,没有再和梁崇儒对话,而是扭头往战场之上,刚刚被陈德兴布置出来的宋军战阵望去。 战阵布得不算严密,不过千余溃卒,在绝境之中被挺身而出的陈德兴唤起了斗志,但仍然是溃败散乱之兵,没有军官组织,急切之下,陈德兴也无计可施,只能尽可能将大家聚拢起来。让手中有刀枪的站在前面,手持弓弩的站在后面。 “和尚,高大,你们做我的副将!”陈德兴在勉强组成的方阵前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吼道。 “某家得令!” “某家得令!” 刘和尚和刚才第二个响应陈德兴的粗豪汉子同时高声应道,那汉子名唤高大,原是长江之上的渔霸,生得身高马大,又练得一身武艺,年前被李庭芝、卢兆麟募入武锐军中,以效用充队将,管着几十名弓箭手。和陈德兴、刘和尚相熟,还同陈德兴切磋过武艺。 “和尚,第二排长枪归你指挥,高大,弓弩手归你指挥!第一排拿刀的儿郎们,可愿跟俺一战!” “愿意!” 陈德兴知道那些红袄甲士不会给自己太多时间组织部队,所以只能匆匆安排两个副手和自己一起指挥。至于这样的安排是不是违反大宋的军法律令,自是顾不得了。 “三郡主,俺们的儿郎都是好样的,已经在南蛮子的大阵中央打出个破口了!” 蒙古益都行省相公李璮的义子李雄大声对自己名义上的妹妹李翠仙道。这时他正站立在马背之上,观望着周遭战场。蒙古汉军各部都已经和当面的宋军交战,不过除了李家的红袄军摧破了宋军武锐军之外,各部都未取得进展。 而蒙古人的八千铁骑,仍然屹立在阵后一动未动。 “三郡主,要不要从侧后卷过去,击溃南蛮子一翼?” “已经打溃了南蛮子三阵,斩了南蛮子一个大将还不够?”李翠仙一笑,“剩下的仗就让蒙古人去打吧。” “那俺们做甚?总不能在战场上干看着吧?” “是得找点事做。”李翠仙美目四望,很快发现了护城河边上有个正在聚集的宋军战阵,于是抬手一指,“四哥儿,那边还有一阵南蛮子的步卒,俺们就去与之一战吧。” “嗯,好勒!” 李翠仙嘻嘻一笑,接着下令:“来人呐,去找根长杆子,把刚才斩了的南蛮子大将的首级挑起来!” …… “是卢右武!卢右武殉国啦……”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那颗被挑在根长枪之上的头颅是属于右武大夫、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的! 胡须花白,面孔黝黑,双目怒张,栩栩如生…… “儿郎们,替右武报仇,破虏!杀贼!” 陈德兴发现左右将士稍有动摇,立即大声呼喝。在他面前不到200步,至少2000名红袄甲士已经组成了方阵,步伐沉稳地逼近了,还带来了卢兆麟的首级! “破虏!杀贼!替右武报仇……” 众人呐喊,他们都知道,现在是背水一战,只能死中求活! “右武,俺对不起你!”陈德兴身边,一个上了些年纪,满脸是血,眼珠子通红的军汉突然一声发喊,就要向前扑去,却被眼明手快的陈德兴一把抓住。 “卢大安,是你么?”陈德兴隐约认出那人是卢兆麟身边的亲兵队将卢大安,主公的头颅已经高挂,而他却不知怎的站在了陈德兴的身旁…… “不是俺,俺不是卢大安,卢大安已经死了……”老军汉哭喊着就要往前冲。 “混帐,要死还不容易!”陈德兴揪他的领子大吼,硬生生将那老军汉拽回了阵中,“跟在俺身边!俺们一起去死!不过……要多杀几个北虏垫背!” “对!多杀几个……”老军汉吼了一声,不再往前,而是托起杆大刀,站在了陈德兴身边。 “杀蛮!杀蛮!” 这时,2000红袄甲士加快了脚步,呐喊着开始了冲锋,只见无数把大刀向前,闪着寒芒,似乎要饮尽大宋将士的鲜血! ‘贼老天,这还让不让人活啊!’陈德兴在心中一阵叫苦,可是却不能在面子上有分毫流露——两世的经验,大脑中最后一丝的理智,全都告诉他,现在是背水一战,只能战,不能退! “武锐军!举刀!”陈德兴大吼一声,高高举起了手中三尺多长的环首大刀,这是他养父陈淮安生前所用的宝刀,用镔铁打造,削铁如泥! “杀虏!砍……” 第11章 可愿随某赴黄泉! 求收藏 求推荐、求收藏 ...... 宝刀挥下,血光闪过,锋利的刀刃斩破了皮甲,切入了身体,斩断了肌肉骨骼,一名身形不亚于陈德兴的红袄甲士惨叫着倒了下去。 头盔之下,是一张年轻的面孔,痛苦的拧成了一团。 “娘亲,救救俺,娘亲,俺疼啊……” 又杀了一个人……是汉人!陈德兴的钢牙几乎都要咬断了。在后世也算熟读史料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宋蒙之战竟然是一场汉人杀汉人的战争,是蒙古强盗驱使北地汉儿同南方的汉人同胞自相厮杀! 今日一战,战场之上已经血流成河,可是却没有一滴是蒙古人的……华夏民族的悲剧,莫过于此! “举刀……砍!”战场之上的陈德兴根本顾不得去思考这场民族悲剧的成因,只是大喊着举刀劈砍——战阵之上的刀法非常简单,就是举刀挥砍,近两百把乃至上千把环首大刀,同时举起然后重重砍向敌人……同时也是同胞的头颅! 而在陈德兴的对面,同时也有无数把大刀劈砍而下! “举枪……刺!” “张弓……发!” 同一时空,刘和尚和高大两人也在大呼酣战。指挥着长枪手和弓弩手拼死作战……他们背后就是护城河,没有退路,只能死战,直到战死! 当当当当…… 鸣金之声响起,红袄甲士们闻金而退,留下了一地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且活着……陈德兴已经战得浑身是血,拄着大刀立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吸进嘴里的都是浓浓的血腥味道。 “儿郎们,尚能战否?”陈德兴知道红袄甲士很快就会再次进攻,于是抓紧时间鼓舞士气。他用目光左右一扫,发现自己身边还能站着的战士已经不足千人,前排的士卒都已经成了血人! “能战!” 众口一词!现在已经没有不战的可能了…… “可愿随某赴黄泉?”陈德兴又一声大吼。他不认为自己能逃过此劫了,因为他发现又有一个红袄甲士的大阵朝自己这边靠了过来!敌人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4000,而自己这边,兵不满千,后无退路。已然是必死! “愿随承信赴黄泉!” 众人依旧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在他们面前只有一条通向黄泉的血路! “愿随承信赴黄泉!”悲壮的吼声,再一次响彻战场! “可愿随某赴黄泉……”红袄甲士的战阵之后,益都李家三郡主李翠仙低声重复着陈德兴的话,尔后轻轻点头,“不想南朝竟有此壮士!” 在他身旁,已经骑在马鞍上的李雄冷冷一笑,“南朝甚时候缺过壮士?岳武穆、毕再遇、孟珙、余玠……谁人不是英雄,就连老恩主昔日也在南朝为将。只是南朝的官家只知道有文章,何时爱惜这等赳赳武夫了?” 李翠仙低声一叹,点点头:“此等壮士若能在吾李家帐下就好了!四哥儿,莫如让吾去说降他吧。” …… 战场之上,两个红袄甲士的大阵已经靠在了一起,刀枪林立,旗幡招展,杀气冲天。陈德兴深吸了口气,紧握着手中的大刀,只是等待着死神的逼近。 就在此时,数十红袄骑士从红袄甲兵的方阵后面绕了出来,他们大部分人手中都持着蒙古式样的弯刀,还有一人举着面绣着黑色李字的红旗,当先两人却没有手持武器而且甲胄特别精美,多半是这支红袄军的主将。 他们想干什么?想见识一下将要被杀死的敌人么?陈德兴紧紧咬着牙关,将弓箭拿在了手中,只等对方靠近些就射上一箭。 只可惜这一行人到了陈德兴面前百步开外就不再向前,不等陈德兴张弓搭箭,一众骑士将原本走在当先的两人围在了中间。 陈德兴凝神注视着那两人的面容,其中一人相貌普通,脸上似乎挂着微笑,看上去不是个小商人便是个小官吏。而另一人长得……很俏。柳眉飞扬,肌肤赛雪,双眸明丽,红唇动人。很美,很惊艳——有点伪娘的意思。这年头连伪娘都上了战场,还真是个末世啊! 这时伪娘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尖细,有点娘娘腔,“某乃大蒙古益都行省相公三郎李催,奉诸翼蒙古都元帅钧命,前来说降尔等,尔等可愿归顺大蒙古,为大汗南征前驱么?” ‘还是个汉奸伪娘!’陈德兴眉头微皱,‘真不知道这些北地汉侯都吃错什么药?竟然都甘心为虎作伥!我若是投降了他们,来日怕也要拿刀子去杀汉人的妇孺,这样做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不是没有死过!’ 想到这里,陈德兴突然狂笑起来,“真是笑煞人也!尔等堂堂汉人,认贼作父,助纣为虐,屠戮同族,还不知羞耻,竟厚颜无耻来说我大宋官军,真以为我汉家儿男斩不了你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吗?” ‘人,人……妖?’自称李催的正是益都行省相公李璮三女李翠仙,听到“人妖”这个词儿,她的秀眉一蹙,瞪了浑身上下都是血迹,面目倒颇俊俏的陈德兴一眼。 “尔是何人?”李翠仙问。 “吾乃大宋承信郎、武锐军训练官,安丰陈德兴是也!人妖,可敢于某一战?” “哈哈哈,尔要和某交战?某可是千金之躯,怎会和尔匹夫相斗?不过某见尔也是一条好汉,不如投我大蒙古,定比尔在残宋更易出人头地。” 这时陈德兴已经在脑海中找到了李璮的资料(当然是今生的记忆),于是大声喝道:“人妖听好了,乃父李璮,据齐鲁之地,掌户口百万,拥兵甲十万,大好基业在手,却不思行英雄之事,建王霸之业,反助纣为虐,甘为北虏走卒,将来必遗臭万年!某堂堂男儿,岂可为汉奸走卒?” 这位陈德兴在后世大小是一党员干部,除了海员业务之外就是善于讲大道理——哪回组织学习,他都是能说出一番漂亮话的,这个本事现在倒是有用武之地了! “汉……奸?”李翠仙听了陈德兴的高论又是一怔,拧眉看了他一会儿,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欣赏。不过仍然放沉声音道,“大蒙古于我李家有再造之恩,而残宋于我有血海之仇!恩将仇报,岂是大丈夫所为?” 说完这番话,李翠仙也不等陈德兴回话,拎下缰绳,调转马头便带着亲卫骑兵离开了两军阵前。 “四哥儿,先不要打,这帮南蛮子狗急跳墙了,困兽之斗总是最难缠的,而且南蛮子的城楼上毫无动静,恐是埋伏了强弓硬弩,还是等等看吧。”到了阵后,李翠仙拉住战马,突然回头对义兄李雄道。 “三郡主,蒙古人那里……” 李翠仙一摆手,冷冷道:“击破宋军战阵的功劳还不够么?也柳干就是败了也没甚好说,就是把官司打到大汗那里也是俺们占理!” “呜……” 低沉的号角声突然从远方传来,李翠仙和李雄同时往后望去,就看见蒙古中军的那面九游白纛,正在快速的向前移动! 第12章 据说很牛的蒙古铁骑 求收藏 大大们,罗罗要冲榜了,请投罗罗几票吧! ...... 据说很牛逼的蒙古铁骑动了! 陈德兴的心头一沉,无边的恨意再一次袭来!这不是没来由的恨意,因为他所在的这个方阵根本禁不起蒙古铁骑一冲!甚至不用数千骑上万骑,只消分出一千骑兵践踏一番,方阵就铁定奔溃!到时候在上千蒙古骑兵和近四千蒙古汉军的追杀之下,怕是连拉人垫背都难了…… ‘没想到自己竟要死在蒙古人手中!’陈德兴咬着牙心道,‘现在只能盼着杀几个蒙古鞑子垫背了……若是连一个蒙古人都没有杀过就死了,真是太遗憾了!’ “完了,完了……” “鞑子的骑兵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这鞑子总是趁俺们力竭的时候上来,真是可恨啊……” 周遭的士卒也纷纷议论起来了,虽然大家在前一刻高呼着“愿随承信赴黄泉”的口号,但是当成千上万的蒙古骑兵呼啸而来,当马蹄声响彻云霄盖过了战场之上的一切喊杀声、惨叫声、金鼓声的时候,这些宋军士卒心中对蒙古骑兵最深的恐惧全都爆发了出来……他们身后如果不是宽达三十余丈的保障河,这支绝望中的宋军,恐怕已经溃于一旦了。 不过这千余名背水列阵的宋军,却根本入不了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的法眼。他和他麾下八千蒙古儿郎的目标只有一个,大宋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所在的中军!只要将之击溃,今日扬州城外一战便是大捷。此战之后,两淮宋军必然胆寒,再也不会有出城野战的胆魄了,到时候只需围了扬州城,再捉些宋人百姓去填沟扑城,消耗宋人的战力便早晚可以破城了…… ‘还好……蒙古人没有杀过来,也就是说还有一线生机!’陈德兴将目光从蒙古骑兵身上收回,又望着不远处的红袄甲士,只见他们一动不动,只是在战场上列阵等待。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副尉以上者速来!”陈德兴知道自己生机渺茫,但却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再次大声呼喊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呼唤的乃是军中的低级军官。 宋朝武官的官阶很多,足足有六十阶!而陈德兴担当的从九品承信郎并不是最小的军官,承信郎之下还有进武校尉、进义校尉、殿侍(下班祗应)、进武副尉、进义副尉、守阙进义副尉、进勇副尉和守阙进勇副尉等八个无品杂阶。官阶虽小,却是军中最接近士兵的底层军官。其中不少人还是久历战阵的老兵,只是因为上面无人而不得提升。 “某家高大,进勇副尉!” “某家顾大力,进义副尉!” “某家王威,进义校尉!” “某家王虎,进义校尉!” “某家陆虎,进武校尉!” “某家卢大安……承节郎!” 眼下暂时归陈德兴指挥的不到千人的武锐军兵士当中,包括陈德兴在内,一共有七个副尉以上的军官。其中官阶最高的竟然不是陈德兴,而是卢兆麟的那位亲兵队将卢大安,这老军汉的承节郎比陈德兴的承信郎还大一级。不过陈德兴却不会把手中这千人的指挥权交给他…… 陈德兴的目光灼灼,从一张张或是狠厉,或是愤恨,或是无所谓畏惧的面孔上扫过。眼前的这六人,陈德兴只认识三人,除了高大和程大安之外,便是一个名叫顾大力的矮壮敦实,满脸横肉的黑汉子。他是陈德兴所在中军的队将,加入武锐军前是个行走江湖卖艺的汉子,能舞个关刀,开一石力弓,还耍得一身好拳,还会胸口碎大石,仗着这点武艺在军中不服管束,有事儿没事就找人比武。结果惹到陈德兴头上,自然是被一顿暴打……结果不打不相识,还成了好朋友。 至于陈德兴之前不认得的王威、王虎和陆虎三人,只瞧一瞧,便知道是有些本事的。 王威、王虎似乎是兄弟,长得有几分相像,都是中等身材,粗手大脚,面目普通,唯一和寻常人不同的,也许就是两人的眼神都显得相当锐利,陈德兴一看,就知道两人的箭法定是了得。另外,此二王都操一口山西官话,应该是不甘心为蒙古驱使的北归汉人(南宋军中有许多来自北地的汉人军将)。 那陆虎却是一个面貌丑陋的恶汉,一脸的凶相,看着和后世香港电影里常扮演坏人的成奎安倒有几分神似,块头也不小,几乎和陈德兴一样高大。看来也是有身好武艺的。 陈德兴冲着几人一叉手,沉声道:“某家陈德兴,现在领着大家死中求活!” “事到如今,还有甚活路?”卢大安的脸色有点发青,他身为亲兵队将,丢了主公的性命自己却苟活下去,在军中还有甚面目见人? “就算没活路也要争一下!”陈德兴勉强一笑,望了眼按兵不动的红袄甲士,“不晓得这些红袄军在等甚?不过总能让俺们喘口气,不如先让兄弟们歇息一下,有干粮的都拿出来大家分一下,吃饱了好有力气再打!” “对,就这么办!”高大点点头附和,其余几人也都没有异议。 陈德兴昂首向稍远一些的宋中军望去,似乎有些纷乱!也不知道贾似道这个奸臣能不能撑住?不过还是得做最坏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现在就看中军的,若是不成,蒙古骑兵必来践踏吾等,待在岸上恐是有死无声,不如且退到水里去……” …… 某奸臣这个时候,也伸长了脖子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正在整队的蒙古铁骑——蒙古铁骑的冲击看来就要开始了!能否守住扬州,守住两淮,也在此一役!甚至整个大宋江山的存亡,也在今日! 其实贾似道已经知道,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所将之兵,只是四路蒙古入侵大军中的一路。蒙古大汗蒙哥本人已经统大军攻入四川,一路所向披靡。蒙哥四弟忽必烈也很快会从河南出兵攻击大宋的京西路和京湖北路。另外还有一支蒙古偏师自大理出兵,攻入了防守空虚的广南西路。 此四路大兵,来势汹汹,显然是想一举灭亡大宋!不过在贾奸臣看来,蒙古人的部署存在着极大的漏洞,便是兵力过于分散,四路难以呼应。而大宋方面虽然也是千里布防,但是整个防御却是以长江为枢纽,沿江兵力可以调动自如,这便是将蒙古诸路军各个击破的关键所在。 而要击破诸路蒙古大军,光是杀掉一些蒙古汉军是没用的。北地世侯数以十计,统治的百姓更是以千万计数,只要他们的骨干不失,百万之众也是能拉出来的,杀到几时能尽? 现在宋军主力集中于两淮,若是不能在短期内重创也柳干,就将无法及时移师京湖、四川,万一让蒙哥和忽必烈得手,大宋可就危险了。所以贾大奸臣今日才放着万无一失的扬州不守,出城来和也柳干打野战。求得就是重创也柳干麾下的蒙古铁骑,为两淮速胜创造可能。 只是这野战的风险和代价,似乎还是有些高了!新募的精锐之军武锐军看来已经垮了,损失起码有数千。而两淮抚司下最精锐的亲劲簇帐军经此一役,只怕也要元气大伤了! “相公,还请移驾扬州城内吧!”对贾似道忠心耿耿的廖莹中这时又一次凑到贾似道身边苦劝。 “急甚么?”贾似道淡淡地道,“要走还不容易?等李祥甫真的顶不住再走也来得及。” 第13章 换命 求收藏,求推荐 罗罗要冲新书榜啦,拜求推荐票,大大们拉一把罗罗,拜求了! ...... “相公,真到那一刻,就怕全军大溃啊……” 廖莹中四下看看,发现这高台上面现在只剩下贾似道和几个心腹幕僚,才压低声音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 贾似道又瞧瞧布衣璞头的梁崇儒,这位扬州名士也没了士子风流,脸色煞白,如果仔细瞧一下,还能发现这位的腿肚子都有些打颤了! 贾似道冷哼一声:“有甚好怕的?现在是背城列阵,只消过了保障河就逃得性命了!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死了也是活该……大不了再行招募,反正大宋有的是衣食无靠的苦汉子,还怕没有兵吗?” 奸臣就是奸臣,死多少小兵他是不在乎的!蒙古人在两淮杀掠了多少百姓他同样不放在心上。唯一让他上心的就是能斩下多少颗蒙古头颅。 贾似道竖起一根手指,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不用多,只要斩了一千个北虏,今日一役就算大胜,两淮之危也必能缓解,到时自可移师京湖、四川……现在就看李祥甫的本领了!” …… “退到水中?这是甚意思?”名叫陆虎的恶汉子有些不明白陈德兴的意思,大声地问,“莫不是投水寻短见吧?俺可宁愿死在岸上也不当这个水鬼。” 王虎、王威也是摇头,两人是山西人,都是旱鸭子,真要下了水,也得当水鬼! “俺看承信的法子不错,扬州保障河的深浅俺最清楚不过,俺们背后这段坡度深缓,现在又是天旱,入水七八步才到人腰这里。” 高大是渔霸,自然知道扬州附近水系的情况。扬州城西的保障河是隋唐时候开挖的护城河,到现在已经好几百年,已经逐渐变成了扬州天然水系的一部分,不再是原来的人工河道了——事实上,这段护城河到后来还会变成扬州最有名的景观瘦西湖。 陈德兴点点头,“到了水里至少能借着水势挡住蒙古骑兵的冲撞……若是远远的拿弓弩对射,俺们可不害怕,大不了以命换命!” 卢大安咬咬牙,“对,大不了以命换命……直娘贼,打了半辈子的北虏,就没和真鞑子堂堂正正战过一场!甚蒙古铁骑,都是没卵子的缩货,就知道驱使北地汉儿送死,等俺们力气耗尽再使铁马践踏!每回都是一个路数……可上面的大官偏偏拿不出个对应的法子,真不知道那么多书读了有个鸟用?” 陈德兴一拍巴掌,“是这么个理!俺们这里有千余弟兄,若是能一命换一命,杀掉一千个鞑子,死了也值!” “对,死了也值!” 众人纷纷附和,算是一致通过。陈德兴沉吟着又道:“既然俺们还要和鞑子打,那么就该把队伍整理一下……将这千人暂且编个将,俺和程承节当正将、副将,高兄弟、陆兄弟、二位王兄弟和俺的亲随刘和尚各领一部。” 一千人的队伍,若是毫无组织,就是乌合之众。这样的道理大家都清楚,对于陈德兴的安排也无异议。反正怎么安排都是临时的,等打完仗怎么样,还得听上边儿的。 陈德兴看到大家都支持自己,也暂且松了口气,能将这千人的队伍掌握住,并且重新编成一将(宋军的作战单位),自己在这个尸山血海的沙场上就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至于今后怎么样……现在哪里有功夫去想? 就在这时,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响起,然后便是鬼哭狼嚎一样的叫喊,那是蒙古骑兵进攻前的号令…… …… “也柳干还是沉不住气啊!” 李翠仙这时站立在了马背上,伸长头颈在张望蒙古骑兵所在的战场。 “哼,这厮甚时候看得起汉人?”一旁,一直以笑颜示人的李雄以同样的姿势站在马背上,面孔上浮现出的却是冷笑。 “看得起看不起有什么打紧?南边不还看不起武人?那些宋军兵将不照样拼了性命在和俺们打?”李翠仙顿了下,拧眉道,“就不晓得那些南蛮子能用几条性命换一条蒙古性命了?” “三比一也是赚的,全天下的蒙古人才多少?全天下的汉人又有多少?” 李翠仙轻轻一叹,回头看着李雄,“城里的内应可联系上了?” “已经联络上了。” “好的,安排一下,我过两天进城去。” “进城……三郡主,这扬州要是被围了,想要进出可就不易了。” 李翠仙轻哼一声:“能围上就见鬼了……也柳干手上才多少蒙古人?禁得起死?要想图南宋,靠蒙古人来拼命可是不成的,最后还得靠我们汉人帮着打!” …… 也柳干此刻也站上了马背,观望着眼前宋军的战阵——就是两淮安抚司下亲劲簇帐军的战阵,从那些士卒的衣甲旗帜来看,到是颇为精新,比顶在前面的两淮诸军要强不少,只是他们的阵形就散乱的不成样子,显然是些初上战场的样子货!说不定还是从临安开来的殿前军……李家打听到的两淮宋军军号中就有殿前军的名目。 和南宋打生打死几十年的也柳干对宋军各部的强弱弊病,甚至比临安的那位大宋官家更清楚。两淮宋军人最多;京湖宋军兵最强;四川宋军最不听话;而大宋官家的殿前军(殿前马步军)则是上了战场脚发软,除了样子好看之外没有一点用处,根本不能和大汗的怯薛军相比。 也柳干环视周遭战场,宋军精心布置的战线已经被斩成两段,先前连番苦战的武锐军三阵已经完全崩溃,剩余的宋军也在蒙古汉军的压制下节节后退似乎也将要崩溃。整个战场之上的宋军,只剩下贾似道中军的这几千战士还没有投入战斗。只是这些未战已怯的宋军步卒,又怎么是自幼长于马背的蒙古健儿的敌手?在他看来,只消用两千蒙古铁骑一阵践踏,贾似道的中军就会蚁溃星散,然后扬州城外的宋军便会总崩溃,最后能逃进城的顶多就是十之一二,根本阻挡不住蒙古大军的兵锋。 到时候只要驱使汉军去攻城,最多死伤万儿八千的汉儿,扬州城和两淮之地就都是大蒙古的地盘了! 这番思量,早在今日上阵之前,就已经反复在他心头滚过,他甚至都已经能看见那一幅幅蒙古铁骑在汉人的城池中烧杀,将汉家精壮掠为奴隶,将汉家美妇占为已有,将汉家的幼儿用矛尖戳死取乐的画面! “元帅,各部已经列好阵势了,是不是要先遣人下马步射?”左右已经有蒙古将官前来请示。 “不必,南蛮子的弓弩可不弱,可不能用俺们蒙古健儿去和南蛮贱种换命。”也柳干抬起马鞭一指前方混乱中的宋军,笑道,“南蛮子已经乱了,只消一阵铁骑践踏,此番就可大获全胜,令各千人队轮番冲击!把南蛮子都驱到护城河中去溺死!” 这一次随也柳干南下的蒙古骑兵一共只有八个千人队,区区八千之众。这是用来震慑蒙古汉军和在野战中给予宋军致命一击的,可不是拿来同宋军打消耗战的……如果摆开来拼射箭,蒙古角弓可比不上宋国的神臂弓,哪怕是一比二、一比三的换命也是个亏老本的买卖。宋国的人口有数千万上万万,蒙古健儿才多少? 第14章 扮猪吃老虎 求票票了 罗罗的读者大大们,还能支持几张票票吗? ...... “呜……” 蒙古的军号突然发出了最大的鸣响,紧接着马蹄践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蒙古人的总攻开始了!陈德兴昂首望去,就看见无数顶黑色尖盔在临近正午的阳光底下起伏波动,汇成了一股洪流猛地向队形有些散乱的宋军扑去!马蹄践踏着地面,发出了隆隆的轰响,好似山洪暴发,雪山崩裂一般。 ‘开始了么?’陈德兴的瞳孔微微缩紧,心跳猛然加速!不过是一个蒙古千人队的冲锋就有如此气势,若是这些蒙古人冲击的目标是自己,自己麾下的这千人,还能有勇气拿起刀枪么?贾似道的中军,可千万别溃于一旦啊! “儿郎们!结阵,举枪!” 同一时刻,已经披上重甲的李庭芝抽出了三尺青锋,呐喊着下达军令。 “破虏!” 方才还好像乱成一团的亲劲簇帐军军士,在这一刻突然齐声呐喊起来,似乎被战神附了身体,哪里还有丝毫慌乱?原本散乱的阵型在一眨眼的功夫后便凝聚成了钢铁丛林一般的坚阵,无数把银枪从大阵前排伸出,在阳光底下泛出了阵阵寒芒! “张弓……发!” 银枪之后,还有力弓!无数张强弓同时张开,“绷”的一阵响动,羽箭好似飞蝗一样划空而去直奔那个正在极速冲击的蒙古千人队! 从李庭芝下令,到五千亲劲簇帐军结阵举枪射出第一波羽箭,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经发起冲击的蒙古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他们的战马的马速已经冲开了,而且还是列阵冲击,上千人的马队组成了个锋矢的形状,准备将“混乱”中的宋军大队刺个对穿,用马蹄将挡在他们面前的汉家儿郎踩成肉泥。谁知道原本瑟瑟发抖的猎物突然间变得牙尖爪利,还射出了密如飞蝗的箭簇。到了此时,这些蒙古铁骑就是想调转马头逃跑也做不到了……这不是一人一骑,而是上千骑同时冲锋,怎么可能说调头就调头? “这是个圈套?” “上当了,该死的蛮子!” 正在观战的陈德兴和也柳干同时喊了起来,不过语气却截然不同,陈德兴是喜出望外,而也柳干则是怒不可遏——这些南蛮汉儿竟然用奸计耍弄了蒙古勇士,实在是不可原谅! “待破了扬州,定杀个鸡犬不留!”也柳干咬着牙怒吼。他这是要替手下战死的蒙古人报仇——汉军死多少他是不心疼的,反正汉儿多得是。可是蒙古人却死不起!他麾下的蒙古精锐不过八千,死上一个都心痛。 而且这一回要死掉的绝对不是一个两个,起码成百上千! 锋利的羽箭纷纷穿透了蒙古骑兵身上厚厚的皮甲,不过翻身落马的却没有几个!蒙古人的皮甲可不比蒙古汉军,都是由西域和汉地北方的良将精心打造,选料也是最上乘的,而且皮甲之内还有用丝状铁线编成的锁子甲,锁子甲内还有厚厚的丝绸内衣,形成了多重复合防护。即便是宋军的羽箭能将之穿透,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很难对甲胄之内的躯体造成致命损伤了。当然,如果换成陈德兴这样的变态肌肉男用一石的力弓来射的话,效果肯定要好很多,但是变态总归是少数…… “举枪,刺!” 宋军的一线军官们再次下达命令,一杆杆长枪猛然向前刺出,发出噗噗噗的渗入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轰轰”的撞击声——这是披着皮甲的战马撞在了宋军士兵的血肉之躯上面!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就让几十个人体被撞飞起来,重重落在了密集的宋军人堆当中! “这是……”陈德兴猛的吸气,浑身上下就是一阵颤抖——这具躯体在被他“接管”之前,就曾被蒙古铁骑给撞飞过!那是在一场小规模的前哨战中。 “绷绷绷……”又是一阵弓弦响动,宋军的弓箭手射出了第二波羽箭!他们中间并没有神臂弓手,使得都是八九斗的步弓,虽然杀伤力不及神臂弓,但是射速却快了不少,而且在近距离上的威力绝对不比神臂弓差。这一回,从马上跌落下来的蒙古人明显多了不少! “顶住了!”卢大安则是一声兴奋的大喊,“中军的军阵没有破,鞑子的第一阵要退了!” 陈德兴举目望去,蒙古人的骑兵果然风也似的散开退去,留下了上百具倒卧的尸体,还有不少人中箭带伤而退,并没有和宋军步兵纠缠肉搏。 ‘果然退了!’陈德兴点了点头,脑子里面闪出了老变态陈淮清的教导——骑兵乃是靠冲阵破敌,一冲不破,如风而散,结阵再冲!一名骑兵,连人带马怕是有千斤之重,高速奔跑下的冲力就是最强的杀手锏!至于同步兵肉搏,则是头脑发热下的骑兵才会做出的举动。 “鞑子折了百人!”卢大安是沙场老卒,只是远远一看,便得出了结论,“还有几十个带着箭伤而退,这一阵是大捷了!” 一千骑的冲锋,伤亡了一百几十……对于总兵力多达八千的蒙古铁骑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是蒙古元帅也柳干的脸色却铁青似黑,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之中。 八千蒙古铁骑可以震慑数万蒙古汉军的原因在于蒙古铁骑的赫赫威名!如果现在选择放弃便是坠了威风,战场上可有几万汉军正在观望……要是在他们眼皮底下灰溜溜的撤退,接下去还怎么驱使这些汉儿? “爹爹,调益都李家的兵士去耗南蛮子的力气吧!”一个满脸都是横肉的青年策马到了也柳干身边,此子乃是也柳干的长子阿里罕,自幼便随父亲在汉地征战,自然知道要驱使汉儿在前的兵法。 “哼,李翠仙那妖女会听你的?”也柳干冷冷道,“你没看见红袄军都不打了么?” 阿里罕扭头往红袄军所在的地方望去,果然没有什么动静,只看见好几千红袄甲士列阵在和数量远少于他们的宋军对峙。 “该死!”阿里罕顿时就火冒三丈,“他们在做甚,就不怕大汗降罪?” “他们破阵杀敌有甚罪?俺们八千铁骑踏不破几千南蛮的步卒还有脸面去大汗驾前告状?” “爹爹,这如何是好?”阿里罕的眉毛拧成一团,“要不让勇士们下马步射?” “糊涂!南蛮子的长处就是弓弩!”也柳干瞪了儿子一眼,上马冲击,下马步射本是蒙古铁骑最基本的战术,击破女真,纵横欧亚,可谓无往不利,但是对上南宋军队却不好使了。 宋军以步兵立国三百年,早就总结出一整套以步克骑的战术战法,而且两淮子弟皆长于乱世,由他们组成的军队都是相当坚韧,只要领兵将领自己不慌乱,军心士气足够,是完全可以对抗大量骑兵冲击的。因而蒙古征伐南宋的真正杀手锏,乃是驱使北地汉儿组成的汉军,以汉制汉,但是蒙古铁骑也不能太怂了,原本然可驱使不动…… “让右翼第二千人队冲!”也柳干咬咬牙,“让勇士们轮番冲击,无论如何都要冲垮南蛮!” 第15章 惊变又起 求收藏 第三更来了,推荐票还有吗? ...... “相公,鞑子又要冲了!您不如先入城暂避吧。” 蒙古骑兵再次发起冲击的时候,廖莹中便脸色发白的又来劝贾似道——他是进士出身的文官,又是福建人,几时见过这等大军列阵厮杀,万骑奔腾而来的场面? “有甚好慌?”贾似道却是老于行伍,自然知道现在不是可以后退的时候,一摆手道,“有我在,诸军将必奋力死战,北虏骑兵亦无用武之地!” 这次出动的蒙古铁骑依旧是千人左右,奔踏而来,如疾风骤雨。而宋军的应对也和之前一样,以弓箭射杀,用长枪拒敌。 “大宋,万胜!” 欢呼之声又一次响彻周遭战场,蒙古铁骑再次铩羽而归。 “杀鞑,杀鞑,大宋万胜!” 听着这如雷的欢呼,谁都知道宋军的士气正在提升,而蒙古汉军诸部的气势却在下降。整个战场之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点,便是宋军中军和蒙古骑兵之间的决斗! 陈德兴的心头突然也有了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要在汉家的强弓利刃前折戟了!而且……这场扬州之战,显然是蒙古人将要遭遇到的一连串失败的开始。如果他没有记错历史的话,这一轮宋蒙大战,最后将以蒙古大汗蒙哥阵亡于钓鱼城和忽必烈自鄂州退兵而告终! ‘那是没有我参与的历史!’陈德兴望着战场之上,被蒙古铁骑再一次践踏而起的烟尘,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现在有了我,或许历史将会不同!’ “杀鞑,杀鞑,大宋万胜!” 欢呼之声,震天动地。蒙古铁骑的第四个千人队又败退了下来!照旧留下了百十具倒伏的尸体……不,不全是尸体,也有尚未断气的蒙古骑士和战马,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有些人还在用蒙古话叫骂。不过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这些人和马都同时命归黄泉了。 “南蛮可恨!”看到自己麾下的健儿被宋军弓箭射杀,也柳干的眼睛几乎冒出了火星,大声吼叫,“今日我蒙古健儿有一人战死,来日便要南蛮百倍奉还!” 这话不是恐吓,这位蒙古统帅素来言出必行,跟随木华黎和察罕经略中原之时就杀人无数,凡是敢于据守抵抗他的城池,在城破之后往往被他纵兵屠戮一空! “爹爹,还要再攻么?”阿里罕同样火冒三丈,大声嚷嚷道,“下一阵让孩儿的千人队上吧!” 也柳干眯着眼睛往前方列阵而待的大宋儿郎望去——对方显然是精锐!可以顶住蒙古铁骑四阵突袭的,绝不是什么大宋殿前军,而是两淮宋军中的精华。 当然,无论什么宋军,都不可能抵挡住相同数量的蒙古铁骑!现在这一代蒙古铁骑是蒙古帝国的第二代和第三代。他们成长的时代,蒙古已经是一个横跨欧亚的大帝国,这些人自然是被他们的父辈祖辈当成武士而不是牧民养成的。无论是骑马射箭还是肉搏,都远远强过寻常的宋军将士。也就是陈德兴这样出身将门的变态杀人狂可以和蒙古勇士一对一单挑。 “爹爹,南蛮子打不过我们的,最多再有个七八阵就能攻破那些南蛮子了,到时候蛮子就只能任由俺们的铁骑践踏了!” 也柳干微微点头,儿子的判断和自己一样。眼前的宋军虽然精锐,但毕竟是些才放下锄头没多久的农夫,不能和从小在马背上苦练武艺的蒙古健儿相比——光是体力就差了一大截!只要和他们打疲劳战耗光了他们的气力,自然就任由蒙古健儿杀戮了。 只是……这每一阵对蒙古铁骑而言就是百数以上的死伤,再攻八阵起码要损失上千的健儿,加上之前的损失,怕是要有一千八百以上的蒙古健儿折损在扬州城外了!就算屠尽了眼前的这几千南蛮也抵不过一千八百蒙古健儿的损失啊! “不打了,暂且放过这些南蛮子!”也柳干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用一千八百蒙古健儿的命去换四五千宋军的命绝对是亏本买卖! 他麾下拢共就只有八千蒙古健儿,哪怕用一个蒙古人去换三个宋军,贾似道用两万四千条宋军的性命就能把他们都送去见长生天了!而整个蒙古帝国,又有多少健儿可以去和南蛮换命? “不……不打了?爹爹,那岂不是白送南蛮一场胜仗?”阿里罕脸上的横肉顿时就抖起来了,“那几家汉军世侯还不要笑话我大蒙古无人?” “胜仗?哼,我只不打南蛮的中军而已!”也柳干大笑道,“扬州城外的数万南蛮都可以下刀子,何必盯着一块硬骨头咬?” “那爹爹打算先打谁?” 也柳干一声冷哼,“不是先打谁,而是谁都别想跑!命令八个千人队分头出击,配合汉军去踏平南蛮各阵,今日定要在扬州城外杀个血流成河,来日破了扬州更要杀个鸡犬不留!” 也柳干一声令下,七千多匹战马奔驰在扬州城外的大地上,蹄声如雷,敲击在每一个宋军将士的心底。当这八个蒙古千人队散开分头出击的时候,战场上的各支宋军就立即做出反应,同时变阵摆出了龟缩的圆阵,长枪在外,弓弩居内。各军都统和各将的正将,都大声疾呼:“坚守!坚守!鞑子骑兵奈何不了咱们的,只要守住,就是大胜!枢密相公会在天子驾前给俺们请功的!” 与此同时,宋军中军的也分出两千五百亲劲簇帐军也开始结阵而行,坠在蒙古其中一队蒙古骑兵身后,只留下不到两千人守护中军。今日这一战,自然是贾似道和李庭芝精心策划的结果,目的便是重创南侵的真鞑子。对于也柳干可能采取的对策,也早就做了相应的安排。 不过此时在战场之上稍稍歇息了一会儿的陈德兴和程大安等人,却被战场之上突发的变局惊得有些傻眼了。因为,一个蒙古千人队好像洪流一样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冲来! “承信……鞑子,真鞑子来啦!” 现在站在陈德兴身边担任副手的是有承节郎官阶的卢大安。虽然陈德兴方才没有说谁正谁副,但是两人的领导能力和鼓舞军将士气的能力实在差得太远。卢大安也是有自知之明,甘愿给陈德兴当副手的。 “莫慌张!”陈德兴吼了一声,“不就是鞑子嘛……结阵,强弓破虏!” 强弓破虏阵是宋军最常用的几个战阵之一,弓弩在前,刀枪盾牌居后,临阵三射,弓弩手便会后撤。 陈德兴取出自己的步弓,扭头对卢大安吼道:“承节,刀枪两部暂且由你指挥!先将刀枪两部调入水中八步!” 然后就大步向前,走到了已经组成了两排横队的弓弩手之前。宋军素来靠弓弩吃饭,军中弓弩手的比例高达六成。现在被陈德兴聚集起来的千人中,也有约五百人还带着弓弩,其中步弓和神臂弓各半。 第16章 找死 求收藏、求推荐 罗罗需要推荐票,大大们能支援些吗? ...... 陈德兴站在两排弓弩手之前,望着如怒涛一般奔腾而来的蒙古骑兵。 什么挽狂澜于既倒,什么救华夏于末世,什么逐胡虏于漠北,这些所谓的雄心壮志,此刻在他的心头是一丝也升不起来。 他现在关心的就是一件事情,活下去!在上千蒙古铁骑的冲击下死中求活! 在战场之上站了半日,在生生死死之间几个来回,算是让他彻底融入了这个残酷到另人发指的时代中去了。大宋……这个让后世不少文人为之倾倒的时代,这个据说是文治鼎盛,是文采风流的时代,和眼下战场之上的陈德兴是没有一毛钱关系的,和暂时归他指挥的近千武锐军战士更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这些置于死地的士卒,现在只能靠自己的武艺去搏一线生机了! 只是这一线生机又在何处呢?对面的敌人有五千之众,其中蒙古骑兵一千,蒙古汉军步卒四千……陈德兴知道,如果蒙古骑兵驱汉军来攻,自己这千人根本禁不起消耗!活下去,已经成了奢望! “弓弩手,变阵……一列横队!”陈德兴突然咬了下牙,大声发令。 什么?一列横队?这是要……听到命令的士卒军将都是一愣。 “听吾号令,一列横队,敢违令者杀无赦!”陈德兴再次大吼。现在只能示弱与敌,摆个薄薄的一列横队引蒙古人来冲了!哪怕是死,也要多杀几个真鞑子! “诺,快变阵,一列横队……” 五百弓弩手被陈德兴编成了两个部,高大领着强弓部,刘和尚领着强弩部。这两位临时的部将只是稍稍迟疑,便不折不扣地执行起陈德兴的命令。大声对各自部下的临时队将下达命令——后者都是由临时部将指定的。 陈德兴一手举起步弓,大声吼道:“吾将亲自校射,吾箭不出,所有弓弩手皆不得发箭,违令者杀无赦!” “诺!” 陈德兴顿了一下,看着对面三百步开外,正在整队的蒙古骑兵,深深吸了口气。现在又是死中求活,不,连求活都难了!求的不过是多杀几个蒙古鞑子…… “诸君,今日愿随吾赴黄泉否?”陈德兴再怒吼。 “愿随!”众人呼应。 “若今生不能杀尽鞑虏,来世再与诸军捣黄龙!”陈德兴喊出的是他的肺腑之言,此刻他也不觉得能活着走下今日这地狱般的战场了,只能求来生再与鞑虏一战了…… 陈德兴心想:‘蒙元无百年国运,或许来生自己会是朱洪武军中的马前卒吧?’ 众人此刻也齐声应道:“来生再与承信杀尽鞑虏!” …… “李催安答,你的人什么时候能上?” 就在陈德兴下了死志的时候,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之子阿里罕亲率的一个千人队,已经在四千红袄甲士旁列好了战阵。不过阿里罕却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而是策马到了李翠仙和李雄身边。 若能驱动汉儿去送死,阿里罕是不想让他的蒙古骑兵蒙受任何损失的…… 李翠仙盈盈一笑,冲身边的亲兵一招手,便有人拿过来一个血红色的包袱皮,在阿里罕跟前打开,里面正是卢兆麟的首级。 “这是南蛮子的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的首级,他的武锐军已经被吾击溃,斩杀不下万人,吾军已经疲惫不堪战了。” 斩杀万人?能有三千就逆天了!阿里罕白了李翠仙一眼,心里一阵痛骂。只是李翠仙不听命令他老爹也柳干都没辙,何况他这个小小的千户? “既如此,就由我们蒙古铁骑去践踏那些一钱汉吧!”阿里汉脸色铁青,故意当着李翠仙的面说了句“一钱汉”。 李翠仙却只是微笑,“阿里罕安答如果以为对面的南蛮只值一钱的话,还是不要去打了……要不然用一条蒙古性命去换十个一钱汉也是个亏本买卖。” “你……”阿里罕的脸色又青了几分,一甩手便策马而走去安排攻势了。 这时李雄又凑到了李翠仙身边,低声问道:“三郡主,您何必去惹也柳干和阿里罕父子呢?” 李翠仙只是冷冷哼了哼,“吾若是顺着他们父子的意思,俺们带来的6000红袄甲士死绝了都不够!” 李雄皱眉,“不至于吧?” 李翠仙一笑,抬起马鞭一指前方背水一战的宋军:“四哥儿,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 “呜呜呜……”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蒙古号角声响起,战场之上已经列开阵势的蒙古铁骑开始冲锋了!首先发动的是由三个百人队组成的大队,负责指挥的乃是阿里罕部下的爱将萨里蛮。虽然只有三百铁骑,但是在战场上冲起来,还是打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 “大概折损二十骑就能解决这些一钱汉了!”在后方观战的阿里罕轻轻用马鞭敲打着自己的小牛皮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还是有些多了……李翠仙这妖女也恁可恨,也不知最后会落在哪家小王爷手里?” “恁般薄的阵,如何禁得起铁骑一冲啊!” 一马当先的萨里蛮一边方平手中的骑枪一边得意地想着。以弓弩手临阵对抗骑兵,最多就是两射,而自己的三百骑都身披重甲,岂是区区几百弓弩手可伤的?这些南蛮子哪里是在打仗,明明就是在找死! ‘二百米,一百九十米,一百八十米……一百五十米!’ 陈德兴的脑海中已经没有任何杂念了,只是专心致志在估算着距离——飞奔的蒙古马队和自己的距离。一百五十米差不多就是宋人的百步,已经是弓弩可以发挥威力的时候了。 但是陈德兴却没有射出箭簇——虽然他有百步之外射人射马的把握,但是他身后的五百弓弩手没有! “承信,百步之内了,快射啊!” 陈德兴背后传来了一声发喊,是那位名叫高大的粗豪青年。 “吾箭不出,皆不得发箭,违令者杀无赦!” 陈德兴只是重复了自己原先的命令。百步之外发箭,临阵两到四射,乃是自春秋战国时代就流传下来的战术,从来就没有人怀疑过它的正确性。但是陈德兴却知道,当地面战争进入滑膛枪炮主宰的火药时代后,在欧洲出现了一支敢于承受敌人几轮齐射,将敌人放到30米,甚至是20米内再开火的步兵——身着红衫的英国步兵!而这种将敌人放近了打的战术,将英国火枪步兵变成了18世纪、19世纪世界上最令人生畏的步兵之一! 现在陈德兴手中没有滑膛枪,只有一张步弓……但是也可以将敌人放近了再射!蒙古人的皮甲虽厚,但在三十步甚至二十步内根本阻挡不住强弓神臂的射击! 二十步内,一次齐射,五百支箭簇,不只要有二百五十支箭簇……就足够了! 战场之上,三百蒙古重骑疾驰如风,在他们的前方,一排宋军射士却引而未发。 第17章 疯子 求收藏、求推荐 “怎还不射箭?莫不是给吾大蒙古的铁骑给吓傻了?” 陈德兴静静地站着,只是看着前方如雷般席卷而来的蒙古铁骑,一动不动。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连临阵督战的大蒙古千户老爷阿里罕都在替陈德兴着急了。 现在不射,还想等到甚时候?难道要等蒙古铁骑到了鼻子跟前再射?射完了还能走得脱?这不是在找死么? 一连串的问号出现在阿里罕的脑海中,而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陈德兴的脑海中却没有那么多问号,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在估算距离……对面的蒙古骑士越来越近,看上去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甚至可以看清他们那一张张丑陋狰狞的面孔。 个个都该死!陈德兴张开了手中的步弓。 “绷绷绷……” 几十声轻响,这是弓弦弹射羽箭的声音!陈德兴还未射出羽箭,却已经有宋军弓弩手忍耐不住了…… 他们虽然人人都有必死之心,但是面对数百骑奔腾而来的蒙古骑兵,还是有很多人无法遏制住心中的恐惧——世上竟然有这么可怕的军队,不,这不是尘世间的军队,一定是从地狱中杀出来的修罗! 嗖嗖…… 两支利箭就贴着萨里蛮的耳边飞过,将这位正在纵马奔驰的蒙古勇士吓了一跳!那些宋人的射士离他不过三四十步,恁般近的距离要是挨上一箭,身上的皮甲可是遮挡不住! 他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前方排成一列的宋人射士已经人人张弓(弩)搭箭,就是引而不射! 这些……宋人在等甚么? “直娘贼,南蛮子疯了!” 萨里蛮心中,剩下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自家的马队都快踏到他们头上了,竟然还不射箭也不四散奔逃,这不是发疯是什么?只消一眨眼的功夫,自家这三百骑就能将这些宋人弓弩手给淹没了! 而陈德兴并没有发现有人已经射出了箭簇,因为现在蒙古骑兵已经到了五十米开外,差不多就是宋人的三十多步。几秒钟后,他们手中的马枪就要刺入宋军射士的胸膛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被这些好像马上就要将自己踩踏成肉泥的蒙古骑兵给吸引住了。 他是在寻找同归于尽的对象! “绷!” 陈德兴射箭了!一支锋利无比的羽箭破空而出,以最快的速度迎着当先一骑蒙古甲士的胸膛而去! “绷绷绷绷……” 这回是更密集的弓弦弹射声,所有的人都射出了箭簇——这可能是他们今生射出的最后一支箭了!因为蒙古骑兵已经到了跟前,没有时间让他们射出第二箭了……同赴黄泉的时候到了! 嗖嗖嗖嗖…… 无数羽箭离弦而去,只是霎那功夫,就同飞奔而来的蒙古骑兵撞在了一起!距离实在太近了,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将夺命的利箭射到人或马的身体上去! 噗噗噗噗…… 利箭戳透皮甲,钻入人体的轻响随即便在萨里蛮的耳边响起,他微微感到有些奇怪,在这纷乱喧嚣的战场上,自己怎么可能听见那么轻微的声音?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就从自己的心腹部传来! 中箭了,还是要害……这是要死了!!! 萨里蛮的脑子里顿时就是一片空白,惶恐的感觉顿时和剧痛一起袭来,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完全消失,连手中的马枪都拿不稳坠落在地了,只有胯下的战马依旧在向前奔驰,撞破了宋军单薄的横阵,接着踏入了水中,最后一头撞在了一支长枪上面,嘶鸣着倒了下去。萨里蛮也跌进了冰冷的水中,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一把环首大刀就猛地劈了下来…… 陈德兴此刻也已经扔了步弓,大刀在手,一个蒙古骑士直直冲来,陈德兴也已经红了眼睛,身子一让就让过了刺来的马枪,左手一把抓住枪杆,用力一扯,接着就是大刀挥过。噗的一声闷响,那蒙古骑士戴着皮盔的脑袋就落了下来,连惨叫也没有发出便一命呜呼! 陈德兴劈手已经枪过马枪,任那蒙古骑士的尸身继续驾马奔驰,扬手就将马枪掷出,这一下势大力沉,另一个迎上来的蒙古骑士胸口的甲胄就如纸糊的一般,噗的一声被戳了一个对穿。那蒙古骑士的身子在马上倾倒,可是胯下的战马却依旧沿着原来的路线奔驰,直直朝陈德兴撞来,陈德兴稍稍让过,同时挥刀一砍,这匹战马的脖子上就是一个大口子,喷出的马血渐了陈德兴一身。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从修罗地狱杀出来的血人! “大刀手,向前!” “长枪手,向前!” 在水中列阵的几百刀手、枪手这时已经反应过来,大声呼喝着冲锋! 蒙古人的骑兵竟然被挡住了,被几百个敢于在二十步**出此生最后一箭的宋军弓弩手挡住了!不过三四百支利箭,便将三个蒙古骑兵百人队射得死伤惨重!冲在前面的一百余人,几乎都成了刺猬,失去操控的战马,顿时四下冲突,将后面的不到二百骑阻挡了一下。失去速度的骑兵和单薄的宋军射士纠缠在了一起。这些草原男儿的头脑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重大伤亡给冲昏了。竟然忘记骑兵的精髓乃是冲击,而不是和步卒肉搏! 在后方督战的阿里罕的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儿郎在和宋军将士肉搏,连增援或是让前方部队后撤的命令都忘记下达了。在这一刻,他心底才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南朝还有多少这样的壮士,是誓死也要和蒙古战斗的,蒙古……真的能打败他们,将长江以南的花花世界占为己有吗? 阿里罕猛地调头历呼:“冲啊,快冲啊!把前面的宋军都杀光了!” 接着又朝身边的护卫大喝,“去给李家的妖女传令,叫红袄军冲锋!她要再敢耽误片刻,吾便拼了让大汗责罚也要拿她正军法!” 在他身后猥集的大队蒙古骑兵,顿时散开,调头向着陈德兴他们死斗血战的方向扑去。每个人都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在他们眼中,前面正在死战的敌人不再是什么随意可以纵马践踏的一钱汉,而是和蒙古勇士一样勇猛的战士! “且战且退!把鞑子引到水中去……” 陈德兴的双眸,此刻犹如身上的血迹一样都变成了赤红的颜色,手中的大刀已经砍出了好几个缺口,身上的甲胄也已破烂不堪,到处都是枪刺刀劈的痕迹。饶是如此死斗,仍然被全线压上的蒙古人逼得不断后退,在他身后,保障河的水都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咚咚咚咚…… 进军的鼓声突然席卷而来,陈德兴愕然抬头望去,一面李字大旗正在缓缓向前,益都行省李家的蒙古汉军开始进攻了!数千红袄甲士,正列阵而进,准备用绝对优势的兵力将还在死战的数百宋军儿郎碾压…… 第18章 值了 求收藏 再求几张推荐票! ..... 死定了……但却值了! 陈德兴这样想着,此战死在自己手中的蒙古鞑子已经有五人了!至于被自己指挥的这千余宋军所杀的真鞑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少于三百……这样的战绩,怕是蒙宋战争开始以来,也不多见吧?只可惜不能再多杀些,不能像那些后世穿越小说中的主角一样以一己之力挽狂澜扶天倾,不过能杀掉那么多鞑子,也是值了! “愿来世再与诸君斩胡虏!” 望着越来越近的红袄甲士,陈德兴深吸口气,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来世再随承信杀鞑虏!” 悲壮的回应声震天响起,还在死斗不止的六百余汉家儿男已经命悬一线,只能寄望来生矣! 蒙古骑兵全都涌了上来,用马撞,用刀劈,用枪刺,也拼了命在战,转瞬之间,就将绝境中的汉家甲士逼到了齐腰深的护城河中。陈德兴挥动大刀,又砍死了一名大呼酣战的蒙古甲士。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见一声呼喊,似乎夹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喷涌而出,在他背后响起:“神臂弓!是神臂弓!就在城墙上……” 陈德兴愕然回头,就看见方才还空空如也的城头之上,已经出现了无数的甲士——是宋军的甲士,一面夏字大旗高高树起,大旗之下几乎全是弓弩手,城墙上一片拉弓上弦之声。原来贾似道在扬州城头上还摆了伏兵。 “绷绷绷绷……” 无数弓弦弹射之声同时响起,在陈德兴听来,仿佛就是世间最美的天籁之音!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扬州城头不过一百多步,寻常力弓或许难以发挥威力。但是宋军的神臂弓却可以在这样的距离上杀伤浑身上下都裹着皮甲的蒙古甲士! 一片密集的雨点蓦然从扬州城头上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弧线,越过顶点后加速滑落,刹那间扑向了护城河边上的蒙古甲士。 神臂弓的箭矢也是特制的,非常细小,全长不过数寸,但是在强劲的弩力推动下,这细小的箭矢顿时带着死神般的呼啸钻入了处于战列后排的蒙古甲士的体内。接着这些不可一世的蒙古勇士就如触电一样,颤抖着扑倒,鲜血从箭矢刺破的伤口流出,将护城河的水染得更红了。 得救了…… 陈德兴整个人都看傻了,战场上的形势陡然逆转! “鞑子要败了,俺们要赢啦!大家伙再加把劲,多割几个鞑子的首级去请赏啊!” 那些随陈德兴苦战得生的宋军甲士,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呼喝着举起刀枪使出最后的气力向前砍去刺出。兵刃碰撞之声,再次轰然响起,掩盖了所有一切的声音! 两军列阵肉搏,比得从来就不是个人的武艺,而是士气是纪律是集体的力量。只要将数以百计的大刀长枪组织起来,变成一堵会移动的钢铁丛林,便能粉碎一切阻挡在面前的敌人!而这个时代的宋军步卒,大概是全世界最精于此道的战士。哪怕他们在一年多前,仅仅只是农夫和渔民,但是此刻,他们在全世界最强大的蒙古武士面前也毫无惧色! 组成战阵的宋军直撞入蒙古骑兵的阵型深处,挥刀砍杀,举枪直刺。狠狠冲击着已经动摇的阿里罕所部。方才那轮神臂弓的齐射,已经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加上之前被陈德兴麾下的宋军弓弩手在二十步内的一轮齐射杀伤和随之而来的苦战,至少有四百数十名蒙古甲士丢了性命或身负重伤! 这样大的损失,几乎是蒙宋开战以来所罕有。一直以来蒙古勇士都是驱使汉军,驱使西域各地的附庸军在前面冲杀的。如今日这样以命换命的苦战,这一代蒙古勇士何曾打过? 而阿里罕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傻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要败了,而且败得如此之惨。整整一个千人队竟然打不动数量少于自己的宋军,还付出了高达四百多人的伤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大蒙古的铁蹄真的要止步于扬州城下了?不是说南人软弱,不堪一击么?自己随父亲一路领兵南来,打破了不知多少南人的城寨,将南人的妻女据为己有,将南人的老弱用马蹄踏死,将南人的婴儿用枪尖戳穿挑起,何等的威风。又何时见过这等死战不退,高呼着要共赴黄泉的南人将士? 南人要都是如此,大蒙古又如何能一路席卷到长江边上? 罢了,今日就且退吧,大蒙古的男儿又不是没有打过败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来日百倍讨还就是。 想到这里,阿里罕一声呼哨,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同时调转马头,狂奔了十余步,忽又勒住缰绳回头大喝,开口竟是流利的北地汉话:“吾乃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之子,千户阿里罕,今日败吾之南人大将,可通名否?” “某乃大宋承信郎陈德兴!”陈德兴瞋目大喝,“阿里罕,可敢与某大战三百回合?” 阿里罕却不理陈德兴,调转马头便走,带着麾下不到六百蒙古甲士如风驰电掣般而去。而那些正结阵逼近的红袄甲士,看见蒙古骑兵败阵,仿佛也堕了斗志,立即偃旗息鼓向后而退了。 陈德兴以千余武锐军溃卒背水一战,竟然从几倍的强敌手中,硬生生拿下了一阵胜利! 可就在此刻,整个战场上的形势,却又一次大变,胜利的天平再次转向了蒙古!散开的八个蒙古千人队中的另外七队,好像七股可以摧破一切障碍的飓风,正在战场的各处席卷! “败了!败了!快跑啊!”周遭战场,突然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大呼喊声音,在陈德兴听来仓惶喧嚣到了极处! 他往喊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看到大股的宋军正在往护城河的方向奔逃,无数的蒙古汉军和蒙古骑兵在他们身后追赶,用马匹冲撞,用刀斧砍杀,用弓弩射杀,战场之上,血流成河,尸伏遍野,哭喊之声震天! 大宋端明殿学士,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按着自己腰间的佩剑,冷着脸站在宋军中军的高台之上,观看着乱成一团的战场。无论身边的廖莹中和梁崇儒如何苦劝,都不肯移驾到扬州城内。因为他知道,要不是自己的大旗在这里始终未动,恐怕扬州城外的宋军,早就溃不成军了!只是现在,宋军的情况依旧大大不妙! 蒙古铁骑当然是厉害的,虽然在贾似道的亲劲簇帐军手下吃了些小亏,但是战场上面那些已经和蒙古汉军交战了好一阵子,体力消耗巨大的普通宋军,却很难抵挡住他们的铁骑冲击!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有四个宋军军阵被蒙古人的马蹄踏破!剩下的军阵,也都已经摇摇欲坠。 战场之上,贾字帅旗犹自飘扬。可是四下望去,只是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惨状。宽阔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丢盔卸甲的宋军将士。一面面部将,正将,统领,甚至是都统制的将旗都已经次第翻倒。披着步人甲、射士甲的宋军,如蚁巢遇水一般,就看见人潮翻翻滚滚地溃退了下来。 第19章 败了,还是胜了? 求收藏 一大早起床就更新,有票票鼓励吗? ..... “相公,相公……莫非是败了?”廖莹中是初上战场,此刻已经面无人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而在他身旁的另一位门客幕僚梁崇儒,更是被眼前这幕惊得连话语都说不出来了——这扬州城,莫非要保不住了? 贾似道却冷冷一笑,抬手指着不远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无头尸体,“五百五十二颗北虏首级已经砍下来了,如果会是败?” 那些尸体是之前冲击亲劲簇帐军的蒙古人留下的,一共五百五十二具,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鞑子,脑袋已经割了下来送进扬州城内,用盐腌好了。此外,还有一百余匹没有什么大损伤的战马被宋军掳获。这样的战果在蒙宋战争开始以来的历次战役中,绝对能排进前十,不,至少是前五!一直以来,蒙古人都惯于驱使汉军送死,想斩下真鞑子的首级可不容易。只是为了取得这样的战果,宋军付出的代价也是惊人的。 但是贾似道并不在乎! “斩下的首级已经有五百五十二,真鞑子的死伤必倍于此数,其攻破吾兵五阵亦不可能毫发无损,此战鞑子的损失必在一千五百之上,已是大捷!而吾军溃卒退到保障河边便会死战,城墙上还有神臂弓相助,损伤不会超过万人的。” 用一万宋人的性命去换一千五百蒙古人,这个交换比在后世人们看来肯定是不值得的。但是在眼下,无论是蒙古大汗蒙哥,还是大宋官家赵昀,都不会认为贾似道做了赔本买卖。 至于打杀多少蒙古汉军,对于蒙古和大宋两方面而言的意义都不是很大。只要蒙古人还控制着北方汉地,总归会有数不尽的汉军供其驱使的。而宋军损失的万人,在高高在上的蒙宋两国的大人物看来,同样不值一提。在南宋末世当中,还有比大宋旗下的汉家儿郎更不值钱的人么? 不过在扬州城西面的保障河畔,一干死里逃生的厮杀汉们的心情,却没有被战场之上的喧嚣慌乱所影响。对他们这些厮杀汉而言,只要扬州城一时不丢,他们便能有一阵子好快活了! 虽然大宋崇文抑武,战场上的厮杀汉从来不在高高在上的文士们眼中,但是临安城的官家却也晓得赤佬军汉们都是拿命在搏富贵,对于下层军将的赏赐,从来都是不吝啬的。只要能斩下北虏的首级献上去,官不一定能有,但是钱财是不会短少的。至于两淮之役最后打成什么样,可不是这些拿着刀枪在战场上搏命的底层军将需要操心的。 而方才那一轮厮杀,斩杀的红袄甲士不下二百,斩杀的蒙古鞑子更是过了四百,蒙古人和红袄军退得匆忙,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哦,是一地的功劳等着众人收取呢!还有些气力的军将们,这会儿都喜气洋洋的拎着刀子在割脑袋呢! 这可是整整六百多颗脑袋!自端平年蒙宋交兵以来,何时有一将宋兵砍下过恁般多的敌首? 这样的功劳报上去,不说吃上一辈子,三五年总是不愁了。 “承信,承信,大捷啊!大捷……” 不一时,刘和尚、卢大安、高大等几个临时的副将、部将都喜气洋洋的聚集到了已经卸了盔甲,席地而坐正浑身疼的陈德兴身边。 “儿郎们如何?殁了多少?伤了多少?”陈德兴抬起头,也不问斩首的数字,而是问起部下的损伤。 老军汉卢大安微微点头,似乎很欣赏陈德兴的所为——为将者不能只想到功劳而不顾麾下将士,虽然兵法上有慈不能掌兵一说,但是人心总是肉长的…… “总共有一千一百九十三人随承信参战,殁了四百三十一,重伤一百一十二,轻伤和无伤者有六百五十。” 回答问题的是高大,他从军之前是扬州城的渔霸,就是垄断渔业的黑社会头子,能当头子的人,自然有一定的领导和组织能力,也晓得要笼络下面的人心,所以在别人计算斩首和缴获的时候,他却在统计参战军将和伤亡数字。 “承节,和尚,高大,陆虎,王威,王虎……你们都还好吧?”陈德兴关切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一番苦战下来,这六个人居然都没有折损!不过却是人人带伤。 “还行,轻伤而已。” “没事,只是破了点皮。” “就是中了两箭……” “承信,俺没什么大碍。” “俺毫发无损,那些狗鞑子老子一只就能捏死一个,没甚了不起的!” 最后这句话是那个叫陆虎的恶汉子说的,这家伙的确是少有的凶悍,一口大刀舞起了六七个人都甭想近身! 陈德兴点点头,正色道:“俺们是厮杀汉,该知道刀伤箭伤都要好生医治……俺家有个秘方,先将伤口洗净,再用烧酒擦拭,最后用蒸煮过的布条包裹。大家回营后就照这个办法处理伤口吧……” “承信,俺们都是上老了战场的军汉,怕鸟刀伤箭伤啊!”陆虎这恶汉似有些不耐烦,“还是赶紧说功劳怎么分吧?枢密相公可是有令在先,斩十个北虏首级就能转四个官的……俺可斩了不止十个北虏啦!俺现在是进武校尉,转四官便是个成忠郎啦!” “你这恶虎怎就知道升官?参战的兄弟那么多……有功劳该大家分的!”卢大安有些皱眉,这个陆虎也是卢兆麟的亲兵队将,勇倒是勇的,只是这为人真不咋样,喜欢争功…… “俺不管,俺只要官,有了官才能吃香喝辣,承信,你说是不是这个礼?” 陈德兴笑了笑,一挥手道:“放心吧,短不了你十颗鞑子头的。” “承信……俺们手里的首级可还有夏太尉一份的,城墙上放箭的是夏太尉的兵!”卢大安一指城墙上那面夏字大旗。 夏太尉使就是夏贵,并不是真正的太尉,只是下面的人拍马屁叫叫罢了。夏贵现在官拜吉州刺史、河南招抚使、知淮安州兼京东招抚使。他的吉州刺史可不是一般的官,而是所谓的“正任官”。在宋朝武官的等级中,正任官已经接近了峰顶,刺史之上还有团练使、防御使、观察使、承宣使和节度使等五阶正任官,这正任官殊不易得,素有贵品之称。而正任官之上,则是武官理论上的最高阶太尉。 不过现在是武将们爬太高就危险的宋朝!当个从五品的刺史,拥着数万精锐,坐镇一方实际上已经是武人的极致了。再往上升的话就该遭猜忌了,到时候给个枢密副使的破差遣圈养起来,哪里还有现在这等逍遥?所以这位夏贵对功劳什么的兴趣并不高,要不然今日就该他出城督军了…… 陈德兴思量了一下,已经想通了关节,微微一笑:“无妨的,夏太尉那边用不着担心,他老人家是不会要太多功劳的。” 其实也不敢要,今天是贾似道在外冒死督军,他在城里端坐!贾似道指挥的四万几千宋军苦战一天才拿下几颗鞑子头?夏贵要是敢夺了陈德兴他们的功劳拿出四百多颗鞑子头,贾似道要能放过他就不是奸臣了…… 第20章 木秀于林 求收藏 罗罗的第二更来了,还有推荐票吗? ...... 夏贵的确是不会找陈德兴麻烦的,武官做到他这个层次,多立些功劳未必是福!就算功劳和岳武穆一样大,就真的是好事么? 但是现在聚集在扬州的其余宋军将领会不会来找麻烦,陈德兴心里面可就很没有底了! 今日出战的宋军官兵超过四万三千,分别属于武锐、亲劲、雄胜、宁淮、雄边、敢勇、精锐、武锋、强勇、忠节等十军。出战的都统制、统领、正将、副将加在一块儿肯定过百。那么多的中高级将领苦战竟日,折损的士卒恐怕也超过一万,才斩下多少真鞑子的头颅? 而自己一个从九品的承信郎驱使千余溃卒,背水一战,竟然就斩了四百多颗鞑子头颅还外加二百多蒙古汉军……这让军中诸将们的脸面往哪里放?而且,今日的功劳仅仅是个开始罢了,自己若想要挽狂澜,扶天倾,难免得用一个又一个的功劳把自己的地位堆上去,而自己做得越好,便显得两淮的一干武将无用,恐怕日后在两淮军中,自己不会是个很招人喜欢的角色了。 只是那样又如何?自己有两世人生所学的本事、经验和阅历,以及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眼光,还用得着看这些没大用的两淮武将们的脸色么?反正这个时代真正掌握大权的也不是这些武人…… 想到这里,陈德兴淡淡的嘲讽一笑,右手撑了下地面,一下立了起来,目光一扫左右,“功劳的事情稍后再说,先去看看受伤的弟兄们。要是没有这些弟兄,靠俺们几个人可打不出这等胜仗来的。轻伤的兄弟要尽快医治,切莫让轻伤变成重伤,重伤的兄弟要尽可能医治,再把他们的姓名、籍贯都记录下来,以备不时。至于战殁的弟兄,俺们一定要帮着他们多争些抚恤……” “还是承信爱兵如子。” 高大附和一声,就在前面领路,将一行人领到了临时安置重伤员的地方。其实就是护城河边一片空地,伤员们便躺在地上,无医无药,只有几个军士看守,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让人听着就倍加伤感。 “这位老哥儿,叫甚名字?家住哪里,家里面还有什么人吗?” 陈德兴走到一名垂死的老军汉身边,半蹲了下来,拉着他满是鲜血的手便问道。 “承信……俺叫刘中,家里没有人了,都叫鞑子害了!”老军汉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中却露出轻松和愉快,“俺杀了一个鞑子,用长枪刺死的……值了!真的值了……” “嗯……”陈德兴只是点点头,低声问,“刘老哥,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这老军汉咳了两声,吐出口血,微微苦笑,“到了这地步还能有甚要求?承信,若是您真的要问,俺就想要副棺材,要个坟头……能行不?” “行!”陈德兴点点头,又到了下一个重伤员身边。这是个半大孩子,长得很秀气,有些瘦削,真不知他是如何穿得几十斤重的甲胄?这孩子的右胸中了一枪,伤着了肺,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个时代的战场救护和医疗水平自然是低的,重伤基本就是等死!能活下来那是命大到极点了。对此,陈德兴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满足他们最后的要求。 “承信……俺叫于大,俺家还有娘,还有弟弟,俺死了,俺娘和俺弟弟可怎么活啊……” “吾养之!”陈德兴一把撕下自己战袍的一角,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血,先在上面写下了刘中的名字和要求,又记下了这位于大的家庭住址和要求,然后又走向了下一位垂死的伤员……直到将每一位伤员的要求、姓名和住址都一一记下,最后才将写满了血字的布片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位……是在收买军心啊! 瞧着陈德兴的所为,周围正在休息的宋军军士们便议论纷纷开了。 “承信果然和别的将官不一样啊,别人只管抢功捞钱,哪里会管下面赤佬的死活?” “承信哪里是等闲将官可比的?除了承信,大宋还有谁能领着一千兵斩了四百颗真鞑子的首级?当年的岳武穆也不过如此吧!” “这次多亏跟着承信……要不然一条性命早就丢了,哪里还敢想立功请赏的好事情?若是今后能一直跟着承信边好了。” “……那也没一定,卢右武已经殉了国,俺们武锐军诸将也折损不少,这都统制没准就是承信的了。” “是啊,承信的功劳可大了,没准可以一下子升到武功郎,当个都统制也够资格了。” “……要是有承信当都统,俺们这些赤佬军汉可就有好日子过了,起码承信心里面装着俺们,不会克扣俺们的军饷军粮,不会喝俺们的兵血!” 这些武锐军的士卒,其实都是扬州附近的平民子弟,大多是农家子,也有一些是渔民。思想都比较单纯,或者说是容易忽悠。如果换成其他几支年头悠久的部队,里面那些几代从军或是当兵几十年的老兵油子啥没见过?陈德兴这种邀买人心的做派根本不会有什么用。 当然了,光靠一点表面功夫想要得军心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给麾下的军士留下些好印象。真正要得军心,还得给下面的军将带去真金白银的利益……犒赏、转官,还有平日的粮饷,可都不能缺少了。只有这样,才能把军心收拢起来,有了军心才能更进一步! 而在这之前,陈德兴还有一件要务要处理,便是如何将自己在这一战中得到的首级、缴获变成实实在在的官位和差遣,有了这两样,自己才有资格将这里的六百几十条上过沙场,见过尸山血海的汉子变成自己的属下…… “承信,斩首和缴获已经计算好了。”这时,卢大安拿出个布条递给了陈德兴,喜气洋洋地道,“真鞑子的首级割了四百十一,蒙古汉军的首级有二百一十五,另外还掠得战马四十八匹……承信,这次的功劳有点大了!” 说到最后,卢大安的语气已经不是喜悦而是担心了。这么大的功劳,自然是人人眼热,想要独吞可不容易啊!他在军中多年,可没少见各种争功夺利的手段! 陈德兴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环视了一下周围,自己麾下的“部将”、“队将”已经自动聚了过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似乎想从陈德兴这里得到什么让人安心的话——这些能当临时军官的主,自然比寻常军士们多个心眼儿。陈德兴能带领大家立功打仗,并不代表能带大家去做官…… 陈德兴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当下就哈哈一笑道:“功劳大一些有甚好怕?要怕的不是功劳大,而是枢密相公不晓得俺们立功。不过俺你们跟着俺不用操这份心,枢密相公跟前的廖参议是家尊至交。而且家尊还是临安太学博士,进士出身,堂堂从八品的文官,和枢密相公都是认得的。” 第21章 攻心和内应 求收藏 第三更了,还有推荐票吗? ...... 在扬州城西北,九游白纛之下,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同样在听部下诸将报告斩获和损失。脸色阴沉,眉头紧锁,凝视着前方的战场。 战场之上,喊杀声仍然一阵阵传来。被逼到保障河畔的宋军又开始了坚决的抵抗——他们的情况和早先陈德兴遇到的情况一样,被三十丈宽的保障河挡住了退路,除了死战,别无生路。他们情况又比陈德兴他们之前要好,虽然也被逼到了保障河边,但是人数尚众,各级将校犹在,布置在扬州城墙上的夏贵所部又及时以神臂弓支援。而更大的区别在于其他蒙古骑兵千人队没有如阿里罕部那样,拼了老命去突击背水死战的宋军,只是一味催促蒙古汉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而蒙古汉军又如何肯拼了性命去和狗急跳墙的宋军死战?所以战场之上的形势,又一次发生了变化,从蒙古占优变成了两方势均力敌。 “元帅,阿里罕千户禀报……”正在给也柳干念战报的一名蒙古军官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一下愣在那里,不往下说了。 “怎么了?”也柳干淡淡地问,“阿里罕打得怎么样?斩了多少南蛮?” “……阿里罕千户禀报说折损,折损了四百五十一人!” “四百五十一人?这是……汉儿?” “是蒙古人!” “什么?蒙……蒙古人!?”也柳干的小眼睛顿时张得老大,扭头看着那蒙古军官,“你没看错?” “没,没看错。”那蒙古军官连忙将军报双手奉上。 也柳干接过一看,脸色顿时铁青似黑,大骂了起来:“混帐东西,阿里罕打得甚么?整整一个千人队还踏不破千余南蛮子的步卒,还……还折损了四百五十多人!来人啊,谁去给俺将这混帐小子的头割了来!” 听到也柳干要杀亲儿子,周围一干蒙古军官和汉人幕僚全都有些傻眼,更没有人敢挪动半步。 见部下集体“抗命”,也柳干的火气更大,锵的一声就把自己心爱的乌兹钢宝刀给拔了出来,“没有人去是么?那俺就亲自去砍了这混帐的头来!” 说着就要策马向前,只是胯下这匹西域宝马不知怎的也不肯向前,正恼火的时候就听见一旁有人哈哈大笑。也柳干一扭头,就看见发笑那人是个头戴貂帽,身穿对襟长衫的汉人儒生,手里拿着一柄鹅毛扇。他生得长眉朗目,俊雅非凡,犹如玉树临风,竟然是个翩然出尘的佳公子。 这儒生公子微笑着用蒙古话道:“元帅难道不想知道阿里罕千户是因何而败,又是败于何人之手的吗?” “原来是刘安答。”素来瞧不起汉人的也柳干见到这人,却客客气气称他一声安答,因为此人是蒙古四大王忽必烈派到也柳干军中的使者。他名叫刘孝元,字明经,乃是忽必烈心腹汉人幕僚刘秉忠的从侄。此次随也柳干南下的目的,是在两淮地区寻找可用的汉人士子。 不过客气归客气,对于刘孝元的意见,也柳干仍然是不屑一顾,“阿里罕自是因为无能而败!至于败于何人之手……哼哼,待扬州城破,一并屠了便是!” 刘孝元摇摇头,指着扬州城,“三里之城,若得万众一心,协力而守,亦可挡十万大军,何况扬州户口十万,城池坚深?元帅自兴兵南下以来,所过之处,屠戮无算,今又放言屠尽扬州,此欲坚扬州军民死战之心乎?” 也柳干冷哼一声:“俺屠些一钱汉也是为了早日混同海内,实现四海一家,天下一统,这难道不是刘安答所想的吗?” 刘孝元轻轻摇动鹅毛扇,笑着摇摇头,“汉人并非全都反对我大蒙古,北地汉儿为我大蒙古效犬马之劳者不知凡几,两淮汉人难道就特别不识时务吗?若有不识时务者,元帅自可以天兵剿灭,可是不分善恶一律屠戮,只会让两淮汉儿背水死战,就像今日战场上这样。” “那是蒙古汉军无用!”也柳干犹自嘴硬,这个蒙古人倒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 刘孝元耸耸肩,道:“阿里罕千户不是汉军,照样败了。” “阿里罕也无用!”也柳干咬着牙道,“所以我才要斩了他的头以正军法!” 刘孝元正容道:“那就请将阿里罕千户带来,当众查明缘由,若兵败确系阿里罕千户无用,元帅自当将其问斩。若兵败乃是因为南蛮之兵绝死抗战,那就请元帅查明他们绝死而战的缘由,再思考对策。” 也柳干本就不想杀死儿子,听刘孝元这么一说,便让左右将垂头丧气的阿里罕带了过来,和阿里罕一同过来的,还有同样在陈德兴手上吃了些苦头的李翠仙。 李翠仙倒是一点儿也不隐瞒自己的败仗,也柳干一问,她便一五一十将陈德兴和他的千余溃卒在战场上的表现都说了,然后又道:“今日一战,俺们大蒙古已经获胜,斩杀的南蛮子总有五万(当然不可能那么多了,小妖女也没数过),扬州城外都已经尸积如山了,现在将士们也乏了,天色又近黄昏,不如暂且收兵。” 也柳干眉头紧皱,似乎已经忘记要杀儿子的事情,只是喃喃地道:“不想汉儿之中也有如此人物……这陈德兴是个英雄,现在只是个小小的承信已经如此了得,若将来当了一方镇将,必是我大蒙古之患!” 李翠仙只是笑笑:“这陈德兴再有本事也投错了主公,赵家的残宋还能有几日国祚?待四大王和大汗会师京湖,便可顺流下江南,陈德兴如何能有机会当一方镇将?元帅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也柳干点点头,“说得也是!”他又转头看看刘孝元,“刘安答,现在已经查明了阿里罕千户受挫的缘由……你可有办法将这陈德兴招到金莲川幕府么?” 刘孝元摇摇头,叹口气道:“赵家总有几个愚忠之臣的,若是南朝的能人志士都是深明大义者,天下早就太平,百姓也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不过对于顽抗坚守的南朝城池,我蒙古大军还是该多些攻心,少些攻城。” “如何攻心?”也柳干问。 李翠仙笑着插话道:“可将扬州西北的百姓尽驱入城,再趁机派遣细作入城去联络内应。俺们益都李家在扬州城内素有些根基,不如就将此事交于在下吧。” 这是攻心么?刘孝元微微蹙眉,刚想说话。也柳干却一挥手,豪爽地道:“便如此了!若能以内应之计破了扬州,这扬州城便归李家的士卒去洗了!” …… 当当当当…… 鸣金之声终于穿破了战场上的喧嚣,传到了陈德兴等人所在之地。这是蒙古军队退兵的信号,今日的大战终于结束了! 望着黄昏下如残云一般退去的蒙古大军,陈德兴长出了口气,虽然一直和他麾下的几百人对峙的红袄甲士有点磨洋工,没有再发起过进攻。但是被四千全副武装的甲士盯着,总归有些命悬一线的感觉。 “好了!今日总算尘埃落定,一场大胜叫俺们拿下了!”陈德兴站起身,环视左右,大声笑道,“回城之后,琼花楼摆酒,与诸君痛饮,谁要是不去,就是不给某家面子!” 第22章 扬州城 求收藏 第一更奉上,推荐票有吗? ...... 宝祐六年九月初十,扬州城。 这座江北名城,由于大运河的开凿,有唐一代,都是全国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对外贸易的门户,是当时中国东南第一大都会,号称“富甲天下”,时有“扬一益二”(益州指成都)之称。光是侨居扬州的大食商人就数以千计,侨居于此的日本、新罗等国的客商更是不计其数。至于落户扬州的人口,更是数以十万计。 但是唐时的繁华,到了如今,早就是过眼云烟。只余下一座南北十五里、东西七八里,全用大砖砌造的巨大城廓。也不是唐时的旧城,而是南宋初年由时任扬州知州的吕颐浩在旧有城池的基础上扩建的,之后的历任扬州知州也都不遗余力加固城墙,终于将之打造成了天下数一数二的坚城。 这城廓居于大运河西北,东南两面都依着宽达百余步的运河。西面则保障河和砚池,原是唐朝扬州城的护城河,经过数百年的演变,已经成了宽达三十余丈的河流。扬州城的北界则是名为柴河的河流,是一条唐朝时候开挖的小运河,连接着大运河和当时的扬州商业区。因为柴河的河道并不算宽阔,是扬州城四面最容易遭受攻击的地点。因此昔日的商业中心,现在已经成了重兵布防的要点,扬州驻军的军营也都集中于北城。 扬州北城之外西北约1000米处,还有一个小小的高地,名为蜀冈。淳佑十年贾似道移镇两淮后就在此筑城,自宝祐年间完工,所以称宝祐城,是遮护扬州北关城门的要塞。因而在大运河和保障河上的桥梁皆已拆毁的情况下,唯有柴河之上还保留了一座木桥,可以直通扬州北关城门。 因为之前的苦战和混战,扬州城外的诸军建制都已经混乱,蒙军退走之后,贾似道也无心整理,只是命令诸军自扬州北关而还后,便带着幕僚乘船回扬州城内去了。陈德兴和他的六七百武锐军士卒,便是带着伤员和战殁士卒的尸体,牵着俘获的战马,背着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绕过保障湖,从扬州北关入城的。 走进这座高大巍峨的城门楼,陈德兴紧绷的神经顿时就放松下来了,这是一种到家的感觉!应该是来自他的今生,在这一生,他的家就在扬州。 而此刻扬州城内,同城外相比,差不多就是两个世界。城外是一片荒芜的战场,在蒙古军队到来之前,两淮安抚使司下达了坚壁清野的严令,扬州城北和城西的村舍、农田全被焚毁,连高大一些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只留下一片仿佛是无尽的荒原。 扬州城内,却仍旧保留了几分昔日的繁华喧闹的残影,十里长街两侧,店铺林立,人群拥挤。可能是因为贾似道在城外大战前下达过戒严令,长街两侧的店铺大多没有开张,少数几间下了门板,敞开大门的酒楼食肆,也是一副才开门的模样,只看见小肆儿勤奋地擦着桌椅板凳。而拥在沿街店铺门外的,似乎也不是顾客,因为所有人都面向着大街,伸长了脖子在张望着什么。 哦,是在期盼着他们的亲人从战场上安然返回。这些人大多是老人和妇孺,穿着朴素的布衣,面孔之上满是焦急的表情,还不时有呼喊之声响起。 “庆之!庆之……” 陈德兴隐约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字号,是个女声,很甜很腻。他顺着声音张望过去,却只见到一群拖儿带女的妇人,似乎并不是他今生的家人。 再往前走,街道两旁的人越聚越多,呼唤亲人的声音也被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所淹没了。武锐军驻扎的扬州北关大营,便在前方不远之处了。 武锐军是在扬州本地募集的新军,士卒多是扬州城外的农民和渔民,蒙古大军来袭之前,贾似道便下令将城外的农民、渔民都迁入城内安置,大部分武锐军士卒的家眷也都迁入了城内,就在北关大营周围搭建了许多窝棚暂居。生活来源除了扬州官府发放的少量救济,便是士卒的粮饷了。对于这些普通士卒的家眷来说,家人战死,便是生活来源的断绝,便是天塌下来了…… “大哥儿,你殁了可叫为娘怎么活啊!” “官人,你走了可叫奴家如何活……” “官人,你等等奴家,奴家和你一起去了吧!” “爹爹,爹爹……” “孺人昏过去了,快去请郎中,还愣着做甚,去请郎中啊……” 随着武锐军残部的归来,聚在军营外面的家眷们已经哭成了一团,有人死了儿子,有人没了丈夫,也有人失了父亲。可谓是应了自古征战几人回的诗句了!而回来的人,哪怕是断了手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能给家人带去一份安慰。 陈德兴带回来的六七百人,似乎是陆陆续续返回北关大营最大股的武锐军残兵了。几百条在战场上发誓同赴黄泉的汉子,大多也在呼喊答应着家人。脸孔之上哪里还有战胜的喜悦,只剩下再见亲人时激动的泪水了。 陈德兴也不打算挡着这些劫后余生的战士和家人团聚,于是便下了解散的命令,只是留下一队在扬州城内没有家眷的士卒交给高大指挥,负责看守那六百多颗宝贵的首级和四十八匹蒙古战马……这些可是陈德兴他们这些人日后升官发财的凭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失的! 几个临时的军官和高大带着的士卒都随着陈德兴进了大营,昔日热闹拥挤的营地,如今却是空空荡荡,没了多少生机。留驻军营的管办、机宜和干办等文职幕僚都不见踪影,应该是去抚司衙门打探消息了——打探谁将接任武锐军都统制的消息,这些文职幕僚大多是没有官身的,现在的差遣都是前都统制卢兆麟给的,现在卢兆麟战死,他们的前程可都堪忧了…… 陈德兴冲着一干临时的手下一叉手,笑道:“看来今日是没法子报功了,权且到此吧,吾和高哥儿带人守着人头和马匹,旁人先去歇息,有家在扬州的便回一下,莫让家里面担心。” 一日苦战下来饶是陈德兴这样的壮汉也腰酸背痛,腿脚发软,身上的伤口还传来阵阵刺痛,实在是要休息调理一下了。至于怎么报功,怎么走门子,还是明日再说吧。 “好勒,那俺们就先告辞了!”众人也都乏得不行了,纷纷向陈德兴拱手告辞。 陈德兴又拱拱手,笑道:“明日白天俺去找廖参议说话,晚上就在琼花楼摆酒,各位可都要赏个脸面。” 在前世混过大型国有企业,还当过远洋轮船二副的陈德兴,当然晓得人际关系是需要时常维护的。要把这些宋朝的厮杀汉拢在自己身边,光靠在战场上说几句漂亮话可是不行的。 第23章 俏娘亲郭芙儿 求收藏 第二更奉上,还有推荐票么? .......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扬州城外的战场也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还有几声沉闷的号角声传来。 站在扬州城内的武锐军大营中,只能看到这个曾经挤满了厮杀汉的营盘,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一面卢字大旗还挂在营盘内的旗杆上,迎着北风猎猎飘扬,似乎还在期盼着它的主人可以凯旋而回。 陈德兴正坐在旗杆对面的一间屋子里,透过敞开的门窗,望着空空荡荡的院子。今日的大战已经结束了,出阵诸军正陆陆续续从城外返回,和武锐军大营紧挨着的几个营盘已经传出了大声的喧哗,但是这里仍然宁静的有些渗人。拥在营门之外,还有些没有等到自家儿郎的武锐军家眷未曾散去,仍然伸着脖子在张望等待…… ——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陈德兴瘫坐在一张椅子上,上半身整儿的裸着,露出了大块大块的结实的肌肉,和一块块大大小小的伤疤。他的右手无力垂着,手肘部传来一阵阵酸痛,还稍稍有些红肿。他的左手上却捏着一面边缘和背面刻花的铜镜,铜镜里面有一张模糊的面孔,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鼻梁很高,威武的国字脸,脸颊和下巴上有些胡子拉碴,看着有几分落魄。皮肤的颜色在铜镜里面看不清,不过看身体上面白皙的肤色,想来也不是一张黑面孔。 ‘这副皮囊倒是不错,只是这样折腾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该一身是伤了!’陈德兴放下铜镜,轻轻叹口气。这一世,他的年龄不过二十,但是浑身上下的刀伤枪伤箭伤加在一起却起码有三十处!至于身上青一块肿一块的摔伤擦伤,根本已经不算什么伤了。回想今日的交战,陈德兴觉得自己就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整天,虽然这条性命暂时保住了,但是下一次呢? 为什么小说里面那些主角穿越以后要么指点江山,要么醇酒美人,就是上了战场也是千军万马的主帅,对上各种鞑子都是火枪大炮一路轰过去的,到了自己……怎么就是让各种鞑子汉奸逼得命悬一线呢?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人品有问题,贼老天不是让自己来当个力挽狂澜的大英雄,而是要自己在这南宋末世当个战死沙场的小龙套? 自己,真的是个悲剧的小龙套么?陈德兴在心里头只是冷冷一笑,虽然在今天的战场上,自己只是个不大要紧的小角色,可是自己这一世的人生才刚刚开个头……这幅皮囊的生理年龄仅仅只有二十岁,还有大好的年华可以用来成就一番事业! 在战场之上经历了一番生死磨难之后,陈德兴的心境反而平静下来,接受了自己穿越重生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炼狱般的战场,大概就有让人的神经变得无比粗大的功效吧?看到无数的平民在战场上无助的死去,亲手杀了超过二十个汉奸和鞑子,还差点让鞑子逼得跳了保障河,最后竟然还从战场上带回了六七百条汉子和莫大一份功劳……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穿越重生还算个事情么?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心思沉静下来之后,陈德兴就开始分析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了。天下大势如何,南宋的弱势要如何挽回,现在还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他的当务之急只有一个——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各种可能! 不但要活下去,而且还要在这南宋末世之中出人头地,去当力挽狂澜的英雄豪杰,才不枉多活一世…… 院子外头,突然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音,急匆匆的朝这里走来。敞开的大门外面,还响起了留守的武锐军士卒低声喝问的声音,然后就听见刘和尚的扯着嗓门儿回话,“是陈承信的高堂,听说承信负伤前来探望,还请行个方便。” 高堂……这是母亲!陈德兴想到这两字儿,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妇人。那是他前世的母亲,一位普普通通的纺织女工,早早就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下了岗,好在有个当中学历史老师的丈夫,才没有落到去打零工供孩子读书上大学的地步,但也将全部的母爱给了唯一的孩子——陈德兴的前世陈国栋,可是现在…… 想到这里,陈德兴的眼眶一热,两颗黄豆般的泪珠忍不住就滚落下来了。 “二哥儿,可是苦了你了……” 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忽然在陈德兴耳边响起,听着有点耳熟,似乎就是今日进城时听见的那个声音。陈德兴忙抹了把眼泪,抬头一看,顿时就愣了一下。只见眼前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少妇,修眉如画,目如秋水,身量约有五尺五六(约1米65),身材丰润,肌肤白腻,绝对是个出色的美人儿。比起陈德兴前世的妻子不晓得漂亮多少,一想到妻子和才上小学的儿子,陈德兴的眼泪又哗哗哗的落了下来。 “二哥儿,莫哭了,好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少妇莲步轻移走到了陈德兴身边,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又是一声叹息,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二哥儿,痛么?” 呃,这是什么状况?自己脱得赤条条的,这妞儿进门来就动手动脚……这宋朝女人都这么开放么?陈德兴嘴巴半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另外……这妞儿是谁?为什么叫自己“二哥”?难道是自己的妹妹……还是媳妇? 刘和尚低咳一声,“二郎,孺人问您话呢。” 孺人?这是……陈德兴连忙开动脑筋想了想,脑子里面果然有答案,孺人是外命妇也就是官员老婆的封号,而在陈德兴家中,有这个封号的女人只有一个,便是他的养母陈郭氏。至于“二哥儿”的称呼,不过是这个时代对家中儿郎的称呼。 这个美人儿竟是自己这一世的母亲!!! 陈德兴在母亲面前哪敢造次,连忙站起身取过件绿色的袍子披上,然后躬身一礼……这礼倒是行得标准,显然也是这副皮囊的自然反应了。 “孩儿见过娘亲。” 美人娘亲微微一笑,便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二哥儿坐吧,见到二哥儿生龙活虎的样子,为娘也就放心了,听和尚说二哥儿身上伤了十四五处,真差点儿吓煞为娘了。” 这个时候更多关于这位娘亲的信息也在陈德兴脑海中浮现出来了——这位娘亲姓郭,和这个时代大部分女子一样,都没有正式的名称,只有一个小字叫“芙儿”,合在一起就是郭芙儿!呃,真是好名字啊!不过这位郭芙儿却是不会武功的,也没有一个武功盖世的郭巨侠当爹爹。她的父亲,也就是陈德兴名义上的外公名叫郭扬,字寅臣,是个世代行医的郎中,扬州本地人,现在却在临安行医。陈德兴的便宜娘亲也跟着这位郭郎中学过点医,懂得药材,因而可以将一个生药铺子经营得井井有条。 “二哥儿,”郭芙儿用宠溺和心疼的眼神看着儿子,“伤口怎么没有包扎也没有上药?这样如何使得?武锐军中的医官都在做什么?”说着话她就吩咐刘和尚道,“和尚,把我的药箱拿来。” 这是要亲自给陈德兴上药包扎?真是一点不避讳男女大防? “娘亲,不必了。”陈德兴连忙阻止道,“孩儿已经让医官用烧酒(不是后世的白酒,只是烧煮过的酒)清洗过伤口,现在都结痂了。” 不是陈德兴不愿意让这个美人娘亲触碰身体,而是他对这个时代的草药和纱布实在没有信心!烧酒总有些杀菌的作用,之前陈德兴便忍着剧痛让营中的郎中用军营里面最好的烧酒,仔细清洗了一番伤口,也没有让和尚用不知道有没有用蒸煮消毒过的布条包裹伤口,只是裸着上身任由伤口自行结痂——现在已经是秋天,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十月,不过宋朝的气温比后世凉爽许多,空气中应当没有多少细菌……至少比那些破布条干净。而陈德兴的这副皮囊也真是够结实的,吹了会儿凉风也没有一丝要伤风感冒的意思,伤口也迅速的结了痂。 第24章 送礼 求收藏、求推荐 “用烧酒清洗?”郭芙儿闻言一怔,秀眉淡淡蹙起,有些责怪地看了刘和尚一眼,“和尚,二哥儿年幼不懂事儿,你老于行伍怎么也不晓得刀伤箭疮医治不好是会要性命的!” “啊……”刘和尚一脸愕然,用烧酒清洗伤口不是郭大郎中的秘方吗——这是陈德兴亲口告诉他的。 “娘亲,无妨的,孩儿的疮口已经结痂,不会再发炎……呃,不会溃烂的。”陈德兴连忙开口解释。他宁愿把性命托付给烧酒,也不愿交给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娘亲。 “二哥儿,还不脱了袍子让为娘瞧瞧伤口?”郭芙儿眉头蹙得紧紧的,对儿子今天的表现似有些不满……这孩儿虽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再贴心不过,平日最听自己的话,怎么今日有些生分了呢? 陈德兴无奈,只得脱了袍子将一副大好男儿身展示在这位少妇娘亲面前。郭芙儿细细瞧着陈德兴背后的伤疤,眼圈儿红红,两颗儿泪珠珠顿时就在眼眶里面打起了转转。 “真是苦了二哥儿了……这军,二哥儿就别从了罢,家里有铺子有田产,又不是揭不开锅,何苦去沙场上觅功名?二哥儿若要官,考个武进士便是了。” 这郭芙儿说起来也是个苦命女人,嫁给陈德兴的叔父陈淮安没有多少日子,丈夫和公公就双双殉了国家,虽然给她带了个孺人的封号,还给她留下一份家业,但是年轻轻守寡的日子却不好过。还好丈夫的哥哥陈淮清将次子陈德兴过继给她,继承陈淮安的香火。可是这儿子过去却不在扬州和她做伴儿,直到一年多前才从临安过来,在武锐军中当个小官儿,日子过得倒也快活,没想到蒙古鞑子一下子就打到了扬州城外…… 陈德兴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位娘亲似乎对自己太热情了一些……他忙穿上衣衫,恭敬地道:“娘,孩儿哪里有考进士的本领,眼下这官身是先父先翁用性命换的,如何可以轻弃?” 在陈德兴今生的记忆之中,一个从九品小武官在大宋王朝的官海当中,连个角色都算不上,然而对陈德兴所在的这个家来说,却是事关紧要的!因为他是个官,所以他的家就是官户,不需要负担差役,更不用担心地方上的胥吏欺压使坏——宋朝实行的是“官无封建,吏有世袭”,地方上的公吏,如孔目、勾押司、开拆官、行首、杂事、前行之类,多是世袭,而且多无俸禄或俸禄微薄,根本不足以养家糊口。 而这些公吏自然不会当活**,想尽办法苛敛百姓早就成了惯例。大宋朝的官老爷们中或许还有些洁身自好的清官,可是胥吏却是人人贪污受贿,可以说个个都是心黑手狠的污吏!不过污吏们再黑再狠,欺压的也是没有官身的小民,万万不会惹到官户头上的,哪怕这官户的主人只是官场上面最不起眼的从九品武官,也不是那些在地方上根深蒂固的胥吏愿意去招惹的……一个敢于挑战官员权威的胥吏,是百分之百会成为官场公敌的! 郭芙儿却摇摇头,道:“何须辞官?只要辞了差遣即可,官身还是在的,以后一边读书一边持家,若能中个进士便去做文官,莫再让为娘担惊受怕了。” 陈德兴听了这话,这才想起宋朝官场上是有不少没有任何差遣白拿俸禄的闲散官的。而且就算有个差遣,也未见得有多少事做,自己那便宜老爹不就是个很有些闲功夫可以成天读四书五经的武学博士么? 不过陈德兴却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好命,因为历史如果没有改变,大宋江山将在十几年后彻底崩塌,蒙古铁蹄将会践踏大江南北,扬州城亦难幸免!到时候,自己若还是个闲散武官,只怕连家都保不住! “孩儿还想在行伍中觅些机遇。” 郭芙儿眼中隐约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轻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和你爹爹一样,都想着马上取功名?难道不知这等刀枪搏出来的功名在世人在大宋官家眼中根本不值钱吗?只有读书读出来的功名才真正是上品!” 此时虽然是乱世,但是重文轻武却早已深入人心!大宋好男儿都是文天祥、陆秀夫这样的才子,而非陈德兴这样的赳赳武夫。 陈德兴轻轻叹了一声,苦笑道:“娘亲,孩儿如何中得了进士?” 进士一科,在南宋最是高贵,历代宰相都是进士出身。但是相应的便是进士难得,文进士三年一举,不过五六百人。武进士并非定期开科,人数更少,而且注重策论(不是真正的战阵之学,而是军事辩证法)轻武艺,考得其实还是文章好坏!陈德兴虽然熟读兵书,但是却写不出那种文采风流的好文章,因而是考不中武进士的。 “若无进士,如今的九品官身也就够用了。”郭芙儿微微摇头,蹙眉道,“便是如岳武穆、余樵隐一般又能如何?” 岳武穆是岳飞,在宋孝宗时已经平反昭雪,而余樵隐则是几年前被逼死的余玠,现如今还在遭受一轮又一轮的清算,生前所得的官爵职务都被一一削夺,连家属亲信也在遭受迫害。 不过在余玠曾经任职的扬州,为其鸣冤叫屈者依旧不少。而在扬州诸军将士看来,余玠之所以如此倒霉,就是因为起于行伍而非进士出身——余玠曾经是太学生,因为犯法逃亡而投军,后来虽转文资,但终究被视作武将。而一个宋朝的武将爬得太高通常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娘亲说笑了,孩儿如何敢和岳武穆相比?”虽然心里无比变扭,但是陈德兴还是恭敬地管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叫娘亲。因为此刻他已经想起,这位“娘亲”是很有几个身家的,而金钱财物正是他现在所急需要的! 没错,已经接受自己魂穿重生这个残酷现实的陈德兴准备要开启自己在南宋的官场之路了!而以他前生在大型国有航运公司的远洋散货轮上当二副的经历,自然知道一些官场窍门……哦,应该是旧社会的官场窍门! “不过也请娘亲放心,孩儿不会再如今日这样冒奇险了。”陈德兴微笑着说,“孩儿打算备上一份厚礼,明日去拜见廖世伯。” 廖莹中和陈淮清交厚,陈德兴可以厚着脸皮叫他一声世伯,在陈德兴的官场窍门中,这层关系便能助他脱离时时刻刻会送了性命的险境! “廖群玉么?他肯帮忙?”郭芙儿皱眉道,“他虽然和大官人(指陈淮清)交厚,但是来了扬州之后也没有帮过你。” 不是没有帮,而是没有真正尽力去帮!而之所以没有尽力,则是因为好处没有到位! ‘真不知道老变态是怎么做官的?’陈德兴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自己的亲爹——虽然不孝,但是骂得的确有理!在旧社会做官是少不得送礼的,而送礼最怕的则是没有门路……有礼没处送才是官场第一大悲剧啊!陈淮清是廖莹中的好友,这可是直通贾似道的门路!如果礼物到位,现在陈淮清早就是贾似道的幕僚,凭着老变态的武艺兵法,还怕没有平步青云的机会?他要是平步青云了,自己又怎么会落得一身是伤? 想到这里,陈德兴脸上已经满是笑容,“娘亲,廖世伯自然是肯帮忙的,只是俺们也该拿出些诚心,诚心到了,这忙自然是能帮好的!” 第25章 开销 求收藏 第一更,有推荐票吗? 蒙古大军终于退了,没有走远,就在扬州城西北二十里下寨。但终是退了,从蒙古军后退下寨这点来看,这场在后世史书上几乎没有记载的扬州城外之战(《宋史》是蒙元在被逐出中原之前匆匆编成的,其中对于蒙古遭遇的失败都没有详细的描述),显然是宋军胜利了。 虽然胜利的场面有些难看,但是临安的大宋百官和官家赵昀是不晓得的。因为贾似道这位枢密相公的奸臣嘛,奸臣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报喜不报忧了。 就在蒙古大军稍退的当晚,在各军战报统计上来之前,贾似道就露布飞捷向临安报喜。 第二天一早,贾大奸臣就传令让诸军都统制到抚司参加军议,谁都知道,北虏大军并没有真正退去,两淮大战方才开始,而昨日一战宋军损失惨重,接下去的仗显然很不好打! 两淮安抚司向来驻扎扬州,抚司官衙就在扬州城的内城,位于整个扬州州城的东南角,抚司两侧分别是扬州知州衙门和淮东总领财赋所。前者也是贾似道兼任,这是南宋一路帅臣任职的惯例——兼任制司、抚司所在地的知府或是知州。后者则主管淮东一路的财赋、屯田等事宜,掌握淮东一路诸军钱粮并参与军政,乃是临安朝廷以文驭武,控制淮东军队的重要衙门,亦称饷所,或称饷司。此外,直属抚司的亲劲簇帐军大营也在扬州内城,就在抚司的正对面。 现下从前线狼狈返回的诸军都统制,都已经脱下征衣,换上官袍,带着亲卫前往抚司官衙去拜见枢密相公贾似道了。而这些个一军之主的亲卫是没有资格进得抚司节堂的,所以都聚集在抚司官衙门外,一群群的低声谈论着。这些亲卫大多参加了今日的大战,有些还豁出性命护着他们的主将退过护城河,当真是狼狈不堪,现在提起白天的遭遇,一个个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当众人说到武锐军的遭遇,更是不停的摇头叹息。 “……真是惨呢!五六千好儿郎啊,前天武锐军的营盘里面还热热闹闹,今日却是冷冷清清!真不知道又有多少婆娘没了汉子,又有多少娃娃没了爹爹!” “……可不是么?连从武锐军大营门口过都有些渗人,那么多人,一下就都没了!昨天、前天还一起吃酒耍钱的好兄弟,今天却是阴阳两隔了。听说连武锐军都统制卢右武也殉了国。” “……右武可是好人呢,在俺们雄胜军当过统领的,俺还和他说过话呢。” “……唉,都是厮杀汉,早晚要有这一天的,今次俺们雄节军死伤也不清,总有三成弟兄没回来!明日的扬州城,怕是要家家举哀,户户带孝了!” ‘家家举哀,户户带孝……’听着这些悲凉的话语,换了一身绿色官袍,和刘和尚一起牵着两匹驮着两大包礼物的驴子(在眼下的南宋,打典上官是可以大明大方进行的),前来抚司的陈德兴,也在心里面轻轻叹了一声。 他这个九品芝麻官儿自然没有资格参加军议,今儿是带着一份厚礼上门来拜见廖莹中通路子的——说起来他的这位养母待他还真是不错,明白他要走门子后,没二话就让人备好了一份成色十足的厚礼!只是他这个芝麻官要想见廖莹中这样的人物也不容易,出了门包请人去通报,等了半天还没有人来唤他进门。 “二郎,不如且先回去,明日再来,你身上可还带着伤呢。”说话的是刘和尚,他拄着根拐棍儿站在陈德兴身边。这老军汉在战场上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昨天几番苦战,在鬼门关前几个来回,却是毫发未损,只是耗力太多,拉伤了肌肉,现在浑身酸痛,走不大动路,只能拄根棍子了。 相比之下,陈德兴的样子就凄惨多了,脑袋上抱着白布——那是几日前被蒙古骑兵撞飞时跌伤的,还没有痊愈;一条胳膊用木板和布条固定了挂在脖子上面——这条胳膊其实只是肌肉拉伤,就是手肘处有点肿,并没有大碍,郭芙儿亲自动手帮陈德兴按摩了几次,上了药酒包扎成了这个样子;不过这具躯体真正的损伤还是在前胸和肩膀处——蒙古人的刀枪在那里开了十几个口子!营中医官粗手粗脚帮着清理创口擦烧酒的时候,陈德兴可险些痛晕过去。今天早上,待伤口基本愈合后,郭芙儿又取来了干净的白布提他包扎了一番,现在也没有怎么发炎感染,看来运气还不错。 不过战了一个白天,又一夜未睡(伤口疼,心思更重,自然睡不着)的陈德兴,这会儿的脸色还是显得有些苍白,眉头又紧紧拧着,胡子更是拉碴起来,让一张原本算得上俊秀的面孔上多了几分沧桑感。 “不行,今日一定要见到廖世伯,昨日的功劳可算得上是泼天了,若是上面没有人帮衬,谁知道最后能有几分好处落到俺们头上?而且今天一大早就来了个机宜,俺们已经把功劳分到个人头上报上去了……等到消息传开,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眼红!” 听了陈德兴的话语,刘和尚佩服地点点头,他的这位少主人以往就知道武艺和兵书,现在终于有了做官的心机……不过这位陈二郎过去要是知道巴结廖莹中,或许早就进枢密相公的亲劲簇帐军了,也不会有昨日这等立功的机会了。 “二郎,廖朝请和大官人交厚,一定会替您说话的。”刘和尚掂了掂手中的礼单,低声道,“何况您还要送他一份大礼。” 这份礼单是郭芙儿亲自拟的,都是些陈家药铺中最上等的滋补之品,有人参、鹿茸、虎骨等物,市价超过了三千贯——这可不是贬值得不成样子的纸币会子,而是值铜钱三千贯!说实话,看到这份礼单,刘和尚是吓了一大跳,就怕廖莹中收了礼物不办事儿,那可就亏大了。 陈德兴知道刘和尚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和尚,这礼送出去是不会亏本的,廖世伯能当到枢密相公的幕僚,必然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 而此时在贾似道的节堂之中,廖莹中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能收到一份重礼了,他只是紧锁着眉头,拿着一份诸军送上来的斩获和损伤报告在不断摇头。 而在他身边,李庭芝同样脸色难看。 不管贾似道再怎么不在乎麾下诸军的伤亡,可是两淮抚司却不能不把诸军的盔甲器械损失当回事儿。昨日一战,伤亡的士卒有一万两千出头,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可是因为大批军将一度被人打得丢盔卸甲的,诸军遗失的盔甲武器实在有点多了。现在纷纷提出了补充的要求,需要的物资加在一起多得真有些离谱了! 另外,昨日一战出阵的军将共有四万五千余人,苦战了大半天,虽然没有真正获胜,但将士们真的是拼了命在打。这个赏赐也是不能省的,大宋朝虽然实行重文抑武,但是抑的是将领并不是军士。对于军士的赏赐,大宋官家素来是慷慨大方的——要不是大方的收买了军中的下层,宋高宗敢杀岳飞?不过长期以来的优厚待遇,也让宋军下层满是骄兵悍卒,每次出战之前都要讲好条件,如果作战中的伤亡偏大,还得从优安抚,否则就是闹出个哗变叛乱可都是有可能的。 补充军资和厚赏士卒两项加在一块儿的花销已经够惊人了,而两淮的大战方起,还需要募集新兵补充之前的损伤,这可又是一笔巨额开销了! 第26章 奸臣也难当 求收藏 第二更,推荐票还有吗? ...... “相公,给官家的捷报上该写多少斩获?” 廖莹中放下手中的军报,轻声询问着正围着绘有扬州周遭地形的木图走来走去贾似道。两淮诸军将士的伤亡,贾似道自是可以隐瞒少报一些。但是淮东饷司(淮东财赋总领司)印了多少会子去充军饷,却是处在临安朝廷的严格监督之下!哪怕是贾似道这样权倾两淮的重臣,也做不了多少手脚。 大宋朝的官家打仗的事情是不行的,但是怎么牢牢控制军队的窍门却是知道的——大宋军卒都是为钱粮卖命的雇佣军!只要在前线督军的文武将官不能控制饷源,官家便能用一纸诏书夺了他们的兵权!高宗朝的岳武穆,理宗朝的余樵隐都可以说是折在钱粮二字上的。如果哪位将帅军主一手掌着兵权,一手掌着足以养军的财赋,那大宋官家可就奈何不了他了! 而且,即便贾似道能控制淮东饷司,也不可能用淮东一路的财赋养活两淮的十七八万宋军——当然是账面上的,实际上可以拉出来一战的,也不下十二三万。可就是这十二三万军队,每年所耗的钱粮,也一个天文数字,哪怕是相对和平的时期,也不是两淮地方可以自养的。何况现在两淮正被蒙古蹂躏,今年的税收是根本不用指望了。 虽然淮东饷司自孝宗朝开始,便有了发行会子的权力。但是这会子毕竟不是货真价实的铜钱。而且早在端平年间起,因为金宋战争和蒙宋战争所带来是巨额军费,使得南宋财政陷于破产,为了应付日益庞大的军费开支,南宋朝廷便中止了会子收回。宋朝的会子类似于债券,分成一界一界发行,发行新一界会子的时候便收回之前的旧会子,不过没有利息还要打折回收。而中止回收的结果便使得会子日益贬值。如果没有朝廷从江南调运来粮食、货物支撑,淮东路发行多少会子都是毫无意义的废纸! 说明一下,会子虽然贬值的厉害,但是南宋朝廷却可以用“和买”之法,将已经贬值的会子按照未贬值时候的币值去购买民间的财物以应付军需和官需——和后世的元明清三朝相比,宋朝的财政和商业税收制度,的确高效了不是一点半点。会子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成债券。而“和买”和“博买”制度(当然不是“买”下全部货品,而仅仅是一部分)表面上看似乎是国家干预市场经济,但到了南宋末年,用会子去“和买”和“博买”已经是事实上的实物税了。虽然实物税并不是一种先进的税收制度,但是在商品特别是进口商品价格难以合理估算的时代,收取实物税的确是一种有效的税收手段。至少能搞到足够的财货去维持同蒙古的长期战争! 控制着江南东、西两路,浙江东、西两路,福建路和广南东路这六路尚未被兵火蹂躏的富庶之土的临安朝廷,也是全天下唯一一个能给大宋的几十万兵悍卒将官们提供一定粮饷财帛的中央,这也是临安朝廷得以维持至今的真正原因…… 而贾似道这样的文臣可以驱使两淮十几万大军的最大凭借,也是能源源不断的从临安的官家手中讨来财赋喂饱下面的带兵官——不过这财帛已经越来越难要了……这便是贾似道必须要将昨日这场损伤惨重的战役说成大捷的原因。 要不是大捷,手头颇紧的大宋官家又如何肯拿出财货来厚赏战士? 要没有厚赏,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别指望扬州城内的这些军将再去拼命了!可问题是,大宋官家也不是傻瓜,两淮安抚使司如果将损失兵甲器具的数字往临安一报,再加上区区五百多颗鞑子首级,这场胜仗的水分可就有点大了! 所以听到廖莹中的提问,贾似道只是轻轻一叹:“还能怎么报?自然是如实上报了……朝廷是要派人来验的!北地汉儿和鞑子的长相打扮都不一样,瞒不过去的!” 北方汉人和蒙古人的长相差别虽然不大,但是兵部派下来的官员都是内行,是一眼就认得出来的。 “相公,俺们若是将上面派来的人喂饱了,多报些斩首也无妨……”李庭芝低声提议道。 “不行,不行……丁青皮的眼睛可不瞎!”贾似道按着太阳穴道。 丁青皮是把持朝政的右丞相兼枢密使丁大全的绰号。 而贾似道现在则领着参知政事和知枢密院事两个宰执级的差遣,又是理宗皇帝最宠爱的贾贵妃(已经死了很多年,但是却给理宗留下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也是理宗唯一长大的孩子,自然视若掌上明珠)的弟弟,又在两淮、京湖督军十八年……谁都知道,贾似道一旦击退南侵的蒙军,就铁定会入朝拜相!这样的人物,可不是丁大全压制得了的。 贾似道入朝之日,就是丁大全及其党羽失势之时!所以,丁大全现在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可以把贾似道拉下两淮安抚大使之位的机会。 “还是如实上报吧!”贾似道哼了一声,有些焦躁的踱了几步,低声道,“官家是知道吾这个安抚大使苦衷的……如今国难当头,对下面的武人只能哄着!要是不把他们喂饱了,搞得和四川路一样可就不好收拾了!” 在南宋朝廷肃整余玠及其心腹之后,四川宋军人心浮动,隆庆、沔州等地宋军发动叛乱,结果给了蒙军可乘之机,以致川北、川西大片土地沦陷,也让蒙哥的兵锋得以直抵川东。 “也只好如此了。”李庭芝和廖莹中对视一眼,也都觉得没有别的办法。说着廖莹中就要告退出去准备给临安的奏报,却听见外面传来大声的喧哗。 “相公,相公!大喜,大喜!” 听到大喜两字,节堂之内的三人互相看看,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四川方面告捷了?这对贾似道他们来说可不算大喜啊…… 大步走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贾似道的幕僚梁崇儒,他本是布衣客卿,没有什么差遣。不过昨日之战结束后,贾似道觉得他还通点兵事,就委了他一个武锐军书写机宜文字的差遣。实际上就是军中文书之类的,让他去统计武锐军的损失和斩获。 武锐军在昨日一战中损伤惨重,不仅都统制卢兆麟阵亡,连武锐军左右两军的统领(中军统领是卢兆麟自兼)和一多半的正将、副将也都没有回来,全军上下人心惶惶,自然也没有人去统计什么战果损失了。所以贾似道现在得到的战报中,并没有属于武锐军的。 “喜从何来?”贾似道皱眉问,“莫不是卢右武又活了吧?” 战场之上,将帅被误报身亡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不过就算卢兆麟不死,也谈不上什么大喜。 “是斩获,武锐军昨日一战中斩获了鞑子首级四百十一,蒙古汉军的首级有二百一十五,另外还掠得战马四十八匹……” “甚么?”贾似道一怔,眨巴了一下眼睛,“梁易夫,你莫是被下面的武人欺瞒了吧?” “千真万确!相公,某可是捏着鼻子在库房里面一个个数脑袋的,数完后还吐了一地……” “哼,谁知道那些脑袋是谁的!?”贾似道冷冷道。 “那还有马,四十八匹高头大马,肩高都快有五尺了,这总不会有假的吧?” 贾似道的眼睛瞪圆了。还有马!脑袋可以杀良冒功,马可变不出来,宋朝从来就缺马,南宋更是缺得厉害,连殿前马军司的马军都是没有马的! 第27章 天降大功 求收藏 第三更来啦,推荐票还有吗? ...... “真个有……马?” 贾似道不大确定的又追了一问。 “真的,相公不信,可以再使人去看。”梁崇儒梁大名士脸上的笑容也掩饰不住了。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了!他虽然因为上书呼吁抗蒙得了些名气,又进了贾似道的幕府,还得到了个书写机宜文字的差遣,但是……毕竟不是官!他这个书写机宜文字的差遣不是在抚司而是在武锐军,两者可是天差地别的。武锐军的都统制不过是刚够着横行官(从七品右武郎到正五品通仕大夫之间的十三阶)的武夫就能当的差遣,因此配给武锐军的文职幕僚就不一定要有官身了。 而此时的文士要得个官,也是极其不易的。主要的途径就是科举、荫补、举荐三途。科举就是考个进士,难度自不待言。荫补则是拼爹,梁崇儒的爹爹生前只是个从八品的文官,根本没有资格给他赚个荫补。而举荐……那得看贾似道的心情,同时也要看两淮前线的战局如何。 如果两淮前线报了个货真价实的大捷,身为两淮安抚大使的贾似道自然可以举荐更多的幕僚去当官。反之,两淮战事如果不利,贾似道就是送了荐表上去,也有可能被驳回。 而之前战报不过是斩获五百来颗鞑子头,自损却过了一万!这等战绩要说成大捷实在是牵强了些。但是武锐军却突然拿出四百十一颗真鞑子的首级,加上之前的五百多,往上报一千都没有什么问题的。 斩获一千颗真鞑子的脑袋,如何不是大捷! 只要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斩首的数字一定是小于敌军真实伤亡的,通常只有敌军伤亡的几分之一。斩了一千颗鞑子首级也就意味着至少有三千鞑子被杀!而鞑子的伤亡,通常也只有蒙古汉军的几分之一。如果三千鞑子被杀,汉军的损失起码上万! 这样两淮抚司便是用一万余条性命换了对手一万三千条性命——其中还有三千真鞑子! “若是真的,可是大捷啊!”贾似道咳嗽一声,换了个喜出望外的神色,“斩了一千鞑子的头,他们起码丢了三千条性命……蒙古鞑子拢共才多少人?怎禁得住如此折损?祥甫,你赶紧随梁机宜去看,若是真的,速来报吾!” 李庭芝也是喜形于色,他虽然有个濠州知州的差遣,但是并没有上任,还在抚司当参议官,替贾似道谋划军事。贾似道虽然督军十几年,但毕竟是科举出身的文官。知兵的程度和李庭芝这样在孟珙军中出身的进士还是不一样的,战略上面他可以指挥,但是实际战役部署还是要李庭芝在负责。因而昨日一战“大捷”到什么程度,对李庭芝仕途的影响也非同小可。 若是五百余颗鞑子首级的“大捷”,大宋官家最多减他两年磨勘,可要是一千颗鞑子脑袋上去,起码就能转上两官!李庭芝现在的散官阶是正七品朝请郎,另外还有个直宝文阁的贴职(馆阁职,荣誉性质),属于京官(并不是在京为官的意思,而是宋人对承事郎以上,奉直郎以下文官的通称)中的高层,转两官就是奉直郎,算是进入朝官这个阶层了。等到两淮告捷之时,他李庭芝应该还能转上两个官,到时候就是正六品的朝奉郎,已经够资格在贾似道离开两淮后接任淮东置制使或安抚使了…… “群玉,”望着李庭芝和梁崇儒两人离开,贾似道又将廖莹中唤到身边,“那梁崇儒做事还算仔细,这四百多颗首级当是不假……如此,昨日一役便是货真价实的大捷,可以多荐几个官了,也给梁崇儒一个吧。” 廖莹中是贾似道门下幕僚之首,还有一个进士,散官阶和李庭芝一样。如果说贾似道在军事上依靠李庭芝出谋划策,那么他在政务上便是倚重廖莹中了。至于翁应龙和梁崇儒这样未中进士的幕僚,在贾似道幕中并不是太受重视。毕竟宋朝官场的游戏规则就是以进士为高贵。若是没有个进士,就算是贾似道也很难将之拔到高位。而有了进士的出身,再沾上些军功,就很容易成为一路安抚,就是宰执的位子也不是不能一窥的。 “另外,再去问问梁崇儒,是想继续在军中当机宜,还是想去参加锁厅试。”贾似道又道。 锁厅试是专门面对官员的解试,通过解试便是举人(宋朝的举人不是终身的,而是一次性的,只能去参加一次省试),有资格去参加来年的省试搏个进士功名了。不过参加锁厅试的官员是不能担任任何差遣的,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分润军功了。 廖莹中应了一声,便告退离开,刚到门口,忽有停步,提了一句:“相公,您不觉得这四百多颗首级来得不那么简单吗?” 贾似道一笑:“自是不简单,这事要简单,大宋就不会有如今之难了!” “相公,是不是要使人去把来龙去脉弄清楚?” “李祥甫不是去了吗?”贾似道笑了笑,“他在军中多年,自然会处理好一切的。” …… “世伯乃是枢密相公倚重之人,日理万机,身子难免操劳过度。如今天气转凉,正是滋补强身的好时候儿,小侄家中的生药铺子日前得了些参茸虎骨,今日正好拿来给世伯补补身子,聊表些心意。” 陈德兴终于在抚司衙门的参议署内见到了廖莹中,行礼之后,便满脸堆笑的奉上了礼单。对于陈德兴的这番做派,廖莹中却是大感意外。他和陈德兴之父陈淮清算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如何不知道陈淮清的心气?而陈淮清的两个儿子虽然所学各有偏重——陈德兴重武,其兄陈德芳则重文——但是傲气却是和其父如出一辙,何时学会巴结上官了? 不过意外归意外,廖莹中却没有拒绝收礼——他是奸臣贾似道的心腹,自然是贪官污吏了。 翻开礼单一看,廖莹中更是讶异了一下。这礼物可颇重啊!人参、鹿茸、虎骨……这都不是江南所产,需要从兵荒马乱的北地或高丽购入,自然是物以稀为贵了。这陈德兴能拿出这样的厚礼,必是有所求了。 廖莹中合上礼单,请来客落座。看着身材高大,面目威武,很有些大将风采的陈德兴,又微微一笑:“庆之世侄,在武锐军中数月,可适意否?” 陈德兴微微一笑,知道对方还不晓得自己立了大功——今日离开军营之前,他已经很卢大安一同,将斩获和缴获的数字报给了新来的书写机宜文字知晓,还将一个倜傥风流的文士带去一个个数人头来着……估计这位姓梁的文士还在什么地方吐隔夜饭呢! “廖世伯,实话和您说,小侄在昨日之役中带着俺们武锐军的千余士卒在保障河边同鞑子血战一场,颇是有些斩获!” “斩获?”廖莹中一怔,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定定地看着陈德兴,“斩获了多少?” “北虏首级四百十一,蒙古汉军的首级有二百一十五,另外还掠得战马四十八匹!” 第28章 只争朝夕 求收藏 第一更奉上,然后满地打滚求票票 ...... “这是万夫不挡之勇……万夫不挡之勇啊……” 听完陈德兴的述说,廖莹中只是在心里头反复念叨这几个字——万夫不挡之勇! 这样力敌万夫的悍将在史书上面是很有一些的,在强汉盛唐这样的人物那是数不胜数的。但是在大宋朝这样的悍将可就罕有了……中兴四大将之中的岳飞、吴玠、韩世忠都有这样的勇武,岳武穆麾下悍将张宪,长子岳云也是这等悍将,开禧北伐时的毕再遇也是这等悍勇,昔日追随京西制置使赵方的勇将扈再兴也有万夫之勇,孟宗政、孟珙父子也有这样的豪勇,而如今在世的宋将中能和眼前这个陈德兴媲美的似乎只有吕文德、刘整、王坚等寥寥数人可以当得起万夫之勇啦。 而且,即便是以上这些勇将,似乎也没有指挥一千个宋军步卒砍下四百多真鞑子首级的战例吧? 可是……这样难得的勇将为什么要给自己送上如此的厚礼呢?难道他害怕枢密相公和李庭芝会埋没他不成? 想到这里,廖莹中的眉头就微微皱起——这陈德兴勇则勇已,却没有识人之名。 “世侄立此殊勋,枢密相公一定会上报给官家知晓,官家如何赏赐,可就不是下臣能干预的了……” 说话间,他便将手中的礼单递回给了陈德兴。廖莹中是个贪官——大宋官家现在是发会子当官俸的,要是不贪一点肯定是要官不聊生的——但却是个有品上路的贪官,收人的礼物就要替人办事。陈德兴的功劳实实在在,根本用不着他说话也能飞黄腾达。所以这个礼,他是不能收的。 可陈德兴却摇摇头,没有伸手取回礼单,只是压低声音道:“廖世伯,小侄有事相求。” 廖莹中抬头看了陈德兴道:“庆之贤侄,你刚才的话若是不假,吕文德、夏用和今日的地位,二十年后你也可以有。” 陈德兴还是摇摇头,二十年后……没有大宋了!所以他必须得爬得快些,要只争朝夕,不能按部就班了! “廖世伯,小侄想要统领一军。此外,小侄之功,全赖将士用命,小侄不敢独居。” 听了陈德兴的话,廖莹中面露难色。统领一军,那至少是武锐军下面的左军或右军的统领……陈德兴的功劳倒是够了,转上四官后也会有相应的官阶,但是他在军中的资历还是太浅薄了。 而将士用命,不敢独居功劳的意思……廖莹中却有些不大确定。陈德兴看出来对方的疑惑,立即摸出一份名单递了过去,笑道:“廖世伯,这些人都是有功劳的,还望世伯能在枢密相公面前美言,让他们可以有一官傍身。” “陆虎、刘和尚、高大、王虎、王飞、顾大力、程大安……”廖莹中一个个念着名单上的名字,眉头却越皱越紧。这份名单上面有二十二人,都是陈德兴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临时军官,除了卢大安之外皆无官身,大部分人还只是一介效用。 给陈德兴升官没有问题,只要把他在战场上的表现报给官家,官家一高兴,没准就一下赏个横行官(右武郎至通仕大夫,再往上加就是武官事实上的峰顶正任官了),至于一个閤门使的贴职更是闭着眼睛都能到手。一军统领也好办,自己帮着关说便是。但是一下子要给二十二人升官,恐怕就不大好办理了……大宋的武官虽说不值什么,但是好歹也是个官啊!扬州这里集中了四五万军队,光是都统制就不下十人,大多是带兵多年的宿将,谁家没有几个白身的子弟想要补个官? 而要补官,自然需要功劳,这最硬的功劳……自然就是鞑子的首级了!而陈德兴手中的四百多颗鞑子脑袋,是不是应该拿点出来大家分分? 廖莹中的声音低低的,“庆之贤侄,你的官已经不是两淮抚司能定的了。有我在,你的功劳也是没有人敢吞掉的,两淮战事一了,官家多半还要见你的……但是没有官的两淮诸将子弟很多,光是扬州城内就有上百,人人都等着做官,你若提拔了这二十二人,就要有二十二个将门子没有官做了!” 陈德兴迎着廖莹中的目光,知道不再拿出点干货,廖莹中是不肯帮忙的了。 “廖世伯所言,小侄是知道的。但是小侄想做的不是官而是事,如今的大宋不却会做官的人,却的是会做事的人。小侄自己也是将门子,岂不知道将门子得官有多容易?不是荫补便是功补,只要能做事的,大概都已经得官了。到现在还没有一官者,就是做了官也没有什么用。与其把这些官给他们,还不如给能做事情的人。” 做事和做官是不一样的,做官的诀窍在于媚上,只要上面喜欢就能节节高升。而做事不仅要上面的支持,还需要有下面的党羽爪牙!特别是在军中做事,没有一批可以同生共死的部下帮衬,就是猫太祖穿越过来也一样抓瞎——所以陈德兴要做事,就必须提拔一批昨日在战场上和他共生死的军汉赤佬当官!这些人中,除了卢大安本来就是官,还能靠上一点两淮将门之外,都是在军中无甚背景的军汉,是可以培植成心腹的…… 廖莹中却还是摇头,“你当枢密相公不晓得这个道理?” 陈德兴一笑,“枢密相公现在不晓得的是小侄做事的本事有多大!如果他晓得了,二十二个官又算得了什么?” 廖莹中瞪大了眼睛。 “……如今大宋天下何等危急,枢密相公和廖世伯该是清楚的吧?即便这次北虏大汗的亲征被相公击退,大宋也只是免了立即倾覆之危局,将眼光稍稍放远,仍然难逃亡国之难!因为大宋如今已是三面受敌,除了区区数路之地,举国皆已化为战场焦土,实在已经没有长久支撑下去的财力、国力了!” 陈德兴的语调淡淡的,说的却是他这个级别的武将不应该明白也不大可能明白的战略大局。而深之大宋已经有倾覆之危的廖莹中的眼睛也越瞪越大,只是听得心惊胆颤。 “……这次北虏来袭,已经不同于往昔。因为北虏不仅是从北面而来,而是从北西南三面而来!吐蕃国、大理国已经在几年之前被北虏收服,连大宋之南交趾国也臣服北虏。不仅四川三面受敌,汉中、成都富饶之土已无可守之险,连两广、湖南等路也报称北虏将自交趾来犯。原本的太平安乐之土,如今纷纷化为战场。朝廷的财帛之地,数十万大军饷源之地,还余多少? 小侄所知,如今数十万宋军将士所得之饷皆是褚币,大宋一国之用全系于纸。滥发褚币实在是饮鸩止渴,若是短期为之或许不至坏了大局,可要是长此以往,国家恐怕会不战而垮。吾想枢密相公不会觉得大宋军将会一直为几张褚纸而卖命吧?” 陈德兴说到这里便是一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哑口无言的廖莹中,半晌之后,才听他低低一叹:“庆之贤侄,没想到你还能看到这些……这国用,的确有些不足,等过了眼下这关,就得多在这方面想法子了。不过此事同你一个武将是没有关系的。” 陈德兴淡淡一笑,看着廖莹中,“廖世伯,小侄的职责或许不在财计,但是小侄却有办法替大宋缓和一下危局。” 他真的有办法!来自后世几百年的眼光和知识,让他成为了眼下大宋国内唯一一个有办法化解如今这重重危机之人。所以,他也有资本去获得贾似道的支持和重用,也有资格将应该属于自己的功劳一点不剩的吞下肚子而不必考虑两淮诸将的看法。 第29章 大义凛然的奸臣 求收藏 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 出乎陈德兴的预料,当他将自己心中的一番谋划在廖莹中面前合盘托出后,竟然得到了一个面见贾似道的机会!地点就在贾似道抚司的节堂。 这贾似道虽然是遗臭万年的奸臣,但是他的卖相倒是不俗。堂堂一表,凛凛一躯。文质彬彬之中,又暗含着一股久掌兵权养成的肃杀之气,和陈德兴印象中的便宜老爸陈淮清倒有几分神似——陈淮清乃是赳赳勇武当中,带着几分饱读诗书养成的儒雅。贾似道笑起来的样子颇为开朗,看起来是个心胸开阔之人,怎么瞧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奸臣的模样…… 陈德兴肃立在节堂之中,只是偷偷打量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端明殿学士、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两淮安抚大使。这等官位,在大宋文官体系中已经接近顶峰,参知政事乃是副相,知枢密院事则掌天下兵马。再进一步,便是左、右丞相,可算是宰执重臣了。 而且谁都知道,贾似道已经取得了入主政事堂的资格,只待击败来犯的蒙古大军,便是大宋王朝的护国重臣。而在陈德兴所知的历史中,贾似道的确成为了大宋王朝历史上权势最盛的宰执。同时,也是断送了大宋社稷的罪人…… 现在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就在自己身前不到五步,冲着自己这个年仅二十岁的从九品芝麻小武官在点头微笑。如果自己不是有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恐怕要被这等知遇之恩,感激得恨不能肝脑涂地了吧? “唔,不错,倒是有些陈君直年轻时的模样!”贾似道忽然点了点头,笑着对身边的廖莹中道,“想当年吾与君直同年应举于临安,共游于西湖,立马吴山之上,相约以复中原救苍生为己任,至今二十三年矣!只可惜,少年白头,功业未成,只能寄望与后来者了。” 贾似道一脸正色,望着陈德兴,“庆之贤侄,你是后来者吗?” 陈德兴一怔,这贾似道的话听上去怎么那么大义凛然呢?难道是大奸似忠么?此等人才,实在是自己学习的榜样啊!他转念又想道:‘自己不就是在等这样的机会吗?若是能用言语打动这位大宋未来的宰执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候稍稍撑自己一把,自己的队伍可就能开张了……’ 当下陈德兴也是一副凛然正气,大声道:“回相公话,下官定不负大好年华,此生必复中原,捣黄龙,踏破燕然山缺!” 贾似道闻言一愣,心道:‘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啊!岳武穆也只敢踏破贺兰山,他一张嘴就是燕然山……这个赛云长怎么就教出这么不靠谱的娃娃?’ “你可知燕然山在何处么?”贾似道皱眉问。 “在蒙古本部,乃是北虏牧马放羊之地。”陈德兴答道,这世界地理可难不倒他。 贾似道沉声问:“如何踏破之?” “此事易尔。相公可设一少年禁军,选十万健壮孩童,自幼养于军中,厚待优抚,使之不知有家,只知有国,以军营为家,以官家为父。再用名师授之以战阵之术,严加教导,十年如一日,必可练成精兵。再使之北伐,当可直捣燕京,踏破燕然!” 陈德兴只是缓缓说道,说出的办法乃是历史上土耳其帝国苏丹近卫军的养成之法。而贾似道也只是静静听着,心里面却如翻江倒海。陈德兴的办法在理论上是可能的……贾似道督军十八年,当然知道武艺纪律乃是战士的体力都是需要长时间养成的。靠临时招募的农夫,草草训练数月,或许可以用来应急,可以用来保卫家园,但是要靠他们扫平北国,恢复中原,纯属做梦! 而用陈德兴所说办法,用十年时间将十万少年练成武艺高强,纪律严明的精兵,再去北伐中原,恐怕真有七八成的胜算了。可问题是……大宋能养成这样的十万精兵吗? 贾似道看着陈德兴,淡淡道:“此事乃纸上谈兵!” “此等精兵非在纸上,大宋的七八十万大军才在纸上!”陈德兴也看着贾似道,眼神豪不退让。 因为他猜想,贾似道这样的人物身边是永远不会缺少溜须拍马之徒的……自己没有必要去和这些人比拍马屁,因为自己是有真本事的!而贾似道想要如愿以偿进入政事堂,并且坐稳大宋宰执的宝座,单靠一些阿谀奉承之徒是不行的。必须要有能人辅佐,特别是精通军事的将才辅佐,否则不足以抵抗蒙古保卫大宋江山,而大宋要是没有了,他的地位又如何保全? 所以陈德兴今日没有选择用滔滔不绝的马屁去打动贾似道,而是直截了当的拿出了干货——解决大宋军事难题的办法!用这些办法去让贾似道重视自己,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平步青云爬上去。 “庆之,慎言!”一旁的廖莹中连忙大声呵斥道。 他如何不明白陈德兴所言的“大宋的七八十万大军才在纸上”是什么意思——大宋王朝此事账面上的军队没有八十万总有七十万,比起强汉盛唐只多不少。可实际上的数字又有多少?其中能够上阵打仗的兵又有多少呢?但是这种话如何能当着贾似道这位枢密相公的面说出口?这不等于在说贾似道麾下的宋军都是乌合之众吗? 贾似道却苦苦的笑了,神色当中也有一丝无奈,“庆之,你说得不错……但是,吾这个枢密手中,却只有几十万纸上的精兵!” 陈德兴盯着贾似道,一字一顿地道:“枢密相公,下官还有办法!” “还有办法?”贾似道看着陈德兴,“那就说说看吧。” 陈德兴一笑,“若只有几十万纸上精兵,要扫中原,平北虏是不可能的。但是维持南北相争之势,保全江南半壁江山还是能办到的。下官的办法很简单,便是陆守海攻!” “陆守海攻?”贾似道又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很显然,今日唤陈德兴一见,让他得到了不少新思路。这个陈德兴……倒是真有些办法啊。 “……大宋与北虏相抗,已有一百多年矣,在此期间,北伐中原不止一次,但是却每战皆北,因而世人皆以为北伐不可行,只可坐守江东。但是在下官看来,坐守江东,任由北虏收服北地豪杰为己用实乃是等死。一旦北虏平定中原收服吐蕃、大理,便可以北地汉儿为前驱,三面出击,不停袭扰四川、京湖、两淮,将大宋半壁中的半壁化为焦土,使大宋只能以两江、两浙、福建、广南等区区数路之财赋支持数十万之疲兵,如此焉能长久?” 此时的宋蒙之战已经是总体战,是宋蒙两国国力的总对决!而战场又摆在大宋的残山剩水之上,随着一块块富裕繁华之地化为焦土,大宋的国力也在急剧衰退!最后恐怕不是败于战阵,而是要败于缺粮少钱了!贾似道吸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默然不语。 陈德兴只是定定的看着贾似道,“某家的办法,乃是建立一支精锐水军,有两三万人足矣,用之从海路攻打山东、辽东、燕云极其附庸高丽等地,使北地纷乱不熄,让北虏困于海防……而北地海疆数千里,北虏若要处处设防,纵有精兵百万亦不足用,如何还有南侵之力?” 这个办法,在历史上也有人用过,就是**战争中的大英帝国!以区区一万多精锐自海上入侵,便让有海无防的大清王朝屈膝求和,割地赔款。如果大宋能发挥其水军优势,建立一支可以随时攻打北方和朝鲜沿海的海上力量。蒙古人还能有效动员起北地汉军世侯的力量大举南侵吗? 第30章 纸上谈兵 求收藏 第三更奉上,再求一张推荐票啦! ...... 贾似道的节堂之内,陈德兴和贾似道凛然而对,作陪的只有廖莹中一人,其余幕僚都不允许入内。 陈德兴海攻陆守的高论出口之后,贾似道也微微动容。虽然大宋的马步两军实力远远比不上蒙古,但是大宋水军还是远比蒙古强大,光是各路水军番号就不下数十,账面上的兵力更是在二十万上下!而如此庞大的水军不仅用于江防,同时也用于海防。 仅仅是驻防于临安周围的许浦、澉浦、定海三地隶属于殿前司的水军军额总数便有三万八千左右!其中澉浦、定海两地的水军都是用于海防的,而许浦水军因为靠近海口,所用之船也是可用于海上的。另外,在福建路和广南路还有隶属于殿前司的水军五千余人,同样是用于海防的。而在蒙古灭亡大理,降伏交趾之后,广南东西两路还在扩编水军准备应付和交趾的战争。 除了水军庞大,大宋在水上的优势还体现在造船业的发达之上。除了直属于朝廷和各路安抚司、置制司的官营造船场外,在两浙、福建、广南等路还有大量商人开办的私营船场,特别是福建路出产的尖底海船吃水深,抗风浪能力很强,不仅能用于沿海,还能远航天竺、大食等国,甚至还有大量船舶销往海外。这样的造船能力,根本不是蒙古可以比拟的。 只是如此庞大的水军,如此明显的造船业优势,并没有真正转化为海权。蒙宋战争开始以来,大宋水军在海上重心仍然是防御,仅有的反击只是两淮抚司下辖的水军对山东沿海的袭扰而已。 贾似道知道,这其中必是有缘由的,因而他的一点动容很快化作了淡淡一笑:“庆之之谋还是纸上的吧?吾大宋水军虽强,但是在海上争锋非比江上,风高浪急,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船覆人亡!” 陈德兴神色凛然,注视着贾似道,“下官亦知海上之事凶险难测!”这倒是实话,他不就是因为一场海难而魂穿南宋的吗?可是丰富的航海知识仍然是他在这个时代最大的“金手指”。“但比起大宋的国运,海上的凶险又算得了什么?” 贾似道的眉头紧拧,陈德兴的话倒也不错,和大宋如今面对的凶险前途相比,海上的风浪的确也不算什么了! “相公,下官以为,风高浪急之险未必不能克服,若能严加督造海船,精选兵将,日夜操练,使之熟悉海事,必能化解凶险,纵横海上。” 贾似道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即便能有纵横海上的水军,上得岸去还是要陆战的!吾大宋陆师已经难敌北虏何况舟师?” 袭扰北地沿海的事情,两淮抚司下的水军并没有少做,但是却收效甚微,原因就在于宋军上岸之后难以同李璮的马步军较量。 陈德兴摇摇头,道:“相公,北上之舟师未必要同北军战于旷野,其实也是可以倚城而战的。” “倚城而战?”贾似道看着陈德兴,沉吟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纵使袭破一二城又如何?北虏自会驱汉儿攻城,到时就怕走都走不脱了!” 陈德兴一笑,“北地并非只有山东、幽燕才有沿海之地!辽东、高丽亦有海疆数千里!吾若有万余舟师,便率众掠高丽财帛人口,驱高丽之民筑城池于辽东海口,反客为主以待蒙古!相公以为如何?” “掠高丽……”贾似道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庆之,吾大宋之军乃仁义之师,焉可行劫掠之事?” 奸臣的话只说了一半……纵兵劫掠的事情若是传到御史台,这弹章只怕要把陈德兴的六尺之躯给淹没了——虽然大宋官军也没少做这等事体,但是公开在抚司节堂上叫嚣劫掠的,可真是不大多见。 陈德兴却微笑摇头,笑意冷冷的:“高丽是蒙古走卒,年年入朝,岁岁而贡,早晚还会为蒙古前驱,打造战船,扰我海疆。若不先下手为强,只怕日后大宋就不是三面受敌而是四面皆敌了!而且,若不掠高丽财帛丁壮,吾舟师想在辽东筑城怕是不易了。” “辽东筑城?”贾似道沉吟半晌,“在哪里筑城?有何用处?” “筑城于鸭绿水口,以断蒙古通高丽之途。”陈德兴侃侃而道,“高丽既为北虏走卒,若被吾大宋所掠,必会求救于北虏,而北虏则必救高丽……” “北虏要是不救高丽呢?”贾似道反问。 陈德兴一笑,“断不至如此……若北虏不救高丽,吾大宋便可用高丽之财帛养一支精兵置于鸭绿水畔,连年入寇辽东北虏牧马放羊之地!” 陈德兴提出的战略并不是空想,历史上明末东江镇总兵毛文龙便是以鸭绿江口的皮岛为基地同后金周旋,牵制了后金大量的兵力人力。在当下,蒙古帝国对东北的统治远远不如后金严密,毕竟后金的根基就在沈阳。而蒙古帝国统治下的东北不过是宗王察塔儿的封土。 而且,当下的辽东是没有多少汉人居住的! 现在蒙古还是蒙哥大汗在当政,并不是那位模仿汉法设立行省的忽必烈在话事。蒙哥统治下的蒙古帝国实行的是类似于分封的制度。别说是人口不多经济也不发达的东北,就是汉地北方大多也是汉军世侯的封土,官位、地盘、军队都是可以继承的财产!因此也没有什么辽阳中书行省,更没有将汉地百姓发遣去辽东开垦。 陈德兴提高了声音,道:“相公,鸭绿水畔距离幽燕之地有一千多里,而且眼下的辽东也无多少汉人可供北虏驱使。” 这一点很关键!眼下最让大宋头疼的不是蒙古铁骑,而是数量几乎多到无穷的蒙古汉军!这一次,三路南下的几十万北虏大军当中,货真价实的蒙古人,恐怕还不到十分之一!若是没有那十分之九的汉军,宋军无论如何也不会狼狈如此。 而要将蒙宋交兵的战场摆在辽东鸭绿水畔……一千几百里的遥遥路途,沿途又没有汉家城镇可以补给,蒙古汉军步卒可就不大容易开过去了。即使勉强过去,光是一个军粮转运要动用的人马,恐怕就几倍于前线的士卒了!如果蒙古汉军不去,那么谁去打鸭绿水畔的坚城呢? “相公,辽东杂夷,女真、契丹之种,亦可为吾大宋所用!”陈德兴朗声又道,“或可以高丽之财帛,募女真、契丹、杂夷之壮士,与蒙古周旋于辽东,以成围魏救赵之势。” 贾似道直视着陈德兴,心中却在反复盘算着对方的献计——虽然也是纸上谈兵,但确实谈得不错!如果真的能照此执行,至少能在蒙古人的后院里放把火!而且这引火的薪柴还可以取自高丽,用不着从已经空得可以跑马的大宋府库中拿出来……不过要实现这番纸上之论,却是极其不容易的。 贾似道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是淡淡道:“虽是纸上谈兵,但却是锦囊之计……今日且先到此吧。” 第31章 可用否? 求收藏 第一更,给罗罗几张推荐票吧 ...... “祥甫,你觉得陈德兴此子如何?” 陈德兴已经离开了贾似道的节堂,现在和贾似道说话的是刚刚从武锐军大营数完人头回来的李庭芝。廖莹中将陈德兴方才所献之计说给李庭芝听后,接着便是贾似道的提问。 “陈德兴此子不凡,此子不凡……不凡!不仅有勇略,而且善机谋。竟能想出以水军扰敌后方,以高丽之财筑城募兵,在辽东于北虏周旋……真乃绝妙好计啊!” 李庭芝满脸都是赞赏的表情,他追随孟珙、贾似道多年,现在虽是文官,但一直都在和军事打交道,现在的濠州知州也只是挂名,本人还在扬州管着两淮安抚司的参议署(宋朝文官有了差遣也不一定会去,廖莹中现在的差遣是太府寺丞,同样没有赴任),替贾似道策划军机。对于宋蒙两国军队的长短优劣之处,他自然是极其了解的。 蒙古长于弓马,在平原旷野之上可谓无敌。而宋军精于步战和守城,重甲神臂,倚城而斗是鲜有败绩的。至于水军,当然也是宋军的强项。宋军的水军不仅在内河交战中占有优势,在海上交锋中同样能压着北虏的水军打。在将近百年前的陈家岛海战中,三千宋军水军就驾着120艘战船,利用火攻重创了集中于胶州湾陈家岛一带的七万金国水军。 至于如今的蒙古水军,在实力上还不如金国的水军。实际上也没有真正的蒙古水军,不过是益都行省相公李璮的汉军水军,没有多少实力,一直都是大宋水军欺负的对象。在陈德兴提出“陆守海攻”之前,两淮宋军的水军就没少袭扰过李璮的益都行省,只是每次出动的规模不大,纯属骚扰而已。 但贾似道的声音,却显得有点冷淡,“祥甫,海上不比江中,风大浪高,稍有不慎就会折损战船。而且大海茫茫,东西难辨,风向莫测,连时常出海的胡商都视之为险途,焉能常置大兵海上?陈德兴此计,实乃纸上谈兵!” 这盆冷水泼下来,倒不是贾似道真的认为陈德兴所说的计策不可用,而是在左思右想之后,觉得要实现这样的谋划并不容易。眼下的大宋朝,可以说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不论做什么事情都面临着来自方方面面的制肘,这百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好的谋划沦为空想了。 李庭芝也点点头,道:“相公所言有理,海上征伐却是不易。然吾大宋只守不攻,处处被动也不是办法。昔日孙仲谋可以遣兵万人渡海征辽,李唐又能发大军海渡攻打高句丽,何缘吾大宋水军视沧海为险途?下官觉得事在人为,只要用对了人,此事便有可能成功!” 贾似道冷冷道:“事情总在人为,只是吾大宋又有几人能做事?祥甫,你觉得陈庆之能做事吗?” 李庭芝淡淡一笑,道:“陈德兴是有勇有谋的,昨日保障河畔力克北虏千骑就是明证。只是……为人操切了一些,还有些不通人情。” 这话不是无的放矢的,在陈德兴今晨上报战功的时候,已经将六百多颗首级和四十八匹战马的功劳分配好了……包括陈德兴本人在内,一共有一百八十八位参战军将名下有斩首的功劳。其中包括一百四十一名有家眷需要照顾的重伤员或战殁军将,蒙古汉军的二百多颗斩首大多归了他们。而余下的四十七人中,有二十一人的斩获颇多,够的上弄个官身了。 也就是说,陈德兴要把昨日的斩获掠获的功劳全部分给跟随他作战的军将,这摆明了是要拉起属于自己的队伍。 当然,在军中拉帮结派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现在不是天下承平的北宋,可以让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了。为将这拉拢一般厮杀汉共进退也没有什么了不得,而且陈德兴的官小职卑,区区一个承信郎而已,就是扣他一顶图谋不轨的帽子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但是,要一口吞下诺大的功劳,这吃相实在难看了些。 贾似道轻轻哼了一声:“六百多颗首级外加四十八匹战马……他也真敢下嘴,就不怕给噎死?” 贾似道的话,自然是对陈德兴自说自话分配军功不满……武人贪功他是可以理解的,陈德兴要拉队伍收人心他也不反对。贾似道并不是那种看见武人抓兵权就以为是要谋不轨的书呆子。但是他对于陈德兴现在这种急吼吼的吃相却是无法理解的。 陈德兴不过20岁的年纪,已经是个承信了,现在又立下如此的大功,官家怎么都能赏他个横行的。这可是20岁的横行官啊,还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又遇上如今的兵革乱世,将来还怕没有一个承宣使(正任官)吗?如果运气好的话,20年内做到太尉也是可能的。不过40岁的太尉,和昔日的岳武穆也差不多了,再要快的话……就不怕重演一次风波亭么? 一旁的廖莹中这时低声建议道:“相公,不如由下官再去劝劝陈德兴,好歹分一半功劳出来。这样两淮将门那里也好说话……” 当然不是陈德兴和他们好说话,而是贾似道好安抚这些骄兵悍将。陈德兴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起自己的班底,贾似道同样要安抚自己麾下的将门。 贾似道的脸色,此时也渐渐的沉了下来,只是拈着自己保养的颇好的胡须,沉声道:“一半如何够?两淮将门苦战竟日,折损的人马数以万计,方才有了这点功劳。这陈庆之自己吃饱也就够了,那些赤佬军汉给些钱财便是了,这官也是他们能做的?群玉,你该知道不患寡,唯患不均的道理吧?如果没有这些斩首,下面的人也认了。可是现在有了,哼哼,可有的好争了……” 廖莹中的眉头紧紧拧起,道:“相公,这陈德兴就是这等脾气,也正因为如此才肯有部下随之死战啊!” 贾似道哼了一声:“好端端一场功劳,竟然惹出这等麻烦!这陈德兴也真是年幼无知!不,应该是和他老子一个脾气!” 李庭芝摇摇头道:“相公,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有功不赏,难道要连陈庆之的功劳也压下去……” 廖莹中道:“这可不行,要是如此……还有谁肯去和城外的北虏死战?再说临安还有个丁大全等着挑毛病呢!” 他收了礼,自然要帮陈德兴说话了! 贾似道沉默了片刻,又冷冷一笑,“罢了,罢了,人头怎么分吾不过问了。陈德兴也是两淮将门出身,他们自家的事情自家去解决。这恩怨因果,我可不想沾身!” “相公,那陈德兴此子还可用吗?”李庭芝皱着眉头又问。 廖莹中连忙道:“相公,现在可是用人之际,这样有勇有谋的将才如何能不用?而且扬州诸军之将有几人肯如陈庆之这样拼命的?不如先给他一个武锐军正将的差遣,让他把昨日随他回城的六百多人都管起来吧。” “相公,”李庭芝觉得廖莹中的话挺有道理,也附和道,“昨日一役,武锐军损失惨重,所余不过两千多人,其中能战的也就那六百多了,若是不用……只怕武锐军就再也恢复不了元气了。而扬州城内诸军多有暮气,如武锐军这样悍勇敢战的实在难得啊。” 贾似道思索一下,点点头,“那就依群玉所言……至于怎么报功,今日军议时先不提,让下面自己去折腾。” 第32章 二十二兄弟 求收藏 第二更来了,还有推荐票吗? ...... “和尚、高大、恶虎兄、二位王兄弟、顾哥儿,在座诸君,我等的第一杯酒,当敬昨日战殁的四千武锐军兄弟和卢右武。” 此时此刻,月明星稀,凉风徐徐,扬州城内,十里长街,琼花楼上,陈德兴一身绿色窄袖官服,站在席间,举着酒杯,向如约而来的二十一位同生共死的兄弟如是说道。 是的,是二十一位,包括陈德兴在内,一共是二十二人,单单少了卢大安一人。经过一个白天,陈德兴率领千余武锐军溃卒,在保障河边背水一战,击破北虏千余骑兵,斩真鞑子首级四百余级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扬州城。昨日出阵的诸军将领自然是闻风而动,都憋着股力气想抢到一份足够大的功劳! 虽然赵宋立国以来便崇文抑武,坚定不移地奉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将一干武夫压制的死死的。但是到了南宋末世,随着蒙宋战争连续不断,国家的财政又濒临破产。大宋的官家和文官们渐渐的已经失去了对武人的绝对控制——以文驭武的关键,还是大宋朝廷能拿出足够的财帛喂饱一帮骄兵悍卒,使之不以三军主将为衣食父母。可是自绍定、端平以来,会子滥发,褚币贬值,军中厮杀汉们实际上的军饷已经大不如从前。这大宋的军将,自然也没有过去听话好指挥了。 而且,此时的蒙古帝国实行的又是分封体制。虽然汉人在蒙古帝国的地位不高,不如蒙古人、色目人受信任。但是一干蒙古汉军世侯却实实在在的是一方诸侯,拥有自己的军队、地盘和百姓! 整个北方汉地,真正由蒙古帝国直辖的地盘并不太多,大部分土地都是几十家汉军万户世侯的天下。其中地盘最大的益都行省相公李璮占有了差不多整个山东半岛,拥兵七八万之众,官位、地盘、军队都可以传给子孙,俨然一国君王。而他的父亲李全昔日率众归宋的时候,不过得了个正七品的武翼大夫,待到据有山东二府九州归宋也不过是升到了广州观察使(正任官)。 相比之下,大宋武夫们的地位的确有些低下了,现在朝廷发下的财帛又大不如前,若是文官们再压制得太凶些,率众叛国的事情也不是不会发生的! 如今四川的局势大坏,便是由于朝廷肃清余玠在四川的旧部和党羽而起——四川的军头们又是叛乱又是投降的,差不多把川北防线给拆了,全然没有当年高宗皇帝斩杀岳飞,清洗岳家军时的顺服了…… 这也是贾似道为了怎么分配几百颗斩首的功劳而头疼,又不肯出面强压陈德兴的原因。要是换成北宋天下承平的时候,有哪个武人敢让贾似道这个级别的帅臣头痛,直接用军法斩了都没一定!昔日北宋名臣韩琦不就随便挑了个罪名斩了狄青部下的勇将焦用的吗? 陈德兴敢明目张胆拉山头也是基于眼下的形势。要是他不幸穿越到文治鼎盛的北宋,他敢忤逆韩琦、文彦博这样的名臣试试?明天说不定就是一个军法从事去挨刀子了。 而今日赴宴的诸人,都已经知道陈德兴在为他们的官位奔走,还预备和扬州城里的两淮将门顶上一顶,都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如今的大宋虽然有点官满为患,但是对于一帮没有任何背景的赤佬军汉来说,官还是很难得到的。哪怕他们在战场上立了功劳,斩获了北虏的首级,多半也会被上官吞没,他们顶多能得些日益贬值的褚币去吃顿好的……这大宋朝的会子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陈德兴今日在琼花楼内点的两桌酒席,竟然要价六百多贯(会子)。一个战士和蒙古人血战一日所得,还不够在扬州城内吃顿好的,这样的光景,让陈德兴想到了六百九十年后的民国末年,同样是国之将亡,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啊! 不过所不同的是,如今的大宋,还拥有全世界最发达的手工业,江南、浙江、福建、广南等路,还拥有全世界最繁荣的工商业城市。而且,如今的大宋,还有全世界最先进、最发达的造船业!就凭这一点,陈德兴便有挽狂澜、扶天倾的信心! 将手中一杯琼花露洒在地上之后,陈德兴看看左右,要挽狂澜、扶天倾可不能孤家寡人一个。这里的二十一人可都是和他一起在战场上打过鞑子,吼过共赴黄泉的! “诸位还记得昨日在保障河边所言吗?” “记得!愿随承信赴黄泉!”名叫高大的军汉第一个吼了起来。 “愿随承信赴黄泉!”其余人等也跟着吼道。 陈德兴点点头,道:“诸君愿以性命相托,某自当与诸君共富贵!此次,某便拼得性命不要,也为在坐诸君一人谋一个官身!” “俺们愿为承信效死!”这回是顾大力这个走江湖卖艺的出身的汉子嚷了一声。陈德兴准备替他争取的官阶是从九品承信郎,和陈德兴现在的官位一样。虽然是最小的官,但却是他这等军汉梦寐以求的,如何不感激涕零? “俺们愿为承信效死!” 二十一人再次齐声高喊!不用说,肯定将酒楼内的客人们吓了一跳。不过这正是陈德兴想要的……能得二十一条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还砍过真鞑子脑袋的厮杀汉效死,已经足够让扬州城内的那些将门忌惮上几分了。 现在督军援蜀的安丰将门领袖吕文德,不就是因为有一群伐木烧炭的好兄弟帮衬,才得现在的地位么?今日的陈德兴,难保不是又一个吕文德! 对了,陈德兴和吕文德、夏贵好像还是同乡,都是淮西路安丰军人士…… 陈德兴微微一笑,冲在坐诸人叉了下手,道:“诸位看得起陈某,愿意追随陈某去做一番事业,实乃陈某之信。而陈某不敢让诸君效死,但求与诸君结为异姓兄弟,共患难,同富贵,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这是……要和古人拜把子了!来自后世的陈德兴是深知干部的重要性,没有好的干部,什么事情都很难做成,而没有干部,那么事情连做都没有办法做!而且陈德兴还知道要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道理。这个时代的军中,结义兄弟和拜老头子是很流行的。陈德兴现在就准备采取这个方式,将自己的小团体草创出来。 “俺们愿和承信结拜!” “承信就是俺们的大哥!” “今后俺的性命就是大哥的啦!” 下面一干武夫哪里会拒绝和陈德兴结拜?他们的官,他们的前程,他们的富贵,除了陈德兴还有谁能给?而陈德兴也立即趁热打铁,让琼花楼的厮儿取来了香烛雄鸡,就在这琼花楼上和一众赤佬军汉喝了血酒,拜了把子,结成了所谓的琼花楼二十二兄弟。 而这二十二兄弟中的大哥,自然是年纪不大的陈德兴本人——当大哥是可以不看年纪的,不过接下去的兄弟却是按照年龄大小排列,分别是刘和尚、高大、陈硕、陆虎、顾大力、王威、齐塔、谢有田、王虎、谢有房、王陆飞、谢有财、王水飞、曾阿宝、于保、曾阿全、严济民、陆六、曹安、朱四九、谢千一。 第33章 军头们 求收藏,求推荐 “诸位弟弟,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先歇息吧!待到诸位弟弟的差遣、官职下来,某家再和诸位去琼花楼痛饮!” 这个时候,陈德兴已经回到了军营,豪爽的冲着二十一个新认的兄弟一叉手,然后就摇摇晃晃往自己居住的厢房走去。刘和尚和一个年纪很轻,样貌颇为朴实憨厚的汉子对视了一眼,便轻轻跟了进去。 “和尚,四九……是你们吗?” 陈德兴一屁股坐在了榻上,一边脱着自己的靴子,一边借着洒进窗户的月光,打量着跟进屋子里的两人。 那样貌朴实的青年叫朱四九,泗州盱眙人,看名字就知道是劳动人民出身,今年只有十七岁,一年前到扬州投在了武锐军中,是陈德兴手把手教会他使用武艺的,因而也被陈德兴看成自己人,在昨日的战场上相遇后,就给他安排一个临时队将,现在更是要提拔他做官! 只见朱四九取出火镰点上油灯,厢房里面顿时一片昏黄,然后又走到了门口,才回头道:“大哥儿,俺今晚就守在外面,您放心睡吧。” 他要替自己守门……有那么严重?陈德兴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有些晕乎,琼花楼的酒度数不高,可是后劲却不小,从刘和尚手中接过碗凉茶喝了一口,才感到稍稍清醒了一些。 “和尚,出了甚事情?”他看着一脸凝重表情的刘和尚问。 “大哥儿,”刘和尚也改口叫陈德兴大哥儿了。“你没有发现卢大安不见了么?” 陈德兴一笑,“和尚,有什么就说吧。” 刘和尚皱着眉头道:“这卢大安今天下午就被雄胜军的人叫去了,和他一起去的还有新来的机宜梁崇儒。” “梁崇儒?” “他是雄胜军都统制卢左武的东床!” ....... 贾似道的抚帅节堂之内,此时有数名锦袍汉子,正按剑据几而坐。这些人都是汇聚扬州的诸军都统制,虽然都是手握重兵的一军之主,但是在督军多年的贾似道面前,却都摆出服服帖帖的样子,恭听将令。 节堂之中,一片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肃杀。 贾似道是进士出身,又是大宋官家赵昀最宠爱的贾贵妃(虽然已经死去多年,但是却留下一女,乃是赵昀唯一存活的后代,无比痛爱)的弟弟,以文士掌军事,在两淮、京湖等地督军抵抗蒙古十八年,早就磨练出了一股狠厉之气,在军中很有些威望。如今大宋的财政已经濒临破产,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用丰厚的军饷赏赐笼络将士,下面的带兵官们自然也就容易养成势力,一个个都桀骜起来了,也就是贾似道这样的人物还能镇住场子。这也是大宋官家赵昀对他信任有加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场子,终究是越来越难镇了! 这个时候,贾似道只是目光淡淡的,从在座每人脸上缓缓看了过去。 吉州刺史、河南招抚使、知淮安州兼京东招抚使夏贵。军中宿将,今年已经六十有二,须眉皆白,不过腰板仍然挺着笔直,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此公是淮西安丰军人,和同乡吕文德并列为两淮将门的首脑人物。眼下淮东、淮西诸军都统制大多是他的晚辈旧部,运河以东诸军也都受其节制。而且他所带的守淮诸军一直以来和山东李璮的人马打个没完,虽然不是什么大阵仗,但是却让军队一直处于战时,所以算是两淮诸军中的劲旅。这一次夏贵便是亲自带了一万大军自淮安赴援扬州。 只是夏贵的资历实在太老,从军四十多年,功劳、官位都已经足够了,根本没有什么打硬仗的劲头了,不过争功的心思也淡了下来,昨日一战根本没有带兵出城,自然没有脸面去争功劳。虽然他的人在保障河对岸的城墙上用神臂弓支援了陈德兴的人作战,但是夏贵却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左武大夫、道州刺史、雄胜军都统制卢兆麒,五十许人,身高体壮。这是昨日战死的卢兆麟的族兄,同样也是安丰一系的将领。不过他的雄胜军却已经暮气沉沉,既不雄,也难胜!就连新募集的武锐军,都比他们打得好!不过打得不好不等于不要功劳……倒不是为自己,而是替安丰卢家的子弟在争!毕竟昨天随卢兆麟战死的武锐军军将当中,就有不少人是姓卢的! 宣正郎、宁淮军都统制李和,四十多岁,也是早年追随赵葵从军,参加过围剿李全和端平入洛等战役的老将,不也有些暮气沉沉了。他所将的宁淮军也一样满是暮气,在战场上提不起多少劲头了。但是对一个遥郡官——就是在武官阶后面加一个刺史之类的名号,和夏贵这样的“正任刺史”是不能比的——还是很有些兴趣的。 宣正郎、敢勇军都统制程大元,四十许人,生得矮小精悍,淮东通州人士,从军二十多年,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 正侍郎、雄边军都统制范胜,年过五旬,从军三十余年,也是两淮将门一脉,同吕文德、夏贵、卢兆麒、程大元还有范胜等人抱成了一团。 以安丰一系为核心的两淮将门,现在隐隐就是一个军阀集团了!不过这个集团一直以来对贾似道还算恭敬。 而在夏贵正对面坐着的,则是李庭芝和两淮抚司亲军都统制韩震、副都统姜才,此二人都是濠州人,但不是两淮将门的核心人物,是被李庭芝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的官阶都是右武郎,算是刚刚挤进横班(横行官),正是意气风发,想干一番事业的时候。昨日一战,他们俩指挥的亲劲簇帐军打得不错,斩获了五百多颗鞑子首级。可惜却被异军突起的陈德兴盖住了风头。 想到陈德兴,贾似道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年轻人的勇略、智谋都算得上成。可惜脾气总有些倔了。恐怕还需要打磨一番,才可当大任!就不知道官家会怎么提拔他了,万一真的给了个横行官……这可就和节堂之内的诸军都统制差不多了,谁还能压住他?还是找个老军头去打磨他一番,受点挫折才好使用…… 贾似道微微摇头,咳嗽一声,打破了节堂当中的宁静,看着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才淡淡一笑:“诸位,昨日一役虽然是个大捷,斩获了一千颗鞑子首级,但是北虏却没有退兵的意思,方才有哨探来报,北虏已经分兵渡过运河,看来是要袭扰宝应州和通州一带了。看这样子,还会继续分兵四掠,说不定还会驱赶扬州左近的百姓来扑扬州城……都是老套路了,总之就是百姓吃苦!吾等守土之臣还是得多想点法子快些击溃了北虏为上啊。” “相公,欲早日击溃北虏,还需尽早整补扬州诸军。”李庭芝接过贾似道的话头,继续道,“昨日一役,诸军皆有折损,又以武锐军为最,足足损了四千将士!连都统制卢右武都殉了国……现在应该尽快选一良将执掌武锐军,然后再募兵补齐军额。” 贾似道点点头,目光环视诸将,最后落在了战死的卢兆麟的从兄卢兆麒身上,淡淡道:“左武,卢右武是你的从弟,武锐军中也多有安丰卢家的子侄。这一次和陈德兴一起立下大功的卢大安也是安丰程家的族人。这武锐军都统制一职,吾看暂时还是由你代理吧。” 第34章 众怒 求收藏,求推荐 “正诚正诚,你可算来了!作日一战,真是苦了你了!” 卢大安这辈子恐怕都没享受过卢兆麒这般的礼遇。两人虽然都姓卢,还都是淮西安丰军人士,但却没血缘关系,所谓的从兄弟不过是卢家将门凝聚人心的需要,就如陈德兴在琼花楼于人结拜一样。要不然卢大安也不会以承节的官阶,充当卢兆麟的亲兵队将了。当然,这也和卢大安从军三十年来从没有什么出彩的表现有关,这个承节的官阶,半是靠了卢兆麟恩典半是靠着硬生生的磨勘才得来的。不过今日,他还没有走到二门,卢家将门的一号人物卢兆麒就已经急急的迎到了二门外面十几步! 这位大宋左武大夫、道州刺史、雄胜军都统制兼武锐军代都统制的卢兆麒,一个从人也没有带,就这样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公服,戴着窄翅纱帽。显然是刚刚参加完抚司的军议回来。可是脸色却很不大好看,眼睛也微微发红,好像是才哭过一场似的。 昨日一役,对卢家将门而言,的确是值得伤心落泪的。一门两都统之一的卢兆麟阵亡,跟随战死的卢家儿郎数以十计。支撑卢家将门的两大柱石,已经有一根轰然崩塌。虽然贾似道让卢兆麒暂时代理武锐军都统制,但是谁都知道,卢兆麒真的只是暂代,绝不会有一身兼领二都统的可能。 在昨日之前,在两淮将门中仅次于吕家和夏家的卢家将门,已经走上下坡之路了!如果说诗礼之家的门第要靠进士维持,那么将门的繁荣则要靠掌握的兵权维系。卢兆麟一去,卢家将门的兵权顿时失了一半。而卢兆麒今年已经五十多岁,还能掌兵几日?而且在昨日战死的卢家儿郎中,还有一个以保义郎的官阶担任统领的卢家二代,可是计划中卢兆麒的接班人啊!看到自己苦心经营半生才撑起来的将门陡然间就要衰弱,卢兆麒又如何不憔悴仓惶?方才在贾似道那里还绷着神经不流露出来,现在回来自家的宅邸,可就一下子渲泄出来了! 在二门外面值守的几名雄胜军亲卫,此刻也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好像死了亲爹一样!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几个可都是卢兆麒的义子!此时的军中,同袍直接结兄弟,上下之间结父子,已经司空见惯。 卢大安和同来的梁崇儒见到卢兆麒的样子,都同时深吸口气,就要深深行礼下去。卢兆麒却容不得他们行礼,一把就抓住了二人之手:“正诚,易夫,这个时候还闹什么虚文,军中什么状况,快快讲来!” 卢大安有些怔怔的不知所措。梁崇儒却左右扫视一眼,卢兆麒也反应了过来,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牵着两人的手就大步走入二门当中,急匆匆的直奔厅堂而去。脚步之快,让梁崇儒这个正当盛年的文士也有点跟不上! 卢大安一路走进厅堂,人还没有站稳就大声向亲兵仆役下令:“一个人也不许留,都给某退出二门去!” 这一声喊,本来在厅堂当中布置灵堂的那些雄胜军亲兵和卢家仆役,顿时就作鸟兽散。卢家现在已经是非常时刻,谁敢触这老军头的霉头? 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后,卢兆麒就再也撑不住了,拉着卢大安的手,两行老泪就落了下来。卢大安本就是个没主张的人,要不然在昨日的战场上也不会被小他二十多岁的陈德兴指挥了。看到卢兆麒哭,也只是跟着一起嚎啕大哭。 看着两个上了年纪的武夫如此做态,卢兆麒的女婿,那位名士梁崇儒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如今的将门崛起虽快,但是衰败起来也是瞬息之间!一场血战,便能让一家将门的脊梁折断!不过这对自己而言,倒未尝是件坏事,卢家二代中如果没有能接班的武夫,就只能将维持家门富贵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东床身上了。文士知兵,再有一个进士出身,就是宰执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老泰山,现在武锐军中很不平静……昨日率众立功的陈德兴在忙着拉帮结伙,想用军功提拔二十一个亲近的赤佬军汉当官,今日还特意去抚司官衙见了廖莹中,还见了枢密相公……” 卢兆麒啊的一声,忍不住就是低低惊呼。他一张老脸有些阴沉,神色变幻不定。可知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念头在他心中起伏! “竟然还见到了枢密相公!莫非枢密相公真以为昨日武锐军拿到的六百多级斩首都是陈德兴的功劳……俺们卢家可是有一十三人殉了国,这功劳怎么都该有卢家一份吧?” 他一下僵在那里,喃喃自语。毫无疑问,在昨日的血战中卢家将门付出的代价极大,如果没有这多出来的六百多级斩首也罢了……可是现在有了这么一份天大的功劳,卢家难道不该大大的分上一份吗?如果全都让陈德兴这个后进小子吞了去,卢家将门岂不是成了陈德兴崛起的垫脚石?这如何能让人甘心? “那枢密相公是什么意思?”卢兆麒喃喃自语半晌,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关键是贾似道!武锐军并不是卢家执掌多年的雄胜军,而是贾似道、李庭芝新募起来队伍,卢家在武锐军中的根基不深,又经过这一次的折损…… 贾似道召见陈德兴,恐怕是存着让他接掌武锐军的心思了! “枢密相公未置可否,此事还有一争。”梁崇儒猛地摆手:“昨日一战的功劳如何是他陈德兴一人的?俺家的卢正诚官阶在他之上,如何不能居得首功?” 一旁的卢大安闻言一怔,定定的看着卢兆麒。这是要推他出去和陈德兴争功争权啊!可是自己又如何争得过陈德兴?昨日若不是靠了陈德兴的勇略机谋,自己的性命都送在保障河边了…… 而且跟随陈德兴从战场上回来的六百多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军汉,都已经被陈德兴用花言巧语笼络住了。自己怎么和他去争?再说了,自己要争的还不是一个首功……而是要替那些根本没有上阵的卢家将门子去夺那帮赤佬的功劳! 正在卢大安不知道如何应答的时候,身边的梁崇儒突然又提醒了一声:“老泰山,昨日这一役,武锐军功劳甚大,这六百多颗脑袋加上四十多匹战马可是能顶上二十几个官呢!扬州诸军将门恐怕都翘首以望……” 卢兆麒一怔,“他们?” 梁崇儒点点头,低声道:“人人都想分杯羹,这众怒可是难犯啊!” 卢兆麒冷哼,“分!分给他们,但是大头必须俺们卢家拿!” …… “不能分!这些功劳是兄弟们拿命赚来的,凭什么让那些将门子白白分润?他们要立功自己上阵去斩几个鞑子不就有了!” 同一时刻,武锐军大营中,陈德兴也在同刘和尚讨论着同样的事情。 “二郎啊,这次的功劳太大,扬州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红眼睛了!” “那又如何?”陈德兴嗤的一笑,“为将着首要赏罚分明,言必行,行必果。如是方可号令三军,将士方肯舍命效死!” “可是这样一来就犯众怒了!” “哼,众怒若是能退扬州城外的十万北虏大军,这些功劳,不要也罢!” “二郎,你难道有办法退扬州城外的大军?” “当然!”陈德兴很肯定地点点头。 “那明日二郎速去抚司献计……” “不急,明日吾先回趟家,顺便准备一些东西。” 第35章 回家 求收藏,求推荐 陈德兴再没有想到,在扬州城内自己的宅子,竟然是如此的宽敞富丽。就在卢兆麒、梁崇儒忙着串联扬州城内诸军将门的时候,他正带着刘和尚,穿了身小武官的常服,皱着眉头直奔那里。 才转到巷口,就看见一个好大的宅院门脸儿,挂着“将军第”的牌匾。门口还有两头戴无脚幞头,身穿青色布衣,打扫尘除的家人。看见他们过来了,都一个个赶紧叉手行礼。 门口迎出一个满脸堆笑,有张恭喜发财的面团团脸的中年人,笑吟吟的行礼,“小的王季,见过官人。” 王季……在陈德兴的记忆中却有此人,原是陈家的仆人,因为办事干练,讨了郭孺人也就是郭芙儿的欢心,代替刘和尚当了管家。 另外,这位王季还有一个清丽可爱的女儿,今年不过十三岁,也在陈家为女使,是陈德兴的贴身使唤丫头。几日前陈德兴被蒙古铁骑撞伤后,似乎就是她在伺候照顾——就是出现在陈德兴脑海中的那位眉目清丽的古装少女,有个使唤名叫“蓉儿”。是王蓉儿,不是黄蓉儿…… “孺人,孺人,二郎回来了,二郎回来啦!”叽叽喳喳的喊声儿从院子里面传出,陈德兴听着觉得耳熟,再一想正是王蓉儿在喊。这小丫头有些疯野,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连个小家碧玉都不是。就是寻常的农家女孩儿,卖身契还在郭芙儿手里捏着呢……什么?惶惶大宋朝竟然有卖身契这种落后的东东? 实际上是有的! 但不是整个儿大宋都有卖身为奴这种事儿。在承平时……也就是南宋人所指的北宋,是没有或是很少有的,至少在官面上不合法。但是在兵荒马乱的南宋,特别是如今的南宋末年,不仅买卖奴婢的陋习已经恢复,就连佃户也成了可以随田买卖的附属品了!而且还可以公开进行,这乃是大宋朝廷所承认的! 当然,买卖佃户的事情在两淮是基本没有的,因为两淮连年兵火,官府为了有效抵抗蒙古入侵,自然要最大限度动员民间武力。各种武艺社、弓箭社多如牛毛,乡间百姓几乎全部被武装起来组成保甲,农闲之时就操练武艺,家家户户都备有刀矛弓箭……人人利器在手,自然不容易沦为奴隶了。 而在江南东西两路、浙江东西两路这等在南宋来说最太平的土地之上,底层民众当然是豪门巨室肆意压迫的对象了。王季父女原先就是浙东的佃户,是被“连人带田”一起卖到陈家的。此时南宋的某些地区的佃户,实际上已经沦为农奴了。 才一进门,陈德兴便看见自己那位年轻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娘亲已经在院子里面迎候了。只见她上身穿着件青色的窄袖短衣外套红色对襟衫,下身一席白色细褶长裙。衣裙之上还绣着花边儿,将一副丰腴诱人的好身段儿都衬了出来。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梳着高髻,簪插花朵。一张俏脸儿上也描了淡妆,眉目如画,朱唇淡红。这样一个娘亲,瞧着真是赏心悦目啊! “二哥儿,总算回来了,事情可办得顺利?” 俏娘亲郭芙儿笑吟吟地道:“若是能转上几个官再得个优差就不妄那份厚礼了。” 陈德兴连忙行礼,道:“娘亲,廖世伯已经许了孩儿一个武锐军正将的差遣,而且武锐军在昨日一战中损失惨重,急需整补,没有几个月上不了战场的。” 郭芙儿抿嘴一笑,道:“这倒不错,几个月后,北虏多半退了,到时候又能过太平日子了。二哥儿,正将下面至少七八百人……可是个肥差,等到差遣下来,别忘了再送一份厚礼给你廖世伯。” 陈德兴讶然,自己这俏娘亲倒会做官,要是自己的亲爹有她这等本事便好了。 俏娘亲一笑,伸出玉手拉着陈德兴便往厅堂中走,“二哥儿,现在时候不早了,定是饿了吧?家里正好有些酒菜,先吃了吧。”说着话,她又对那个跟在身边清丽可爱的小丫头道:“蓉儿,快去吩咐厨房开饭。” “奴奴晓得了。”小丫头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陈德兴一眼,忽地一笑,就转过头风也似的往后厨跑了去。 陈德兴望着离去的倩影,心说这小丫头的年纪……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初中生吧?真是鲜嫩啊! 一旁的俏娘亲却用有些幽怨的眼神瞟着陈德兴,忽又莞尔一笑,“二哥儿,蓉儿这丫头不错,莫如今晚上就让她陪房吧。” 这可是个未成年的少女啊!陈德兴扭过头看着风姿绰约的郭芙儿,心里想着,‘你才是好女人啊……’ 郭芙儿似乎从陈德兴的表情上发现了什么,忽然收起笑脸媚态,白了他一眼,又叹道:“二哥儿,你也不小了,该是时候娶亲了,临安的大官人可有安排?若是没有,我这个当娘亲的就要为你操办了。” 说话间,母子二人已经进了厅堂。这栋宅子是陈德兴的祖父陈虎山所留的,虽然显得有些陈旧,但仍然不失宽敞气派,陈德兴前世的那套三室两厅加在一块儿,都没有这间吃饭的厅堂大。不过宅子虽大,伺候的仆役女使却没有几个。除了王季、王蓉儿父女之外,便是王季的浑家王阿刘和两对上了年纪的夫妻。都是跟随过陈虎山的老仆,两个男仆都在六十岁上下,须发皆白,筋骨倒还结实,都有些武艺。两位老太太则是陈家的厨娘,做得一手宋朝风味的扬州菜。 厅堂之中,已经摆好了一张圆桌三把椅子——这是给陈德兴、郭芙儿和刘和尚坐的。陈德兴是一家之主,郭芙儿是有皇封的外命妇,而刘和尚因为跟着陈德兴从军已经不是陈家之仆,还救过陈德兴的性命,自然可以和故主同桌而坐。 桌子上面已经摆了下酒的凉菜,不是冷荤,而是精心腌制的咸甜果蔬,用梅红匣儿盛着。陈德兴知道这些吃食不是自家厨房所作,而是着人到街上买来的。此时的扬州城不但是两淮安抚司的所在,还是两淮地区的经济中心,商业繁荣,户口重多,衣食住行都极为方便。除了凉菜,酒也已经摆了上来,乃是扬州城有名的琼花露,飘着浓郁的芳香。 郭芙儿亲自替陈德兴和自己斟了杯酒,又将酒壶递给了刘和尚让他自斟自饮,然后便接着和陈德兴说话。 “二哥儿,可有中意的姑娘么?告诉为娘,为娘找媒婆去说。” 陈德兴看了看眼前的俏娘亲,轻轻叹了口气,道:“娘亲,孩儿还年轻,尚未建功立业,不如再过几年吧。再说,孩儿的兄长也没有成亲呢。” 原来古人结婚未必是早的,和后世差不多,也同受教育程度有关。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子往往晚婚,三十大几还孑然一身的大有人在……估计都是想先得个功名再娶上一门好亲!此时的宋朝似乎是个一切围绕科举进行的社会,只要金榜题名,便会有大好的亲事送上门。 不过从军的将门子却是大多早婚,现在毕竟是乱世,上阵杀敌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要是不早点生一窝儿子出来,随时就要绝后的! 郭芙儿闻言却蹙起了眉头,道:“二哥儿,你莫不是也和大哥儿一样,想要去考功名了?” 第36章 地主老财 求收藏 第三更奉上,顺便再求几张推荐票 ...... 在陈德兴大宅子的厅堂里面,这个时候正是艳阳高照的正午,一席家宴,已经到了酒足饭饱的时候儿。 对于这一世的家境,陈德兴只有一个感觉——好! 不仅房子住得宽敞,吃的也是美味佳肴,家里面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相伴……可惜只能远观不能把玩。而且陈德兴名下的产业也不少,除了这所宅子之外,在扬州城内还有一所小一点的宅院,现下免费供刘和尚一家居住——刘和尚并不是真和尚,当然是有老婆的,还有一对十来岁的儿女。除了家宅,陈德兴名下还有间生药铺名叫本草堂,在扬州城外运河东岸还有一千多亩上好的水田……算是一家大地主!这些田当然也是其祖父陈虎山留下的,不过却不是买来的而是强占来的! 呃,并不是把原来的田主驱走强占,而是强占无主之地——扬州城周遭这些年来历经战火,而每一次兵灾之后,总会有无主之田出现,原来的田主或是死于战乱或是举家逃亡。他们的土地便被两淮将门无偿占有了,这便是一个官身的价值所在! 如今的扬州,甚至是整个两淮几乎已经没有自耕农这个阶级了。只有占据大片土地的大地主和无寸土可以安身的佃户。而前者,不是世宦便是将门,如果有一两代人出不了一个官,家门便会衰弱。而陈家因为陈虎山、陈淮安父子阵亡后没有了拥有实职的家主来支撑家门,在过去十几年间,田产也是不断减少的。不过如今陈德兴眼见就要崛起,这家门自然也该复兴了。 在确定儿子无意科举之后,郭芙儿掩口轻笑道:“这就对了,我们淮人读书可比不了江南的士子,扬州左近的耕读之家这些年凋零的厉害。这次北虏南侵,又不会有多少耕读之家破灭,莫如等兵祸过了,再给二哥儿觅一个知书达礼的,最好是爷娘兄弟都折了的。” 这郭芙儿果然是会算计的。知书达礼的闺女肯定不是农夫的女儿,家中肯定是有田产的。而父母兄弟都被蒙古人杀光光的话,这份田产自然只能让身为武官的女婿继承了……这也是两淮将门侵吞“无主之地”的一个方法!便是郭芙儿自己,一度也是他人觊觎的目标!只是有个可以荫补官位的养子和一位在临安当文官的大伯子,这才得以保全家业。 而现在,随着陈德兴地位的提升,郭芙儿也从猎物转变成了猎人!开始打起他人田土的主意了。 陈德兴微微摇头,说道:“娘亲……此事倒不急,孩儿眼下诸事繁忙,再过几个月可能要带兵去京湖,待到明年春夏江水上涨后还要去四川同北虏一战!” 郭芙儿听他说要去四川打仗,眉头微微一蹙,“还要去四川战北虏?听说四川的鞑子乃是他们的大汗亲统,光是真鞑子就有几万呢!恐怕又是一场苦战……” 陈德兴的这俏娘亲到底是将门之妇,平日往来的也多是差不多身份的女子,知道的军国大事可是不少。 陈德兴垂目看着面前光可鉴人的硬木桌面,说道:“四川的北虏多,立功的机会也多,孩儿想升到横班再娶亲,说不定可以攀上高门大户。” 在生死边缘走了几遭,陈德兴算是已经想开了。既来之,则安之,魂穿重生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想办法活好这一生才是最要紧的。而一门好亲事对于自己将来的事业,必然有极大的帮助。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娶个老婆…… 郭芙儿呵呵一笑,道:“二哥儿原来是有大志,不想急着成亲便罢了,不妨先纳一房妾室吧。你看这蓉儿……如何?” 王蓉儿现在就在厅堂之内伺候着,听到这话,小姑娘赶紧抿着嘴唇看着陈德兴,大眼睛里面水汪汪的,满是期待的神情。 这位陈二哥儿,之前可是对自个儿垂涎三尺,自个儿也每天晚上都心头小鹿乱撞的等着他摸门儿呢! “娘亲,蓉儿太小了。”陈德兴摇摇头。 “蓉儿太小?”郭芙儿怔了一下,“不小了,蓉儿已经十三了,过完年就是十四,为娘当年嫁给你爹爹的时候也就这么点大。” 陈德兴心想,这俏娘亲真是可怜,十三四岁嫁了个二十多的军汉,没过多久便守了寡!现在明明是朵怒放的牡丹花,却无人采摘,夜夜只能独守空房…… 王蓉儿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儿,自己哪里小了?十三四岁不正是给人做妾的好年份儿?这二哥儿嫌十三四的姑娘小,难不成喜欢二十多岁的半老徐娘? “还是再过几年,等蓉儿长大些再说吧。”陈德兴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杯子,目光却不由得被郭芙儿吸引过去了。他虽然拥有了一份古人的记忆,但是审美观和意识,却还是现代的。郭芙儿这身段容貌,在偏好弱不禁风的女子的南宋显得太肥了,二十七八的年纪在宋人看起来也是个半老徐娘了。可是在陈德兴眼泪,却是风姿绰约,娇艳欲滴,不可方物…… 郭芙儿被陈德兴灼灼的目光一望,脸颊顿时粉红起来,却又舍不得斥责,似乎颇为享受这目光打量似的。过了半晌,才轻咳一声:“二哥儿,今日已经不早,不如且先歇息吧。” 说着话,郭芙儿便起了身,莲步轻移逃了出去。 陈德兴有些不舍得收回眼神,又投向了和自己对面而坐,只管埋头吃喝的刘和尚——这老刘倒是个识趣的。 “和尚,”陈德兴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明日去武锐军营中替我告个假。” “小弟明白。”刘和尚站起身,给陈德兴施了一礼,便告退出去。走到门口,却又被陈德兴叫住了。 “和尚,这次多亏你了,待你的官身下来,定给你谋个副将的差遣。”陈德兴道。 刘和尚之前连个无品杂官都没有,只是以一介效用。前日之战的功劳虽然不小,但是底子在那里,升到承信郎已经连转了九个官。在陈德兴的二十一个义兄弟里面有好几个官比他还大。但是宋朝的文武差遣并不一定和官阶完全对应。官阶较低者也能得到一个大些的差遣,官阶较高者也可能担任较小的差遣。 遣走了刘和尚,陈德兴又冲王蓉儿招了下手,道:“蓉儿,明日清早取一把尺子,几根白鹅翅膀上的羽毛,金粟纸一沓送到我的书房。” 小丫头愣了愣,眨了下大眼睛,追问道:“二郎,您要的是……鹅毛么?” “是鹅毛,”陈德兴点点头,道:“须是白鹅翅膀上的长羽毛,若有乌鸦翅膀上的长羽毛也可,明日一早送到书房,我有用处。” 第37章 无价之图 求收藏 拜求推荐票 ...... 陈德兴家里,俏娘亲郭芙儿刚从本草堂回来,就听家里的厨娘说起今儿早上王蓉儿陪着陈二郎玩射鹅的事情。顿时大感诧异,想去陈德兴的书房一探究竟。可走到门外,又是一阵心神不宁,真想悄悄离去,就听见屋子里面陈德兴的声音传了出来。 “成了,终于成了。” 什么成了?俏娘亲儿顿时好奇起来,不再犹豫,推开门就往里面探头看了看。里面就是陈德兴和王蓉儿两人,孤男寡女的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成。只见陈德兴伏在书桌上面,手中好像捏着根……鹅毛,在一张铺满了桌子的纸上写着什么? 而王蓉儿则哭丧着脸在磨墨。小丫头今儿真是倒霉,一大清早就出门去替陈二郎买纸买鹅,买回来以后还要负责拔毛。这丫头也笨,不是先宰了鹅用开水烫了以后再拔,而是活生生的硬拔,结果惹毛了大白鹅奋起反抗,追着小丫头用嘴一顿乱啄。最后还是陈二郎出马,一箭射死了大白鹅,救了小丫头王蓉儿……呃,或者说差点儿一箭射死王蓉儿!至少在小丫头看来就是如此。 “娘亲,您回来啦!”陈德兴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俏娘亲,蹙了一天的眉头顿时展开了。 “回……回来了,”郭芙儿望着这个站起来好像一座铁塔似的,比自己只小了七岁的养子,忍不住又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颜。“二哥儿,忙什么呢?” “画图呢。” “画……画!?” 郭芙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只知道自己这养子善武艺、通兵法,却从不知道他还会作画。好奇之下,她紧走几步到了书桌旁边,抬眼一瞧。哪里是什么画,尽是些笔直的线条,横横竖竖,长长短短,拼在一起。 “这个是……是条船?” 郭芙儿努力辨认了半晌,方才认出陈德兴画得是船。一条颇为细长的船,没有帆,却有多得不正常的船浆。而去这船的船舷只有一半有木板遮挡,另一半却是无遮无挡,露出了里面的两层甲板和一块块竖起的隔板…… “这船怎么缺了一半的船板?”郭芙儿好奇地问。 陈德兴一笑:“此乃造船之图,待战舰造成,自然不会缺少船板。”说着话,他又从旁边一张椅子上取过另一张图,摊开给郭芙儿看,“娘亲,孩儿的船造好以后就是这样子的。” 郭芙儿一看,又是嫣然一笑,道:“二哥儿,这船怎的翻了?” 原来这幅图上分别画着船的底部、艏部、侧面和俯视效果图。陈德兴今儿一整天,连屋子都没有出,就伏在书桌上用鹅毛笔画着些图纸来着。除了画出了一艘三层浆座战舰的结构图、效果图之外,还画了扭力发石机的结构图和效果图。另外,还凭着记忆,画出了一幅世界地图,还绘上了经纬度和信风带…… “这些图有甚用处?”郭芙儿又问。 陈德兴瞟了俏娘亲一眼,笑道:“这几幅图可是无价之宝啊!” “无价之宝?莫不是比吴道子的画还值钱?”郭芙儿半开玩笑道。 陈德兴重重点头,笑道:“那是自然的!” 画圣吴道子的画,拿到后世的拍卖行中可以卖出天价,即便是在此时的宋朝也已经价值不菲。但是陈德兴画的世界地图上却有迄今为止并没有被文明世界发现的大陆和岛屿,放在七百多年后自是一文不值,可在如今,的确是无价之宝!陈德兴深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道理,因而才准备将自己所知的地图、海图、船舶和武器设计图一一画出来,以便将来可以派到大用场。 郭芙儿笑着摇摇头,道:“二哥儿,作了一天的画,想必累了吧?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陈德兴笑笑,“不打紧的,今天还要将这艘三层浆座战舰图和扭力发石机图临摹上一份。对了……娘亲,您可知道扬州城内有什么手艺出众的木匠、铁匠和铜匠?” 郭芙儿道:“这可多了,木行巷、铜铁街上到处都是手艺出众的匠人,另外扬州都作院、造船场也有不少手艺不错的匠人。二哥儿,你找他们作甚?” “做模型……就是依着图纸打造出缩小尺寸的三层浆座战舰和扭力发石机。”陈德兴一指画着三层浆座战舰图纸,“然后和图纸一起献给枢密相公。” 陈德兴日前在贾似道跟前并非夸夸奇谈,而是真的有可行性,实行起来也不算难——至少对他这个在前世当过高级海员,而且还是航模制作爱好者的灵魂穿越者来说是不难的。 郭芙儿却又蹙起了秀眉,道:“这都是匠人的活儿,你是武官,岂能做这些不入流的事情?” “不入流?”陈德兴笑着摇头。其实宋朝工匠的收入和社会地位比起明清两朝或许不算低,但是仍然不能和士大夫相比。唯有读书高的思维,便是在宋朝树立起来的。陈德兴的武官身份固然比不上文官,但是比起匠人却又不知道高了多少。 “娘亲,要不明日就去请几个木匠到家里,就在家里开工做模型吧。”陈德兴可不打算让匠人把他的图纸带回去,倒不仅是害怕泄密,还因为担心那些匠人看不懂图纸。 另外,他还打算请木匠制作一批制图和测量工具。包括直尺、三角尺、圆规、卡尺、平行尺、量角器、六分仪、直角仪等等。 郭芙儿皱了皱眉,刚想再劝劝养子把心思用在做官上面,管家王季的声音却从外面传来了。 “孺人,二郎君,安抚司的廖参议到访。” 廖莹中来了! 陈德兴和郭芙儿对视一眼,连忙站起来整了下身上的袍子,“娘亲,孩儿去迎接廖世伯了。” 郭芙儿道:“为娘和你一同去。”接着她又吩咐王季道:“王三(季不就是三的意思么),赶紧去琼花楼叫桌酒菜。” 吩咐完了之后,郭芙儿便和陈德兴一起出去迎接,却看见穿着身对襟长衫,头戴一顶方桶形帽子(名叫东坡巾)的廖莹中已经站在了庭院当中,正笑吟吟看着从屋子里出来的陈德兴和郭芙儿。 “小侄见过廖世伯。” “奴家见过廖先生。” 陈德兴和郭芙儿双双给来客见礼,将廖莹中请到了厅堂之中,自有王蓉儿端了茶具上来——宋朝的茶道看着有点像后世的日本茶道,用滚水冲泡茶末,一边冲还一边用个小笤帚一样的东西快速搅动,让茶末跟滚水充分混合,这叫“点茶”。今天给陈德兴和廖莹中点茶的是郭芙儿,看她熟练的手势,显然是精于此道的。也不知道是平日生意上的需要,还是学来打发时间的? 点完茶后,郭芙儿便告退而出,没有参与谈话——她虽然是持家多年的寡母,但是一家之主还是陈德兴,出面点茶已经有些不守礼法,若是在士大夫之家是断然不会如此的,不过两淮将门却没有那么多讲究。 “蓉儿,去书房取我今日所作之画过来,就是书桌上面的几幅。”陈德兴和廖莹中寒暄几句,便吩咐王蓉儿去取他画的战船和发石机的图纸过来——世界地图早就已经收藏好了,这是最大的秘密,不能轻易示人。 “什么?画?” 廖莹中此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藏书家,对于书法、绘画也颇有研究,不过一个赳赳武夫请他鉴赏自己的书画还是头一回。 第38章 够用就好 求收藏、求推荐 廖莹中端坐在几案后头,只是不住的打量着眼前的“画作”,一脸苦笑不得的表情。这哪里是画,明明就是一堆线条拼凑成的船和…… “庆之贤侄,这是什么?”廖莹中指着一张扭力发石机的图纸,一脸的疑问。三层浆座战舰的图纸他还能看出是条船,就是浆忒多了点,也没有翼轮,而且船艏部下方还有个长长的尖角,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是那张扭力发石头机的图纸,他就实在认不出是什么了。 “这是发石机。”陈德兴轻轻敲打了一下发石机的图纸,郑重地道,“此乃军国利器,对我大宋来说,当在神臂之上!” “在神臂弓之上!!”廖莹中吸了口气,实在不敢置信,“庆之贤侄莫打诳语,神臂弓乃是吾大宋以步克骑的利器,此发石机……可制骑兵?” 廖莹中凝视着这扭力式发石机的图纸,这架发石机的样子实在有些奇怪,没有用来牵引的绳索,不知道如何将石头发射出去? “此发石机不能克骑兵,但是可克步兵,可守坚城,可击敌船。有此利器,吾大宋步军当如虎添翼,吾大宋城池当固若金汤,吾大宋水军当可纵横江海!” 陈德兴侃侃而道,说着这架扭力发石机的好处,很有一点后世推销员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他并没有信口开河,而是实事求是。这架扭力发石机的确是一件可以扭转大宋陆上军事劣势的利器! 如果没有真正上过这个时代的战场,陈德兴一定会想当然的认为大宋步兵最大的敌人是纵横欧亚的蒙古铁骑。但是经过日前扬州城下一战,陈德兴已经知道,所谓蒙古铁骑根本不是什么克服不了的难题——大宋自立国以来,就处于北方游牧民族的严重威胁之下,如何克制骑兵一直就是军队的头等大事。早就总结出了一套有效的步克骑的办法。虽然宋军步兵在野战中对上蒙古铁骑还是有劣势的,但是宋人有多少?蒙古人才多少?哪怕是十比一的交换率,成吉思汗的子孙也是不禁死的! 如果蒙古人真的要靠他们的铁骑攻打南宋,二十多年的战争打下来,蒙古人大概已经绝种了!在蒙宋战争的战场上,真正让大宋军队陷入困境的不是蒙古铁骑,而是被蒙古铁骑驱使的北地汉儿!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汉奸!因而要保住属于华夏民族的残山剩水,要把蒙古人从中原大地打出去,主要的对手不是蒙古铁骑,而是数量庞大的汉奸步军…… 而要对付汉奸步军,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洋枪洋炮当然是最理想的,如果再加一支小规模的骑兵和拿破仑时代的欧式陆军战术,一路扫到蒙古高原绝了蒙古人种也没有问题! 但是制造洋枪的钢铁从哪里来?陈德兴这几日已经研究过宋军制式的环首刀了,根本不是钢刀,甚至连熟铁刀都算不上,脆了一些,也不够坚硬。 陈德兴猜想可能是因为宋朝的铁匠不知道如何去除铁矿石中的硫和磷,也不知道如何向铁水中加入适当的碳。因此炼出了高硫、高磷、低碳的铁。如果去除了硫和磷倒是可以算熟铁了,能拥有不错的锻造性能,可以打造出高质量的刀身,也能用来打造滑膛枪的枪管。只是这样的炼铁工艺改革并不容易,陈德兴毕竟不是学冶金的,虽然懂得些原理,但是要他真的将原理付诸实行,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而且有了熟铁,也不等于能立即造出滑膛枪。有了滑膛枪,也不等于立即可以大量生产装备部队,并且让宋军学会相应的战术。 所以陈德兴干脆另辟蹊径,拿出了最简单的解决方案——扭力发石机加铁砲。哦,宋朝的铁砲并不是火枪,而是一种填装了火药的炸弹!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手榴弹,不过却因为**的质量不好,因此铁砲的个头一般比较大,投掷起来比较费劲儿,一般都用抛石机投射或直接从城墙上丢下去。在日前扬州城外一战中,宋军就没有动用火药武器。 根据北宋编纂的《武经总要》中的记载,宋朝**非常复杂,除了硫磺、硝石(焰硝)、碳(竹茹、麻茹)之外,还有大量的黄蜡、松脂、清油、桐油、浓油等油脂,用这个配方生产出来的火药只能用来生产燃烧弹而不是炸弹。而到了南宋,火药配方已经有所改进,但是和后世的颗粒火药还是不能比的,虽然可以勉强生产炸弹,但是用来充当发射药似乎有些困难。所以这些会燃烧或是会爆炸的“铁砲”大多是由发石机抛射的。 但是在蒙宋战场上使用的发石机却都是巨大而笨重的人力牵引式发石机。没有轻便型的扭力发石机,这就造成了南宋的火药武器很难在野战中发挥决定性作用。而西方人早在古希腊时代就发明出来的扭力发石机却可以造得比较轻巧,当成一门原始型的野战榴弹炮来使用。 “贤侄的意思是,这种发石机极为轻便,可以用于野战,可以装在战船之上?”廖莹中听了陈德兴的一番解释,也意识到了扭力发石机配合铁砲使用的价值——可以直接将铁砲投到敌步兵方阵的头上!步兵作战,全靠密集战阵,要是有上百枚的铁砲落在一个蒙古汉军千人队的头上,这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正是,此发石机并不是用人力牵引绳所,而是以扭力发石……哦,道理非常简单,待吾演示于世伯一观。” 陈德兴觉得和廖莹中说不清楚,于是就取下了挂在房中墙壁上的一张软弓,又多取了一根弓弦和一支羽将。然后他将多出的一根弓弦也安装上了弓身——便是一张弓装了两根弦。又取出一支羽箭,折了箭头,插入两根弓弦之间,再反复转动,直到两根弓弦拧成麻花状再也无法转动,又将着断的箭头按在箭杆上,然后又抽动了一下箭杆,使之可以被弓身阻挡,最后又突然放手。 “绷!”的一声轻响,那支被折去箭头的羽箭在两根弓弦扭力的作用下飞速弹出,却被弓身阻挡,但是箭头却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向前飞出,最后落在了几丈之外的地面上。 “世伯,您可看明白了?”陈德兴收好弓箭,笑吟吟地看着廖莹中。 “宝贝!这是宝贝……是军国重器啊!”廖莹中怔了一下,然后一下就吼了起来,脸上更是堆满了狂喜的表情,仿佛已经看到了蒙古汉军的步兵方阵被无数从天而降的铁砲炸了个七零八落。“有此利器,两淮之役定当报捷,日后西援川蜀也当大获全胜……庆之,你这下又立了大功,谁再想夺你前日之功,别说老夫会帮你做主,便是枢密相公也会出来主持公道的!” 陈德兴闻言一愣,露出了极其惊讶的表情,“世伯,您说甚么?有人想夺某家之功?” 廖莹中点点头,哈哈一笑,“老夫今日就是为此而来,不过现在好了……有了这个发石机,这等小人只能自取其辱!庆之,快随老夫去抚司衙门吧。” 第39章 谁是小人 求推荐 贾似道在两淮安抚司的节堂的陈设简单肃穆,但是在他的内宅当中,却是极其富丽堂皇,比之临安的王侯府第也丝毫不差。 总体来说,贾似道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帅臣,可以领导两淮、京湖等地的宋军和强大的蒙古帝国周旋近二十年就是明证。在这一次的蒙宋之战中,这位史书上的大奸臣还会建立起这个时代所有和蒙古帝国作战的皇帝、苏丹、国王和将军们都不敢想象的功勋——让一位蒙古大汗死于合州钓鱼城下! 若此公早死上几年,不知道会在史书上留下何等光辉的形象——说不定会被后世历史学家评为改变历史进程的伟大统帅之一吧?事实上,蒙哥之死便意味着蒙古帝国的分崩离析,的确改变了欧洲的历史进程…… 不过这位军事才能在这个时代蒙古人的敌人中算得上出众的帅臣,却是一个操守有亏的贪官,就和大宋王朝的大部分的高级官员一样!出身名门,又有个贵妃姐姐的贾似道年轻时便是临安有名的浪荡公子,连大宋官家都知道他的豪奢——但是话说回来,他要真是财宝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生活的像个革命家一样,大宋官家恐怕就要怀疑贾大奸臣有大志了。 总之,身为帅臣大将,奢侈贪财从来不是罪过,反而是让官家放心的必要品德。而这种品德,贾似道是从来不缺少的。 扬州城的安抚司衙署内宅,早就给整治得精致无比。厅堂当中,一场庆功宴刚刚结束,一地的胭脂花钿,正是扬州官妓舞后留下的痕迹。香炉在四下犹自散发着幽幽的香气,而收拾东西的小厮女使们却还在厅堂之外不曾进来。 因为此间的主人还在听几位将领和幕僚说着关于小人的故事。不过在这个版本故事中,小人名叫陈德兴! “相公,学生已经查明,日前武锐军一部士卒在保障河边的血战并非是武锐军训练官陈德兴指挥的,乃是武锐军亲兵队将卢大安指挥,陈德兴乃是冒功欺上,实在罪大恶极……此等冒功欺上的小人若不严加惩治,扬州城内诸军将士还有谁人肯力战杀敌,还有谁肯为国捐躯,还有谁会相信两淮抚司的军法如山!” 正在义愤填膺说着所谓真相的正是武锐军书写机宜文字梁崇儒,说到激动之处,他那张白净的面皮都微微有些抽动,似乎是被陈德兴的无耻下作给气着了。 “是啊,相公,这个陈德兴实在可恶,若不严加惩治,何以告慰战死的武锐军四千儿郎和吾程家一门十余英烈?” 梁崇儒的话音未落,他的岳父老泰山卢兆麒又须发倒竖地怒斥起陈德兴来了,一张颇为英武的老脸铁青似黑,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抖动。看来真是给陈德兴气得不轻啊! “枢密相公,请您给小的主持公道!给那些随小的背水力战的儿郎们主持公道……” 身为“陈德兴冒功事件”的主角,卢大安这时候已经跪在了贾似道的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边述说着自己的委屈,一边嚎啕大哭。看得贾似道贾大奸臣也微微摇头——能带领千余残卒背水一战,高呼着共赴黄泉去和鞑虏血战,该是何等英雄的人物?怎么可能是这副窝囊样子?不过这个窝囊废现在被卢兆麒和几个诸军之将推出来争功,真是有些让人头疼!陈德兴此子虽然有些本事,但是为了他得罪那么多将门也是不值的。这扬州之役,又不是缺他一个不行,还是稍稍委屈他一下吧…… “枢密相公,请您为卢家一门忠烈主持公道!” “枢密相公,卢家一门十三口不能白死啊……” 在场的两淮诸军之将,这时候也大多开口替卢家说话,不过却没有人提及陈德兴冒功,只说卢门忠烈……卢兆麒虽然许了他们好处,但是陈德兴背后却有廖莹中这个后台——这两淮抚司内的事情,如何瞒得过一干将门之主?所以大家伙也不会把话说死,免得到时候下不来台。 贾似道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扭头看着不发一言的李庭芝和夏贵,“此事若是属实,陈德兴的确是罪大恶极,不过也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就做出决断……用和,祥辅,不如就由你们二位再去武锐军大营中调查。”然后他冷冷瞥了眼卢兆麒,“另外,前日一战,武锐军将士功不可没,理应厚赏优恤,且先赐下会子一百万贯。” “下官替武锐军将士谢相公厚赏!”暂时代理着武锐军都统制的卢兆麒连忙叉手行礼,心中却是一阵狂喜。这是贾似道要用一百万贯会子来平息武锐军中那些被冒功将士的不满。 这次卢家将门要夺的可不是陈德兴一人的功劳,如果仅仅是为陈德兴的一份功劳,卢兆麒是不会跳出来当这个小人。但是为了七个当官的资格——另外十四个当官的资格已经说好分给其他将门了——卢兆麒无论如何都是要争一争的!可陈德兴和被夺了做官机会的另外二十一人会不会煽动武锐军士卒闹事,可就难说得很了。为了保险起见,最好重重打赏一下士卒…… 贾似道摇摇头,正打算吩咐小厮送客的时候,厅堂之外突然一阵扰动,然后就传来了廖莹中的声音:“快去禀报相公,廖莹中求见。” “群玉来了?快进来吧。”贾似道喊了一声,廖莹中是他的心腹幕僚,自然是随时可以见他的。 不过当众人看见从厅堂之外走进来的陈德兴,却都是微微一愣。 “下官陈德兴拜见枢密相公。”陈德兴看了眼跪在地上发愣的卢大安,又瞅瞅脸色铁青的卢兆麒和一脸怒气不知道在和谁置气的梁崇儒,只是淡淡一笑,便上前去给贾似道施礼。 贾似道抬头看着他,眼神当中不断变幻着颜色,有疑惑,有无奈,还有一丝害怕!眼前这位可是斩杀鞑子如探囊取物的猛将,要是发起飙来,这厅堂之内有人能挡得住他?靠那个跪在地上哭的卢大安能行吗? 贾似道在发愣,梁崇儒却已经反应过来,大声怒喝道:“陈德兴,你可知罪!?” 陈德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径直往跪在地上的卢大安走去。 “你……你要做甚?”卢大安被好像要扑过来的陈德兴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一下没跪稳就一屁股坐瘫在厅堂之上了,看得厅堂上的诸将都连连摇头。 卢兆麒倒是见惯了世面,冷冷的一哼:“陈德兴,尔不奉相公将令,直闯抚司厅堂,该当何罪?” 陈德兴哈哈大笑,看着卢兆麒道:“卢左武,下官听闻有人诬指下官冒功欺上,所以才带了铁证来抚司给枢密相公,好让相公替在下主持个公道。” 梁崇儒冷笑:“那也该先治你擅闯抚司之罪!” 陈德兴瞥了梁崇儒一眼,也不理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贾似道,一拱手道:“相公,下官的证据干系扬州之战的胜负,干系吾大宋国运,所以就急切了一些,还望相公恕罪。” “相公,请治陈德兴妄言之罪!”梁崇儒似乎被陈德兴的无视态度给惹恼了,只是厉声高叫着要治陈德兴的罪。 贾似道的眉头也越拧越紧,沉声道:“陈庆之,吾已让李祥辅、夏用和彻查此事,你有什么话就和他们说吧。”说着一抖袖袍就想离开。 陈德兴笑了笑,高声道:“相公慢走,下官的证据已经请廖太丞(廖莹中的差遣是太府寺丞)带来,相公一看便知。” 此时廖莹中已经一脸喜色地走上前去,将一张叠起来的扭力发石机图纸双手奉上。“相公,请看此图!” 第40章 铁证如山 求收藏、求推荐 看到廖莹中将一张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纸展开在贾似道跟前,刚刚受命要去调查的夏贵和李庭芝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有些苦笑。 夏贵并没有参与这次争功事件,他麾下的军队根本没有出城,再要去分润城外将士的功劳,可就不是在欺负陈德兴而是在欺负贾似道了,到时候准保被贾大奸臣一脚踢去临安当枢密副使。对于这次程大元和另外几个诸军之将跳出来和晚辈争功,夏贵其实是不大支持的。陈德兴又不是外人,他是安丰军陈虎山的孙子,陈虎山则是和夏贵、吕文德一辈的两淮老军头,要不是十几年前在寿州一役中殉国,现在没准也和自己一样做了刺史了。只是凭着昔日和陈虎山的那点交情,实在不值得为了陈德兴的事情去得罪那么多人。所以,无论陈德兴拿出什么样的铁证,自己也只能装糊涂…… 李庭芝则在琢磨怎么保下陈德兴。一边是以卢兆麒为首的诸军主将,一边是陈德兴这个小承信……这场官司打得本来就不是证据,而是势力!除非夏贵肯出头力挺陈德兴,否则自己最多保住陈德兴一个次功,转上三四个官总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他的二十一个“义弟”就只能升到校尉、副尉,最多再赏赐些财帛以资安抚,同时还要在差遣上予以重用……卢兆麒的代都统是当不了几日的,等他做完了恶人,就该让姜才去接班了。 而卢兆麒和梁崇儒则在不断交换着眼色——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他们怎不知道?这次既然和陈德兴对上了,那就一定要把他往死里整!至少也要夺了官身!否则以他的年龄和本事还有廖莹中这个后台,要不了十年准是一军都统制!到时候卢兆麒可是六十多了,还能活几日?若梁崇儒中了进士自是不怕,一个知兵有军功的进士,十年升到朝官也是可能的,但要是不中…… 至于堂上其余诸将,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十四个官分了那么多家,一家不过一两个而已。跟着卢兆麒起起哄还行,要是真的和贾似道、李庭芝、廖莹中对着干可不值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贾似道,各人心思不同,但是却都对陈德兴拿出的证据不屑一顾——无非就是参战将士的笔录证词,算不得什么。 “这是……什么?”贾似道一开始也因为是笔录证词,可是入眼的确是一堆线条组成的不知什么物件的图纸。 “这是陈德兴献上的扭力发石机图样,可以将二十斤的石块抛射到两百步开外!”廖莹中一脸兴奋地道,“而且此物并非用人力拉扯,乃是以机关之力发动,所以个头不大,只需数人操控,便于在野战中使用。” “二十斤石块……” “也可以是三个铁砲!”廖莹中只是眉飞色舞,将自己的兴奋情绪,还要加重三分,“若是打造上百架用于野战,当可轻易催破北虏汉军的步阵!” 上百架发石机一次就将三百个铁砲投向一个步兵方阵……在场众人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了这样一幅可怕的场面! 这步军野战自古以来都是要结阵的,要是分散开了,既抵挡不住骑兵冲击,也不是结阵步军的攻打。而要保持结阵,那就必然是上千乃至更多的将士拥在一起。这要是几百个铁砲从天而降,在人堆里面炸开来…… “这个……真的能行?”贾似道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所以眉头还是紧紧皱着,“没有绳索拉扯,如何发力抛石?” “回相公的话,此发石机名曰扭力发石机,不用人力拉扯绳索,乃是依靠筋弦扭转之力。”陈德兴微笑着解释道,“道理其实很简单,若有一张弓身、两跟弓弦、一支无头断箭,一枚棋子便可在堂上演示。” …… “绷”的一声轻响,贾似道手中一张软弓又投了枚白色象牙棋子出去,足足有几丈之遥,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没错,是投,不是射。用的正是陈德兴交给廖莹中的“扭力法”。 “哈哈哈,真是奇妙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吾怎么会没有想到?”贾似道将软弓丢给身边的廖莹中,抚掌大笑道,“庆之贤侄还真是有些奇思妙想,吾知陈君直也喜欢机关技巧之学,看来是一脉相承的本事。” 廖莹中在一旁满脸堆笑道:“机关技巧终是些小道,相公可看得过去。” 廖莹中所言的只是这个时代宋朝士大夫们的普遍看法而已,机关技巧是小道,兵法武艺同样是小道,经商敛财更是不入流,唯有文章经义才直指大道!这南宋覆亡,华夏天倾的根子怕就在此处吧? “小道是小道,但也不在神臂之下!”贾似道拈着胡须,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有此发石机,吾大宋水军当大破北虏于蜀江!” 神臂弓可以说是大宋的护国重器,贾似道竟然将这个早就让欧洲人发明出来一千多年的扭力发石器比作了神臂弓!而且贾似道不仅想到了将扭力发石机用于陆战,更想到将之装在水军兵船之上。 “末将替相公贺!” “下官替相公贺!” 周围的文官武将纷纷高声向贾似道道贺——蒙古在四川本无水军,但是在得到宋军将领杨大渊等人的归顺后,得以利用投降的宋军建立起水军,装备训练都和大宋正规水军相差不大。又占据了川江上游的优势,因而极为棘手。不过现在陈德兴献了“扭力发石机”是蒙古水军所无的,将来川江水战的优势必然属于贾似道统帅的宋军了! 陈德兴献上的扭力发石机,的确是堪比神臂弓的军国利器!有了这份功劳,贾似道再不力挺他一把,那可就太不上道了。 不过在场的卢兆麒和梁崇儒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了——方才贾似道称陈德兴“庆之贤侄”了!这是在公开表示对陈德兴的支持啊!而且扬州城内的宋军若有了这扭力发石机,大破城外的北虏军便是个时间问题,等破了北虏,复了两淮的失地,两淮诸将还会少了功劳?到时候谁家不能得几个官,犯得着为了一两个官去和贾似道顶吗? 这陈德兴送上来的证据,果然是铁证如山啊! “诸位,”贾似道目光淡淡,从堂上诸人身上缓缓扫过,“可是铁证如山么?” 夏贵和李庭芝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叉手行礼,刚想说话,梁崇儒却抢先插话了。 “相公!陈德兴献此发石机实是有过无功啊!此发石机真如陈德兴所言,乃是摧破北虏汉军的野战利器,那便能用来摧破吾大宋的步军!若是让北虏得之,吾大宋灭国之日不远矣!” 这话一出口,堂上顿时一片沉默,原本大声道贺的诸将的脸色全都阴沉了下去,贾似道的脸色更是一阵白一阵青,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第41章 炮军 求收藏 求收藏,求推荐 ...... 抚司后院的厅堂当中,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音,其他一时间只是鸦雀无声。 梁崇儒的话说得有些胡搅蛮缠,但是在扬州城内诸将和贾似道他们听来却不是没有道理的。陈德兴所献的扭力发石机的原理非常简单,制作起来想必也不复杂,以蒙古人控制的北方汉地工匠的水平,想要仿造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蒙古人能从战场上缴获一架扭力发石机的实物…… 而且更让他们担心的是,这架扭力发石机对于机动性强,阵形相对分散的蒙古骑兵恐怕没有多大威胁。这种军国利器主要是用来对付列阵而斗的步军的,一旦蒙古人大量制造,恐怕真的是大宋步军的末日了! “相公,请毁此图,请斩陈德兴!”梁崇儒看到机会,连忙大声地提议。 他话音未落,陈德兴却呵呵笑了起来,看着梁崇儒:“今日堂上知道扭力之理的人可不少……你梁崇儒可敢以梁氏阖族性命担保,斩了陈某,北虏就不会有这个扭力发石机了?” 梁崇儒冷哼一声,“如何不敢?陈德兴……尔以为吾等大宋之臣不晓得守口如瓶的道理么?”说完,他又向着贾似道一躬到地,“崇儒愿以阖族性命担保,请相公速毁此图,速斩陈德兴!” 廖莹中这个时候也凑到了贾似道身边,伏在贾大奸臣的耳边,低声道:“庆之此子尚有义弟二十一人,皆可为其效死力!” 他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便是:只要有一人带着相同的图纸投靠城外的蒙古人,大宋朝还能不能熬过眼前这关可就难说了…… 贾似道的脸色顿变,他如何想不透这层道理?立即换上了一副笑吟吟的面孔,一挥手道:“这是甚道理?怕鞑子仿造就不要这军国利器?吾大宋还有可以流传千古的文章道理,此乃大道,不知道要强过扭力发石机多少倍,难道因为怕鞑子学了圣人的大道去,吾大宋还要学秦始皇焚书坑儒么?” 这个道理说的真是牵强了,但是出自枢密相公贾似道之口,却是无人敢反驳一句。 贾似道冷冷看着和他为难的卢兆麒、梁崇儒还有卢大安三人。这个时候,谁都能看出来,贾似道的立场是完全站在陈德兴一边的。谁要再找陈德兴的麻烦,就是和贾似道过不去了。 ……贾似道整人的手段可是很有一些的…… 梁崇儒深深的吸了口气,叉手道:“枢密相公教训的是,学生……所虑不周,还请相公恕罪。” 陈德兴闻言却眉头一皱,这梁崇儒倒是能屈能伸,看到苗头不对,立即服软……这个人不好对付,得多留点神了。 旁边的李庭芝,发出了一声响亮的低笑:“梁机宜,那你说陈德兴拿来的证据可是铁证?” “自是铁证如山,学生和左武都是被卢大安所欺瞒。”梁崇儒一脸正色,回头一指卢大安,“卢大安,尔可知罪否?” 卢兆麒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也指着瘫坐在地上的卢大安道:“卢大安,尔竟敢如此欺瞒老夫,老夫险些被尔所骗,害了忠良,尔该当何罪!?” 卢大安这时已经傻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他是武官,区区从九品的承节郎。贾似道杀他如杀一狗!督军两淮,知枢密院事的贾似道是有此权力的。 而梁崇儒,别看他只是一布衣文士,但是有前太学生和扬州名士的身份,贾似道是不会和他为难的。否则御史的弹章就要如雪片一样飞来了,太学里面那帮没事也要找事儿上书的“无官御史”更是不会放过这种扬名立万的机会。 至于卢兆麒,虽然也是武官,但毕竟是入了横行加了遥郡还掌握一军的大官,贾似道不会为了陈德兴去死整卢兆麒的。 所以贾似道要给陈德兴一个交代,顺便平息这场争功事件,唯一可以拿来开刀的就是他卢大安了。 “帐前亲兵安在!”贾似道再开口时,语气已经阴森起来,从厅堂之外唤来了亲兵户卫,然后一指已经瘫在堂上瑟瑟发抖的卢大安,“给我拿下,夺去官职,且压入抚司大牢,容后重重治罪!” 简简单单几句话,卢大安的性命算是交代了,堂上诸人都知道,这位已经是个死人,明天一早就该听到他畏罪自杀的消息了…… 处置完了替罪羊,贾似道缓缓拈着胡须,笑吟吟地看着陈德兴,满脸都是喜爱欣赏的神色。 “庆之贤侄果然是少年奇才,先有保障河畔血战杀敌之勇,后有献扭力发石机之智。大宋有你这样的智勇双全之将,实乃是国家之大幸,官家之宏福……” 不要钱的好话,贾似道毫不吝惜地往外抛着。四百多颗真鞑子的首级,再加上堪比神臂弓扭力发石机,大宋官家还会舍不得一个横行官吗?这可是20岁的横行官啊!日后只要稍有些运气,吕文德、夏贵如今的地位还不是闭着眼睛就能得到的?哪怕是再进一步,如孟珙一样成为一路帅臣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人物,已经值得贾似道拉拢了。 “相公,”陈德兴要的可不是这等不值钱的好话,他一叉手,又给贾似道行了一礼,“下官还有建言。” “哦,但说无妨。”贾似道道。 “下官所献之扭力发石机乃是新创之物,制作、使用皆非易事,又无前列可循,而且还需保守秘密,以防被北虏获得。因而下官建议单独设立一只砲军,专门制作使用扭力发石机。” 此议一出,厅堂之内的梁崇儒脸上顿时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就是躬身一礼,“相公,学生以为陈承信所言极是,学生建言,可令陈承信为砲军都统制。” 这可是一军都统制啊!陈德兴听闻此言,也是一怔。他提出设立砲军,自然是想在砲军中谋一个统领一级的差遣,同时在把跟随他的弟兄都编入砲军。但是却没有想过可以一步登天当上都统制!虽然此时宋军的编制很乱,同样的都统制也是有大有小。大的都统制就如卢兆麒,掌握五六千兵马,官拜横行大夫(横行官共分二十五阶,其中级别较高的十三个有大夫名号的称横行大夫),领遥郡。小的都统制,往往只将着一两千人,入了横班就可以做了,哪怕没有横班的资历,一个大使臣加个权发遣的名义也是可以暂时担当的。 不过陈德兴在军中的资历太浅,哪怕只是一个指挥一千人的都统制,还是有些大了。况且,这个砲军还要负责打造发石机,肯定要管辖不少工匠,军额不可能只有一千,而且还会有大量的经费过手,这可是个肥缺啊! 贾似道当然知道这是梁崇儒在放暗箭,砲军都统制的差遣是肥的,但是肩膀上的担子也不轻,也容易出纰漏。比如没有能及时造出足够数量的发石机,比如发石机在战场上的效果不如预期,再比如发石机的制造方法泄漏……都可能变成能让陈德兴一栽到底的篓子! 第42章 军令状 求收藏,求推荐 第四十二章军令状 “庆之,你可愿担当权发遣砲军都统制一职?” 虽然知道梁崇儒的图谋,但是贾似道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几分,只是目光炯炯地望着陈德兴。 一军都统制!对几日前还是以从九品承信郎充训练官的陈德兴而言,无异于一步登天!从此便是一军之主,虽然不足以和卢兆麒、程大元、范胜、李和、姜才、韩震这样的前辈宿将平起平坐,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如此机遇,一生能得几回? 不过陈德兴也知道,贾似道绝不会轻易将这个差遣交给自己,否则扬州城内诸将可都是要不服的,除非自己拿出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 就在众人都以为陈德兴会谦逊推辞的当口,他却猛的一撩衣襟,大礼对着贾似道参拜下去:“相公,某家愿立军令状!用某家这颗项上人头担保,三个月内练成2000砲军,打造出百架发石之机,为相公摧破北虏汉军!” 贾似道重重点了点头,却没有答应下来,而是目光淡淡地扫视着厅堂之内的诸军之将,“还有人愿意立此军令状吗?若是尔等不愿,也可替有官身的子侄接下权发遣砲军都统制一职……只要如陈德兴一般立下军令状!” 这是在公开招聘砲军都统制?谁有这个信心就来当,事情做不好就掉脑袋,机遇和风险共存! 厅堂之上,鸦雀无声。扬州城内的诸军主将都不发一言。都统制的位子是好,但是拿脑袋打赌的事情也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这个劳什子扭力发石机是陈德兴所献,也只有一张图,一个原理,并没有实物可以参照。而且扬州都作院(专门制造武器的官营手工作坊)那些工匠的手艺,谁还不知道?就是应付差事而已,所造的兵器大多粗劣。指望他们照着图纸打造出什么堪用发石机,真是比登天还难! 除了陈德兴本人,谁还有把握在三个月内就打造出一百架,同时还要训练出两千砲军? “既然无人和陈德兴争抢都统制一职,那便由承信郎陈德兴权发遣砲军都统制。”贾似道的语气突然放沉,拈着自己的须髯,看着陈德兴,沉默半晌,又道,“不过三个月练2000砲军、打造100架发石机太缓了,老夫只能给你两个月,要300架发石机!陈德兴,你还敢立军令状吗?” 只有两个月!倒不是贾似道有意为难陈德兴,而是整个战局对大宋相当不利,两淮战事必须尽快结束,以便抽调主力西援以解四川之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陈德兴。这个年轻人在短短几日内,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训练官,摇身一变成了扬州城内的诸军主将之一了!前提是他敢立下一份很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的军令状。 “下官有两个要求,只要枢密相公答应,下官便敢立军令状。” “说。”贾似道不置可否地看着陈德兴。 “第一,下官想在扬州都作院、扬州造船场中各选工匠百人,编入砲军,专门打造发石机。”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虽然扬州诸军中都没有几个打造兵器的工匠,但是砲军的情况不同,之前宋军使用的牵引式抛石机是没有机动性的,必须由随军工匠在敌城之下临时打造。 不过贾似道还是没有完全满足陈德兴的要求,思索了一下,道:“都作院良匠不足,只可在造船场选工匠百人,如有不足,可募民间工匠入伍。” 日前扬州城下一战,宋军可谓损失惨重,需要补齐的兵器衣甲太多,扬州都作院根本忙不过来,倒是扬州造船场没有多少业务。 “下官需从都作院选火药匠人数名。”陈德兴连忙还价道。他已经知道这个时代的火药性能有多糟糕了,自然有了自己配制火药的想法,要不然用发石机投出去的铁砲都炸不响,还有何用处? “火药作皆划归砲军。”贾似道倒是够干脆的,把扬州都作院火药作一并给了陈德兴……其实这个火药作也没有几个人,配制的火药质量很差,产量也低。两淮军前的火药大都是临安的制造御前军器所提供的。 “下官多谢相公!”陈德兴心中却是一阵大喜,他所谋者甚大,除了需要培养自己的军事班底,同样需要控制一些工匠好用来打造和试制兵器——前世受过良好教育,也有一定动手能力的陈德兴自信是可以将自己掌握的知识当成金手指的,但是必要的助手和试验还是不可少的,这就需要一些能听他指挥的宋朝匠人。 “还有什么要求?”贾似道又问。 “下官想从武锐军中挑选七百人做为砲军之骨干。”陈德兴的第二个要求倒是在贾似道预料之中。 六百几十号跟随陈德兴在保障河边殊死而战的武锐军士卒,还有二十一个在琼花楼和陈德兴结义的兄弟,自然是他的班底,不用他们,陈德兴还能用谁? “准了!”贾似道蓦地哈哈大笑,“好罢!既然庆之你有这等雄心,老夫便成全了你!群玉,去取军令状上来!” 言罢他的目光突然就凌厉起来,语气更是加倍的冰冷,“陈庆之,军前绝无戏言,今日是九月十五,老夫再饶你三日,十一月十八,你若拿不出200架发石机,或者是这300架发石机中有一架不能将3个铁砲抛至200步外,到时候就是军法无情!” 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说的。陈德兴自然知道富贵险中求,况且,这件事情的风险比日前在保障河边血战时可小多了。他又是一礼到地,“但凭相公所言!” …… 到了抚司之外,陈德兴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下面凉风飕飕的。廖莹中陪他一起出来,倒是一脸笑呵呵的,“庆之,你可真有一套……才20岁便是一军都统制了!虽然只是权发遣,但只要打造出了300架发石机,这个都统就实在了。若是不出意外,官家到时候还会给你一个横行官的。孟忠襄、江古山昔日的际遇也不过如此了。” 陈德兴苦笑拱手,“廖世伯,小侄不过有些蛮勇,懂些机关,如何敢和孟忠襄和江古山这样的一时俊杰相比?” 廖莹中淡淡一笑,“庆之,你倒有几分自知,你的确不如此二人。孟忠襄能经善权,以孤军与持荆襄巫夔间,屹然为东南砥柱者有年。若孟忠襄尚在,国事必不至于如此。江古山文武双进士,又知兵善用,可谓朝中砥柱,来日必将大用。不过此二人最让吾佩服的,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知晓进退,从不贪恋兵权。” 他扭头看着陈德兴,语气真诚地道:“庆之,你切莫忘记自己是武人,吾大宋素来重文抑武,最忌武人跋扈,这几日你在扬州城的所为,已经能够得上跋扈二字了!” 说完这番话,他朝陈德兴一拱手,“庆之,今日就此别过,吾之所言,你回去好自思量吧!”说罢就转身径自回了抚司。 第43章 故人之后 求收藏、求推荐 “……给朝廷上表章报功吧,就且先按照陈德兴给出名单报上去……哦,卢大安用不着功劳了,他活不过今晚的,且把他名下的首级叫卢兆麒去分了吧。另外,让人临摹一分扭力发石机图一并送去临安,请官家赐个佳名,什么扭力发石机也忒难听了。这陈德兴的文采真是不及他老子一成,就是官运好得出奇,也不知道能不能长久?” 贾似道低声说了几句,回头朝侍立在身后的廖莹中笑道:“真没想到陈君直能教出这等跋扈的儿子,还好遇上了某这个量大的,要是换个量窄些的阃帅,恐怕不由分说就斩掉了。只是今日给他一个权发遣都统制,来日不晓得会不会害了陈君直一门……” 廖莹中脸上露出了奉承的笑容,“陈君直能有相公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若不如由学生走一趟临安,请陈君直来辅佐相公吧。” 提到让陈德兴的老爹出山,贾似道脸上的笑意中也多了几分无奈,摇摇头道:“他是个一心要做官的,这一点还不如他儿子,吾大宋如今就是能做官的人太多,能做事的人太少,能做事又肯做事的人更少……” “相公,如果不请陈君直来,待来日大军西进,参议署该让谁来领衔?”廖莹中问道。 贾似道并不能亲自指挥大军,现在全是靠李庭芝参赞。不过两淮一旦告捷,李庭芝就会留守扬州,到时候贾似道身边还需要一个通晓军事,且能文能武的良才辅佐。 贾似道思索了一下,又道:“请江古心吧,他也素有知兵之名,当年一篇《郭子仪单骑见虎》的策论名震临安,带吾的亲笔信去吧。” “学生定不辱命。”廖莹中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相公,学生走后,和故人之后的联络,该交给谁?” 提到故人之后,贾似道脸上笑意就全然不见,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廖莹中也把眉头拧了起来,看来这位故人之后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贾似道猛的一甩衣袖,“……这故人之后,是极其机密之事,只能由你我二人知之!……若是让临安的官家知道吾与那故人之后还有联络,吾这枢密相公也就到头了!” 贾似道抬头看着庭院里阴沉的天色,只是喃喃自语:“这故人,也是可惜了,多好的机会啊……对了,群玉,这次你还是不要去临安了。” “学生不去的话……难道让应龙走一趟?”廖莹中皱眉问。 “应龙不行的,还是叫梁崇儒去吧。” “梁崇儒?他如何去的?他连个官身都没有呢,到了行在如何替相公活动?” 贾似道笑了笑,“没有官身正好,老夫是不指望有官的御史台能把丁青皮搬到的。另外,让吕家那人去砲军当个管办机宜文字……这打造发石机的本事可不能只有陈德兴一人掌握!” …… 这个时候,在扬州城内卢兆麒的宅子里头,卢兆麒也负手站在庭院当中。他背着腰,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今日在抚司厅堂发生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自不待言。以堂堂一军之主,居然没有斗倒一个小小的训练,还眼睁睁看着这训练一步登天,也掌了一军!虽然这新建的砲军是没有办法和老牌子的雄胜军相比,但是宁欺白头翁,莫嫌少年穷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这陈德兴不过二十岁,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三四十岁的陈德兴搞不好就是一路安抚了!到时候安丰卢家,还有活路可走吗? 背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声响,卢兆麒漫然回头,就看见自己的女婿,可以用玉树临风形容的梁崇儒站在身后。 “老泰山,抚司使人来告,卢大安名下的首级可以由您分配。” 卢兆麒一笑,“他们已经当大安是死人了!” 梁崇儒淡淡地道:“老泰山,卢大安不会白死的!” 卢兆麒只是深深看着自己的女婿,最后摇摇头,“不白死还能怎么样?枢密相公正是看中他的时候,你真以为老夫还有办法搅和了打造发石机的事情?” 梁崇儒重重的哼了一声:“老泰山,您何时见过如此跋扈的大宋武将可以善终的?” 卢兆麒摇摇头,“那也得升到正任官后,官家岂会嫌一个承信郎跋扈?” 梁崇儒看了一脸忧恼的岳父一眼,嘿嘿一笑,“一个承信郎也动不了安丰卢家的……老泰山不必烦恼,枢密相公只是用陈德兴之勇,用完了就该嫌他跋扈了。” 卢兆麒看着女婿,半晌才道:“易夫,今日之后,枢密相公还会把你当自己人么?” “如何不会?”梁崇儒拈着须髯,淡笑道,“吾在临安太学中故交颇多,枢密相公若是想真正在政事堂里面做主,还得靠吾等士子以正言逐奸佞。只要帮助枢密相公把这事办妥了,即使这科不中,下一科也能高中的。到时候,还怕一个跋扈的武夫?” “如此就好。”卢兆麒长出口气,目光中充满期待地看着女婿,“易夫,吾的几个儿子没有一块读书的料,都是不成器的武人,将来的卢家就要靠你遮护了。” …… 扬州城,卧虎坊,陈家将军第。 厅堂之内,红烛高照,两桌便宴,已经到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酒席之上,是二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个长得恁叫一个凶恶,吓得那个负责端盘子端水待客的王蓉儿小萝莉嗖嗖的直抽凉气儿。 二哥儿怎么整日和这等粗野汉子往来啊? “哥哥,真没想到您恁般快的就当了一军都统制了,二十岁的都统制,虽然有个权发遣,而且眼下都统制的名号也越来越滥,但总归是个了不得的大官了!俺陆恶虎这回服了,这辈子就跟定哥哥了!” 在酒席上大声说话的正是那个叫陆虎的校尉,前几日还嚷嚷着要拿十个首级去连升四个官,便是知道这升官背后的潜规则有多黑!没想到陈德兴不仅保住了弟兄们应得之官,还顺带捞了一个权发遣砲军都统制! 要知道这官难得,差遣更难得,一个好的差遣更是难如登天!这等官场厮杀的手段,如何不叫陆虎和一般弟兄们卖账? 陈德兴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这般兄弟,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说话的陆虎的恶人面孔之上。 “恶虎,你说的可是真的?”陈德兴的语气淡淡的,不过却自有一种威严。 陆虎虽然长相鲁莽,不过心思却有细的时候,知道眼前这人是他这辈子富贵的希望。连忙一叉手,正色道:“但凭哥哥吩咐。” 陈德兴点点头,道:“明日开始,你跟我读书。” “读……读书!?”陆虎瞪大了眼珠子,定定看着陈德兴,“哥哥,俺恶虎又不打算考状元,读甚鸟书?” 陈德兴一哼,“方才还说但凭吩咐,现在怎的就不听了?” “听的,听的……哥哥叫俺读书,俺就读书!”陆虎连忙改口。 陈德兴又环视了一圈周遭的弟兄,道:“各位兄弟很快都是官了,但是你们自己是甚出身,肚子里有多少货,自己都清楚吧?这官你们可做得好?要知道扬州城里面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找毛病,看笑话呢!所以,从明日开始,你们哪里都不许乱跑,都给吾老老实实呆在军营里面,练武、读书,听吾安排去做事情!可明白了么?” 周遭自是众口一词:“但凭哥哥安排!” 第44章 要打炮,先读书 求收藏 第二更,拜求推荐! ...... 扬州十里长街旁边,原先属于武锐军的大营盘子,今儿开始就一分为二了。最靠东面原来武锐右军的营盘,包括一个面积颇为可观的校场,全都归了新鲜出炉的砲军所有。这里原来是可以安置两三千人的大营,现在就给陈德兴麾下的六百几十人使用。至于余下的一千三百余军额,还需要些时日才可以募集起来。虽然只有六百多人,但也是堂堂一军的架子,各级将佐自是不能少的。当日琼花楼上和陈德兴义结金兰的二十一人,都是换了武官的袍服,腰悬宝剑,据案而坐在砲军都统制的大堂之上,等候着刚刚从抚司衙门领到了正式的将令,成了一军之主的陈德兴给他们安排差遣。 而在陈德兴之侧,还多了一个头乌纱软帽蹼头的文官,不是白面书生,而是个筋骨如铁的黑脸汉子,正用凌厉的眼神打量着陈德兴的这些义兄弟。 陈德兴抬起右手,指着这位黑脸膛的汉子,对他的一干弟兄们道:“这位是我们砲军的管办机宜文字,官拜从政郎的吕慕班,也是某家的安丰军同乡世交,某家在临安时就常和吕世兄往来,不想今日能同在枢密相公帐下效力,真是三生有幸啊。” 姓吕,安丰军人士,和将门出身的陈德兴是世交——堂下几个在军中厮混多年的军汉的心头都冒出了另一个吕姓的大人物,安丰将门首领吕文德! 这个吕慕班就是吕文德的从子(侄子),名师虎,慕班是他的字,取义仰慕投笔从戎的班超。不过安丰吕家的子侄投笔从戎的不多,弃武从文的却不少。可惜也大多是科场失意,吕师虎也不例外,一个从九品的从政郎还是靠吕文德的功劳萌补而来的。只是眼下单靠萌补出身的文官,如果没有特别的机遇,是很难爬到高位的,哪怕有个名叫吕文德的叔叔也没用——能萌补当官的主儿,谁没有好爹好爷好叔伯?要是都能飞黄腾达,那就不是唯有读书高的宋朝,而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晋朝了。 所以即便是萌补入仕的文官,都不会放弃文章经义和科举正途。如今开府两淮的贾似道便是先萌补入仕,再中的进士。不过这个进士是极难考取的,整个大宋读书人数以百万,能够金榜题名的,每一科不过五六百。别说是没有多少文章底蕴的将门子,便是诗礼传家的衣冠世家,出个进士都是非常了不得的大喜事。 因而在科场失意了几回之后,这位望之不似文人的吕师虎就只好再从军功路子上往上爬了。如今是乱世,宋朝又实行以文驭武的国策,文官们取得军功的机会自然不会太少。如贾似道的父亲贾涉便是萌补入仕后,靠着军功一路升到淮东置制使兼知楚州的。虽然军功路子上升的文官总不如科举出身的文官清贵,但也好过把文资转成武阶去带兵…… “某等拜见机宜。” 堂下的“陈家班”兄弟,自是不敢怠慢安丰吕家出身的吕师虎,全都恭恭敬敬起身行礼。陈德兴也是满脸堆笑,将自己是这些弟兄一一介绍给了吕师虎。最后还一拱手笑道:“吕世伯,你能屈才来小弟这个草台班子,真是让小弟喜出望外啊!今后这砲军,便是小侄和世伯同掌了。” 陈德兴的话说得客气,还按照安丰将门内部的辈份称吕师虎为世伯。但吕师虎却不会糊涂到去染指人家尸山血海里拉出来的队伍,这也不是他来砲军的目的。当下也哈哈一笑,叉手道:“庆之,你哪里话来,某家一介书生,只懂些文章字句,军务上的事体是一窍不通的,能做好机宜文字的本分,就已经烧高香了。而且你我年纪相仿,世伯我是不做的,都快把我叫老了,还是兄弟相称吧。” 陈德兴只是微笑,双手连连虚按,示意他的一班兄弟坐下来,“……吕世兄的学问,某家在临安就听家尊说起过,还关照某家到了扬州后要时常向世兄请教学问的。” 吕师虎只是苦笑着摇头,“吾有甚学问?不过是些无用的文章经义,并非是济世的实学。如庆之献上的发石机,吾不仅做不出来,连样图都看不懂,还望庆之可以不吝赐教。” 听这意思,他似乎是来学习打造发石机的。 陈德兴算是摸到了对方的底牌——这个要求他可以满足,安丰吕家也是大宋的将门,如果学会打造使用扭力发石机对大宋也是有好处的。至于将来会不会和安丰吕家在战场上见面,陈德兴根本不担这心思。真要有这一天,自己的砲兵早就是炮兵了! 而且这扭力发石机真要用好了,也是很不容易的! 想到这里,陈德兴一笑,不再和吕师虎废话,而是目光在堂下一扫,沉声道:“堂下可有会做木工、铁工的兄弟?” 他这一问,堂下的二十余人都是一愣,随后便有六个人立了起来。陈德兴目光一扫,认得那几人分别是齐塔、陈硕、谢千一、陆六、于保、严济民。 “都说说会些什么手艺吧。”陈德兴笑着问道。 “小弟齐塔,从军之前是铁匠,能打造诸般兵器。”说话的是个高大魁梧的青年,面貌也颇是粗豪,很有两膀子力气,能开一石的硬弓,原来是打铁练出来的。 “小弟陈硕,从军之前是木匠。”陈硕是个又高又瘦的青年,长得很黑,还有一对微微凸出的鱼眼,多半是个近视,看人的时候总是眯着。 “小弟谢千一,是铁匠铺子的学徒。”这是个粗壮的少年,最多十六七岁,同样是膀大腰圆,就是个子有些矮,不到五尺。 “小弟陆六,是个船匠,也能做些木工。”陆六是个中年男子,脸上尽是沧桑凄苦,原是真州(仪征)打造渔船的匠人,家人都在真州城外居住,而昨日传来了真州被鞑子攻打的消息…… “小弟于保,也是船匠出身,还跑过船。”扬州地处水乡,渔业和水运发达,自然有不少人干过造船的营生,现在说话的这个黑不溜秋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个靠水吃水的。 “小弟严济民,从军之前当过木匠。”这是个长相忠厚的青年,生得一双大手,指节粗大,一看就知道是做过活的。 陈德兴微笑,“甚好,有六个兄弟会铁木手艺,看来右军的架子可以搭起来了……本官的意思,砲军之下当分左右两军,左军操砲,右军造砲。左军皆是战士,右军则是匠人。”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刘和尚,“和尚,右军统领暂时由你来做,右军之下设木工将、铁工将、组合将、火药将等四将。齐塔、陈硕、谢千一、陆六、于保、严济民等兄弟皆在右军为将佐,具体的差遣容后再议。今日下午,你们先随本官和吕机宜去都作院、造船场挑人吧。今日上午,本官先和你们说说砲军野战之诀窍。” 这些诀窍,其实都是陈德兴闭门造车琢磨出来的,好不好用还得慢慢摸索。 “某等遵令。” 刘和尚和六个被点到名的兄弟,都躬身行礼,另了将令。一旁的吕师虎则目光灼灼地看着此六人,也不知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陈德兴则将目光投向堂下众兄弟,只是一笑,“众兄弟,你们可知道砲军是如何作战的,可知道砲军杀敌建功的诀窍是什么吗?” 底下的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一旁的吕师虎也有些好奇地看着陈德兴。 陈德兴语气平平常常,只是笑着说:“砲军打仗不是靠勇气武艺,而是靠学问!要在二三百步外将铁砲抛到北虏的头上可是个大学问!所以,自今日开始,你等除了练武和做事,还得跟着吾读书!” 读书?打砲和读书还有关系?吕师虎闻言却是目瞪口呆,定定地瞧着以弱冠之龄便掌一军的陈德兴。 第45章 打炮的学问 求收藏、推荐 宋朝人无疑是喜欢读书的,哪怕是在这南宋末世之中,人们还是相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哪怕是升斗小民,也会尽可能让子弟去读几日圣贤书,哪怕没有考功名的天赋,多识得几个字,多懂些圣人的道理也是好的。 但是自认为博览群书的吕师虎,实在也想象不出打砲和读书有甚关系——是打砲,不是造砲,造砲的工匠还可以去读一下《鲁班书》。可打砲该读什么书?总不成是《奇门遁甲》吧? 吕师虎感到奇怪,下面陈德兴的一般兄弟同样是一脑袋疑问,只是不说,都定定地看着陈德兴。 “打砲要通的首先是算学,只有算好了距离、方位、风速、砲重、弦力、角度、抛物线,才能百发百中,使得俺们砲军成为枢密相公麾下克敌制胜的劲旅奇兵!” 底下的众人都眨巴着眼睛,完全听不懂陈德兴的意思——打个砲嘛,对准了打不就行了?最多再测一下距离,咋还有恁般多的门道呢? “庆之,吾对算学也有些涉猎,也读过算经十书,只是不知该将何种算法用以砲术?” 一旁的吕师虎这时很感兴趣地插话问道。 宋朝的士人虽然有些忽略自然科学,但也不是无视。此时已经渐渐成为儒学主流的理学,也还讲究“格物致知”,要“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这“事故”便包括了草木、器用。宋朝的理学只是将草木、器用至于天理之下,视为天理的阐发应用。而南宋理学大家朱熹本人对于自然科学也颇有研究,在其所著的《北辰辨》、《尧典》和《舜典》之中,都有大量关于天文、地理方面的研究内容。除此之外,朱熹对地质学化石、否认神创论、宇宙起源、地心说、大地自转、日食与月食、潮汐、雪花六角晶体形状、雨虹等的形成、地理对气候的影响、生物与人类起源、中医诊脉、农业生产结构、农作物布局及具体的生产技术等问题都有见解阐述。后世被定为科场程式的《四书章句集注》不过是南宋理学的一部分而已。 而此时南宋的儒生,虽然已经以道德文章为第一,但是对草木、器用之学的兴趣还是高于明清的——但是儒生士大夫们的主流思想,还是视儒家经义为大道,其余皆是小道…… “吕世兄,德兴所欲用以砲术的算法并非来源于算经十书,而是源于大食、天竺和西域大秦等国。” 陈德兴微笑着回答。他的前生是科班出身的高级海员,数学当然是不差的。但是后世的数学都是源于西方,和中国的算经十书并非一脉相承。陈德兴本人也没有读过算经十书,更不可能将自己掌握的后世数学知识用算经十书中的语言和标准阐述出来——这可是做大学问!没有多年的苦心研究,根本不可能成功。如果陈德兴有志于去当一个元代大数学家,倒是可以去干这事儿…… “何缘不用算经十书里面的学问?”吕师虎只是好奇,并没有流露出丝毫鄙视。如果说南宋的儒生和明清儒生还有什么不同,便是对外部世界并不排斥,也不是盲目自大。 根据陈德兴今生的记忆,大宋其实是一个相当开放的国家,对外贸易极其繁荣。泉州、广州、明州、临安等处,中外客商运集,还有许多来自大食的商人定居在那里。而南宋的商人同样遍布周遭的日本、高丽、交趾、三佛齐、爪哇、占城、高棉等国。甚至还有不少宋朝商人远赴天竺、大食经商。宋朝官方对于外部世界,自然也不是一无所知。 而且宋朝自立国之日起,便是个被动挨打的弱国,哪怕在东亚世界的国际权力结构中也不处于顶峰。到了南宋更成了偏安一隅的小邦,所以宋儒脑袋中也没有多少天朝上国的思维——世上哪儿有向外国称臣纳贡的大天朝? “不瞒世兄,小弟并未研习过算经十书,却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学过大食、天竺的算学,其中有些算法简单实用,正好用来教授军士。”陈德兴也未隐瞒自己不通算经十书之事,省得这个黑炭似的书生没事儿就找自己讨论一些自己听都听不大懂的高深算学。 “哦,原来如此。”吕师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再纠缠用什么算经去教军汉们打砲了——反正打砲也不是科举,管它怎么算,只要能打得着就行了。可问题是,打个砲真用得上算学吗? “诸位一定不明白砲术和算学的关联吧?”陈德兴用眼角扫了一眼吕师虎,笑吟吟道,“抛石之机古以有之,也不曾听说要用算学的。然而古之抛石机也无用之于野战者,更无间瞄之法,多是以目测校射之法直射城墙,自然不需要用到算学了。” “庆之,你说得间瞄是甚意思?”吕师虎又听到个新词,好奇地问。 “间瞄就是砲手在无法直视敌方的情况下发石破敌!”陈德兴道,“如此便可将砲兵至于步军之后运用,以防砲军被北虏马队践踏。” “岂不是和弓弩抛射一样么?”吕师虎道,“弓弩抛射可无甚准头……若以发石机射三百步外之敌阵,只怕要偏得没边了。” “而且敌阵不是城墙,不会伫立不动等着砲军慢慢校射的,所以砲军野战,必须用到算学。另外,砲军野战还需要注重以下几点……” 陈德兴非常仔细地向吕师虎还有在坐的砲军军官们解释起了发石机野战的难点——他不记得历史上有什么发石机野战的成功战例,这种武器在欧洲也是多用于攻坚或是水战的。而在陆地野战中,发石机的弱点非常明显:一是过于笨重,难以移动。此时在蒙宋战场上使用的发石机都是牵引式的大型发石机,基本没有机动能力,大多是在战场上现做的。这玩意儿用于攻城没有问题,用来野战就不行了,敌人可不会给你打造发石机的时间。 二是对于移动目标的威胁不大,可没有什么敌人会傻乎乎等着你用发石机慢慢校射的,若是轰上几发不中,人家早就挪窝了。所以发石机想要在野战中发挥威力,除了拥有一定的机动性之外,便是高水平的砲术——必须在敌军做出反应之前,将最多的铁砲轰到他们的军阵之中! 第三则是要拥有大威力的铁砲(炮弹),如果只是抛石头的话,发石机对野战目标的杀伤力是非常有限的,很难像后世的炮兵一样,成为可以决定战斗胜败的决定性力量。 听完了陈德兴的讲解,吕师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没有想到这发石之机,尽也有如此多的学问,师虎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陈德兴知道对方是来偷师的,不过他也不在乎,对他而言,这发石机只是个开始而已,当下便拱拱手道:“世兄何出此言,此发石机之法实乃小道,不值一提。” 第46章 异域兵书 求收藏、求推荐 夜色之中,陈德兴和吕师虎双骑并肩而行,只是穿行在扬州城的街道当。朱四九领着十余甲士,默不作声的拱卫着他们。 此时宋军虽然战马奇缺,但是身为都统制和统领这样的高级军官,还是可以配上战马的。现在陈德兴所骑的是一匹西域种的高头大马,乃是日前缴获自蒙古铁骑。吕师虎则骑着一匹个头较矮的军马,根本充不得战马——并不是所有的马都能当成战马使用的,战马是马中的佼佼者,极度缺马的南宋一国,在籍官马不过一两万之数,可充战马者更是凤毛麟角,唯一的作用大概只是让将官乘骑了。 街头巷尾,此时非常的热闹,十里长街,到处都是灯火通明,青楼楚馆,传出阵阵悦耳的丝竹之音,酒家食肆也都宾客盈门,飘出的香味更是把人的馋虫都勾引出来的。 和之前及以后的王朝不同,宋朝是重商的,南渡之后,军费日增,国用匮乏,朝廷自是更重商业。无论内贸外贸还是城市的服务业,俱是繁荣异常。大城市一般也不宵禁,不过如扬州这样地处前线的城市,通常还是要宵禁的,今夜只是破例。因为两淮抚司刚刚将日前大战的犒赏发了下来,现在正是战士们纵情欢乐的时候,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在某些方面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吕师虎虽然生于将门,也熟读兵书,精通武艺,但却一直生活在繁华安逸的临安城,这一次还是头一回来到长江以北的扬州城——这是家中长辈的安排,许是看他累试不第,知道他在科举路子上没有什么指望了。 看到这扬州城繁华的夜景,吕师虎却是微微叹气,大敌就在城外,城中却是一片欢歌,真有一些快活一天是一天的意思啊! 只是地处后方的临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整个大宋,又何尝不是在得过且过呢? 吕师虎突然低声开口:“庆之……” 陈德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笑着扬手,“吕世兄,事在人为,国家之事还没有到不可为,吾大宋依旧有万里之疆,千万户口。还有你我这样的武将文臣,岂会一直被北虏所侮? 而且我已得到枢密相公的信任,操练砲军,打造发石机,自信可以用此利器摧破北虏,扭转吾大宋之不利。只是这砲军吾也是刚刚上手,还有些是闭门造车,待摸索出经验,还将编写操典,献于枢密相公。吕世兄若不嫌弃砲术乃小道,可以和德兴一同摸索。” 吕师虎看着他,“庆之,你真有把握?” 陈德兴笑笑:“把握自是有的,只是能做到何种程度而已……这砲军用来攻城拔寨容易,用于野战也能凑合,可要将砲军练成我大宋在陆上的杀手锏却是不容易的。” 这砲军并不是炮兵,历史上并无以发石机纵横陆上战场的砲军。 “不过吾对砲军在水上的用处,却是颇有些把握的!” “水上?庆之还通水战?”吕师虎对自己这位世兄弟又多了几分兴趣。 “自是通一些水战的,不过不是吾中华的水战之法,乃是从一本大秦国兵书上学来的。”陈德兴当然不能说自己的水战本事是后世在大连海运学院玩船模时摸索到的,所以只能往罗马帝国的头上栽了。要不然又如何解释他这等年纪轻轻的武夫,突然就拿出了扭力发石机,又精通大食、天竺算学,而且还懂造船,精通水战、航海……这本领实在也太多太大了。 “大秦?秦始皇的大秦……” 陈德兴摇摇头,“不是,非是吾中华的大秦国,而是西域大秦,又名海西国,北朝时称普岚、伏卢尼,隋唐时称拂菻。此国乃是极西大国,历史悠久不亚于吾中华,曾经盛极一时,有沃野上万里,人口数千万,雄兵百余万,称霸极西之地。” 吕师虎吃了一惊,“极西竟有如此大国?该不是以讹传讹吧?” 陈德兴一笑,“吾乃是听一番商人所言,此番商便自称从拂菻国而来。” “此国尚在?” “尚在,只是不复往昔之强盛了。”陈德兴一顿,叹口气道,“昔日万里之土,如今只剩一隅之地,和吾中华何等相似?” “不知其国的兵书比吾中华如何?”吕师虎试探着问。他本来以为陈德兴所献的发石机乃是其父陈淮清的手笔。可是现在他猜想这架发石机可能是来自西域传入中华的书籍。 “其国陆战的兵书吾也没有见过,”陈德兴笑了笑,“不过却见过一本水战兵书……此国乃在极西大海之之濒,此海名曰地中海,周围强国叠起,海上烽烟两千年不熄,自然善打水战了。其中还有几种战舰图样,也是颇为不俗的。” “那个扭力发石机是……” “是其国战舰之上的利器,”陈德兴大大方方的承认,“可抛射火球,烧毁敌舰。” 吕师虎微微色变,“若是北虏得知,置于其兵舰之上,只怕吾大宋水军……” 陈德兴摇了摇头,道:“北虏早晚会知道的,因为北虏的铁骑早就打到了拂菻国的边上,说不定现在已经把拂菻国灭掉了……据临安的番商们说,不少极西大国已经被北虏灭亡了。如今的北虏,已经是纵横数万里,人口上万万,带甲之士上百万的大国了。” 吕师虎身子一抖,久久不作声。蒙古西征,灭国无数的事情,对此时的大宋高层而言并不是秘密。一方面他们可以通过往来贸易的大食国商人了解到这方面的情报;一方面派遣到北地的细作也会带回类似的消息——蒙古人的西征军中可有不少汉人工匠的,而且还有一部分汉军世侯也派兵参加了蒙古西征。比如那位跟随旭烈兀远征西方,号称在西亚攻破三百余城的郭侃便是汉军世侯史天泽派出的大将,据说还是郭子仪的后代。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吕师虎道:“庆之,你得到的那本水战兵书,可否借吾一观?” “如何不可?”陈德兴豪爽的一笑,“世兄有此兴趣,吾自当双手奉上此书摹本,只是……”说到这里,他眉头一拧,“只是书中有些东西颇为紧要,须得先献于枢密相公,唔,就等上几日,待发石机样品做成之时一并献上,尔后再给世兄一观如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吾就等着一观此西域兵书了。”吕师虎神色不变,只是点头。 献上兵书也是功劳,这是陈德兴的福运,他虽然羡慕,但也不至于出手抢夺。身为吕文德从子,他也不需要这样不择手段。而且,卢兆麒那个老军头刚刚在陈德兴手底下吃了大亏,他可没有兴趣再去试陈德兴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便冲着陈德兴一拱手,“庆之,今日就此别过,明日吾还要听听大食和天竺的算学是怎么回事,若有不明之处,还望赐教。” 第47章 陈木匠 求收藏,求推荐 “西域大秦国的兵书……” 两淮安抚司的节堂之中,贾似道负手,重复了一句他刚刚听说的话语。 而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不是旁人,正是砲军管办机宜文字吕师虎。这个长相粗黑的文官,此刻就伺候在他的身边,低声道:“相公,下官觉得那陈德兴所言非虚,他的本事多半来自这本大秦国的兵书……现在只怕北虏也得到相同的兵书,打造出一般的发石机,吾大宋可就要危险了!” 贾似道只是默然,最后才苦笑一声:“能让吾大宋先得到这部外域兵书……也是官家厚福,此次总是可以渡过难关的……” 吕师虎的表情却无比凝重,低声道:“就怕陈德兴打造的发石机,所练的砲军不足用……这发石机来自西域,西域诸国也当有此物,可是蒙古铁骑不照样一路摧枯拉朽?可见此物在战场之上,至少在陆战之中未必好用!相公切不可将破敌之希望,全寄于陈德兴的砲军……” 贾似道嗤的一笑,摆摆手,“吾自有主张,慕班,你且去信告诉吕安抚,三个月内吾必能摧破两淮之敌,明年春暖水涨之时,吾将亲率舟师西援京湖、川蜀。而且吾还得到陈德兴所献之发石机,配以铁砲,当可纵横川江,此战吾军必报大捷!” 三个月就能把蒙古人赶出两淮了?吕师虎一脸疑惑的还未说话,贾似道已经转过身来拍拍他的肩膀,“慕班,不必想那么多了……还是抓紧些时候,去把陈德兴打造发石机,操练砲军的本事学到手。将来四川、京湖也是要建砲军的,到时候你若肯转武资少不得一个都统制,若是还想当文官,吾调你去提举殿前诸军兵器所。” 当都统制当然不是吕师虎的理想,但是提举殿前诸军兵器所却是一个不错的肥差,而且还是文官。吕师虎闻言大喜,连忙躬身行礼,刚想说几句感激之语,就看见廖莹中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慕班,今日先到此为止了,你且退下。”贾似道一挥手,便让吕师虎退走,然后又斥退左右,只留下他和廖莹中二人。 廖莹中这才几步凑上来,压低声音道:“相公,那人预备要亲自入城了……” “亲自入城?”贾似道一惊,“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人已经到了城外,”廖莹中露出喜色,“大事看来有望了!” …… 嘎吱嘎吱嘎吱…… 当吕师虎来到陈德兴在砲军军营中所居住的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当日下午,军中的操练和数学课都已经结束。站在院子外面,就听见锯木头的声音,还有叮叮咚咚的敲打声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似乎有人在打造家具。 “吕官人,您稍候,小的去给您通报。”门口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砲军士卒叉着手,向来访的吕师虎行礼。 “不必了,吾自己进去吧。”吕师虎摆摆手,抬腿便往院中走去。他和陈德兴算是世交,交往自然随便一些。 院子里面果然正在做着木工活儿,三五个木匠在忙碌着,或是锯,或是凿,或是敲打,忙得不亦乐乎。宽敞的院子整个成了工场,到处堆放着整块的木料或是已经加工了一番的半成品,也有几堆木屑废料。一家之主,已经有了砲军都统制差遣的陈德兴也在院子里,没有穿官服,而是和木匠们一样穿着粗布短衫,头戴无脚幞头,完全是匠人的打扮,身上还沾了木屑,似乎亲自动手参加劳动了——他的前世是会一点儿木匠活的,要不然怎么自己动手制作航模呢。此时他手中则托着个超小号的木头船,正和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木匠交待着什么。 “都统,吕官人到了。”刚刚担任了陈德兴亲兵队将的朱四九大喊了一声。 陈德兴方才抬头一看,就看见吕师虎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知道是因为眼下的战局不利,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不知世兄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陈德兴忙将手中的舰船模型交给了老木匠,然后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吕师虎展开眉头,笑道:“庆之贤侄好雅兴,竟在家中摆弄起木艺来了。” “甚木艺啊,都是些微末小道,若不是为了打造发石机,小侄才没有这闲功夫呢。” 陈德兴摆摆手,露出几分无奈的笑颜。现在正是战时,砲军的成立更是军中机密,自然不能大操大办,而且陈德兴刚刚得罪了扬州城内的诸军将门,正是应该低调再低调的时候。所以砲军成立的各种仪式全都没有举行,只是在今日中午摆了顿酒,犒赏了一下全军上下不到一千的士卒军将。吃过酒肉之后,陈德兴便找了几个好手艺的木匠到自己的住处,开始指挥他们打造三层浆座战舰和发石机的模型了。 前文提过,陈德兴前世只是个航模爱好者,并不是真懂造船造械,因而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先从模型开始,一点点放大,最后造出成品。而且陈德兴也不是插着腰站在一边指挥,而且亲历亲为,一块儿动手干活,还不时的和工匠们交流总结,一点没有堂堂都统制的官架子。 吕师虎的目光在一堆成品、半成品中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一架二尺余长,一尺多宽的木制发石机上。 这发石机的底部是个四方形木架子,之上还搭着两个平行的三角形的木框,两个三角木框架顶部还架着一根粗壮的木棍,木棍外面还包裹着厚厚的麻布。在四方形木架子靠前部的位置,两股弓弦——不是两根,而是由不知多少根弓弦合成的两股——从木架边框上打出的洞眼穿过再用粗短木棍固定住。两股弓弦呈麻花状拧在一起,中间还插着根圆木棍,木棍一头还装了小铁锅。装着铁锅的木棍上还系着粗粗的绳索,同木架子尾部横着的另一根圆木棍连在一起,这根圆木棍是从木架尾部两侧的木框中穿过,两头还安装了转盘。另外,在这架发石机的不少紧要部位,还用铁制器件加固,还有一些部位系着绳索,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架发石机虽然个头小了一些,但却是可以使用,陈德兴方才已经试验过了。 “发石机……已经做成了?试过没有?”吕师虎几步就走上前去,在这架袖珍发石机周围转了几圈,才看着陈德兴发问道。“只是小了一点,此物真的可用?” “已经试过了,二尺五寸长、一尺六寸宽的发石机可以将三斤重的石弹抛到五十步开外。如果把尺寸放大两倍,应当可以将三个六斤重的铁砲砲到二百步外。” 陈德兴顿了下,望着吕师虎,“吕世兄,这个款式的发石机只是安装在船上的,因为没有安装轮子,所以不大好移动……另外还会有一种野战发石机,吾还会专门设计一种砲车以挂载发石机,便于移动。只是这发石机加砲车的重量不小,靠人力可拉不太动,是否可以请抚司划拨一些骡马牲畜?如果没有马,给个一百几十头牛也是好的。” 第48章 野战炮兵 求收藏 第三更,求收藏,求推荐! ...... “马是没有的,不过牛倒是可以弄到些。”吕师虎笑道,“庆之,你刚才说得砲车是个甚东西?可有样图?” “样图自然已经有了。” 陈德兴一抬手,做了个肃客的手势,将吕师虎请进了厅堂。陈德兴在军营中的宅院是没有女人伺候的,只有几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军在端茶送水。他们都是跟随陈德兴从战场上下来的军卒,年纪都近四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老人了。身体虽然都还不错,但是学习能力毕竟不如年轻人,陈德兴也不指望他们学会砲军的本事,便给他们安排了护兵的差事。 “世兄请看,这就是小弟新做的样图,机动型扭力发石机。”陈德兴取过一张新画好的图纸,展开在了吕师虎面前,这不是一幅结构图,而是一张平面效果图。 图上的发石机结构更加复杂也更加紧凑,而且是由两个部分拼在一起组成的,包括一架安装在两个轮子上的发石机和一个用来支撑这架发石机的木质支架。支架是由三根木头组成的框架,直接和发石机后部相接,呈大约大斜角布置。当支架一头埋入地面的时候,前方的发石机底部大约可以和地面平行。 这样的设计其实参考了历史上的滑膛炮炮架,发石机后方的支架还可以挂在一辆两轮马车或是牛车上,组成一辆四轮马车(牛车),如此便让发石机有了一定的机动性。 吕师虎的目光在这幅样图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已经组成的四轮砲车之上。“这是……将两辆马车挂在了一起?真是奇思妙想啊!” 陈德兴笑笑:“小道而已,吕世兄请看这张图。”说着话,他便将一套三层浆座战舰的图纸展了开来。“此种战舰,便是西域地中海诸国最常用的战船,乃是两千余年海上争锋所产之利器,其速度极快,战力不俗,正好用于川江逆流之中。” 据陈德兴所知,此时宋军水军是比较强大的,战船有飞虎船、铁头船、铁鹞船、车头船、造马船、铁壁铧觜船等诸多名目。但是没有一种可以在川江逆流中以较快的速度前行。这就让占据上游的蒙古水军有了相当大的优势。 而在宋军水军的诸多江船战船中,速度最快的是用“翼轮”驱动的车船,号称可以日行千里。不过在陈德兴的记忆中,这种车船的航速远远达不到日行千里,连日行三百里都悬。折算成西方的航速计算单位,也就是四节到五节的样子。 或许一艘精心打造的车船在刚刚下水的时候,真的达到日行千里的航速。但是用木料打造的传动装置的耐用性和精密性是可想而知的,当机械装置被磨损之后,车船的性能必然会大幅下降。所以在陈德兴记忆中南宋水军的车船都同时配置了船桨,称之为“铁壁铧觜船”,平时用船桨驱动,战时再浆车(古人管翼轮驱动装置叫车)并用。 不过这种铁壁铧觜船的速度,在陈德兴看来,还是很难在每小时10公里以上的逆流中前进。可在川江逆流中前行的古代战船,在陈德兴想来也只有西方人的多层浆座战舰了。如果贾似道想要逆流而上增援四川,就必然需要这种以速度见长的战船。 而前世身为高级海员的陈德兴对于古代船舶结构并不陌生,少年时便喜欢制作船模,后来还收藏了不少高度仿真的古代船舶模型,其中就有著名的多层浆座战舰——这种一度称霸地中海的古代战舰是颇让他着迷的,他不仅亲自制作过仿真模型,而且还研究过此类战船的结构和性能。知道这种战船在作战中的最快速度可以超过10节!即便是巡航速度也能达到7.5节以上。拥有这样的航速,足以让多层浆座战舰在长江中逆流而上,同占据顺流优势的蒙古水军一战。 而且多层浆座战舰的优点还不仅仅是速度,因为这种船只是地中海千年征战的产物,自然拥有了冷兵器时代最强的武备,包括金属撞角、弩炮、发石器和用来打接舷战的乌鸦吊桥等等。完全是一架水上的战争机器! “三层浆座……”吕师虎似乎有不明其意,“浆座是什么意思?” “是在船舷两侧安装上中下三层木浆的意思,每船有浆170到174,可以同时划动,速度比车船要快得多。” 吕师虎愕然,“置上中下三层木浆!真可行否?” 虽然中国古代的造船工匠们也一直在想方设法让船只取得更强的动力,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使用多层浆座,而是采取了翼轮踏水车船设计,循的是胳膊再粗拧不过大腿的思路,用脚踏驱动的翼轮代替手臂划动的木浆。 “如何不可行?浆有三层,浆手亦分上中下三层,犹如楼房。” 道理非常简单,可以说一点即破。吕师虎也是将门出身,自然文武兼修,不是只知道四书五经的书呆子,稍一琢磨便狠狠一击掌,“道理竟如此简单焉!浆分三层,每层五十余,分两舷,每舷不过二十七八支浆,如何不可?三层浆座合计一百七十余浆,其力必大于二十余车之车船……对了,庆之,你这三层浆座船尺寸如何?可载多少甲士?” “船体总长二十五步,宽三步半,浆手之外载甲士五十人。” “才五十名甲士?是不是太少了些?”吕师虎的兴奋顿时去了大半,陈德兴所说的三层浆座战船似乎小了一些,此时长二三十丈(相当于五十步到六十步),备三四十车(翼轮)的宋军战船比比皆是。虽然速度比三层浆座战船慢,但是可以容纳的战士却多至五、六百人,其中可以用来作战的甲士不下三百,几乎六倍于三层浆座战船! 陈德兴笑道:“三层浆座战船并不全靠甲士,乃是在船首装上生铁冲角撞击敌船,或以发石机抛射引火之物烧毁敌船。三层浆座战舰的撞角位于水线之下,以十节以上的高速撞击所产生的破坏力根本不是木船可以承受的!” 说到这里,陈德兴又让老军取来了那艘三层浆座战舰的模型,放在了几案之上。这是陈德兴差人打造的第三条三层浆座战舰的模型了,船身细长、尖底、高干舷,船艏部安装了漆成黑色的撞角,第一层甲板上还有发石器的模型。 “这是……一艘海船?”此时宋军便是依托长江、淮河、汉水等几条大河展开作战,将领们多精通水战。吕家将门出身的吕师虎也是懂些水战知识的,分得出江船和海船。 “吕世兄果然慧眼,这的确是艘海船,尖底,高舷,再以重物压舱,当可抗衡风浪,驰聘海上。”陈德兴笑着说,“另外,小侄还准备让人打造了缩小的江船,船底较平,可以往来穿梭于浅水之中。等到两艘小船造好以后,就会拿去小溪中试航,而后再放大些尺寸,拿去运河中试航,如果没有差错,就可以开工建造大船了。” 第49章 来了 求推荐,求收藏 “篷!”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在炮军大营的校场上响起,这是发石机的木杆碰撞包裹着厚实棉布的支架所发出的声音。两股筋弦的扭力在这一刻化作了巨大的推力,将一个六斤上上的石块抛射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线,越过顶点后急速滑落,最后重重的砸落在六七十步开外的地面上。 “好!”响亮的叫好声音随着响起,黑面孔的吕师虎捋着保养的又黑又亮的胡须,大声地呼喊了起来。 “庆之,相公给出的期限才过了两日,第一架发石机便已经成了,看来要不了六十日,你就能将300架发石机献于枢密相公了!到时候少不得一份功劳,说不定愚兄这个机宜也能跟着沾点光。” 陈德兴敢立军令状,自然是胸有成竹。贾似道给了两个月又饶三日,差不多有六十三四天。现在刚过两日,第一台“原型机”已经试制成功了。接下去只要放大尺寸,便能打造出符合贾似道要求的发石机,以炮军编制中的上百个能做木工活的匠人加上至少六百多可以打下手的士卒,六十天打造300架发石机,真是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贾似道给出的时间,其实还是很宽松的。 “篷!” 又是一声闷响,那架“原型机”还在抛射石弹。吕师虎望了眼这架小型发石机旁的一堆石块,又有些不解了。 “庆之,这些石头都要用发石机打出去?” “是的,打完以后还要捡回来继续,直到发石机损坏。”陈德兴淡淡地道,“如此,便能知晓此发石机的耐用性。” “耐用……性?”吕师虎反复念叨了几遍这个新名词,已经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庆之你是想知道一架发石机可以反复发石几次?” 陈德兴点点头,“吕师兄该知道弓力和弦力都会越来越弱,这发石机的扭弦和杠杆还有用来阻挡杠杆的横木,都该有使用次数之限。” 陈德兴设计的发石机颇是坚固,主要的框架都用硬木拼装而成,在关键部位还用铁件加固,是有一定耐用性的,不过发石机的弹射装置总归是易耗部件,必须要易于更换——这也就是说,这种发石机的各个部件必须是统一规格,可以互换的! 这一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难点在于工匠们的手艺都是不同的师傅教出来的,各自有各自的标准,连使用的尺子都有大小。说容易则是因为现在归陈德兴指挥的匠人都占了军额,是宋军士卒。军中自有法度,陈德兴自可以用军令推行他的标准——就在今日,他还命令军中工匠按照他给出的样品,打造了一批测量用具,包括直尺、三角尺、圆规、量角器、平行尺、直角仪、风速仪。这些测量用具中的一部分就是给炮军的工匠们使用的。 除了统一量具标准之外,陈德兴还打算将他的百余名工匠分成几十个小队,绝大部分小队只打造发石机的一个部件。此外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检验部件质量尺寸的小队和几个负责组装的小队,以及一个最后负责检验成品质量的小队。而且在每一个部件和整个发石机的醒目位置上,都会有负责打造、验收的工匠的姓名。以便在出现质量问题是追究责任! 如此严格的质量控制之下,陈德兴自然有信心打造出质量上乘的发石机。不过这些发石机,只是一整个“救国计划”的开始。而这个计划的第二步,便是将三层浆座战舰引入大宋水军了。 因为在陈德兴看来,这样的战舰配合发石机和纵火弹使用,才是真正可以称霸东亚水上的利器。 “庆之,你方才说还要造船?” 听到吕师虎动问,陈德兴一笑,点头道:“小弟只是想验证一下三层浆座战舰的威力,如果真的可用,当献于枢密相公。吕师兄,可愿于某共同促成此事吗?” 吕师虎拈着胡须皱眉道:“庆之,这三层浆座战舰的造价当是不菲吧?” “自是不菲,若是以铜钱计,一万贯总是要的。不过建造用于验证的小船是花不了那么许多的,有个一千贯就足够了。” “如何……验证?”吕师虎神色一下就充满了好奇,扫视了正在发射石弹的发石机一眼,“莫非也要造艘小的?” “造两艘,一艘是用于验证撞角的单层浆舰,一艘是用于验证多层浆座可能性的双层浆座船。”陈德兴笑吟吟的向吕师虎推销自己的计划——之前他已经将战舰的图纸给廖莹中看过了,不过对方压根不懂水战,兴趣寥寥。 所以陈德兴认为,要让贾似道支持自己建造三层浆座战舰的唯一办法就是实证。要当着贾似道的面,向他展示这种西式战舰的威力。不过贾似道可是大忙人,想要他在百忙之中赏个脸面到城东运河边上看撞船可不容易。好在贾似道将吕文德的侄子派到自己军中当机宜了。 而吕师虎的伯父吕文德正督军援川,被蒙古统帅纽琳用浮桥和战船堵在了涪州蔺市以东,寸尺难进。而一旦钓鱼城失陷,四川的王坚、刘整两军就铁定覆灭,吕家将门节制的鼎、澧、辰、沅、靖五州可就是抗击蒙古大军的第一线,到时候安丰吕家的子弟可就要一堆堆的死了。 所以吕师虎对于任何有可能帮助吕文德打破蒙古军封锁线的新式武器,都是极有兴趣的。就在他想进一步询问细节的时候,就听见一阵扰动的声音,隐约是有人在哭喊叫骂。随后便看见有人推门走进了厅堂,正是担任了炮军右军统领的刘和尚。 “和尚,外面出了甚事情。”陈德兴看了眼刘和尚,只见其一脸的义愤,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大哥,”刘和尚叉了下手,按照琼花楼结义的排序唤着陈德兴,“鞑子往城里驱人了,都是俺们大宋的百姓!一个个都被欺凌的不成样子了……” “是扬州城外的百姓么?”陈德兴皱眉问。 “不止,人山人海,不知道有多少!”刘和尚道,“该是狗鞑子从别的地方驱来的。” “这是北虏想耗扬州城的粮草,或许还有细作混杂其中,这些都是北虏惯用的伎俩!”吕师虎摸着胡子,脸色铁青地又道,“莫非枢密相公放百姓们入城了?” “应该是放了,北关城门大开,十里长街上都是城外进来的难民,好像潮水一样涌进来,不知道有多少!” “竟有此事?”吕师虎一怔,贾似道放百姓进城的举动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回头看一眼陈德兴,“庆之,就怕有细作混杂其中,乘机作乱!不如下令戒备吧。” 陈德兴点点头,对刘和尚道:“传某的将令,全军戒备!”接着他又对吕师虎道,“世兄,一同去看看吧。” “也好,同去看看!” 第50章 秀才 求收藏,求推荐 扬州城最繁华的十里长街已经戒严,手持环首大刀的甲士从北关城门口一路排列过来,如临大敌,将围观的人们阻挡在大街两侧,仿佛北关城门之外便是无尽的地狱。 至少,映入陈德兴眼帘的景象让他想到了地狱……地狱就在扬州城外!因为通过那扇大门,从城外走进来的人们,都好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一样。衣衫褴褛,表情麻木,双眼当中没有一丝的神采,大部分人很瘦,瘦得脱了形,只是拖着步子机械的沿着长街,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还不时发出哀嚎,诉说着他们曾经遭受的折磨和痛苦。 “……俺苦命的儿啊,才刚会喊娘亲,就让鞑子的马踏死了,这些杀千刀的鞑子,怎么就下得去手!”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乞婆此刻正光着脚丫,拄着根木棍,挎着个破篮子,一遍遍向路人诉说着她的苦难。谁又能想到,她的年纪,不过是和郭芙儿相仿…… “……俺的房子没了,铺子没了,财货没了,连儿子闺女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让俺老汉怎么活啊!” 这是一个穿着破烂得都没了形的绸缎衣服的老头子在哭喊,听他的言语,原来是个商人富户,北虏一过,他便一无所有了。 “……爹爹,娘亲,孩儿不孝,孩儿无用,孩儿只顾自己逃命,孩儿是天底下最不孝之人!” 正在滔滔不绝自责的是个穿着件破得不成样子的对襟衫的书生,面色灰败,突然间就转身跪了在了地上,只是不住冲着北边叩头,脑袋破了也不知道疼。 “唉,百无一用是书生!”陈德兴轻轻叹了口气,念了一句清代诗人黄景仁的名句。不知怎的,却被那书生给听见了,书生扭头看了眼陈德兴,眼中划过似异色,突然就猛地向街边一名甲士手中的环首刀撞去,竟然是要自杀! “你这措大要寻死么!”那甲士反应倒快,往边上一闪,让这书生扑了个空,不过也失去了重心一下跌倒在地上。 “让俺去死吧,俺对不起爹娘,俺百无一用,俺是没脸活在世上……”哭喊着,这书生就要去夺那甲士的刀,可是他那点儿力气又如何夺得了,被那甲士一个手便拎起来轻轻丢到一边。 这甲士虽然恼他,但见他穿着儒生的对襟衫也不敢为难,只是道:“唉,俺看你是个读书人不和你计较,赶紧往前走吧,枢密相公命人在内城外的校场设了粥场,早点过去还能有口热的,去晚了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俺不去,俺就在这里饿死吧!俺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杀不得鞑子,还不能死么?” 这书呆子似也真有几分书生意气,竟然一屁股就在陈德兴和吕师虎二人面前坐下来,一副绝食抗议的样子。一张瘦削苍白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悲壮的神色。路边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竟然有人叫起好来了。 “真是读书人啊!” “真是有骨气的!” “秀才,莫死了,留着有用之身去考个功名,将来好带着大宋的兵将们去和鞑子拼……” 陈德兴却是连连摇头,这些宋人的思维真有些奇怪,让这样一个孬种带着自己这样的兵将去和鞑子打?可知道什么叫将熊熊一窝吗?要带兵将去杀鞑子也得是自己这样的……怪不得大宋朝最后让蒙古人给灭了,纯粹是脑子坏掉了!想到这里,他锵的一声拔出了佩剑便丢了过去。 “秀才,要死还不容易?拿着这剑抹了脖子便是!” “庆之,莫胡言,他可是个读书人!”在他身边,吕师虎却连忙上前去拾那把剑,守在路边的甲士自然认得吕师虎身穿的是官服,那里敢阻扰半分? “慕班,不要拦他,他要死便让他去死!父母之仇不晓得去报,国家有难不晓得出力,就知道寻死觅活,这等人的书都读傻了,文章做得再好又有何用?真要当了官一准误国误民,还是早早死了的干净!” 这番话可不大符合宋人的价值观,吕师虎听了更是直摇头——这文章做得好怎会无用?他吕师虎要是能早早中了进士,现在怎会在砲军中做个机宜?正想要开口反驳,却听陈德兴滔滔不绝的往下说着。 “你这秀才也是,既然生于乱世,怎就不晓得学些弓马武艺呢?两淮的农家子都入了弓箭社,做完农活就拉弓射箭,鞑子来了也能一战,纵然战死也好歹斗过一场,你个读书人怎就手无缚鸡之力呢?” “这这……吾整日苦读,那有时间练武?”那书生浑身一抖,又呜呜哭了起来,“若吾有些武艺,爹娘兴许就不死了!吾果是无用,还是死了吧!” 说着话就颤抖着就将宝剑拾了起来。陈德兴的宝剑其实不是宝贝,不是用百炼钢打造的,普普通通的铁剑而已,甚是沉重。那书生力气小,可能又饿了几日,一只手竟然举不起剑,双手合力才勉强把剑拿起来。看得吕师虎也忍不住摇头,不等那书生用剑去抹脖子,便挥出一掌将剑给击飞。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这秀才,怎么是一根筋呢?去去去,赶紧喝粥去!要死也喝饱了再死!” 一句话说完,他蹲下身去,捡起陈德兴的宝剑,就要离开。不想那书生却一抹眼泪站了起来,走到陈德兴跟前就是一躬,“学生孔玉,谢官人提点,官人想必是武将,学生已经想通了,想要从军报国,请官人收下学生!” 呃,陈德兴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怔了一下,这个书呆子是怎么回事?真被自己的言语给激励了,预备要投笔从戎?还是……看出自己是个高级军官,想要从自己这里谋个文职? “孔秀才,本官只是个承信郎,可没有什么机宜文字、干办公事的差遣可以给你!”陈德兴从吕师虎手中接过宝剑,插入剑匣,同时放沉了声音,“你还愿意随本官从军吗?” “如何不愿意!”孔秀才犹豫一下,咬咬牙道,“吾恨不能手刃胡虏,但为一介步军足以!” “一个步军?”陈德兴打量着这个高高瘦瘦,好像个竹竿似的秀才,“你恁般单薄,当个步军怕也不够资格!” “我可以练!”秀才又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好大决心,一字一顿,仿佛是咬钢嚼字般地道,“想我孔玉十年寒窗苦读,甚么苦没有吃过?练武再苦,还有读书苦么?还有眼睁睁看着爹爹和娘亲被鞑子杀害苦么?官人,请您收下我,带着我上阵去杀鞑子吧!” 一番话说完,这孔大秀才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陈德兴跟前痛哭不已…… “好吧!俺收下你了!”陈德兴一挥手,“孔秀才,站起来!俺陈德兴麾下的军士只留血不留泪!” 第51章 武学生 求收藏,求推荐 随着大批难民的涌入,本来甚是宽敞的扬州城,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几个点兵的校场,都搭起了草棚,成了难民们临时的落脚点,但还是不足以安置越来越多的难民,扬州城的街头巷尾,渐渐的也被这些一无所有的苦命人给占据了。 而这些难民的到来,也意味着扬州城内戒严等级的提升,夜间的宵禁令开始被严格地执行,扛着刀枪的士卒整夜巡逻。任何平民百姓,都不许在天黑后上街,否则就是军法无情。整座城市到了晚上,便只剩下了报平安的梆子在扰人清梦。 直到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沉睡了一夜的城市,也渐渐的复苏了。骨碌碌在街上滚过的水车声音,挑担叫卖炊饼的市声,还有听着让人心碎的难民乞讨之声,都混杂在一处,隐约飘进陈德兴的都统制节堂当中。 冷冷的晨风吹进来,让刚刚起床的陈德兴觉得精神一振,然后就听见有人在嗷嗷叫唤——这是某个当兵的秀才在练力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战场上杀多了人,见多了血。陈德兴的心肠变得越来越硬。说好了当兵,便是当个寻常的步卒,连效用都没有给——根据宋军当下的规定,当效用需要连开一石力弓五次!孔秀才当然没有这样的力气,陈德兴也不大算给他开后门,不过还是顾及了一下书生体面,没有在他的脸上或手上刺字。 当了兵之后,便是训练了。这些日子,扬州城内诸军都挂出来招兵招效用的牌子,砲军也不例外。所以除了孔秀才之外,还募得了上千新兵,只是起得如孔秀才那么早的没有第二个,练得如孔秀才那么苦的同样没有第二人! 这个秀才的毅力,倒真是不差,只是可惜了…… 不是当兵可惜了,而是年纪已经大了,在武艺上不会有什么成就了。这练武,也是需要从娃娃抓起的!如这孔秀才不是学文,而是和自己一样从小习武,如今当个部将、队将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可惜的又何止是孔秀才一人?自己的老爹陈淮清,大哥陈德芳,还有现任砲军管办机宜文字的吕师虎都是文武双全,若是为将,一军都统制也是能当的。可惜都把一生耗到科举仕途上去了! ……这大宋如今已是大难临头,但是一国的精英却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科举文章上…… 不过这对自己这个魂穿客倒也不全是坏处,若是军中人才济济,自己焉能爬得如此之快?等到300架发石机打造完毕,再把一部“罗马帝国的”水战兵书往上一献,自己的一军都统制就该坐稳了。下一步,便是要由陆向水发展了。 想要在大陆上击败蒙古帝国是极其困难的,立足于海上才是真正的不败之地……实在不行,老子还可以远走北美洲去夺了印第安人的地盘,当个美利坚国父也是不错的! 陈德兴脑海当中,就是这样的念头来来去去。最后他只是气闷的叹息一声,明明是大有可为之世,偏偏手中的权力太小……这大宋朝都是进士老爷当家,在这个蒙古大军兵临城下的扬州,还有他这个武夫的一席之地,若是到了太平安乐的临安,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吧? 他妈的!不想那么远了!还是先顾眼前吧,蒙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攻城,自己还是尽快把发石机打造好了,到时候再多立点功,好快些往上爬啊! 想着想着就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朱四九的声音,“孺人,您稍等,俺去请哥哥来迎接……” 孺人?原来是自己的俏娘亲来了!真是许久不见了…… 陈德兴的精神顿时一阵,诸多烦恼都抛到了脑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还没有走出房门,就听见郭芙儿的甜腻嗓音响了起来:“二哥儿,临安的大官人托人给你捎信来了。” 临安的大官人?不就是那个变态便宜老爹吗?陈德兴脑海中顿时就闪现出一个白面关公的形象……也不知这老头儿的信里面写了些什么? “哎呦,大块头,你这儿怎么回事?怎么成个木器场了?该不是要打些家具好娶小娘子吧?” “百万兄,你别乱说,庆之今年命犯桃花,不是娶小娘子的时候,反倒要离小娘子们远些。” 这回传来的却是两个男声儿,听语气似乎和陈德兴颇为熟悉他们是……黄百万和任道士! 两个不大正经的名字被陈德兴想起来了……不过不是真名儿,而是在玩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之间叫惯了的绰号。 陈德兴的绰号是陈大块儿,看他的个子就知道了。另外,他还有个绰号叫大傻,不过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他不傻了…… 黄百万的真名儿叫黄智深,字正通……不是鲁智深,是泉州富商的儿子,家里面有钱,所以被人叫黄百万,不过他本人却没有去从商,而是个武学生——就是陈淮清这个武学博士的学生,武功嘛……当然是打不过陈德兴的,不过却精通历朝历代的兵法战阵之学,写出来的策论让陈德兴的老爹不止一次拍手叫好。可惜武功差了点,应了一次武举没有过,只能继续在武学里面混日子,混着混着便和陈德兴混成了狐朋狗党。 任道士的名儿叫任宜江,字天高,另外还有一个特别牛逼的号,叫我行……任我行!也是武学生,是陈淮清的弟子。之所以被人唤作任道士,是因为他爹是个赫赫有名的大道士,乃是临安神霄观观主五雷真人任道兴。这位“任我行”自然是从小跟着父亲学道,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打卦问卜,还精通风水,最了不起的是精通神霄雷法——其实就是玩烟火,神霄派忽悠人的把戏。 道教在宋朝的地位颇高,几乎够的上国教,而神霄派在江南的势力很大,任道兴的地位自然不低,所以他的儿子方能入武学读书。只是此任我行和金庸小说里那位不能比,武功是不行的,而策论更是平平,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中武进士的。唯一拿手的当然是小道中的小道……玩火药!这是神霄派道人的看家绝活嘛。这货在武学自然也是混日子,同样和陈德兴混成了朋友。 现在陈德兴在扬州出人头地,成了一军之主,这两位一定是从陈淮清那里得到消息,跑来谋差事了。 推门出去,到了院子里面,陈德兴就看见自己这两位昔日好友了。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其中一个身材中等,颌下已经蓄起了胡须,脸颊稍长,眉目英挺,自有一股气势,好一个道貌岸然,不用问,此人就是任道士。另一人则是身材挺拔,国字脸,面白无须,浓眉大眼,也堪称英俊,此人自然就是黄智深了。 瞧着倒是像回事儿,至少比黑碳头吕师虎端正,就不知道肚子里面有没有货了?要是有点货色,自己倒不妨用用他们。 陈德兴这样想着,却是满脸堆笑地叉手行礼,“不知哪阵风把百万和道士从临安吹到这扬州城了,某家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第52章 随营武校 求收藏、求推荐 “正通,我行……你们觉得这样可以吗?” 陈德兴一脸笑颜,端坐在厅堂当中,只是打量着远道而来的两位好友。桌子上面放着的茶汤,早就没有了热气儿。 室内一片沉默,半晌才是郭芙儿打破了寂静,“二哥儿,正通和我行都是临安武学的学生,又是大官人的弟子,还是你的朋友,还是大官人推荐来的。反正现在机宜、干办的差遣也不值钱,你的砲军里面又没有几个信得过的士人,就安排一下吧。怎能让他们和一帮子粗鄙武夫一块儿读书呢?” 陈德兴没有理睬郭芙儿,只是将目光电一般地射向了黄智深,这位临安武学的高材生正捧着一本陈德兴开夜车写出来的《海军学》,专心致志地读着。当然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兵法这玩意儿是需要传承和积累的,一个20岁出头,从来没有指挥过水军的青年将领写出来的水战兵法只会被人当成笑话。所以陈德兴便假托他人名义,写出了这部综合了后世航海知识和部分西方古代、近代海战战术的《海军学》。 “正通,你觉得这部西域兵书值得一读么?” 黄智深合上这本还散发着墨香的兵书,只是久久不语。这部兵书上所讲述的航海知识和水战战术,包括以星相定位、可逆风行使的三角帆、多层桨座布局、扭力发石机、铸铁撞角还有用烧红的铁球充当纵火弹等等,都是他这位熟读各种兵书的武学生闻所未闻的。 陈德兴淡淡道:“这部兵书是某家根据一本从番商手中得来的西域兵书译本整理后写出来的,想来是窥得了西域海战之法的精髓。” 黄智深抬起头注视着陈德兴,似乎对于这位昔日好友的变化感到有些吃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庆之,这句话用在你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旁的任道士任宜江却深皱着眉头,看来一直在苦苦思索,“庆之,这本兵书上的办法,都靠得住么?该不会是那些番人假造了来蒙铜钱的吧?这些番商最是狡猾了。” 陈德兴只是摇头,“靠得住靠不住,要试了才知晓。现在扭力发石机已经做出来了,也试过了,是可用的。至于多层桨舰和冲角撞击,同样也要试过后才知道好不好用。”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任道士,唤着那个“大名鼎鼎”的号,“我行,若是这本兵书上所说的东西都是可行的,我等兄弟还怕没有晋升之资吗?” 任道士点头,“倒也是啊……这兵书既然是从西域传来,那北虏早晚也会得到,若是吾大宋不抢先用了这些法子,让北虏占了先机,只怕连最后一点拿手绝活也要败给人家了。只是这兵书上怎么还有恁般多的番字?写的都是甚么?要不要找个番人译一下?” “那是大食数字,是番人的算学字符,不难懂的,吾这些日子就在教砲军诸将学这个,你们也跟着一块儿学吧。”陈德兴加强了一下语气,“这部《海军学》上有甚多地方要用到番人算学,不学一点可没有办法打仗。” “用吾大宋的算学不行么?”任道士当然是通算学的,要不然怎么给人算卦啊?而且他们神霄派除了算卦、看风水还会造烟火,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化学家了。 “那也得先学会番人的算学,要不然如何将之化为吾大宋的算学?” 中华算学当然是博大精深,但是陈德兴却不怎么懂——前生没有学过,今世同样没有这么学——更不用说将后世所学的西方数学化为中华算学了,而且陈德兴对当元代大数学家是没有兴趣的,不过眼前这位任我行有志当一位大数学家,他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有道理……”任道士点点头,突然问道,“打仗还得学算学,这事儿真是新鲜,庆之,你的那些义弟们如何?都学得会么?” 陈德兴一笑,“才刚刚教了几日,能识得一些大食数字的已经有七八人了。” 陈德兴的那些义兄弟自然都是没有文化的,顶多就识得一筐大字,能写自己的名字。不过他们要是真的有些学问,就不屑于从军当兵了!不仅当兵的大多没有文化,就连担当队将、部将,甚至是更高级的正将、统领,也多是些粗鄙之辈。教这些人学点数学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不容易的事情不等于不去努力。 陈德兴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汤,抿一口润润嗓子,接着又道:“吾的砲军不比寻常步军骑兵,只要武艺精熟、纪律严明就能百战百胜,砲军是离不开学问的。因此,吾准备在砲军之中设立随营武校,教军将习字、算学、兵法等诸学问。正通,我行,你二人若不嫌这随营武校庙小,两个月后就可先任教谕。” 这个教谕……就相当于黄埔军校教官!前途其实是很大的!而小小的砲军随营武校,则是陈德兴版的黄埔军校!陈德兴预备通过这所军校,培养出一批忠于自己,而且掌握的兵学知识,同南宋其余诸军格格不入的“新式军人”。最好就是这些军人离开陈德兴的体系,便没有办法一展所长! 按照后世的话说,这是标准不同的问题。 黄智深和任宜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军中教谕……这个差遣听着都新鲜,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他俩就是个武学生,没有官位在身,能谋到的差遣不过就是干办公事、书写机宜文字之类,和教谕也差不离。 任宜江一拍桌子,“行啊,我就当教谕了。反正我这身子骨也不结实,上阵打仗是不行的。” 黄智深也点点头,笑道:“我也听了陈博士好几年的课了,现在正好学着教别人,没准能给我教出个名将呢!” 陈德兴一笑,看着两人又道:“教谕是二位的本职,另外还各有一个干办公事的兼职。正通,你家是商人,你该会管钱管账吧?不如就管砲军的钱粮。道士,吾知道你会玩火药,正好砲军又有个火药作,就归你来管吧。” 黄智深和任宜江两人这才爽朗大笑起来,显然是把兼差当成本职了。陈德兴却板下面看,看着两位昔日好友,“正通,我行,你们记好了……教谕才是本职!你们将来能飞黄腾达到什么地步,都在教谕一职上了。” 郭芙儿瞧见这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嘻嘻一笑,插话道:“二哥儿,正事谈好了,不如且去琼花楼吃酒吧,正通、我行他们远道而来替大官人送信,该好好替他们洗尘才是。” 陈德兴站起身,摆摆手道:“洗尘吃酒还是到晚上吧,现在吾要去上课了……正通、我行,你们也来听听吧,今日便是你们听我讲的第一堂课。” 第53章 想抱孙子 求收藏、求推荐 第五十三章家大业大 “黄志深、任宜江、齐塔、王陆飞、王水飞、朱四九、谢千一……” 卧虎坊,将军第,书房之中,一灯如豆,陈德兴正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提着毛笔,在一张金粟纸上写下了七个人的名字。顿了一下,又提笔写了“孔玉”和“吕师虎”的名字。 陈德兴的随营武校中现有二十五个学生,就是他的二十一个义弟加上黄智深、任宜江、孔玉还有一个天天来旁听的吕师虎。可惜读书这事儿还是要些天赋的,二十五个学生中,只有九个人有学习数学的天赋,进步很快。特别是黄、任、吕、孔四人的进步只能用神速来形容。估计几个月后,他们就能当随营武校的教官,上阵也可以充任“砲兵指挥员和观察员”了——就不知道那三个挂着机宜和干办差遣的文职幕僚愿不愿意临阵了。 想了想,陈德兴又将吕师虎的名字划掉,这位是堂堂从九品的文官,在一个武夫指挥下临阵可是有失体面的。而且吕师虎还是安丰吕家的公子爷,是不可能真正加入自己这一系的…… “这就只剩下八个人了,”陈德兴放下毛笔,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一个人要担当观察,剩下的七个人可以负责七个砲队,每队编九架发石机,砲军眼下最多能用上去的就是六十三架发石机,可用之人还是少啊……” 虽然陈德兴前世并不是军人,更没有学过炮兵,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火力最好能够集中,能够命中的火力才有意义,而测量和计算是准确命中的基础,炮兵的快速机动和展开同样是发扬火力的关键。 而所有这些的基础,又是高素质的军官和士兵……可是大宋一国的精英又以科举为正途,真正愿意以武人身份从军报国者,或许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啊! 陈德兴又揉揉脸,白天教学、练兵还要督造发石机,到了晚上又要挑灯夜战写兵书,就是铁打的身子这样下去也要垮掉的,等忙过这阵子,一定好好歇息一下,也去临安看看那个传说中让人向往的西湖风月。 对了,还得找个南宋小妞,脸蛋要漂亮,身材也要丰腴,棺材板那样的不要,也不要裹脚的,最好就是郭芙儿这样的…… 正想到香艳的事情,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就被人推开了,然后便是一阵香风飘来,进来的正是郭芙儿。只见她披着件儿青色的宽袖褙子,里面穿得有些清凉,就是一席淡红色的抹胸,胸前鼓鼓囊囊的,想来抹胸里面是很有料的,领口开得也很低,露着大片洁白细腻的肌肤。看着真叫养眼,可惜只能看看…… ‘真是个美人儿,怎么就是娘亲呢?这贼老天怎么尽和自己开玩笑呢?’陈德兴心里面叫屈不迭,面子上却还得恭恭敬敬起身喊娘。 郭芙儿挑了挑细细弯弯的柳眉,“二哥儿,那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陈德兴笑了笑,“娘亲,俺这就歇息了。” 郭芙儿哦了一声,却没有离开,而是拉过把椅子坐在了陈德兴对面,显然是有话要说。“二哥儿,临安大官人的信可看了,都说些什么?” 原来陈淮清的信是写给陈德兴的,郭芙儿这个当娘亲的却没有拆开看过。 “也没说什么,就是些公务上的事体,朝廷要派人来扬州数人头,应该是丁相公的党羽,需要仔细应对。再就是给黄百万、任道士一个一个差遣。” 扬州城外之役已经过去快二十日了,临安朝廷当然早就接到了两淮抚司的捷报。官家赵昀龙颜大悦是肯定的,之后则是安排官员到扬州数人头并且清点缴获的战马。右丞相兼枢密使丁大全自然不愿意看到贾似道借着一个又一个军功一路高升到政事堂。不过他可不能把圣眷正隆的贾似道当成前任右臣相董槐那样恶整,只能在虚报功劳的问题上做些文章,最多就是对贾似道的爱将下手,而陈德兴在扬州城外一役中立功甚大,极有可能成为其目标。在陈淮清的书信当中,自然要提醒儿子多多留心了。 “就这些?没有提你的婚事?”郭芙儿俏脸一拧,有些不满地道,“他这个亲爹是怎么当的?就不知道在临安给你说一门好亲么?” 陈德兴苦笑着摇摇头,“娘亲,如今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怎么都要等到扬州这边打好了吧?” 郭芙儿颦着柳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为娘可还急着报孙子呢!” 陈德兴有些无语,一个二十七八的清丽佳人,竟然急着抱孙子,这是什么世道? “要不给你去扬州的瓦子巷的勾栏里去买个才艺双佳的小姐暖暖床吧,二哥儿,你这次的功劳可大了,官家没准就封你个横行官,又是一军都统制,该有几个家伎了。”郭芙儿说着这话,一对美目却直往陈德兴的下身看去。她已经通过刘和尚了解陈德兴这段日子都在忙什么了——自打上次受伤之后,陈德兴似乎就戒了女色,不但不调戏王蓉儿了,连瓦子巷的勾栏都没有再去过!该不会是伤了命根子吧? 听到郭芙儿的这个提议,陈德兴就更无语了,身为娘亲不教点好的给儿子,居然提出要给自己买个……小姐,就是**!这个女人在琢磨什么啊? “这个,这个就不用了……”陈德兴又看了眼俏娘亲,小腹下面的欲火已经有些涌动了。说实话,这具躯体什么都好,就是那个……欲望太强烈了!赶紧猛咬了下舌头,压下欲火。然后转移了个话题,“娘亲,现在市面上可能买到十岁上下的男童?” “是……**吗?”郭芙儿的俏脸儿一下绷起来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陈德兴。 陈德兴慌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娘亲,你别往那方面去想,儿子不好这口。” “那就给你买几个家伎吧。”郭芙儿不依不饶。 这是什么娘啊!陈德兴连连摇头,“娘亲,家中不甚宽裕,不可这样……这样铺张的。” “怎会不富裕?”郭芙儿却是瞪了陈德兴一眼,“你觉得为娘是那样小家子气的人么?过去你不过是一介训练,这家业自然不兴旺,现在你已经是都统制了!等到鞑子北退,家里面的田土立时就能翻十倍,还能在扬州东门外头弄几个贩货的码头,家里怎么还会短了钱财?为娘还打算买所大宅院,把生药铺再开大几倍,再开个米铺……到时候家里面怎么能没有几个色艺双佳的家伎?” 郭芙儿说得好像是梦话,不过陈德兴细细一想,却知道这女人可没有在胡诌。大宋朝就是这样的纲纪……可没有打老虎、拍苍蝇什么的。一个官可以捞多少是和官位挂钩,武臣更是如此。连岳飞都只说“文臣不爱财”,可见“武臣爱财”是应该的!事实上,这也是大宋官家乐见的——要是下面的武臣都不爱财了,那他们该爱什么?江山社稷吗? 所以,陈德兴升了官位,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侵吞扬州城外的“无主之田”了。如果陈德兴升到横班,再加个都统制,吞上一万亩田根本不是问题! 第54章 家伎、**、谍影 狂求个推荐票好吗? 卧虎坊,将军第,书房之中,孤男寡女共一室,谈的似也是风云中事…… 郭芙儿展出笑颜,睇着陈德兴道:“二哥儿,你原是担心家里没有钱?放心吧,如今家中已经豪阔起来了,不差几个买伎的小钱,其实……凭着二哥儿你的身份样貌,想要几个美貌家伎还不是小事儿一桩?说不定还有瓦子巷里的行首(指美伎)到贴上来呢!” 倒贴……当然也是可能的!陈德兴今生的记忆告诉他,这等好事情真不是《金瓶梅》里面那位西门大官人才有机会遇上的。在眼下的南宋,任何一个年轻英俊的官儿,只要在瓦肆勾栏外面招招手,都有一大堆半红不红的粉头上赶着来投怀送抱。毕竟小姐(宋朝的小姐指**)这行当是不能干一辈子的,若不能在姿色尚佳的时候,找个依靠,等到年老色弛了,还有人喜欢吗? 陈德兴却是被郭芙儿说得脸颊通红,连连摆手,“娘亲,孩儿要的不是家伎、**,而是想买些男童悉心教养,传授他们武艺兵法……” 这个想法,陈德兴早就和贾似道提过,就是历史上土耳其苏丹亲兵的养成训练之法!这事儿贾似道不敢去做,陈德兴却是一定要做的!他可不想十年、十五年后再有个“风波亭”落到自己头上! 郭芙儿讶然道:“这是要养假子军……二哥儿,你可知道此事犯忌的么?昔日岳武穆都不敢做的!” 陈德兴语气冷冷的,“所以才有风波亭啊!若是岳武穆、余樵隐都有三千假子军,官家敢要他们的命吗?” 郭芙儿吸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里面就只有她和陈德兴二人,“二哥儿,你这是要作甚?” 陈德兴道:“娘亲,如今是乱世……说不定天下倾覆便在眼前!到时候就是宋失其鹿!” 郭芙儿再度蹙起了她那秀气的柳眉,颤着声道:“二哥儿,你可莫要吓唬娘亲……这等事情,是要灭门的!” 陈德兴乜了她一眼道:“若是扬州城破,吾身为武人,只有一死,娘亲当如何?” “自然是死!”郭芙儿回答的斩钉截铁。 “若大宋国亡,扬州城未破,吾又未死,娘亲当如何?” “当……”郭芙儿摇摇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扬州城破,陈德兴身死,她自然不可能苟活着等着北虏来侮辱。可要是大宋亡于扬州之前,陈德兴也活着,郭芙儿怎么办?陈德兴又该怎么办? “当不至于如此吧?” 陈德兴摇头道:“不,不是不至于,而是早晚之事!华夏天倾,只在一二十年间,吾今日结义兄弟,练假子军,便是为来日的大难做准备。” “若是天下都倾了,还能怎么样?” “进可扶天倾,退可避海外。”陈德兴咬咬牙,“只是……誓不与北虏共苍穹!” 这便是他眼下的全部打算——面对汹汹而来的蒙古铁骑,他既没有必胜的把握,也没有去崖山跳海的决心,能做的只有战和走……现在说与郭芙儿听,便是将她当成了真正的贴心之人。当然也是基于他这一世对郭芙儿的了解,这个女人可以撑起扬州这里诺大家业,可以抛头露面将一间生药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放在后世,也可以当得起女强人三个字。 “娘亲,可愿与孩儿共进退吗?”陈德兴目光炯炯地望着郭芙儿。 “二哥儿,瞧你问的,娘亲不和你共进退还能怎么样?”郭芙儿的呼吸有些急促——因为她知道这共进退是什么意思! 陈德兴点了点头,道:“那么……娘亲,吾可用家中钱财买上几十个男童去军中教养么?” 郭芙儿微微摇头,道:“男童是不要钱的……如今扬州城内最贱的,就是十岁上下的童子,大校场那里多得数不过来,只要有口饱饭就能领回家了。只是你不可单买男童,那样会惹人非议,若是再加上几个美伎,便无人说什么了。” 陈德兴一介武夫,少年得志,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喜欢美伎**有甚奇怪?传到贾似道耳中,大奸臣只会一笑了之,就是临安的官家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如今大宋军中的将帅,谁人不是如此? “既然如此……”陈德兴顿了下,知道自己不能做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便点点头道,“美伎之事,就请娘亲费心去替孩儿操办了。” …… 就在同一个夜晚,砲军大营之中,被用做随营武校教室的厢房当中,也有微弱的灯光传出! 军营当中,此时已经是一片寂静,只有巡夜的士卒敲着报平安的梆子,四下转悠。有士兵见到了武校中传出的灯火,却浑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们早就派人去查看过,正在挑灯夜读之人,乃是砲军中人。 不过他们若是再去查看,或许就要大吃一惊了! 厢房之内的人影正伏在案头,书案之上摊开的正是扭力发石机的样图!只见那人,真用一支毛笔,细细的勾画,将样图之上的所有线条,都一一临摹在了另一张宣州纸上。只是没有尺子、圆规,线条画得有些歪歪扭扭。描完了线条,那人又开始抄写样图上的数据,阿拉伯数字竟也写的工工整整。 直到抄完了全部数据,那人才长长吐了口气,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总算成了,也不枉吾一番苦心,这陈德兴倒是有些真材实料……” 说完,又冲着那张画满了线条的宣州纸猛吹了一阵气,直到墨迹干透了,才小心翼翼地将之叠好收起,揣进了怀中。然后又将桌上扭力发石机的样图也收了起来,放进了厢房之中的一个木箱子,还上了铜锁。最后才吹灭了油灯,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了。 …… 也是在这一夜,扬州城,瓦子巷,一座颇为僻静的小楼之上。此时也透出昏暗的灯光,隐约还有丝竹之声传出。扬州城虽然在宵禁之中,但是瓦子巷中稍微上点档次的勾栏还是生意照做。处于大战最前线的扬州城内,能到瓦子巷中的高端妓院来开销的,除了带兵打仗的军将,还能有旁人吗?贾似道的宵禁命令,对他们来说等于一纸空文。 不过光顾这栋挂着明玉阁牌匾的小楼的,却是一老一少两个书生,年少的是个长得相当俊俏的书生,对襟衫,东坡巾,腰带上挂着柄尺余小剑,洁白纤长的右手上还捏着把倭扇,正和着行首崔月儿弹奏出悠扬的曲调在轻轻扇动。 年老的穿着丝绸对襟衫,头戴东坡巾,方脸阔口,眉宇之中气度威严。不过此人对那青年书生说起话来,却颇是恭敬。 “三郎君,恩堂她老人家这些年还好吧?属下和兄弟们都颇是想念。只要她老人家一句话,叫俺们上刀山下火海也成,只是南朝不相信俺们这些北人,不得掌兵权,都是投闲置散多年了……如果要为内应,恐怕还是不成的。” 第55章 说降 求收藏、求推荐 第五十五章内应 扬州城,瓦子巷,明玉阁。一场很可能会关系到扬州城存亡的谈话,还在继续当中。 “吾阿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在白莲庵中青灯古佛十几年,唯一的念想就是这扬州城,还有这淮地了!” 青年书生挥了挥手,低声对正在抚琴的崔月儿道:“崔娘子,你先退下,去外头守着吧。” 女子从锦凳上立起,臻首低垂,倒退而出,屋子里面,便只剩下了一老一少二人。那青年摇了摇扇子,又道: “郑翁,吾知道你被投闲置散十几年了,手里已经没有兵可用。但是如今十万蒙古大军到了扬州城外……这扬州城内难道就没有人想要弃暗投明?难道扬州城内的武人都甘心情愿去受文官和狗皇帝的鸟气?” 那郑姓老者只是苦笑,“吾等武人在南要受文官的气,在北……要受鞑子的气,不还是一样?” 那青年闻言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会一样?北地世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拥万夫,掌万民,俨然一方君王,岂是南朝武臣可比?” 郑姓老者淡淡一笑,“但是北地到底穷苦,哪有南朝富贵繁华?如今的一军都统制,谁人没有百万家私?且不说临安城如何,扬州城内的那些豪阔宅邸三郎君想必都已经见过,比北地世侯的家宅如何?” 那青年摇摇扇子,嗤的一笑,“如今乃是乱世,钱财当用于打造兵器盔甲,募集壮士购买战马,岂可拿去建豪宅挖池塘?此乃太平安乐时才能做的,眼下南朝危在旦夕,身为武臣不知强兵,只知享乐,如此国家岂能不亡?” 郑姓老者叹口气,“武臣要是兵太强,便是步岳武穆、余樵隐的后尘,多置些家产,多买些美伎反而能得官家信用……这大宋是也该亡,可惜的是吾汉家疆土尽入胡虏之手。” “怎会尽入胡虏之手?淮南行省相公早二十多年前就姓李(李璮还有个淮南行省相公的虚名)了!”青年摇着扇子,一张如玉一般光洁度容颜上展出了颇是得意的笑颜,“山东并上淮南,沃野千里,人口千万,稳稳就是一个大国。扬州城内,若是有带兵之臣愿为内应,还怕没有一个城主吗?” 郑姓老者只是摇头,“三郎君,老夫实话和你说,这扬州城可不好打……昔日恩主就是顿兵在扬州坚城下半年有余,寸尺难进,最后可连性命都赔进去了!如今的扬州城比当日更加坚固,守军亦多至七万数千,而且宋军近日还得到了一种什么扭力发石机,据说非常厉害!” “就是那个什么砲军的用的发石机么?”青年笑问道。 “哦,三郎君已经知道了。”郑姓老者点点头,“就是砲军正在打造的发石机,可以配上铁砲在野战中用的。” “如果吾大蒙古也有了这种发石机呢?”青年又问。 郑姓老者一惊,看着青年道:“三郎君,你说甚?蒙古……已经有了?” 青年笑笑,“还没有,不过很快就要有了!” 老者已经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青年最后还是展颜一笑,竟显出了几分娇媚:“吾李催只是略施小计,便使人潜入了砲军,这等军国利器,眼见就要落入吾手了,说不定这陈德兴也会被吾说降……这扬州城,还有什么凭藉可以挡大蒙古十万铁骑?” 这青年,原然就是蒙古益都行省相公李璮三女李翠仙假扮,而且她已经安排细作潜入了陈德兴的身边! …… 嘎吱嘎吱嘎吱…… 锯木头的声音,已经在砲军大营中响起,间或还有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陈德兴设计的发石机并不是纯榫卯拼接的,而是榫卯加铁钉,关键部位还用铸铁件加固,为的就是耐用。 在第一架原型机之后,陈德兴又让人制作了第二架和第三架原型机,其中第二架是固定式的,第三架原型机则是机动型的。不到二十天时间,三架原型机都打造完成,还都通过了各种性能和耐用性的测试。从宝祐六年十月初开始,砲军的工匠们便根据陈德兴的要求,开始生产发石机了。此时离开贾似道给出的期限,还有足足四十三日。 瞧着眼前一片繁忙的施工场景,陈德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宋朝手工业的生产和组织水平显然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工匠们对于分工合作打造大型器物的生产模式并不陌生,而且他们的模仿能力也相当之强,只要有实物做样子,很快便能照葫芦画瓢打造出成品来。只是看不大懂陈德兴画出的图样,需要他亲自下场和他们一起打造模型样品。一来二去之后,陈德兴和这些工匠倒是混得挺熟,一边在工场中巡视,一边还和几个熟悉的匠人招呼,看到谁的活儿不仔细,甚至还亲自上前去指导演示一番。 而跟着他一块儿来巡视工场的,除了砲军右军权统领刘和尚,右军铁工将正将齐塔、右军木工将正将陈硕、右军组合将正将陆六等人之外,便是吕师虎和孔玉两个读书人了。 “庆之,你倒真是事必躬亲啊,连木工活儿都要亲自过问,颇有诸葛武侯之风了。”吕师虎和陈德兴本就是世交,在临安的时候就认识,现在更是混成了莫逆,开起玩笑来也随便。 陈德兴笑笑,将一把自己亲手打造的三角尺递还给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小木匠,笑道:“吕师兄,你觉得诸葛武侯为什么要事必躬亲?” “殚精竭虑,以报先主知遇之恩。” “孔秀才,你怎么看?”陈德兴又问孔玉。对于这个秀才,陈德兴已经有了几分欣赏。 “蜀少人才,又处孤绝之地,战士不满五万,若是闭关守险,自可安乐无事。然武侯得先主托付,素有复汉之志,所以呕心沥血,事必躬亲。” 陈德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秀才,轻轻叹了口气。诸葛亮为什么会事必躬亲他是不知道的,可是他自己为啥要那么拼,理由却和秀才说得类似。身边的可用之才太少,又处于南宋这个末世,手里面的士卒不过两千,若是图个安逸享受,倒也够了。但如果想要成就一番大业,就不得不殚精竭虑了。只是自己没有诸葛亮的大权,这番心思还得掩饰起来。否则,将来地位再高些,就该有人说闲话了。 想到这里,陈德兴一摆手,笑着说:“俺可不学诸葛亮,现在事必躬亲是没有办法,军令状已经立下来了,若是十一月十八拿不出三百架发石机,枢密相公就要斩某的脑袋了!不过看眼下的进展,某的头颅肯定是能保住了。待应付了差事,某家就要多买些美伎童仆,好好享乐一番啦!” “美伎?”吕师虎闻言一笑,黑脸儿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要寻美伎还得去临安,庆之你这个少年将军要是去了,不晓得有多少美伎要投怀送抱呢!” 陈德兴连连摆手,苦笑道:“吕师兄莫消遣某家,临安的行首喜欢的是风流才子,吾这样的老粗还是在扬州瓦子巷里寻几个庸脂俗粉吧。” 第56章 二十四假子 求收藏 大大们,收了罗罗吧,再投几张推荐票好不好? ...... 身为大宋武将,置田产、建豪宅、买美伎、购**,是不用担心被人当老虎打死的,反而像岳武穆那样不好色不爱财一心要直捣黄龙的主儿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年轻有为的陈大都统制正在寻觅美伎**的消息在扬州城传开以后,并没有谁觉得不对,厮杀场上的军汉,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谁不是抓紧时间享受?陈德兴如此作为,只说明他已然成为了大宋王朝高级武夫中的一分子。 而当陈德兴忙完了一日的公务——给二十几个宋朝人上课和监督百十个宋朝木匠做活——回到自己位于卧虎坊的宅院当中时,买伎买童的事情竟然已经有了些眉目。原本显得有些空旷的宅院当中,已经多出了二十几个身材瘦削的少年郎,正列在院子里面,由大管家王季在给他们说着陈家的家规。 见到陈德兴带着几个随护进门,王大管家连忙吼了一声:“官人回来了!”那些少年郎闻言全都迎上来叩头请安,显然是王大管家教好的。 “起来,都起来说话吧。”陈德兴很有气势的一挥大手,笑了笑,问身边的王季,“这些娃娃都是哪儿来的?都叫什么名字?” 王管家陪着笑脸儿就道:“官人,这些都是大校场的孤儿,爹娘都殁于北虏之手了,是小的奉孺人之命招他们来的,也没有花什么钱,就是一人一套衣裳。” 扬州城内,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些孤苦无依的男童了,若是女孩子还能卖到勾栏里面,养个几年便可以卖笑接客了,但是男童……虽然也可以当**,但是好这一口的贵人终究不多。 陈德兴扫了眼这些孩童,身上的衣裳果然比较干净,但不是新的,不知道是哪儿买的旧货,而且都显得大……或许是穿着衣裳的孩子太瘦弱了吧? 大管家王季又道:“官人,这些娃娃都签了卖身契,是俺们陈家的人了,奉孺人之命都给他们改了陈姓,现在就等官人赐下佳名。” “吾一个武夫,会起甚佳名啊!”陈德兴蹙眉想了下,又道,“不如这样吧,就取岳武穆《满江红》里的词句吧,按照年龄大小排,分别叫做陈怒发、陈冲冠、陈凭栏、陈处、陈潇潇、陈雨、陈歇、陈抬、陈望、陈眼、陈仰天、陈长啸、陈壮、陈怀、陈激烈、陈三十、陈功名、陈尘、陈与土、陈八千、陈里、陈路云、陈和、陈月……” “官人,差不多了,整好二十四个。”王季留心数着,待到满了二十四个名字便出声提醒。“官人,这些娃娃是否要占个军额?” 这是南宋军中的陋规,中高级军官们都会让家人小厮儿在军中补个缺领一份军饷,督军的文臣一般也是如此。通常,军官们还会让手下的士卒从事经营和生产来替自家赚钱。 “当然要占了!他们就是俺陈家军的士卒,是俺陈德兴的假子亲军嘛!” 陈德兴双手叉腰,望着这群瘦骨嶙峋的孩子,点点头道,“儿郎们,俺就是陈德兴,权发遣砲军都统制,是专打北虏的!你们想不想打北虏?” “想!”声音有点儿怯怯的,这也正常,毕竟煽动还没有开始呢。 “没听见,都没吃饭么?”陈德兴的面孔一板,指着其中一个长相最大的孩子问,“你,你叫甚名字?” “回官人的话,俺叫王……是陈怒发。”这孩子一叉手,恭恭敬敬地回答。 “唔,瞧着似是知书达理,家里面原是干什么的?”陈德兴的面孔还是板着,一副铁血男儿的模样。 “是……真州的农户,跟着村秀才读过些书。”这孩子回答道。郭芙儿领回家的二十四个男孩都是读过些书的,这是陈德兴的要求,他要的是文武双全的军人,不是一味蛮勇的莽夫——要拼蛮勇,这些汉人少年恐怕很难比得过蒙古人,但是要比聪慧,草原上的人们可就差了一些了。 “父母家人呢?”陈德兴接着问,虽然他知道答案是什么。 “都叫北虏杀害了!”少年咬着牙,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 “家园田舍呢?”陈德兴加大了嗓门。 “都叫北虏一把火烧了!”少年吼道。 “那你还有什么?”陈德兴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孩子。 “俺俺……俺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孩子说完,呜哇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病相怜,院子里面的孩子都在哭。 “不许哭!”陈德兴大喝,“哭管甚用?哭能叫你们的爹娘复生?哭能让你们的家园再兴?哭能哭死扬州城外的北虏?” 被他这么一喝,这些孩子果真不敢哭了,只是抿着嘴在那里暗自流泪…… “尔等不是什么都没有!”陈德兴的目光冷冷的,缓缓地从这些孩子们身上扫过,“尔等还有命,还有手,还有脚,还有兄弟,还有俺……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兄弟,是俺陈德兴的假子,俺陈德兴就是你们的爹爹!俺会教你们武艺,教你们杀鞑子的武艺!还会带你们上战场,杀鞑子的战场!你们敢不敢去杀鞑子?” “敢!”众少年跟着吼起来了,声音已经洪亮了不少,院子里面的气氛已经起来了。 “好!”陈德兴笑着点点头,“敢上战场杀鞑子的,才配当某家的假子!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某家这个爹可是很凶的,你们跟着某家练武习兵是要吃苦的,你们怕苦么?” “俺们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苦?”那个叫陈怒发的小子大吼起来,真有些怒发冲冠的样子。 “对,俺们不怕!” “只要能替爹娘报仇,俺们不怕苦,不怕死!” 其余的孩子也跟着喊起来了。少年的心性总是淳朴的,总是容易被鼓动的。而前世曾经是中国***八千万众之一,又当着远洋轮船二副的陈德兴,当然也是善作思想工作,也知道思想工作重要性的……若不是眼下军中能说会道的人物太少,他一准会将“政工干部”提出来当成治军法宝的。 “好!一不怕死,二不怕苦……记着今天的话,从现在起,这就是你们的命了,不怕苦、不怕死,现在跟着俺练武习兵,将来跟着俺上阵杀敌!”陈德兴说到这里,又大手一挥,“且到这里,王季,安排他们饱餐一顿,今天早点歇息,明日送他们去砲军军营!” “好嘞,小的们,跟俺来,今天晚上可开荤,有鱼有肉,米饭管饱!”王季三言两语招呼完了这些小的,又凑到了陈德兴的耳边,低声道,“官人,小的给您先道个喜……瓦子巷的杨婆已经到了,正在和孺人喝茶呢。” “杨婆?什么人啊?”陈德兴才装完热血,面孔还绷着,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将这些孩子调教成13世纪最优秀的军人,一下子没想起来自己除了**之外还爱美伎……真是太腐败了! 第57章 哥是西门庆? 求收藏 好了,第三更奉上,拜求推荐票! ...... 说起宋朝的各种“婆”,后世的小说电视里面,鲜有正面形象,而且总也离不开一个色字儿。今儿上门拜访孺人郭芙儿的杨婆儿也不例外,她乃是扬州城风月场上的知名人物,提起瓦子巷杨婆儿的大名,扬州城中贪花好色之徒,当是无人不晓。 这杨婆儿本命杨明霞,年轻的时候,便是瓦子巷的行首花魁,当年不晓得有多少达官贵人想要把她收入府中,可她却横挑竖捡花了眼,最后耽误了年月,现在成了瓦子巷中出了名的**儿。因为要替勾栏里的姐儿们买虎狼药(计划生育用品),和开生药铺的郭芙儿混成了好姐妹。郭芙儿要替儿子买些美伎,自然就找上了这位。 陈德兴隐约也听郭芙儿提起过这么个人,不过却未曾见过面。吩咐了王季好生照看一众“假子”之后,陈德兴便往后宅的小书房而去。小书房虽然有个书房的名号,却是在花厅里面,是外间的一个小套间。一般大户人家的内宅都有这样的建筑布局,饮宴之中可以让人用以暂时歇息,或者兴致大发,在此与客人吟诗作赋,也可以用于女眷会客之所,因此书房中除了书桌和文房四宝,旁边还有一张软榻,几把椅子。 陈德兴进来的时候,一身青衣的郭芙儿正在软榻上坐着和人聊天,听到声音就从榻上起来,快步迎了出来。 “是二哥儿么?来得正好,快来拜见杨娘子吧。” “哪里敢让二郎君拜见,该是奴家拜郎君。” 陈德兴刚想给这俏娘亲行礼,就听见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紧接着就是幽香扑鼻,伴着裙裾摇动,环佩叮咚,走来一个明丽动人的妖娆妇人,这妇人也就是三十出头,一件水红的宽袖褙子,里面一领玉色抹胸,手执团扇,身姿娉婷,走到陈德兴跟前,便是盈盈一福。 “奴家明霞,拜见二郎君。” 原来杨婆儿不是婆婆,而是和自己的俏娘亲一样的熟妇…… 陈德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便叉手施礼,“德兴见过杨娘子。” “呀,果然是英武少年啊!这下明玉阁的崔姐儿有福了……连杨婆儿我看着都心动,若不如把婆儿我也收了吧?”说着话儿,这杨婆儿望向陈德兴的眼睛,便是眼波欲流,媚眼丢丢了…… 看着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熟妇,已经当了快一个月和尚的陈德兴的心里顿时就是一阵痒痒:“这是什么状况?难道哥这一生是西门庆的命,命犯熟妇?” …… 杨婆儿这欢场老手自然是在用言语挑逗陈德兴了,虽然这等体壮如牛的汉子是她打心眼里喜欢的,但陈德兴毕竟是有身份的,一夜风流是没有什么,真要入了门,可就没有现在的自在日子了…… 所以杨婆儿此来,并不是送货上门,而是给命犯熟妇的陈大官人拉皮条,哦,应该是来拉媒保纤的。 说起这南宋末世的欢场女子,无论官妓私娼,都是些苦命女子,哪怕是做了行首花魁,得以一时风光,最终还是要找个依靠的。而她们依靠的对象,首选自然是有权有势的官人。和后世的明清二朝差不多,大宋王朝的官人也是高高在上,若是在天下承平之时,还有些规矩约束,到了如今这末世,还有什么纲纪可言?若是没个官身护体,有多少家底都是别人案板上的肥肉。那些在勾栏瓦肆中脱颖而出的行首花魁,谁不是小有身家?若是没有个靠山,岂能安心从良? 而这靠山,却是很不好找的! 且不说别的,单是那些官人家中的大妇,便没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一个勾栏瓦肆出妾室能有什么地位?还不是任打任欺?没准还会被净身出户——虽然大宋律法上规定妾室的私产是受保护的,但是扬州城里的武夫可没有人吃这套!若是当了地位再低些的家伎,就是直接打杀了都没有人会过问的…… 所以,这骤然崛起,家无大妇,年纪又轻,似乎没有见识过多少艳色的陈德兴,在杨婆儿这等风月老手看来便是个香饽饽了。只消使些手段,将他的心勾住了,将来在陈家的地位可就有保障了。 用言语戏了一下陈德兴后,杨婆儿又换上一副娴娴静静的样子站在那儿,一脸端庄淑雅的表情,哪儿还有半点欢场女子的风情? 郭芙儿浅浅笑道:“杨娘子莫要戏我家二哥儿了,凭着杨娘子的姿容身家,便是枢密相公府上都进得去。”说着话,她又招呼陈德兴和杨婆儿落座。 杨婆儿又向陈德兴盈盈一瞥,似笑非笑地道:“二郎君,奴家先给您道喜了,这扬州城内的诸军都统,可就属您最年轻,蹿升的也最快了。瓦子巷的姐儿们听了,可没有人不欢喜的。” “呃……”陈德兴努力回忆了一下,被自己的灵魂附体前的陈德兴,好像真个儿是瓦子巷的常客…… 看到陈德兴脸色有些尴尬,杨婆儿吃吃一笑,甜腻腻地道:“那些个庸脂俗粉自是配不上二郎君了,不过明玉阁的崔月儿可总该能入您法眼了吧?想当初您可没少往明玉阁去啊!” 崔月儿!陈德兴脑海中的确有这么个美艳娇娘,十八九岁,娇艳欲滴,不可方物,乃是扬州城最当红的行首!而且卖艺不卖身,之前的陈德兴想要亲近,别说是门,连窗户都没有!只能远远观上一眼解个馋。没想到如今却送上门来…… “不知崔娘子的身价几许?”陈德兴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他的魂换了,对女人的兴趣似乎也有些变化,比起在后世勉强可以算是萝莉的崔月儿,这俏娘亲郭芙儿,才更让他眼馋…… 糟糕了!郭芙儿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打她的歪主意,见陈德兴表情淡淡的,更怀疑他的子孙根儿出了状况! “身价……”杨婆儿也是一怔,崔月儿肯下嫁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陈德兴居然还在问价钱。 “这却是不好说的。”杨婆儿轻轻一笑,“俗话说,鸨儿爱钱,姐儿爱俏。若是崔娘子看上了二郎君,区区身价又算甚么?不是我自夸,我等这种在瓦子里红过的姐儿,谁的荷包里面没有上万贯铜钱的私房?” “原来如此。”陈德兴心说,原来还是个富婆,看来自己真是西门庆的命,多纳几个富婆进门,这辈子都有了!若不是眼下的乱世,这样的一生倒也不赖。 “那么德兴什么时候可以和崔娘子见面?”陈德兴的语气仍旧是淡淡的,听得郭芙儿的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明晚吧,”杨婆儿微微一笑,“明晚就在月玉阁中会佳人,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这好事儿可就成了。” 好事真的能成么? …… 此时此刻,瓦子巷,明玉阁中,娇艳欲滴的崔娘子正将一幅画得有些潦草的扭力发石机样图,摊开在了女扮男装的李翠仙面前。 “三郡主,这便是扭力发石机的样图了。” “哦……画得有些潦草。”李翠仙轻轻一笑,摆手道,“拿走吧,等明日过后,让陈德兴亲自画给吾便是了。” 崔月儿蹙起黛眉,“三郡主,此事未必就有把握……” 李翠仙一笑,“有把握的!吾说有把握,便一定是有把握的!” 第58章 明玉阁,李翠仙 求收藏 第一更,求推荐,大大们拉罗罗一把吧 ...... 说起扬州城的销金窟,莫过于位于城东的瓦子巷。这里靠近运河,不管是天下承平的北宋,还是偏安一隅的南宋,这里都是整个扬州城市面最繁华的地段。往来扬州的官商富豪,都会在此消遣,丝竹绕耳,舞乐蹁跶,妖姬美色令人心醉神迷。一掷千金的豪客,更是比比皆是。 对于陈德兴这等随时会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厮杀汉来说,这里更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去处。哪怕是没有足够的会子铜钱去搂上个美艳妖娆的行首销魂上一晚,也有些花不了几个铜钱就能吃喝玩乐上整晚的去处。 这个瓦子巷,并不是完全的红灯区,而是一个供人玩耍娱乐的地方,各处勾栏(因四面围着栏杆而得名,并非单指青楼)里通宵达旦演出着相扑、杂剧、影戏、戏法、琴曲,更有酒水饮食、看相算卦、赌博耍钱……等等去处,活脱脱就是一个纸醉金迷的**。 现在虽然是战时,贾似道又下了全城宵禁的命令,但是瓦子巷的生意却照旧兴隆,只是热闹的市口移到白天——满城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军汉,难道还能不让他们快活一把? 明玉阁便是在这瓦子巷的一角,地段在整个瓦子巷中算是偏僻的,周遭都是些建筑精美的小楼,门前都有些清冷——至少不能和瓦子巷中的其他地段相比。不过一幢幢小楼之前,都停着轻车便轿,看看那些衣着鲜亮的车夫轿夫,也知道这些车轿的主人都是什么样的身份了。 这扬州城内的贵人,大多已经将家眷送去了江南,顶多就是在身边带一二姬妾,总有腻味的时候,便要来瓦子巷消遣一番了。 陈德兴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自己在临安的狐朋狗友黄智深和任宜江,还朱四九和两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军随扈,虽然都是便装,却是个个剑不离身——这些日子,扬州城里面已经发现有北虏细作活动,这防备之心是无论如何不能减少的。 众人一进门,便有小厮儿迎了上来,见到陈德兴高大的体魄,便知道来人是谁了,忙行了个礼,满脸堆笑着道:“贵客定是砲军都统陈官人吧?” “正是。” “里边儿请,杨娘子和崔娘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小厮儿客气地将众人领了进去。 明玉阁内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 “今日生意怎么如此清淡?”陈德兴皱眉。这明玉阁在扬州算是最高档的青楼,里面的姑娘怎么都有好几十,都是才艺颇佳,不可能一个客人都拉不到吧? “回官人的话,今儿有贵客包场。” 既然当着陈德兴这个都统说贵客,那么此人的身份必在陈德兴之上! “贵客?”陈德兴又一皱眉,“崔娘子她……” “崔娘子今日的贵客自是只有二郎君一人了。”楼梯上,一个妖媚如春花绚烂、成熟似水蜜桃儿的美人儿已经在向陈德兴招手,不是别人,正是杨婆儿。“呦,二郎君还带了这么些随扈……小夏,可要好生招待。” 陈德兴回头对一对狐朋狗友道:“百万,道士,要不也给你们叫两个姑娘乐和一下?” 黄智深笑道:“这就用不着庆之你操心了,吾黄百万有钱,还怕没有小娘子?” 任宜江也哈哈笑着,“百万的钱就是贫道的钱,贫道也不怕没有小娘子的。” “四九,要不要给你也找个小娘子?”陈德兴又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保镖头子朱四九。 朱四九却红着脸只摇头:“官人,我不要……”他一举手里的宝剑,“我还要保护官人。” “甚好!” 陈德兴赞了一句,便丢给那小厮儿两个铜板,然后便大步流星上了楼,走到杨婆儿面前,微微欠了下身子,“杨娘子,某家可是要多谢你了,事成之后,必有厚礼奉上。” 杨婆儿掩口轻笑着,“二郎君忒地客气,你且跟我来吧,莫让崔娘子等急了。” 陈德兴跟着杨婆儿上得楼去,穿过一个走廊,又过了两个门槛,才到了一处精舍。 走进房中,只见几、案、橱、柜、台架、屏风、椅子,用材莫不考究,造型莫不精致典雅,显得华而不俗。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靠陈德兴军营中的那些木匠是无论如何打造不了的。 便是陈德兴在扬州宅邸中的布置,也无法和这里相比,大概唯有贾似道抚司的内宅,才有这许多华丽精致的摆设吧? 斜斜一张屏风,摆在屋子中间,将整个房间一隔为二,屏风后面想来就是艳满扬州的崔月儿下榻就寝之处。这个地方,满扬州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想来,却偏偏给自己抢先了!想到这里,陈德兴自是有些得意,但却又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一个带兵不过2000的小都统(可不是那种带兵六七千的大都统)在扬州城内也不算大,而且还得罪了不少人,真的就能入了这位崔月儿的青眼?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轻轻笑道:“陈官人,您来了。” 声音是从那张屏风后面传来的,陈德兴瞧不见屏风后面的人,只是猜想必是崔月儿无疑。 “崔娘子,德兴来了。”陈德兴低声回答。 “明霞,退下!”那声音又道。 崔月儿在命令杨婆儿!可杨婆儿是这里的**啊!这崔月儿再红,也不至于嚣张到这个地步吧?陈德兴暗吃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却发现杨婆儿已经悄然退下。 那个声音又笑道:“陈官人,可前来一见吗?” 陈德兴已经知道有些不对,犹豫了一下,便捏着宝剑走过去,就看见娉娉婷婷一个少女,正斜卧于榻上,做睡美人模样,身上只披着一件柔软的宽袖褙子,里面则是大红色的抹胸。在看她的容貌……倒是俏丽娇艳,柳眉飞扬,肌肤赛雪,双眸明丽,红唇动人,很美,但不是崔月儿!而且,这女子看着还有几分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偏偏记不清是谁了。 “下官陈德兴,见过小娘子,不知小娘子何故戏弄某家?” 这女子扑哧一笑,露出几分奸计得逞的狡猾的笑来,柔声道:“官人此来不是为了崔月儿么?吾是崔月儿的主人,也是这间明玉阁的主人,你要崔月儿,就该和吾见面?怎是戏弄呢?” 什么?她是妓院老板?这……这也忒夸张了吧?一个十七八的少女,竟然做起了开妓院、拉皮条的生意,这大宋朝真恁般开放? “小娘子如何称呼?”陈德兴皱着眉头发问,目光却四下打量,屋子并不宽敞,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吾姓李,名翠仙。”这女子正是李翠仙,益都行省相公李璮三女。 “李娘子……”陈德兴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李翠仙从榻上坐起,抬手指着一个绣墩,笑道:“陈官人请坐吧。” 第59章 谁是汉奸?求收藏,求推荐 陈德兴一撩袍摆,便再那绣墩之上坐了下来,沉声道:“李娘子还没有回答某家的问题。” 李翠仙呵呵一笑,说道:“我们是见过的……不过只是远远的见了一面,没想到陈官人你会对翠仙念念不忘,真是不胜荣幸。” 她一边说,一边从榻上的枕头下面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宣州纸,笑吟吟递给了陈德兴。“陈官人,看看这是什么吧。” 陈德兴伸手接过这张宣州纸,展开一看,顿时就是脸色骤变,猛地站了起来,双眸当中露出了凶光,“这是从哪儿来的?是从哪儿来的?” 这宣州纸上,画得不是别的,正是扭力发石机的草图!虽然潦草,但是陈德兴还是认得出,这是照着自己绘制的图纸抄录而来的! “你到底是谁?”陈德兴丢下宣州纸,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 李翠仙见他面露杀气,眉头微微一蹙,“陈官人何必如此凌迫吾一个弱女子?吾今日既然给你看这图,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德兴四下看看,静悄悄的,只有孤男寡女二人。这才将手缓缓离了剑柄,又坐了下来。“那就请李娘子如实相告。” 李翠仙呵呵一笑,道:“陈官人,你可还记得当日扬州城外,保障河边的红袄甲士吗?” 陈德兴听了这句话,脸上已经露出惊愕的表情,连忙又仔细看了李翠仙一眼,倒吸了口凉气,道:“你……是那人妖汉奸!” 李翠仙眼中倏地闪过一丝不悦,随机却又微笑了起来:“呵呵,吾好端端一个女儿家,如何就是人妖了?陈官人,说起来那日在保障河边,还是吾放了你一马,还记得么?” “放我一马?该是我少斩了些贼寇的头颅!”陈德兴沉声道。 李翠仙微微一笑,道:“陈官人,那你现在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这女人当日自称是李璮的儿子,又将着几千红袄军,现在瞅这样子也不像儿子,多半就是女儿了! “你是益都李璮的女儿?”陈德兴还是有点不大确定,李璮是谁他知道的……蒙古帝国中势力最大的汉军世侯,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天下第一大汉奸!虽然是汉奸,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就让女儿抛头露面,还跑到这种烟花柳巷来了?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李翠仙轻轻一笑,点头道:“益都相公正是家尊。” 陈德兴冷冷盯着李翠仙,突然道:“你不是李璮的女儿!益都李璮虽是汉奸,但也是一方诸侯,岂能如此不尊礼法,让女儿家抛头露面?” “哈哈哈,”李翠仙仰天长啸,“赵宋的礼法如何能约束吾陇西李家的女儿?” 陇西李家?陈德兴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在他的记忆中,李全是山东人啊,咋和李世民他们家攀上亲戚了?不过看这李翠仙的豪放作风,到真有几分李唐公主的风采,只可惜落水当了汉奸。 李翠仙道:“陈官人,你可知吾冒险入扬州是做什么吗?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份样图的吗?” 陈德兴脸色铁青,“某家不知!”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脑子里面却已经想到了两个嫌疑人,一个是那个在十里长街上捡的孔绣才,一个则是吕文德的侄子吕师虎!前者来历毕竟不明,而后者……历史上的安丰吕家可是降了蒙古的,焉知吕家和蒙古没有早早勾搭上呢? 李翠仙道:“吾亲入扬州是来见吾家的一个故交,这图也是他给吾的。” 故交?吕家和李家是故交?李璮的老爹李全也在南宋这边干过,或许认识吕文德,可是这娘们为什么要把这等机密之事告诉自己?陈德兴满脸疑惑地看着李翠仙。 李翠仙笑道:“吾家的这故交,你也是认识的,今日他的门人会来明玉阁与吾相见。” 陈德兴冷冷道:“你为甚要和我说这些?” 李翠仙微笑道:“自然是点醒你这个梦中人啊!吾知你是难得的智勇双全之将,在南宋这里是明珠暗投,不若早日弃暗投明,归顺吾益都李家。” 陈德兴当然不知道,他的大名在扬州城外比在扬州城内还要响亮!以千余残卒,先迫退了益都李家的红袄军,又击败了整整一个蒙古千人队,斩杀蒙古勇士四百多人……现在连远在金莲川幕府的蒙古帝国四大王忽必烈都已经知道南朝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陈德兴冷哼一声:“吾乃堂堂汉人,岂可与鞑虏为奴仆?” “堂堂汉人?”李翠仙眨了眨一双极为灵动的眸子,“难道不是宋人吗?” 汉人和宋人是不一样的!前者不仅包括南北中国的所有汉人,甚至还包括了生活在中原的女真、契丹、党项等等。而宋人,现在仅仅是指大宋王朝的臣民。 “我是汉人,也是宋人。”陈德兴冷冷道。 李翠仙柳眉紧皱,眸中闪过几分恨意,一字一顿地道:“吾是汉人,但不是宋人,北地千万汉人,皆非宋人,因为……宋主早就将吾等北地汉人送与女真!送与蒙古!是赵宋昏君弃吾北地汉人在先,而吾北地汉人弃赵宋朝廷于后!” 陈德兴一时无语,李翠仙所言,俱是事实!李翠仙看着陈德兴,咬着银牙继续道:“若说汉人有奸,也不是吾等被赵家所弃的北地汉人,而是弃我大好河山,弃我北地汉人的赵家皇帝!” “……” 李翠仙说着,眼中的恨意已经渐渐收起,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嘲讽的笑颜,“陈官人可还记得杀飞言和?可还记得函首退敌?” 杀飞言和指的是岳飞,关于岳飞之死,在此时的南北民间是不同说法的,南方的版本是归罪与奸臣,是奸臣陷害忠良的老段子。而在北地,杀岳飞则是金兀术(完颜宗弼)提出的和平条件——只有先杀掉岳飞,金国才可恩赐和平与南宋! 至于函首退敌,则是指主持开禧北伐的宋朝权奸韩佗胄——在开禧北伐失败后,金宋之间再次进入相持阶段,金人也再次祭出金兀术的老办法,要韩佗胄的首级作为和谈的先决条件,结果便有了函首退敌的千古奇闻。而且韩佗胄丢掉的还不止是脑袋,还要加上他的身后之名。一顶权奸的帽子足足带了几百年,直到21世纪还没有完全摘去…… 李翠仙看见陈德兴默然无语,便吟吟一笑,柔声道:“有岳武穆和韩佗胄的教训在前,陈官人想来也不会去步他们的后尘……在赵家汉奸这里,是没有你这样的英雄一展所长的地方。以陈官人的智勇,如果一直留在赵家汉奸这边,定然是蹉跎岁月,真是明珠暗投了,还不如归顺吾父,同吾李家共谋一番事业。反正这扬州,这两淮,过不了多久便是吾家的地盘,陈官人若肯早日归顺,吾可保你一州之主!不知陈官人意下如何?” 一州之主?这女人还真敢信口开河!陈德兴自是不屑一顾,不仅是不屑而且也不相信。此时他的右手又一次悄然搭上了剑柄,眼前这个女人,不一定真是李璮的女儿,但肯定是北虏的细作…… 第60章 汉奸来了 求收藏,求推荐 见到陈德兴做怒目拔剑装,李翠仙却没有丝毫惊惧,只是莞尔一笑:“陈官人这是要斩了吾头去献给贾似道么?” “如果李娘子不反抗,吾当活捉你去见枢密相公。”陈德兴冷冷道。眼前的红粉佳人的确诱人,但他却不会为了她去当汉奸!至于什么一州之主,更是无稽之谈,要是让蒙古平了南宋,别说是李璮麾下的将军,就是李璮本人也难逃一个卸磨杀驴的苦命! 李翠仙飞了陈德兴一眼,眸中又多了几分赞赏:“没想到你还是个愚忠之人,只可惜投错了主公……也罢,你且在这里等着,待吾先见过一个客人如何?” 客人?当然不是嫖客,一定是什么重要人物!陈德兴的脑子里盘算着。 李翠仙说着,便站了起来,陈德兴也警惕地起身,今日的明玉阁多半是龙潭虎穴,他想要安然离开,大概只能捉了这李翠仙了……斗室之内,气氛顿时压抑到了极点,陈德兴俊朗的面目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子。 “怎么?怕吾在这明玉阁中埋伏了刀斧手?”李翠仙含笑道,“陈官人,要不你和吾一起去见那客人如何?” “那客人……到底是谁?”陈德兴一字一顿地问,手中的宝剑已经被他攥出水来了。 “那人你该是认识的,”李翠仙说罢,莲步轻移,便往外走,“跟吾来吧。” 陈德兴深吸口气,拎着宝剑,紧紧跟在李翠仙背后,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在心底涌起——这妖女是有恃无恐,她今日要见的人是谁?一连串的名字从他脑海中闪过,是扬州城内诸将门的子侄?还是从临安而来的吕师虎?自己要是和他们见了面,只怕要当场火并起来…… 正想到这里,走在陈德兴前面的李翠仙已经停了脚步,站在了明玉阁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前面。 “陈官人请止步,”李翠仙低声说着,轻轻推开了一扇窗户,“且先在这里看,若是不方便见面,可在夹壁中一听究竟。” 这妖女倒是善解人意! 陈德兴四下看看,并无他人在侧,这才稍稍转了身子,往窗外看去,楼下是个颇为僻静的院子,院子的大门紧闭,似乎是明玉阁的后门。院子里面站着两个女人,背对着窗户,一个身材丰腴,当是杨婆儿,另一个纤细苗条,也不知道是不是崔月儿? 不知道待会儿从门外进来的人会是谁?陈德兴有些不安地想着。 那定然是个自己不应该见到的人! …… 不应该见到的人出现了! 一辆从外表上看很普通的轻车,由一头驴子拉着出现在了明玉阁的后门外,轻车周围,还跟着几个便装护卫,人人都持着宝剑,警惕地四下张望。发现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其中一人才撩起车帘。 “太丞,明玉阁到了。”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材矮胖,做文士打扮的男子。正是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门下的幕僚之首——廖莹中! “都等在这里!”廖莹中吩咐了一句,便亲自上前去敲门。先是敲了三下,然后又是两下。一扇油着黑漆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里面探出个妇人的脑袋,正是杨婆儿。 “呦,原来是廖太丞大驾啊,快进来,快进来,崔娘子早就等着了。” 杨婆儿满脸堆笑的召唤。廖莹中则正了正衣冠,然后推门进去,仿佛就是一个夜会佳人的文人墨客,显得无比自然。廖莹中带来的护卫都没有跟进去,只是在门外守着——谁也没有想到,此刻在明玉阁的楼上,正有一个持剑而立的壮汉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们的主子。 “廖……廖世伯!!!”陈德兴低声惊呼。来人竟然是廖莹中!这可是大大出乎预料了……谁不知道廖莹中是贾似道的门人?难道他就是李翠仙要见的客人?难道廖莹中已经在私底下投靠了蒙古? 陈德兴的脑海中已经一片混乱……如果廖莹中投了敌,那他背后的贾似道呢?万一廖莹中是代表贾似道来见李翠仙,那贾似道是不是也已经投敌当汉奸了?要真是这样,大宋还有最后的十几年国祚吗? 陈德兴现在最想要的,大概就是一本脱脱阿鲁图编写的《宋史》了! 啪嗒一声轻响,窗户被李翠仙合上了。 “陈官人,要明着见么?”李翠仙昂起臻首,笑吟吟看着陈德兴,怎么看都是一副奸计将要得逞的模样儿。 ‘妖女!’陈德兴在心里面骂了一句,嘴上却只能冷冷地道:“还是不要明着见了……” 是啊,他陈大都统制怒斩妖女也就斩了,无论是不是李璮的女儿,他都有办法把事情摆平的。但是怒斩廖莹中……呵呵,人家是大宋堂堂七品文官,背后还有贾似道这座大山!要是斩了他,那自己就真的只能乖乖跟着李翠仙李小妖女走了! …… 李翠仙的闺房之内鸦雀无声,陈德兴脸色难看的端坐在小妖女的软榻之上,心中除了郁闷还是郁闷——他可是连贾似道都耍弄了一番,硬生生从大奸臣手里抠出个权发遣砲军都统制来做的陈德兴啊!怎就让一个十七八岁,在后世顶天是个女高中生的小妖女耍得团团转呢? 难道真的给任道士那个假牛鼻子说着了,自己今年是命犯桃花么? 小妖女现在是一副娴静端庄,和陈德兴隔着屏风坐着,嘴角微微勾起,俏丽的姿容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她入扬州城自然是身负重任,并非为了陈德兴。不过能捎带上将这个文武双全的将军带回益都,倒也是件美事儿。更不用说,这陈德兴还是个赳赳男儿,年纪又轻…… 就在小妖女的面颊微微发热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和杨婆儿、崔月儿的招呼声已经从门外走廊上传来了。然后便是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只有廖莹中一人。 “莹中见过三郡主。”廖莹中进了屋子,见到李翠仙,便是躬身一礼。 而李翠仙的回答,仅仅只有一个字儿:“坐!” “谢郡主。”廖莹中称谢一声,而后恭谨的在李翠仙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下。 隔着屏风的缝隙,陈德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廖莹中是什么人啊?那是堂堂进士出身的文官,哪怕是见了大宋的真郡主,也不会恭敬如此吧? “东西可带来?”李翠仙是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在和廖莹中说话,同刚才和陈德兴讲话时的语调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带来了,”廖莹中摸出一张叠好的宣州纸,双手递给了李翠仙,“三郡主,这是三层桨座战舰的样图。” 三层桨座战舰的样图!陈德兴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全是空白了!这样图自己才献上去几日,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李翠仙这妖女得了……看来那份扭力发石机的样图,也是廖莹中献给李翠仙的! 这廖莹中……竟然真的是汉奸!!! 第61章 不该知道的秘密 呜呜,罗罗六点钟就起来更新了,罗罗那么努力,大家支持一下好吗? ..... “咦,这船的浆真多啊,得多少人划?怎么船头还个猪嘴,样子恁般的古怪。” 李翠仙展开样图看了眼,便扑哧笑出了声,“做这图的人难道不晓得有翼轮?莫不是个戆大吧?” ‘妖女!’陈德兴在屏风后面咬着牙,很有一种冲出去把李翠仙捉起来暴扁上一顿的冲动。 “据献上此图的砲军都统制陈德兴说,这三层桨座战船是极西的什么地中海诸国在水战中用的,是以冲角撞击破敌的,所以一味求快,才会做三层桨座。” “冲角撞击?船艏那个长长的尖刺样的便是冲角?” “正是。” 李翠仙沉默了一下,又道:“贾世伯是怎么看的?” 贾……世伯!!?陈德兴的脸色已经铁青的快要滴出水了!李妖女口中的“贾世伯”肯定不是贾宝玉,只能是贾似道——两淮十几万宋军的最高统帅!贾似道竟然和李翠仙这妖女有往来,这大宋真的还能混到十几年后才灭亡? “相公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还是打算试一试。”廖莹中笑道。“到时候三郡主您也可以到运河边上一看究竟。” 李翠仙淡笑一声道:“廖太丞,看来贾世伯还是颇为看中这陈庆之的。” “一介武夫而已!”廖莹中摇摇头,“而且跋扈的很,在大宋,这等武人都难善终,枢密相公不过是怜其勇,用其才罢了。” “用完了便可如岳武穆一样?”李翠仙淡淡道,“南朝武人哪个不是如此下场?这陈德兴,可惜了……” 廖莹中皱起眉头,看了眼李翠仙,顿了下才道:“那就要看他自己的了,武人若不知收敛,终究是难有善终的。” 陈德兴似乎被汗水蛰了眼角,他猛地闭了闭眼睛,眼前陡然浮出了无数三层桨座战舰布满长江江面的图像,不过这些三层桨座战舰上悬挂的却是“元”字大旗! 正在陈德兴琢磨着自己将来要怎么对付蒙古人的三层桨座战舰的时候,李翠仙的银铃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说得却是蒙古方面的军情。 “……也柳干的副帅渤花已经督军自滁洲南下了,有两个蒙古千人队,还有北地汉儿两万。另外,吾还得到消息,大汗已经给四大王忽必烈下旨,令他在十二月之前正式出兵南下,可能会攻打京湖北路和淮南西路,出兵会多至十万!这四大王忽必烈可不似也柳干有勇无谋,甚是不易对付啊!” 这回陈德兴又怔住了,妖女提到的忽必烈挥军十万南下之役,当是历史上的鄂州之战!结局该是南宋获胜,忽必烈北退啊!而且……在鄂州之战前,蒙古大汗蒙哥还在钓鱼城下败死,若贾似道、廖莹中都已经暗通蒙古,那么蒙哥又怎么会败死,忽必烈又怎么会铩羽而归? 谈话还在继续,廖莹中又开口道:“这倒不必担心,有长江天堑在手,忽必烈纵有十万大军也难飞渡!” 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德兴又是一怔,廖莹中似乎并不希望蒙古人打过长江……看来自己误会他和贾似道了? “这可不好说,忽必烈的心腹刘孝元携重金南下,四处活动,招诱沿江各处的壮士、豪强。此人是个儒生,甚是能说会道,或许有些渔霸水商会为其诱惑。就是沿江各水军都统制,也不是一定不能买到的。” 这小妖女又是什么意思?陈德兴越听越糊涂,似乎李翠仙也不希望蒙古人打过长去,奴役全中国。难道小妖女也不是汉奸? “这就不必三郡主操心了,吾大宋的水军自信还是可以纵横江上,就算有个把渔霸豪商为北虏所用,又岂是经制水军的敌手?” 李翠仙又是声轻叹:“还是提醒贾世伯一声,叫他千万别小瞧了忽必烈,蒙古诸王之中,此人最是厉害,不仅善于用兵,而且精通文治,他的金莲川幕府之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北地文士,如姚枢、刘秉忠、郝经、杨惟中、许衡、张文谦、郭守敬还有那刘孝元等人,都是一时俊杰,可不是江南的迂腐儒生可比!若是让忽必烈继续做大下去,北方汉地早晚被其纳入掌中,到时候你们宋国还能偏安江南吗?” 陈德兴点点头,这小妖女倒有几分见识! 廖莹中想了想,点点头道:“三郡主的话,吾一定会带给枢密相公,不知郡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翠仙顿了下,笑道:“我这里还缺一张扭力发石机的样图……最好是陈德兴亲手所做之图,若能有一件样品就更好了。” “这个……”廖莹中的眉头拧了起来,给三层桨座战舰是一码事儿——宋军这里可没有谁把这种西域战船当回事儿——给扭力发石机可就是另一吗事儿了,万一经过李璮,让这种武器流入蒙古人之手,宋军可就再没有办法在陆上对抗蒙古了! “此事转告贾世伯即可,再告诉贾世伯,三日后吾会过府拜望。”李翠仙吩咐完了之后,便起身送廖莹中离开了。 …… 陈德兴却呆坐在李翠仙的香榻之上,脸上变形变色,心中天人交战,不会儿浑身上下的衣裳都已经被汗水浸湿。 他可不是个啥都不懂的愣头青,前世里面他好歹也是大叔级的人物,而且还受党教育多年,官场经验是很有一些的。虽然一时想不明白贾似道、廖莹中、李璮、李翠仙这些人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但是有三点是肯定的,一是他们之间有勾结!二是这种勾结是见不得光的秘密!三是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相比之前,陈德兴之前的那点争功夺利的跋扈,根本就不是个事情了……只要陈德兴对贾似道有用,大奸臣是不会在乎这点跋扈的。可要是大奸臣知道陈德兴已经窥见了他最大最深的秘密,那陈德兴的那点勇锐,那点智谋,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陈德兴倒吸了口凉气,李翠仙这妖女只是略施小计,就将他置于险地了…… “咦,居然知道害怕了,你这戆大竟然是有些心计的。”李翠仙脆生生的嗓音,突然在陈德兴耳边响起。 陈德兴猛一回头,看见这妖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瞪着对乌黑的大眼睛笑吟吟看着他。 灭口……陈德兴下意识的就要去拔剑,可是却终究没有拔出来。 “啪啪,”妖女拍了拍手掌,“好,知道不能杀人灭口,你的心计可不是寻常莽夫能有的,看来不枉费吾的这番苦心。” 小妖女说着,便一屁股坐到了陈德兴的身边,少女特有的体香飘了过来,让陈德兴心中一荡。 小妖女含笑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这后果是什么,就不必吾多说了。” 陈德兴瞪了她一眼,“你想怎样?” 小妖女眸中已经漾起一抹得意的颜色,“自然是要你投靠益都了,你这样的人才在南朝是没有前途的,在我益都却大有可为!” 第62章 妖女,我喜欢你 陈德兴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貌美如花,却比狐狸还狡猾的女子,心中顿时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今日这场“相亲”,显然就是这李翠仙设的圈套——目的就是套住自己这个智勇双全的大将。而自己……偏偏好奇心过重,被这妖女牵着鼻子一步步入了套,现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虽然他仅仅是窥见了这个秘密的一斑,而不知全部,但是已经足够致命了! 陈德兴当然知道贾李两家之间的过去的恩怨——现在两淮将门多是当年“李全之乱”的亲身参与着,自然知道很多这方面的事情。贾似道是原淮东制置使贾涉的儿子,而贾涉和李璮之父李全有过相当长时间的交往,他这个没有进士出身的文官可以当到制置使可以说完全是因为李全投宋。因而双方一度关系极为密切,所以李翠仙现在才称贾似道为贾世伯……李贾两家真是世交。 但是李全后来却因为种种原因和南宋反目,还一度出兵淮南,谋攻江南,几乎动摇了大宋的根基,夺了赵家的天下。凭着大宋官家一贯的小肚鸡肠,谁也不相信当今天子赵昀会忘记和李家的仇恨,哪怕明面上不说,心里一准恨死!他要是知道自己所信用的贾似道暗中勾结李璮,恐怕不用问理由就直接把贾似道踢去提举宫观了! 而贾似道的节操也不用怀疑,要是知道自己窥得了他最见不得人的秘密,无疑也只有一条死路给自己走了!就算贾似道不介意和自己共享秘密,自己也不能把一条大好性命压在奸臣的良心上吧? 如今这局面,该如何化解? 另外,今天自己窥见的到底是什么秘密?似乎不是贾似道、廖莹中投靠蒙古出卖国家。倒像是贾似道和李璮勾结起来一块儿坑蒙古人,或许还有平分天下什么的…… …… 天黑,点灯。 灯光亮起,水一般泻满整个房间,照亮了并肩坐在榻上的孤男寡女。 杨婆儿将烛台放在案几上,借着昏黄的灯火,注视着这对男女,男的高大俊朗,浑身上下散发着雄性特有的魅力。女的妩媚动人,曲线玲珑,俏美异常的面孔上还带着几分妖气,分明就是一个化作人形来和情郎相会的女妖精…… 只是这对俊男靓女虽然肩并肩坐着,虽然都面带微笑,虽然在低声细语,但是在扬州城当了十几年细作的杨婆儿却分明感到了浓浓的杀气和敌意。 “明霞,退下。”李翠仙笑着吩咐道。 “可是,三郡主……”杨婆儿瞥了眼陈德兴。 “退下,吾和陈郎有话要说。”李翠仙笑容依旧,丝毫不将一个随时有可能暴起杀人的陈德兴放在心上。 “诺。”杨婆儿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戆大,可想好了?”小妖女笑吟吟看着陈德兴。 “妖女,我想好了!” 小妖女挑了挑细细长长的秀眉:“可愿投我益都?” 陈德兴哈哈一笑,道:“妖女,我喜欢你。” 小妖女怔住了。 身为“陇西李家”的豪放妖女,自然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而且也知道有很多男人喜欢自己。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当她的面说出来,更别说这个人还长得挺帅——当然是用北方汉地的审美观来看,江南那种白面书生,风流才子可不是小妖女喜欢的类型。 “你,你……你知道吾是谁吗?”小妖女的俏脸儿一下涨得通红,怔怔地问。 “你是妖女李翠仙!”陈德兴哈哈一笑,“是能让我陈德兴掉进圈套的女人!” “那你还喜欢我?” “当然了,我一定要把你娶到手,这样才能好好管教!”陈德兴一本正经地说着。 小妖女愕然,“你,你……你这戆大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德兴瞧着小妖女,振振有词地道:“我陈德兴不是蛤蟆,而是能翱翔九天的鲲鹏!如何就吃不得天鹅肉?” 小妖女把俏脸一板,道:“陈德兴,你在戏弄我!” 陈德兴一脸认真地道:“我明日就托贾似道来做媒,明媒正娶把你娶回家!” 小妖女轻轻哼了一声,“塔察儿大王的四王子霍图已经向吾父提亲,你区区一个南朝都统制还是权发遣的,能比得上霍图王子?” 陈德兴纵声大笑:“比投胎,我当然不如什么四王子,比本领,十个四王子都不如我!”说着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年,最多三年,我会让你知道,什么人才是配得上你这妖女都英雄!” “三年……到时候我早嫁给霍图王子了!”小妖女蹙起秀眉,似乎对这门亲事也不大满意。 “我带兵去辽东把你抢到手!”陈德兴一脸豪气地道。 带兵去抢!!! 妖女的嘴角攸地抽动了两下,这陈德兴真是礼法森严的南人?他这话听着怎么恁般像蒙古人呢?可是不知怎地,她居然觉得挺开心的:“你要怎生去辽东抢我?” “从海上而去!”陈德兴大笑道,“吾当率百八十艘三层浆座舰,将三万精兵,自海路赴辽东,趁孟春马瘦毛长之际,攻其不备,纵兵扫荡塔察儿王庭,夺取其所有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 仗还可以这样打! 小妖女是知兵的,脑子里面立即盘算开了。百八十艘三层浆座舰如果配上扭力发石机,纵横北地沿海是没有问题的。蒙古人压根没有水军,只要平了高丽水军就万事大吉……所以在孟春开海之际上陆辽东是没有问题的。 辽东是没有汉军世侯的,最强的武力就是塔察儿大王的骑兵,纯是死一个少一个的蒙古人,而孟春之际又是蒙古骑兵最弱的时候,因为马匹经过一冬的食物短缺之后,肯定是要掉膘的,体力也会大大下降,根本驮不动重甲骑兵。而且…… “而且不用马上登陆,辽东有大河通海,河面宽阔,不在长江之下,是可以通行大船的,塔察尔部的越冬草场必在大河之畔,只需要从水陆逆流而上……” 话一出口,妖女也觉得不妥了,这不是在替陈德兴打算怎么抢自己吗? 屋子当中,突然安静下来了,刚才还得意洋洋将陈德兴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妖女李翠仙,现在低着头,红着脸,只是盯着地板看。 而陈德兴一双贼溜溜的环眼,则是一遍遍扫描着眼前的小美人,还别说,这妖女真是有当妖女的料子!不是江南士人最喜欢的柔弱女子,而是高挑丰满的北地女儿,就算隔着衣服也能看出几分婀娜曲线,前胸更是高高凸起,虽然比不上郭芙儿和杨婆儿两个熟妇,但是考虑到她才十七八的年纪,将来的事业线可是大有可观啊! 小妖女突然抬起臻首,蹙起她那秀气的眉毛,狐疑地道:“戆大,你是真喜欢我还是在消遣我?” 陈德兴认真地看着她,道:“我当然是真心喜欢你,我可以用行动证明!”说完这话,他竟然猛地伸出粗壮的胳膊,强行将李翠仙揽入了怀中! …… 《奸雄天下》已经十五万字啦,罗罗在此感谢所有支持奸雄的书友,感谢bryu518、南海阵云、二十八楼、rab1ot、书真棒等大大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支持,罗罗会继续努力。 第63章 腰刀首帕从军 求收藏 “你你你……” 李翠仙一张俏脸儿红的都快发了紫,惊得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她堂堂一代妖女,益都郡主,足智多谋的李翠仙,竟然被一个男人给强抱了——而这种感觉,却让她非常非常的舒服!呃,就是舒服!一股雄性的气味涌入了她的口腔鼻腔,两条好像钢浇铁铸一样的臂膀将她紧紧箍了起来,她挣扎了一下,换来的确是更加用力的熊抱。李翠仙撅着小嘴儿看起头,看到的确是一张俊朗英挺的面孔。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痴了,忘记了挣扎,身子软软的就这么让陈德兴抱着。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陈德兴的脑海中,也是一片混沌。一个盈盈十七八的美人儿竟这样给自己搂在怀里。这身子软软的,胸前鼓鼓的,容貌艳艳的,看她的神情,分明就是半推半就,要不……就把好事儿给办了吧! “理由呢?”小妖女银铃般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她闪着一对有些迷离的明眸,有些痴痴地看着陈德兴。“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第一,你很漂亮!”陈德兴看着女孩子,也是一副痴情,“脸蛋、身材都好看!” 小妖女点点头,这一点她也同意! “第二,你很聪明,诡计多端,竟然将我陈德兴玩弄于鼓掌,我自认为智谋不如你,如果不娶到你,你将来一定会成为我匡扶天下的障碍。”陈德兴接着又道。 小妖女哑然,这也算理由?斗智斗不过自己,干脆就把自己娶了,这个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陈德兴很认真地点点头,这当然是理由了!不把你个小妖女泡上手,光是眼下这关就不好过。 头脑已经清醒了些的陈德兴,将李璮和贾似道之间的关系细细琢磨了一下,得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最正确的真相。这个李璮据土地、拥万民、掌精兵,俨然就是一国之君。怎会愿意头上多个蒙古主子?而且这李翠仙还自称是陇西李家的女儿……这不是说自己是大唐之后吗?妖女他爹想干什么,不是明摆着么? “第三,我知道你其实也有匡扶天下的大志,益都相公恐怕也不甘为胡虏走狗!你我是志同道合,正好联手成就一番事业!” 陈德兴忽然目光炯炯地盯着怀中的妖女,低声道:“我知道,不是贾似道投靠了蒙古,而是你们益都李家想借助宋国的力量驱逐胡虏,恢复中原!是你们李家有帝王之志!” 李翠仙的容色沉凝了下了,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盯着陈德兴,好像要看透这副皮囊里面的魂魄。过了良久才道:“陈郎,你今日的话我都记下了。我有一首词送你,是吾父所作。” “词?”陈德兴一愣,益都李璮竟然还会作词?真是没有想到! 李翠仙略一沉吟,张口便吟道:“腰刀首帕从军,戍楼独倚间凝眺。中原气象,狐居兔穴,暮烟残照。投笔书怀,枕戈待旦,陇西年少。欢光阴掣电,易生髀肉,不如易腔改调。 世变沧海成田,奈群生、几番惊扰。干戈烂漫,无时休息,凭谁驱扫。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太平时、相将近也,稳稳百年燕赵。” “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好!好词!” 陈德兴是懂一些宋词的,无论前世今生,都有这方面的记忆,但是却没有听过一首可以和这首《水龙吟.腰刀首帕从军》一样,引起他共鸣的佳作……至少在此时的他看来,这首词至少是眼下这个大宋末世当中,最能振奋人心的诗词。 而这句“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更是陈德兴魂穿以来最想说的话。只是这益都李璮在后世的史书中鲜有提及……很显然,益都李璮的胸中事业没有成功! 至于李璮因何而败,陈德兴倒是用脚后跟也能想明白,他的敌人是忽必烈的蒙古大军!中华民族历史上最凶残,最狡诈和最有能力的敌人,没有之一! 看到陈德兴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李翠仙似乎察觉出了什么,问道:“陈郎,你不愿意北上投我爹爹吗?” 陈德兴微微摇头,道:“翠仙,我既然要娶你,自然是和益都相公一体,但是现在并不是北上的时候。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蒙古势大,益都相公的胸中事业恐怕不易伸展。”陈德兴倒是毫无隐瞒的说出了心中的担忧。他的前世是有一些泡妞经验的,知道泡妞一定要真诚,特别是泡聪明过人的小妖女。 “你不信我爹爹能成大业?”小妖女反问。 “我信!”陈德兴道,“因为有我相助,益都相公的大业必成!” 陈德兴现在是宋朝的武将,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是没有办法才跟赵宋昏君混的。和临安的官家相比,益都李璮的才干如何不说——肯定不会比宋理宗赵昀更差——但是这志向却是高出了不止一筹! 而且,在获悉了贾似道和李璮的勾结之后,他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了。 所以陈德兴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处于何种局面的,这也是他突然爱上小妖女李翠仙的一个原因。而既然和李翠仙“一见钟情”了,那他自然要为李璮这位未来的老泰山打算一下了。如果李璮能当上大唐皇帝,自己总有一个唐朝驸马爷可做。 听到了陈德兴的话,李翠仙脸上露出了喜色,说道:“这就对了,有了你的发石机和三层桨座战船,我爹爹便是如虎添翼了!而且……” 而且什么?李翠仙没有说,陈德兴却是心中有数,贾似道这奸臣可以凭着军功步步高升成为大宋帝国最后的权奸,多半就和这位李璮有关! 原来当内应的不是贾似道和廖莹中,而是李璮、李翠仙!有这个李翠仙在,扬州城外的也柳干离兵败也不远了。只要也柳干这一路溃败,占据山东的李璮又不会真的和南宋打,贾似道自然可以放心的将大军调往长江中上游。 蒙哥大汗的一条性命,多半就是这样送掉的……只可惜,死了个蒙哥,却来了个更难缠的忽必烈!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次蒙古人输定了!”陈德兴认真地看着李翠仙,说道,“不过蒙古帝国太庞大了,即使输掉眼下这一战,实力依旧不容小觑,而宋国君臣都一心偏安,是不会真心和益都相公联手的。” “他们不和我们联手,哪里还有什么生路?”李翠仙摇摇头,不相信陈德兴的话,“与我爹爹联手,起码能有个南北朝,大宋再延命百年也是可能的,否则决计过不了二十年。到时候就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华夏天倾,神州陆沉了!这些道理,昏君赵昀不知,贾似道应该是知道的。” “但是知易行难,宋国积弊太深,宋军更是暮气深沉,自守已经是勉强,如何还能北伐中原?宋国是很难指望的,除非……我有机会得领一支宋国水军!这样我到了山东,也才有资格向益都相公提亲啊!” 虽然益都李璮看着比临安的赵昀有志气,但是陈德兴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这个历史上的失败者。在宋朝这边拉队伍,建水军的计划还是要继续。只要能打造出一支纵横渤海、黄海的强大舰队,那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李翠仙闻言,自是心中一动,“陈郎,你是想用宋国的力量建起你的水军?只是贾似道那里怕不好糊弄……” 陈德兴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所以我现在还得继续给宋朝当武官!”说着话,突然低下头,在李翠仙的香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不过你可不许再和别人好,你李翠仙是我的,我一定要把你娶到手!” …… “陈郎,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我会一直住在明玉阁,你随时都可以来看我。” 天色已经蒙蒙方亮了,孤男寡女谈人生谈理想谈杀人放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短短一夜已经过去,此时瓦子巷上已经有了行人车辆,都是留宿一夜的客人们打道回府了。 李翠仙和陈德兴依依不舍的惜别,经过一夜畅谈,两人的关系又亲密了不少,恋情算是初步确立。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小妖女拉拢陈德兴入益都阵营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只是这代价有些出人意料。 对陈德兴而言,得到一个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红颜已经是莫大收获,而且还搭上了益都李璮的线。若是在贾似道这里真的不如意,大不了早些北上益都。 这一夜,开始的有些惊心动魄,过程似乎也有点儿曲折,但是结果倒是皆大欢喜。 两人卿卿我我出了房门,就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俏生生地立在门口。 这女子穿一身黄色底子配绿荷华的衫袄,梳一个俏皮的螺髻,额鬓旁散散地垂下几络青丝,蛮腰纤纤、五官如画、肌肤赛雪,竟是个不亚于李翠仙的绝色女子。 这绝色女子怀中抱着的,却是一把尺余长的短剑,一脸的警惕表情,看见陈德兴和李翠仙并肩出来才大松口气,上来行礼。 “见过三郡主。” 李翠仙答应一声,又将一双水汪汪的明眸投向陈德兴,笑吟吟道:“陈郎,她便是崔月儿了,怎么样?是不是艳冠扬州?” “如何能和我的仙儿相比?”陈德兴看了一眼崔月儿,便将目光转向了自己新交的女朋友……说实话,崔月儿和李翠仙的姿容在伯仲之间,各有特色而已。 “算你会说话。”李翠仙嘻嘻一笑,便伸手将崔月儿手中的短剑取过来,交到了陈德兴手中,笑道:“陈郎,这柄短剑名曰斩蛇,随我多年,今日送你了!” 这是在交换定情信物了,陈德兴也摸出个玉簪——是郭芙儿交给他准备送给崔月儿的——插在了李翠仙的发髻上,“仙儿,这玉簪虽不甚贵重,却是家传的,现在送你了。” 瞧着李翠仙满心欢喜的模样,陈德兴不禁想起了前世和妻子谈情说爱时的场景。 一见钟情的感觉,似乎真的挺好! 第64章 有点复杂 求收藏,求推荐 就在陈德兴和李翠仙交换定情信物的次日上午,扬州东关城外大运河边上。 “庆之呀,大丈夫何患无妻……哦,是何患无妾,等回了临安,有我黄百万出面帮忙,什么样的行首花魁搞不来?” 黄智深穿着对襟衫,头戴东坡巾,手持一把倭扇使劲儿扇着,跟在陈德兴身后,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说着安慰好兄弟的话。 黄智深是临安的武学生,跟着陈淮清练过武功,能拉得动一石硬弓,还会在马背上耍个大刀甚么的,身体也算强健。饶是如此,也吃不大消陈德兴砲军的高强度训练,从砲军大营一路跑步过来,他也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更不要说那位四肢不大勤快的任道爷了,现在都不知道猫到什么地方去休息了。由此可见,陈淮清执教的临安武学是个什么水准了。 陈德兴看了眼自己的老朋友,轻轻摇了摇头。 黄智深道:“庆之,你若是只喜欢崔娘子一人,智深也能帮你,今天晚上再去明玉阁,我帮你备上一份厚礼就是。” 黄智深有“黄百万”的雅号,家里面自是有钱的,是泉州排名前二十的豪商——这个时代的福建泉州可不是21世纪的局面,乃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工商业城市和贸易中心,家资百万贯(铜钱)的豪商数不甚数!而黄百万家,光是可以进行海外贸易的海船就超过了两百艘,是专做中日贸易的,在日本博多都有码头、仓库。 在他想来,崔月儿不过是个烟花女子,只要大把铜钱砸出来,还能搞不到手? 陈德兴苦笑一声,摇摇头道:“百万,如今吾的心思根本不在崔月儿身上,扬州城外还有几万北虏大军……大战随时可能重开,到时候就是砲军显身手的时候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要把砲军调教出来有些难了。打砲比我原来想象的要复杂啊!” 事情总是这样,想想容易,做起来难!调教砲军也不例外。 黄智深扭头看着那些由老黄牛和砲军军将拖拽而来的,被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砲车歪歪扭扭停在运河边上,也觉得有些靠不大住,便压低声音对陈德兴道:“那……这段时间再苦练一下,嗯……,实在不成,把二分之一的砲队练出来也成。” 陈德兴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难!这砲军乃是初建,只能慢慢摸索着来,而且砲军是不能单独作战的,需要和诸军配合……难!” 这事情的确不容易,砲军建功的难度并不在于打造发石机,而在于练出能将发石机变成军国利器的砲军士卒。这还不是一个苦练就能解决的问题,涉及到大量的测量、计算还有数据和经验的摸索,如果能给陈德兴两三年时间,倒是能让砲军真正犀利起来,不过现在却连三个月都未必有。 黄智深眯起眼睛,“万事开头难!好在北虏那边没有见识过砲军,打他们个出其不意还是可能的。这个……间瞄好像有点难,连我也一下子玩不了,等上了战场只能你来,六十几架砲集中运用。瞄准解决后,问题其实就是每架发石机的劲力不同……还有就是迅速调度和展开,这才是关键!” 这个黄百万虽然不打算当武官,但是肚子里的兵法倒是真才实料,不是用来写策论讲大道理的。在砲军呆了不到一个月,已经摸到了些门道。 陈德兴回头看去,今天跟随他出来“拉练”的四个砲队的三十二架发石机都已经在运河边上排列开了,士卒们正在部将、队将的指挥下将发石机从砲车上卸下展开。以校尉权发遣砲军左军统领的陆恶虎手里拿着半根点着的线香凶神恶煞般的在破口大骂。 “他妈的,没吃饱么?怎么这么慢?半炷香都快过了,还没有把砲摆好……回去以后统统军棍伺候!” 陈德兴心道:‘这只恶虎倒是个当恶人的料,有他当个大恶人,自己就能继续扮演爱兵如子的角色了。以后队伍壮大了更要注意这点,每支部队都要有人当恶人有人当好人,这样才能抚住军心。’ 想到这里,他提高嗓门吼了一句:“兄弟们再加把劲儿,练好了今天晚上加菜,一人一块大肥肉!” “谢都统赏!大家伙儿,再加把力气!”下面的人顿时就兴奋起来,士气也高了不少,手里的动作也加快了些。 一边是军棍,一边是大肉……效果的确不错。另外,陈德兴还计划在军中建立政战体系,宣称民族大义什么的,不过不是当下,而是要等他有机会独当一面之后——这政工干部念什么经,可关系到队伍向谁效忠! 三十二架发石机很快就架设完毕,全都面向着大运河对岸,高大已经带了一队士卒驾着小船过去,在空空荡荡的河对岸上摆了些颜色不同的稻草人充当标靶,和这些发石机的距离分别是200步、180步、160步……60步。陈德兴设计的这扭力发石机结构简单,并没有调节发射角度以取得不同距离的着弹点的装置,控制射程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弹重——说得再简单些,就是加几个铁砲、石弹的问题。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在陈德兴的严格督促之下,每一架发石机的部件都是有互换性的,但是细微的差别还是存在,譬如不同发石机所使用的筋弦就不可能完全一样——这些筋弦并不是砲军生产的,而是扬州都作院的产品,原来是用于床子弩的。因为筋弦提供的扭力存在误差,所以每一架发石机所能提供的抛射力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要让砲军中所有的发石机可以取得同样的射程,就只能使用不同重量的“砲弹”了。因此,在重量一致(称过的)的铁砲之外,陈德兴还命令砲军右军生产了一些用来配重的石弹。而用来安放发石机的地面是否有坡度,同样会影响到发石机使用,这就需要砲军士卒通过挖掘助锄坑(安放砲架的)的深浅,人工寻找一个水平面。另外,当日的风速高低和风向,也会对发石的精确度构成影响,需要计算考虑……总之,这发石机操作起来,真是有些复杂!没有一群高素质的砲手根本玩不转。 这大概就是扭力发石机在火药传入欧洲之后,也没有再上战场的原因吧? “距离200步!” “目标,正前方!” “拉杆……上弹……发!” “篷……” 随着陆恶虎的大嗓门,砲军的试射开始了。不过不是三十二架发石机齐射,而是一架一架单独试射。砲军左军副统领高大还带着几个士卒,在河对岸一个实现挖好的掩体里面猫着,一架发石机打完,他们就会出来验看,然后记录下偏离目标的距离以供参考。 望着几枚“训练弹”在空气中画出一个抛物线,然后远远的落在了200步开外,似乎没有太过偏离目标,陈德兴才微微点了点头,不过眉头还是紧紧拧着。现在只是训练,到了实战恐怕连三成本事都使不出来……这发石机的操作,还是有些复杂,就怕在战时忙中出错! 第65章 就打一发 求收藏 “篷!” 又有几枚“训练弹”飞向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在了一百七八十步开外的临时靶场上面——这一次却打得有些偏了!负责这架发石机的几名军卒,自是被陆恶虎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在一旁观看的陈德兴却是面无喜怒,这样的表现太正常了。因为发石机类似于一门曲射炮,并不是瞄准就能打中的加农炮,需要考虑和计算的方面太多,出现的误差自然就越大,而且砲军士卒大多没有什么文化,根本不能和后世的专业炮兵军人相比。打中了是人品好,打不中才是发挥正常。 所以今儿在运河边上试射的结果并不好,除了第一架发石机打了个开门红,接下来的几架发石机打得都有些偏! “这样恐怕不行,训练时已经这样了,要到了实战准保忙中出错!”陈德兴摇摇头,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必须让操作变得简单,不行的话就不要调射程了……” “不调射程?”一旁将纸扇子当个凉篷搭在额头上张望远方的黄智深闻言应了一句,“那这么个打法?” “用定装弹,”陈德兴想了想道,“根据每一架发石机的扭力大小定制不同重量的砲弹……就是将落干铁砲和配重的石弹用布袋子装起来。” 这也够麻烦的!每一架发石机在上阵之前都要调试一番,再根据调试的结果专用的准备定装弹。 “那不只有一种射程了?”黄智深一脸惊讶地看着陈德兴,道,“这样能打几发?北虏可不会站着不动让俺们打的。” “就一发,一次齐射!”陈德兴顿了一下,“一锤子买卖……眼下只能这样!” 所有的发石机都只配一种定装弹,由于发石机的射程是用弹重调节的,一种定装弹打出的射程自然是大致相同的。也就是说,当北虏步兵、骑兵冲过这个射程范围之后,砲军的发石机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真的一锤子买卖?要是不中……”黄智深连忙提醒,他现在差遣是干办参议军务,实际上就是陈德兴的首席参谋,有建言的则任。“要是不中,可就只能干瞪眼啦!” “一百二十步……必须要首发命中!”陈德兴加重了语气,“这个办法最简单,如果还不行的话,砲军上下就都是废物蛋了!” 的确如此,用这个办法,砲军在战场上只需要注意四点,一是找准平面;二是测准距离;三是瞄着目标;四是测算好风向、风速……其中第一和第三点基本没有难度,而二、四两点,陈德兴可以自己来做。他一个科班出身,又在船上滚打了十来年的高级海员,测距、测风是不可能出差错的。而且还可以提前试射一下,把误差的可能将到最低。 “可是一轮齐射能打死多少北虏?”黄智深的默算了一下,“如果能有70架发石机上场,每个定装弹包括四枚铁砲,也就是280枚铁砲……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死300人?” 二百八十枚铁砲才打死三百人……其实差不少了!这些铁砲里面填装的南宋火药就这点威力了,要是改装后世的烈性炸药,有十分之一,二十八枚都把一个2000人的步兵方阵完全炸平! “火药是关键呢!道士呢?道士来了吗?”陈德兴喊了两声,才看见任宜江任道士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道士,叫你准备的硫磺、硝石、木炭都准备好了吗?硫磺和硝石都提炼过没有?” 硫磺和硝石提纯的办法并不太复杂,陈德兴的前生知道一些原理,不过没有实际操作过——或许上学的时候做过实验,但是早就不记得了——好在神霄派道士就是玩火药的,自然会用土法提纯硫磺和土硝(其实郭芙儿的药铺也能干这个)。所以陈德兴便将准备硫磺、硝石、木炭的工作全都交给了任道士,还安排了一个干办火药作公事的临时差遣给他。 “都已经已经提炼好了。”任道士拍着胸脯笑了笑,然后又一脸神秘地道,“庆之,本道爷刚刚从老道(道士的爹爹)那里得了个秘方……可是俺们神霄雷法的不传之秘!” 火药相传就是道士发明的,神霄派又是以雷法糊弄人的道教教派,自然有不外传的火药秘方。 “火药配方按照硝75,硫磺12,炭13来配制吧。”陈德兴也不和任道士废话,更不想打听什么神霄雷法的秘方,看看四下没有旁人,就直接给出了一个最接近理论最佳配方的**了。“道士,你先按照这个配方准备好可配置200斤火药的材料,再准备一间僻静些的工房即可,不要先别自己动手配置,等我来了一起做。” “呃……” “这是军令!”陈德兴又加重了语气,又道,“另外,这个配方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可让第四人知晓,道士,你亲自去准备!万万不可假手他人,可知道了吗?” 黄智深和任宜江互相瞧了一眼,同时一叉手,大声答道:“诺!” …… “还真的把石块抛恁般老远……这个陈庆之还真有些本事,就是脾气太臭……相公,有了这军国利器,此战定可大捷,下官为相公贺!” 正在扬州东关城楼上远远看着砲军试射的夏贵转过身,笑眯眯地给身旁的贾似道贺喜。奸臣捏着胡须,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虽然陈德兴对这个自己设计、督造的发石机不大满意,但是贾似道却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作为一个督军十几年的奸臣,他如何不知道下面报上来的好事情顶多能相信五成,坏事情至少要放大一倍的道理?这次陈德兴竟然能毫不打折的完成打造发石机的任务,绝对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当然,好事还不止这一件,今天晚上,妖女有约,要到抚司衙门拜访。不用说,肯定是要商量着怎么坑死也柳干了。 “用和,淮阴水军可还能战否?”贾似道捋着胡须笑问道,“你夏夜眼尚能战否?” 夏夜眼是夏贵的绰号,顾名思义,老夏年轻的时候眼睛很好,不仅白天能望远,到了晚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年轻的时候经常会带兵去夜袭,很是立过些功劳。 “如何不能战?”夏贵摸着下巴,“相公,您是不是想让末将带兵去会会也柳干?” 贾似道点头,“是要你出战,不过不是在扬州,而是在淮水,待那陈德兴打造好发石机后,就拨200架给淮阴水军,你再从扬州领5000人北上去堵也柳干的退路。” 夏贵却是一怔:“堵也柳干的退路?相公……淮河可长着呢!淮阴水军不过5000人,加上某家从扬州带去的兵马也不过万人,如何防堵得过来?” 贾似道只是哈哈一笑,“用和,照做就是,到时候会告诉你该去哪里堵的!” ...... 热烈庆祝《奸雄天下》的第一盟主hwblm横空出世,盟主威武,文成武德,一统江湖!另外,盟主出世肯定是要加更的,不过不是现在,等罗罗的书出了新书榜再兑现,谁让起点就是这规矩呢?新书只能20万字啊!罗罗顿首拜谢! 第66章 雷法和高人 求收藏,求推荐 “焰硝十一两二钱、碳粉二两四钱、硫磺二两四钱……这是你们神霄派的火药秘方?” 在砲军右军火药作的一间狭小僻静的工房里面,准备亲自动手配制**的陈德兴从任道士手中接过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箓,上面有人用红字写出了一个相当接近火药理论最佳配方的火药配方——很显然,这是某个宋朝牛鼻子老道传给儿子的秘方! “不是,这可不是火药配方,”任道士用相当肯定的语气告诉陈德兴,“此乃高上神霄玉清真王紫书雷法!是我们神霄派老祖冲和子王真人从火师汪君和电母处得来的秘法,配合我们神霄派的符箓和经文一起使用,可以役鬼神,致雷电,呼风唤雨……” 什么?什么?役鬼神,致雷电,呼风唤雨……陈德兴听得莫名其妙,愣了半晌才道:“道士,你说得可真?” “当然是真的了!那是我家老道传给我的秘法!”任道士一脸得意。“我们神霄派就是因此而兴的。” “那好,明天我就向枢密相公举荐你做官,你就用这个……什么秘法去致雷电,一个雷电把蒙古大汗蒙哥雷死拉倒。” 任道士似乎不晓得陈德兴在用言语调戏他,闻言只是一叹,摇摇头道:“庆之,你当我家老道不想为国除害啊?可怎奈那鞑子大汗身边也是有高人的!” “高人?有多高?” “当然是很高的高人,听我家老道说,鞑子大汗身边的高人有两个,一个是全真教第六代掌教真人清和真人尹志平!” 尹志平?不就是**小龙女的那个?咋还真有其人?也不知有没有杨过,要有的话,蒙古大汗就交给他解决了…… 陈德兴摇摇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年头从脑海中驱走,顺口问:“还有一个高人是不是金轮法王?” “金轮……法王?不是的,不过也是个法王,叫八思巴法王,是个吐蕃高僧,听说修得一身好佛,法力高强,就是我家老道也不是对手。” ‘真有那么厉害的法王?’陈德兴瞪着环眼心道:‘叫任道兴(任道士的爹)那牛鼻子老道做个手榴弹丢过去,十个八思巴都炸平了……还不是对手?也不知道这些神霄派的牛鼻子是咋想的,明明有最佳的火药配方,却只知道拿来装神弄鬼,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好吧,你家老道打不过八思巴和尹志平就我来打吧!俺们先做火药。”陈德兴把那个什么什么雷法符箓交还给任道士,又特别叮咛一句,“这个什么雷法也要保密,可不能让外人学去了。” “那是,这点道理我当然知道的。”任道士拿过符箓就直接塞进嘴里吞下去了。 “好吧,道士,那就把你提纯好的硝石、硫磺拿出来看看。”陈德兴也不在同道士争论雷法和火药的区别了,而是让他把提纯好的火药原料拿出来。火药原料的提纯技术早就有了,不仅任道士会弄,就是陈德兴家里的俏娘亲也知道怎么做——火药也是药嘛!硫磺和硝石在这个时代都是入药的,就不知道会不会吃死人? 当然,任道士和郭芙儿掌握的是手工提纯,很费时间,至于工业提纯的法子他们当然是不知道的,就是陈德兴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一海员,又不是化学家。 提纯好的硝石名为雪硝,提纯好的硫磺则名为昆仑黄,都是道士炼丹要用到的。神霄派的什么雷法表演当然也需要这两种原材料。任道士打小就跟着老道学了这个本事,提炼出来的雪硝和昆仑黄一看就知道是上品,就是东西少点,雪硝装了一水缸,昆仑黄有三脸盆,还有三脸盆已经磨成粉的木头。另外,任道士还拿了杆称,只要按照配方称好分量拌匀了就是上好的**……或者是什么雷了! 任道士又拿出个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大号铜盆放到桌子上,然后手脚麻利的给雪硝、昆仑黄和木炭粉过称,再一一倒进铜盆,看来这事儿他从小到大就没少干过…… “拌匀后再加些水。”陈德兴说着话,拎着个盛水的铜壶就要倒。一旁的道士却跳起来足以三尺高,“不能加水!大个子,你当这是和面啊,火药沾水就不能用来,这些雪硝、昆仑黄都是好东西,贵着呢……” “哗啦啦……”水还是倒下去了。 陈德兴笑笑,伸出两只大手真的就在铜盆里面和开了,“湿了可以晒干烘干,不过要注意防火,然后再打碎过细筛子,这样做出来的就是颗粒火药,就不用担心在运输过程中因为颠簸造成硝和硫磺同木炭分离了。” “还有这事儿?”任道士将信将疑地看看陈德兴,心里面已经怀疑他是陈抟老祖扶摇子的后人,也有什么祖传的雷法、道术了。 “当然了!”陈德兴点点头,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对爆炸物的知识也就到这儿了,再高级的梯恩梯一类的猛炸药他是无论如何弄不出来的,连工业化生产**的解决办法都不知道。而且,连手工生产颗粒**的办法都要保密,否则落到蒙古人手里,他陈德兴可就要抓瞎了! 陈德兴想了想,叹口气道:“这里的原料顶多就能配置200斤火药……实在太少,看来只打一发的战术还是对的。” “不是还有个火药作吗?有二十几个匠人,现在都跟着木匠、铁匠打下手,不如让他们一块儿来做吧。”任道士一边帮着“和面”一边提醒陈德兴道。 “不行不行,告诉那些匠人和告诉北虏有什么区别?”陈德兴摇摇头,“北虏在扬州城里可有细作!道士,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让火药作的人帮着提炼雪硝和昆仑黄,最后的配制必须你亲自动手,顶多可以招几个可靠的学徒。” 就是没有细作也不能说!颗粒**的确是个利器,但是真正构成战斗力的并不是武器,而是拥有武器的人!不说别的,光是眼下南宋的造船和航海能力,在世界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哪怕没有自己贡献的三层浆座战舰,宋朝也有能力建造纵横东方海上的舰队。 可是历史又是怎么发展的呢?崖山蹈海……而得到了南宋造船能力的蒙古人却能跨海远征日本和爪哇岛! 所以陈德兴现在还不打算将**的秘密交给南宋,防的便是自己万一不走运改变不了历史,可不能让颗粒**落到蒙古人手中。否则日后朱洪武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庆之,我一共准备了七斤半雪硝、一斤三两二钱昆仑黄、一斤四两八钱木炭……如果不算水的话,正好可以配制十斤火药。”任道士这个时候已经和好了“面”,掰着手指头给陈德兴算账了。“这种火药的威力该和我家的雷法差不多,若是一个铁砲装上两斤半,这炸起来可就厉害了!” “两斤半的话……威力应该是够大了,就不知道铁壳够不够结实了?”陈德兴大约知道这种**和猛炸药的威力之比,大约就是七到八比一的样子,两斤半就是1250克,除以七是178克多一点。178克梯恩梯炸药的爆炸威力是不是有点大了? 第67章 炸弹来了 “爆炸?”任道士将一张张薄薄的“黑面饼”小心翼翼放到厨房灶台上烘干的时候,和陈德兴说起了如何使用这些**的问题。“这火药乃是引火之物,用火点了就着,但是要炸的话,一定得放在密封的器物里面,或是竹筒,或是纸卷,否则就只烧不炸,最多弄出些烟气。” 陈德兴颇是欣赏地点点头,这个任道士肚子里面果是有货色的!还知道火药爆燃的道理。火药必须要在外力约束下才能充分爆燃从而引发爆炸——当**燃烧产生的气体压强高于容器承受力时,就产生爆炸了! 换句话说,必须要有足够坚固的容器,才可能承受两斤半**充分爆燃后产生的气体压强,这样才能让这些**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如果铁砲外壳不够坚固,那便承受不了那么多火药爆燃的威力,便有可能提前炸开,从而让一部分**无法燃烧,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所以,铁砲的装药也不是越多越好的。而且陈德兴手中也没有足够的**可供挥霍。 “所以一枚铁砲里面填多少**还需要看铁壳子有多结实。”陈德兴一边帮着任道士“摊饼”,一边思索着道,“道士,如果把整个火药作都给你指挥,你一个月内能配制多少**?” “这个啊,要看有多少硝石、硫磺了……如果材料能供应得上,配制个一千斤还是有把握的,再多就不行了。”任道士苦笑一下,“这个硫磺、硝石都是有毒的,可不能一天到晚弄这些。” 原来提炼雪硝和昆仑黄的过程中会产生有毒气体,吸多了是有危险的,道士都注意养生,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 “一千斤的话……按照两斤装一枚铁砲算,就是五百个铁砲。”陈德兴又把每个铁砲的装药减了半斤。“要是一次齐射打出去二百多,两次就没了……道士,就没有办法多弄些?” “一千斤,最多就这点了。”任道士想了想,又道,“庆之,如果能让我的师兄,镇江府神霄观的刘俊刘道士带几个神霄派的道童来扬州帮忙,倒是可以再把产量提高一倍,他们的手艺可比火药作的师傅高明。不过,他们可不会从军的,你还得给他们另外开一份厚饷。” 官办的手工业,除了专供皇室贵族消费的产品之外,自然都是糊弄事情为主的,匠人们的收入也低,根本不能指望出精品。而天天混日子的工匠,手艺自然不行,哪儿能和神霄派的道士相比。 “行啊!那就速速招他前来,跟刘道人说,我出五百贯铜钱请他帮忙。”陈德兴毫不犹豫的就拍了胸脯,他知道能被任道士称为师兄的道士,一定是有度牒的真道士,说不定还有朝廷赐下的官身,地位可比一般的小使臣不差多少。 “大哥儿,八哥儿求见。”朱四九的声音突然从这间戒备森严的厨房外面传来。 八哥儿是齐塔,铁匠将的正将,琼花楼二十二兄弟的老八,打铁的汉子出身,虽然从了军,但是手艺却没有落下。陈德兴将打造发石机铁件的工作交给他,两天前又让他试制铁砲外壳。现在该是做好了样品,带来给陈德兴看了。 “让他进来吧。”陈德兴将一张“黑面饼”贴好后,就找了抹布擦擦手,然后吩咐朱四九让齐塔进来。**虽然是天大的秘密,但也不是不能让兄弟们看到的。 “大哥儿,您要的东西做得了。”齐塔很好奇地看了眼贴满灶台顶部的“黑面饼”,并没有提问,只是将一个黑不溜秋的铸铁球双手递给了陈德兴。 铁球不是很大,分量却不轻,起码有四斤以上,内部是空心的,不过里面空间不是很大,填充两斤**都有些勉强。铁球的顶部有个开口,可以用来灌装火药,不过这开口还是做的稍稍大了些,不利于火药的充分爆燃。 “就是这个了?”陈德兴掂了掂铁球,低声问。东西肯定不理想,这是肯定的……陈德兴的“手工业”队伍才开张,除了一个会玩雷达神霄派道士之外,几乎没有谁可以说是能工巧匠。 不过话说回来,就是有个把能工巧匠也没有啥用处,一个做得好看些的炸弹和一个做得难看些的炸弹有什么区别?对陈德兴而言,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匠人们的手艺,而是产品标准化。虽然他已经给下面的匠人们发了统一的量具,还用军法进行约束。但是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存在一定的误差——所谓的零部件互换性,也是马马虎虎凑合着换!至于铁匠将的铸铁产品,这误差就更大了,这已经不是换把尺子能解决的,就是砍了铁匠们的脑袋也没用!这工业的进步,只能一步步慢慢的积累,实在是急不得的。 “只能这样,生铁铸造的东西,就是这么个粗糙玩意儿,可不能和木工活比。”齐塔知道陈德兴不满意,只是苦笑了笑,“要是有上好的熟铁倒是能锻打出个精细活儿。” “上好熟铁?”陈德兴摇摇头,“别想那种好事了,环首刀、步人甲都没有上好的熟铁可用呢!” 宋朝的冶铁还是有点问题的,可能是因为铁矿石高硫高磷的缘故,宋朝熟铁的质量普遍不过关,含有的杂质较高,比较脆,锻造性不强。所以宋朝步兵使用的环首刀都比较笨重,刀身细长狭窄的横刀几乎绝迹。不过宋朝铁的产量很高,价格也比较便宜。 “道士,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封口和除湿气吗?”陈德兴把玩着手中的铁球,皱眉问道。 “有啊,可用蜡封口,用晒干的棉布包裹以防潮气。”任道士家世世代代开道观玩“雷法”,自然知道要一些防潮除湿的办法,“最好再找个干燥些的房子存放火药。另外,存放**的库房必须严禁烟火。” 说着他又一指正在烧火的灶台,“以后烘烤火药可不能一直用着个,一不留神就得走水,最好能砌个火炕,在屋子外面烧火。” “就这样,八哥儿,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弄了。”陈德兴一转手把任务分配给了齐塔之后,又开始端详起手中的铁疙瘩了,“可有引火的办法?” “这个办法多了,用泡过硝水的棉线可以引火,用沾了硝粉、米浆的纸条也能引火。”玩“雷法”的道士自然会点雷,“不过引火之物有时候会被大风吹灭,如果插在铁砲上抛射的话……” “可以用个竹筒套起来插在铁砲上面,”陈德兴想了想,又道,“引线的长度也得调节好了,不能太长,否则北虏跑过了还没有炸,也不能太短……少装点药试验几次吧。” “这个好办。”道士拍拍胸脯,“道士我祖祖辈辈玩雷法的,引线长短还会不知道?只不过一台发石机同时投三个铁砲还是多了些,要点三次火……手忙脚乱容易出岔子啊!” “一次投一个就够了,”陈德兴皱了下眉。很明显,他设计的发石机还是不大理想,稍稍重了一些,其实只要能将一个七八斤的铁砲扔到200步开外就足够了。“剩下的用石弹配重吧,将来还可以把发石机做小些,以便于机动。” 第68章 秋雨、迷雾、路 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求推荐票 ...... 常言道,秋雨绵绵如挽歌。 秋天的雨,总会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何况是在深秋。 这场秋雨从早晨就稀稀拉拉地下起来,到了当天的午后仍不见停歇,雨中甚至加杂着细小的雪花,秋寒之意霎时弥漫开来,天地间一片萧瑟。扬州的街头之上,也罕有行人,只有城外来的难民们挤在街边房屋的檐下苦挨。 瓦子巷内,一条泥泞的小道上,一个穿着淡清色对襟袍服,撑着一把油纸伞的魁梧男子,正在缓缓独行。 瓦子巷并不是单独一条街巷,而是指这片位于扬州城东,遍布勾栏瓦肆的区域。一条主要的街道,从整片区域穿过,这条街道也叫瓦子巷大街,是整个瓦子巷地区最繁华的市口。而同瓦子巷大街交叉的小巷,则各有不同。有些热闹繁华,有些优雅僻静,全看位于哪里的是什么样的青楼勾栏。 不过在这个秋雨绵绵,寒风呼啸的日子中,整个瓦子巷都显得有些萧瑟了。 撑伞的人正是最近陷入爱河的陈德兴,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到这里来一会佳人——这段恋情眼下可不能公开,只能悄悄地往来,所以陈德兴一个从人也不带,只是单身前来。他走出了小巷,面前赫然出现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小溪两边还插满了垂柳,已经没有了婆娑的绿意,枝叶泛出了枯黄,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凋零殆尽了。 陈德兴并没有多看这将要枯萎的垂柳一眼,只是在细雨斜风中缓缓而行,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襟下摆,他也没有在意,此刻他的思绪当中,只有那小妖女李翠仙,还有那位素未谋面的益都相公李璮。 这些日子,他在打造发石机、调教砲军之余,便是同李翠仙交往,同时还在思考着出路。自己的,和华夏民族的出路…… 他不知道历史上的李璮是否真的起兵反蒙,但是他却知道历史的确给了李璮这样的机遇——也是给华夏民族的历史机遇! 历史上,蒙古大汗蒙哥在钓鱼城败死之后,蒙古汗位继承再起争端。蒙哥幼弟阿里不哥得到蒙古宗王拥戴,在漠北继承汗位。而蒙哥四弟,统治中原的忽必烈不服阿里不哥,举兵北上,同弟弟争夺汗位。蒙古帝国陷入了分裂和内战…… 如果历史上的李璮真的举兵造反,那必然是在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夺汗位的事情!结果肯定是失败的。 可是,如果李璮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呢?不需要北逐胡虏恢复中原,更不需要重开李唐盛世,只需要维持住山东的局面,同时在中原和辽东同忽必烈周旋,不让这位蒙古雄主放开手脚去收拾自己的弟弟…… 如今蒙古帝国之所以可以压着南宋,就是因为蒙古人已经占有了大半个欧亚大陆——几乎处于将要征服世界的关口了!已知的文明世界,已经有一半被蒙古人铁骑所征服。 南宋不是在用一隅之地抗中原,而是在用一隅之地抵抗半个世界,双方的实力对比实在有点悬殊! 可如果忽必烈无法登上蒙古合罕宝座,无法消灭阿里不哥这个“合法大汗”呢? 一个无法调动半个世界的力量,而且腹背受敌的忽必烈,纵然有雄才大略,恐怕也不可能在和阿里不哥交兵的同时,再挥师消灭南宋吧?漠北的阿里不哥会眼睁睁看着忽必烈的几十万大军屯于襄阳城下好几年?只怕早就集合了漠北的兵马南下燕京了! 也不知道历史上的贾似道和理宗赵昀那几年在干什么?怎么就没有好好利用蒙古帝国内战的机会呢?哪怕不反攻中原,也该全力支持李璮去拖住忽必烈的后腿吧?只要忽必烈不能摆平他的兄弟阿里不哥,南宋北元互相对峙的局面,总归是能维持下去的。 陈德兴大大地吁了口气,就像置身于层层迷雾当中的人,突然一眼看穿了这浓重的迷雾,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雨,下大了,秋雨连成了线。风也更急了,冰冷的雨水斜斜的扑在人身上,陈德兴不得不停住脚步,四下一看,已经到了明玉阁的后院门外。 明玉阁,二楼,李翠仙正举杯独酌。 她在等待陈德兴前来相会,虽然和陈德兴接触的日子并不长久,但是这感觉真的很好。 陈德兴给她的不仅是热恋的感觉,更是一种安全的感觉。 没错,是安全感! 大蒙古益都行省相公李璮的爱女,能统率数千红袄甲士驰骋疆场的女将军李翠仙,居然没有安全感!因为她知道益都李家现在要做的事业,有多么的凶险! 身为蒙古汉军世侯的女儿,她如何不知道蒙古帝国的强大,如何不知道蒙古铁骑的凶蛮。 而且,她还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善于用兵打仗!益都李家的地盘与其说是打出来的,还不如说是靠政治手段经营出来的……和整天跟着蒙古人东征西讨的其他汉军世侯不同,益都李家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借口防备南宋北伐,不怎么参与蒙古的战争,顶多就是隔着淮河同南宋打“友谊赛”。下面的人糊里糊涂在打生打死,上面的人却在书信密使不停往来,这根本不是真打! 所以,李家兵将算是二十多年没有真刀真枪历练过,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大将崭露头角。而李璮本人在兵事上的本事,比起刘黑马、张柔(张弘范的爹)、史天泽、汪德臣等一众久经沙场的汉军万户更是不知差了多少,更别提和蒙哥、忽必烈这些成吉思汗的子孙相比了。 而要做成李璮的胸中事业,没有白起、韩信、李靖这样的大将辅佐是不行的!这样的大将,李翠仙没有在益都见到,却在扬州城下见到了——便是她现在的情郎陈德兴! 在保障河边的一声怒吼,带着千余溃卒背水死战,这份勇不在西楚霸王之下! 能够打造出扭力发石机,设计出三层浆座战舰,这份智当不在诸葛武侯之下! 又能提出海攻陆守,战北虏于辽东,这份谋更不亚于兴汉四百年的张子房! 如此人才,若是能到益都,李家大业何愁不成?若是留在宋国……顶多就是个岳武穆、余樵隐,哪怕能如孟珙一样善终,也难免郁郁。等到蒙古人铩羽而归之后,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回益都! “三郡主,陈官人来了。” 杨婆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李翠仙背后,柔声的告诉她情郎已到。 “快,快请陈郎进来。”小妖女举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长长的眉毛微微弯出一道柔媚的弧线。(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69章 幽会、定计 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李翠仙俏生生地立在房中,看着陈德兴回来,柔声道:“陈郎,你可来了。” 陈德兴抬起头的时候,一抹爱意已经从眸底深处涌出。 他微微的一笑,说道:“这几日事多,总是忙不过来,耽误了,你可等的急了?”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明玉阁内,正是最喧嚣的时候,丝竹阵阵,歌舞声声。 “明霞,去备些酒菜,我和陈郎共饮。”李翠仙吩咐了一句,边上前牵起了陈德兴的手,将他领到了室内一张小圆桌子旁坐下。 “这几日营中的军务很繁忙么?” “很忙,发石机已经打造得差不多了,眼下正操练砲军。” “天天在运河边上操练么?” “只有那里,扬州左近就是那里最开阔,也没有北虏活动。” 扬州城的防御并不是建立在孤零零一座城池基础上的,在扬州城的周围还有许多支城堡寨用以拱卫扬州,遮护后路。主要的支城包括扬州北关之外,蜀岗高地上的宝祐城,扬州城南的扬子桥城和长江边上的瓜洲城。另外,扬州以南的运河沿线,宋军还修筑了一连串的堡垒作为支撑点,以保障运河通畅——这大运河,便是扬州城的生命线。 由于一连串的堡寨遮护,从扬州城向南的运河两岸,完全在宋军控制当中,并没有北虏活动。同时,那里的居民也已经撤进了沿途的堡寨或是扬州城,空空荡荡的正好用来训练砲军,测试发石机。 李翠仙笑吟吟地道:“那里很快就要有北虏大军活动了。” 陈德兴笑道:“该不是红袄军吧?” 李翠仙抿嘴一笑,道:“这一回你可猜对了,正是红袄军要去打扬子桥,领兵的是益都李家三郎李崔,定要取了扬子桥以断扬州后路!到时候你可就又能立功劳了。” 陈德兴讶然道:“仙儿,莫非你这就要离开扬州城了?这次战于扬子桥是和枢密相公定的计策么?扬州之役该分胜负了吧?仙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李翠仙神秘地一笑,道:“陈郎,你既然有意在南朝做大,自然要多立些功劳才好,这一次扬子桥再战便是天赐的良机,你想不想再斩上几百上千个蒙古首级,立个大大的功劳呢?” 说话间,她那双水汪汪的媚眼儿,便直勾勾地看着陈德兴。陈德兴被李翠仙这句话勾起了好起心,以致忽略了李翠仙眼中的浓情,追问道:“这功劳要如何立下?” 李翠仙白了他一眼,嗔道:“男人呢,就知道功劳事业,吾爹爹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也罢,这份功劳给谁不是给?就便宜了你吧。到时候你只管让红袄军和挡在砲军之前的宋军去战便是了。” 陈德兴点点头,并没有提出异议。 李翠仙微微地一剔柳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陈郎,你在宋国官场上树了死敌,你可知道?” 陈德兴淡淡地道:“你说卢兆麒?已经是暮气深沉的老将,有何惧哉?” 惧是不惧,但是也拿对方没有办法。卢兆麒到底是加了遥郡的横行官,地位远在他之上,就算等到这次扬州之役结束,陈德兴顶天就是入横班,最多在加个阁职或带御器械什么的。离开加遥郡还差很远呢。而卢兆麒没准能落阶转正任(就是去了原本的官阶,把遥郡变成正任),便是和吕文德、夏贵一个级别的宿将了。 李翠仙的眸子中突然闪过杀气,沉声道:“那么,先下手为强,吾帮你解决了他!” 陈德兴一怔,“你要在战场上杀了他?” 随机陈德兴就明白了,卢兆麒岂止和自己有仇?他的从弟卢兆麟还有十几个卢家子弟,就是死在李翠仙的红袄军手中的!这个女人……果是个心狠手辣小妖女!不过在这个世道中,要成就大业,这良心可千万不能太善良了! 陈德兴道:“就这样!卢兆麒和你我都有深仇,留着他早晚坏事情……只是贾相公那边你能交代么?” “有甚不能交代的?你以为贾似道是什么好人?他现在只管杀鞑子,越多越好!多几个忠烈,他才不在乎呢!” 是啊,又要杀鞑子,还要杀的堂堂正正,还不能牺牲太大……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陈德兴咬牙道:“你……你说的对!就这么办!” 李翠仙微微一笑,道:“陈郎,你可有法子破蒙古骑兵么?吾若攻破了卢兆麒的军阵,也柳干必会驱使蒙古骑兵前来掠阵,到时候怎么应付?” 陈德兴一笑:“办法太多了,就怕事起突然没个准备,要是有了准备,我总能教也柳干再留下一千条蒙古性命。” 李翠仙凝视着他,目光当中流露出了几分崇拜。蒙古鞑子哪里是能论千杀的?就是一次杀一百都是了不得的军功了!上回陈德兴杀了四百多,勇名都已经传到金莲川幕府了。这回要是一次杀一千,恐怕连四川的蒙古大汗都要把陈德兴的名字记下来告诫麾下诸将了——见着陈德兴一定小心! 陈德兴也凝视着小妖女,缓缓说道:“仙儿,上了战场一定要小心些,宋军有神臂弓、有床子弩,都可以用来击杀大将,你可别冲得太靠前了。” 李翠仙点点头,也道:“陈郎,你也要小心,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再玩什么背水一战了。上次如果不是城楼上的宋军用神臂弓助你,你已经死在保障河边了。” “那是自然……仙儿,你要离开扬州了,是么?” 李翠仙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城去了……” “我送你。” “不要,贾似道会派廖莹中送我的,你现在可不方便和他见面。” 的确不方便,陈德兴和李翠仙的恋情可不能让贾似道知道——当然,他现在隔三差五往明玉阁跑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明玉阁本来就是个妓院,陈德兴被附体之前就是这里的常客,扬州军中的年轻武官也都来过。贾似道再开脑洞,也不会想到他手下有个粗鄙武夫会被益都李璮的三郡主看上…… 依依惜别的时候到了,闺房之中的两人相对无言,只是静静看着对方,就在这时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是杨婆儿端了酒菜过来了。 …… “明日那李翠仙就要走了?” 此刻在两淮抚司的内宅花厅之中,也有两人正在对饮,是贾似道和心腹廖莹中。 “是的,明天一早就走,准备回去诳骗也柳干了。” “那厮会上当么?” “如何不会?毕竟是野外交战,而且还在离扬州城二十里的扬子桥……也柳干要是再不敢打,他还是早点打道回府算了。” 贾似道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那好吧,就让董宋臣那个阉人去扬子桥待两天吧。” “相公,真要让董宋臣去扬子桥?他可是官家跟前的红人啊!” “红人?还能红得过升国?”贾似道一脸的不屑。他口中的“升国”是贾似道的外甥女,也是大宋官家赵昀的独生女儿,宠爱的无以复加,大概也是历史上封号最多的公主——瑞国、升国、周国、汉国公主…… “可是公主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官家打算给她选个状元郎……” 贾似道哼了一声:“状元郎……还不是那个丁青皮说了算?他是主考官!挖吾的墙角竟然挖到升国头上了!这董宋臣一味附和丁青皮,也不是甚好鸟,死在扬子桥才干净!” “相公,那么驸马的人选……” “哼,等到两淮事了,吾自有办法坏丁青皮的好事!”(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0章 潜伏 求收藏,求订阅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也柳干的大营,就在扬州城西北数十里处,两个月来没有挪动位置。 照理说也柳干这时正应该率领他的蒙古铁骑在江淮腹地纵横驰聘,如入无人之地,哪怕不能摧破几座宋军的坚城,也该在野战当中杀得宋人哭爹喊娘,这样才能牢牢地将贾似道麾下的十几万大军牵制在两淮,以方便蒙哥汗和忽必烈会师京湖。 可是此时此刻,也柳干要考虑的绝不是怎么蹂躏宋军的问题了,而是怎么挽回颜面的问题——不是他一个人的颜面,而是整个蒙古帝国的颜面。因为南渡淮河以来的仗,打得实在有些难看。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挺顺利的渡河和烧杀了一把,到了扬州城下就吃了个闷亏,竟然在野战中被贾似道打败! 是的,是打败了。虽然宋军的伤亡更大,损失更重,一度还被逼到了绝境。但是超过一千五百蒙古骑兵阵亡,另有近五百人成了残废,还有一千颗蒙古脑袋被宋人当成咸肉腌制起来。这样的战绩如何还能厚着脸皮说打赢? 说起来倒霉的事情常常是接踵而至,这个叫祸不单行!对也柳干来说则是败不单行。就在扬州城外战役后的近两个月中,他的军队又在真州、通州、濠州、泰州、海州、庐州、颍州等地连吃败仗!几乎打出了自蒙宋开战以来最丢人的战绩,连远在金莲川的四大王忽必烈也遣使前来责问,估计蒙哥大汗的使臣也很快要到,到时候就不是责骂而是要开革了。 而蒙古军队的这一连串失败,其实都是源自扬州城下一役。原因无他,就是蒙古铁骑的损失太重。仅仅一日,就有两千蒙古勇士或战死或重伤。虽然也柳干麾下还有六千蒙古勇士,他的副帅渤花麾下还有两千蒙古骑兵可用。但是也柳干却舍不得再拿蒙古人去冒险,只派了跟随他南下的蒙古汉军四面出击去烧杀抢掠,谁知道那些北地汉侯的军队没有蒙古人在背后撑腰就腿脚发软不会打仗了。 结果派出去的军队大都遇上了严阵以待的宋军,三两下就灰头土脸大败回来,也就是李雄的五六千红袄军没有吃什么亏,抢了点粮食回来。 不过李雄抢来的那点粮食也不够也柳干麾下的六七万大军糟蹋多久,要是粮食一尽,那也柳干就只能灰溜溜带着军队北撤了。至于从后方调集军粮的可能基本上是没有的。现在河南行省仓库中的粮食都是给忽必烈大王的十万大军预备的,而益都行省那里,连蒙古大汗要兵要粮食李璮也是不给的!连他出兵骚扰淮河下游宋军防线消耗的军粮,也是从黄河北岸运去的。 可也柳干要是这么灰溜溜的撤走,正在四川前线指挥大军苦战的蒙哥大汗指不定要发多大脾气呢,赐他一死的可能都是有的。 可是不粮尽退兵还有什么办法?汉军士气已堕,蒙古军倒是还能一战,但问题是贾似道那厮在两个月前的扬州之战后就一直守城不出。总不能让蒙古大爷亲自冒着汉人的强弓硬弩爬城墙吧?这得死多少人? 至于把蒙古骑兵派出去抢粮食……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两淮的田里的粮食早割完了,都运进城池堡寨储存起来了。想要抢到粮食,还得去攻城! 所以现在也柳干大帅就顿在这里,再没有两个月前要屠这里屠那里的豪气了,每日都和一头困兽一般在自己的大帐中走来走去,一波波的探马游骑派出去,去打探宋军的调动,巴望着能找到一支离开坚城出来遛弯的宋军,能让他临走前再打一场挽回些颜面。 只是两淮宋军早就学乖了,就算出城遛弯也不会离开太远,看来是根本不打算给也柳干大爷一点面子了。 十余名骑士,飞也似的从南面疾驰过来。这些都是红甲红袄的骑士,一看就知道是益都李家的精锐。他们是去迎接秘密潜入扬州刺探情报的李家三郎李崔返回的。 李翠仙现在已经换上了男装,身穿红色战袄,头戴黑色貂帽,胯下一匹枣红骏马,一路驰聘而来。负责看守营门的士卒早就得到了命令——无论李崔何时返回,都不得阻拦!因而李翠仙等人得以一路奔驰到了也柳干帐前才纷纷下马。益都忠义军队都统李雄,早就得到消息,在也柳干帐前恭候。看见自己的义妹安然返回,才大松口气,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三哥儿,快些进来,元帅已经等得不耐了。” “四哥儿,这次可有好消息了!”李翠仙一边笑着一边大步走进了大帐。 这个时候大帐当中只有也柳干、渤花和那位忽必烈派来的幕僚刘孝元等三人,一个伺候人都没有,三人围着木图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李翠仙扫了眼刘孝元,见他脸上挂着几分淡淡的得意,便猜想他一定在长江岸边有所收获了。 看到李翠仙满脸喜色的回来,从来不说汉话的也柳干居然破天荒的冒出一句生硬的汉语:“如何?” 李翠仙恭谨的叉手行礼,也用汉语回道:“给元帅道喜了,扬州南蛮的破绽来了!” “破绽来了?”旁边的蒙古副帅渤花是懂汉语的,这个上了些年纪,面孔上棱角分明,好像刀刻斧凿一样的老将有些奇怪的追问道,“不是破绽露了吗?” “是来了!”李翠仙笑了笑,换上了蒙古话,“这破绽名叫董宋臣。” “董宋臣?”也柳干看了看刘孝元。 “此人是南蛮皇帝最宠信的太监,还有一个承宣使的武职,可能是来扬州犒赏军队的。只是南蛮皇帝对太监管得挺严,贾似道又是宠臣,这两淮军务恐怕轮不到这董宋臣说话吧?” 李翠仙瞥了眼也柳干,低声道:“这董宋臣是被南蛮皇帝派来点验首级的,就是两个月前那一战中南蛮军的斩首!” 也柳干重重哼了一声,一张大饼脸上的武官都有些扭曲了。 李翠仙接着道:“不过这厮胆子很小,在镇江府耽搁了一个多月也不敢过江,直到南蛮皇帝下旨催促才没有办法过了江,不过也不敢进入我大蒙古兵锋下的扬州,只敢到扬州城南二十里的扬子桥。让贾似道派人把我大蒙古勇士的首级送去那里给他点验。” 也柳干听得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目光却转向刘孝元。 “这倒是有可能的,”刘孝元皱眉问,“扬子桥城中可有重兵?” “有大约3000人,是两个月前在扬州城下惨败的武锐军补充而来的。”李翠仙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其实扬子桥城中有多少守军都不打紧,我们要的不是董宋臣,而是扬州城中的南蛮主力!我就不信,贾似道敢让南蛮皇帝最宠信的太监死在扬子桥!”(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1章 大胜可期 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今天已经是大宋宝佑六年十一月十八日了!两个月前,陈德兴在两淮抚司衙门里立下了军令状,两个月内练出炮军2000,打造发石机300架。现在两个月已经到了,是时候交出答卷了。 虽然扬州城内有点眼力价的人,都已经知道有那么一支炮军,还有不少牛拉的炮车,隔三差五就去扬州城东南的运河边上操练。但是例行公事一样的点验还是要进行的。 点验的地点就在扬州城东关之外的空地上,两淮抚司上下,扬州诸军的高级武官们齐集一堂。各个都是官服严整,手按佩剑,簇拥着贾似道,仔细清点着一架架排放整齐的发石机。 这些发石机的数量早就超过了300,一共有363架。分成三个型号,第一种是没有轮子的固定式重型扭力发石机(这是陈德兴起的名字),一共200架;第二种是机动式重型扭力发石机,一共100架;第三种是机动式轻型扭力发石机,一共63架。其中的200架固定式发石机,根据两淮抚司的命令是要移交给夏贵所部的。余下的160架发石机则是炮军自用,不过陈德兴手下并没有那么多堪用的炮兵,最多只能编组出7个炮队,装备63架发石机。 一架机动式重型扭力发石机已经被展了开来,两个轮子用沙包、石块前后卡住,后部的炮架则有一小截埋进了泥土里面。身为权发遣都统制的陈德兴正带着几个炮军军将,满头大汗的调整着发石机的位置、角度,还拿出一个会随着刮风一圈圈转动的不知道什么工具测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压下发生机的弹射杆,将三个黑铁球还有几个小石块放进了弹射杆头部的“铁锅”里面。 贾似道身边的官员们看到这一幕,都低声议论纷纷。 “这是在做甚啊?怎么瞅着好像是在看风水?” “好像听安丰吕家的吕慕班说过,这是在瞄准,要测距、测风,还要找什么平行,还有计算弹重……” “打个炮怎恁般的复杂?这陈庆之莫不是在故弄玄虚吧?” “多半就是在故弄玄虚,发石机俺们又不是没见过,就算不是扭力的,但是道理都一样,对准了打就是了。” “兴许量算好了打可以百发百中吧?” “百发百中有怎样?丢几个石弹火球而已,能打死几个人?打仗……还得靠强弓硬弩!” 陈德兴这时已经大步走到了贾似道面前,官员们的议论,都没有入耳。这发石机要是抛石头砸城墙是不用那么讲究的,马马虎虎瞄一下就行了,反正石头到处都是,不值什么钱的。但是要在野战当中发射填装了**的铁炮,甚至将来还要用发石机轰击发石机**战,那么精确的测算瞄准可就必不可少了! 当然,这样精确的测算瞄准现在也只有陈德兴一人可以做到,如果他不在战场上,那炮军就只能做一锤子的买卖了。 “相公,发石机已经瞄准好了,随时可以发石!”陈德兴叉手行礼,大声汇报。 “好的,发石吧!”贾大奸臣这个时候一伸手,从身边一个厮儿手中取过个物件,往鼻梁上一架。然后挥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可是过了半晌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原来陈德兴没有下令,奸臣扭头一看,就瞧见陈德兴正半张着嘴在看着自己,好像瞧见贾似道身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了,唬得大奸臣连忙低头看看衣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 “庆之,可以开始了!”一旁的廖莹中不明所以,连忙提醒了一声。 陈德兴这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大步向那架准备就绪的发石机走去。他刚才之所以发愣,是因为看见了一个鼻梁上架着眼镜儿的奸臣! ‘奸臣居然有眼镜儿!这也就是说宋朝就有人发明眼镜儿了,自然也有人会打磨镜片儿,这可就能做一架望远镜啦!!!’想到这里,陈德兴心里面那个激动啊,倒不是因为他这一世的视力不好需要眼镜儿。而是一架六倍,哪怕是三倍的单筒望远镜,在军事上面的作用,也是无论如何强调都不过的——当然是相比没有望远镜而言! “点火!”陈德兴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大步回到了那台准备就绪的发石机旁,下令点火。 就看见陆恶虎摸出火镰,然后分别打着了三个铁炮的引线——引线的外面还套着个竹筒,以防引线在铁炮在飞行过程中熄灭。 “准备!”陈德兴又是一声令下,四个操纵发石机的军将一边儿两个,站在发石机左右,然后半跪下去,用力按住发石机的木框。陆恶虎则站在了发石机后部,双手拿着个大剪刀,准备剪断拉着弹射杆的绳子。 “发!” 听见陈德兴的命令,陆恶虎便用力剪断绳索,只见一根又粗又长的弹射杆猛地扬起,然后重重地撞在了发石机前部的横杆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篷!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三只填装了**的铁炮和几颗用来配重的小石弹,全都被抛了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了几条长长的抛物线,用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飞向200开外的一群稻草人。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猛地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这些稻草人的中间。 “打得真准!”这个念头刚刚在众人的脑海中升起,更让人震惊的一幕又出现了。三根燃烧的引线,发出丝丝的声音,迅速地将火苗送入了铸铁的弹体。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爆炸就发生了! 为了让今天的这场演示吸引足够的眼球,陈德兴真是下了血本,三个铸铁疙瘩是精心打造,每个都可以填充三斤**。理论上九斤**在充分爆燃的一刹那可以产生数千公升的气体,达到两千五百度的高温,并且产生一万五焦耳的能量,即使一辆大卡车,也照样能够掀翻! 巨大的爆炸威力顿时让三个铸铁疙瘩破成了不知道多少块碎片,在冲击波的推动下狂飙猛进,横扫过阻碍它们的一切,三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隔着条运河的人们还是感觉到大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爆炸的滚滚黑烟陡然升起并且向四面扩散,最后形成了三朵袖珍型的蘑菇云. 这样的场面,在看多了战争片的陈德兴看来,自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对贾似道、廖莹中、李庭芝,还有等等扬州城内诸军将领来说,这样的感官冲击实在有点猛烈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特别安静了。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见贾似道在那里喃喃地说着:“这这这是震天雷啊,声震天地,当着无不披靡!只是这震天雷怎做得如此之小?比扬州城内武库中的震天雷(重达几十公斤的大家伙,用牵引式发石机发射)可小多了!有此利器,北虏必不能得逞于两淮,大胜可期,大胜可期啊!”(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2章 集中火力 求推荐,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扬州城内原来有些散漫的气氛,在这几日,突然变得整肃了起来。街道上面已经见不到穿着绿色袍服出来游荡的小武官,往来巡逻的军将也多了起来,全都穿着战袄,提着刀枪,精气神十足地排出了整齐的行列。原来毫无约束满城游走乞讨的难民,也都被淮东饷司派出的官吏编管起来,说是一旦战事结束,就给他们分配土地屯田开垦。 而在分布城内各处的军营里面,各级队将、部将、正将、统领、都统制,一层管着一层,只是整军备战。整个城市,顿时就有了些大战将临的气氛了。 刚刚在发石机试射中露了回脸的陈德兴,此时正和贾似道并辔而行,只是稍稍落后了半个马头。扬州城中的文武高官则跟在后面,一同往抚司衙门而去。 “庆之,扬州城内和几日之前,可有不同否?” 陈德兴早就知道大战将来,被贾似道这么一问,便微笑着回答道:“满城尽是肃杀,想来要与北虏决战了吧?” “便是这几日了,北虏这次南下并没讨到甚便宜,先是在扬州城下挫了兵锋,然后又在真州、通州、泰州、庐州、颍州等地连吃败仗,不仅堕了士气,也没有掠获多少粮草,估摸着就快粮绝了。” 贾似道缓缓地说着一些陈德兴不大了解的军情,就在陈德兴把全部精力都投到砲军上面的时候,两淮战场的蒙宋交兵还在继续。只是扬州左近并未发生大战。 “下官替相公贺!”陈德兴回答的恭谨,心里面却知道贾似道的这些胜仗其实是李翠仙这小妖女的功劳。而这一次的决战,又得靠自己的砲军立功。瞧这意思,奸臣好像要踩着自己和妖女的肩头往上爬啊! 贾似道的心情非常不错,开口笑道:“本官也要贺喜你陈庆之,弱冠之年便立了如此大功,便是昔日的岳武穆也比不了你啊!” 陈德兴没有搭腔,贾似道的话听着怎么有些刺耳呢?岳飞什么下场?风波亭送命啊,这可不是陈德兴想要的。 “官家派来数人头的董宋臣已经到了扬子桥,正好可以赶上这一回大战,若是打好了,官家那边几日后就能知道了。两份大功合在一起,一个横行官是没有问题的。加遥郡恐怕还欠缺资历,带阁职带御器械是肯定的。待到西征京湖、四川奏捷,或许还会另有一番特别的富贵厚赏。” 陈德兴勉强一笑,没有说话。他如何不知道贾似道又在玩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的把戏?不过什么横行什么带御器械,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兵权!只要能将上万余精锐水军,再打造四五十艘桨帆船归自己指挥,整个北地沿海哪里去不得?大不了娶了李翠仙那个小妖女去给益都李璮当驸马,总好过当南宋的岳飞第二! 说话间,一众官员已经随着贾似道到了抚司衙门。这奸臣是带老了兵的,身手倒是矫健,不用人搀扶直接就翻身下了战马。陈德兴也跟着下了马,恭恭敬敬站在奸臣身后。 “庆之,今日的军议你也参加吧。”贾似道昂着脖子瞅了瞅高大英武的陈德兴,满意地点点头,“你的都统制虽然还是权发遣的,但是自今日起,你便是两淮抚司之下诸军主将的一员了!” “谢相公栽培!”陈德兴连忙叉手行礼。 砲军虽然人少,但也算是独立一军,哪怕是权发遣的都统制,也能在两淮诸军之将中站个末尾。但是之前因为军令状还没有达成,连“权发遣”都是临时的,所以陈德兴并不属于两淮诸军主将的一分子。不过现在贾似道一句话,陈德兴总算是个有身份的主儿了。 贾似道的节堂之内,现在也有了陈德兴的一榻一几,自然是摆在靠近节堂门口的地方,和他对面而坐的是新任的武锐军权发遣都统制姜才,年约三十多岁,五官周正,面色白净,颌下的须髯修剪整齐,不像是军汉倒有几分文士风采。 似乎留意到了陈德兴的目光也似,官职地位和陈德兴相近的姜才,只是一笑低头。 前些日子,武锐军由姜才接管之后,便全军开赴扬州城南二十里的扬子桥驻扎,原来的武锐军大营,都归陈德兴的砲军所有。因而陈德兴和姜才在这些日子中并没有多少接触。 在姜才身边,就是陈德兴的对头,在两淮诸军中人称大卢的卢兆麒,两个月前战死的卢兆麟则称小卢。不过大卢小卢都已经是五六十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都能称老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陈德兴气的,现在卢兆麒的须眉皆白,比两个月前的样子又显老了不少!就在陈德兴打量卢兆麒的时候,这位“大卢”也恶狠狠盯着陈德兴在看。两下的眼神对在一起,差一点就撞出火星来了! 陈德兴连忙换上张笑脸,冲卢兆麒点了下头。有仇有怨不在脸上,背后捅刀子的才是英雄好汉。而且陈德兴现在不过是指挥两千人的权发遣都统制,和拥兵六千的老军头还是不能比的。 “哼!”老军头哼了一声,将头扭了过去,气呼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贾似道嗯咳了一声,拈着须髯,目光沉沉的在节堂之上一扫,最后落在了陈德兴身上。 “庆之,你是砲军都统,这砲军该如何使,就由你自己来说吧。” 听到贾似道突然放得低沉的声音,陈德兴知道自己这回又要站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相公,”他冲着贾似道一叉手,大声道,“如果要下官来说,在野战中使用砲军应该以集中火力和快速调度为要诀。” “集中火力?”贾似道不解。 “就是将砲军的9个砲队所辖的63台发石机集中起来轰击北虏一阵,力求一次齐射便将之摧破!” 六十三台发石机,那就是一次投出一百八十九枚震天雷! 节堂内的诸将都是见识过今儿早上三枚铁砲(震天雷)爆炸时候的场面,要是再将威力扩大六十三倍! “那就是快二百枚震天雷啊!一雷炸死三个北虏,那一家伙就能干掉六百!就是铁打的精锐也扛不住这么一下。这样看来,要不几日,俺们两淮路又可有一场大捷了。两淮奏捷之后,老夫再领诸君西援四川,有了这发石机、震天雷之利,定能让北虏大汗铩羽而归!” 贾似道说话的时候,只是眉飞色舞,将自己的兴奋情绪,还要加重了三分。最后重重一拍长几,就差仰天大笑了! 卢兆麒却起身避席,叉手行礼:“相公,下官以为陈承信所言只是纸上谈兵。” “哦?何以见得?”贾似道收住笑颜,淡淡地问。 卢兆麒转过身,冷冷看着陈德兴,“陈承信,老夫且问你,63台发石机在战场上排列开来又多长?” “排一列是百步,排两列是二百步。”陈德兴淡淡地道。 卢兆麒轻哼一声,又转身冲贾似道叉手一礼:“相公,一军之阵起码是三百步,若是有十军出阵,便是各阵之间紧紧挨着也要三千步,按照陈承信的法子,不知要多少台发石机才够用? 下官提议,将砲军拆散,九个砲队各自编入一军,如此方是万全之法!”(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3章 还敢立军令状么? 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提完了建议,卢兆麒便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斜对面的陈德兴。之前他已经隐忍了两个月不去找陈德兴麻烦了。不是因为怕了陈德兴,而是贾似道还需要陈德兴帮助打造发石机。他可不会不开眼到这种程度,在贾似道用得着陈德兴的时候去找麻烦,那不是找陈德兴的麻烦,而是自找麻烦。 但是现在,发石机已经打造好了,而且还在扬州诸将面前展示了威力。谁都知道发石机是好东西了,人人都想要是肯定的。这军国利器的另一面可是功劳,是实力,是诸将门安身立命的本钱!这样的好东西不拿出来大家分分,全都集中在陈德兴一个人手上,不等于又要让姓陈的吃独食吗? 吃独食,是要遭人恨的! 这个道理,身为奸臣的贾似道自然知晓,就见他的目光在节堂内游走一番,将诸将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 发石机是人人想要的!可是陈德兴肯给么?要是把他的砲军拆散了他咋办?就算官家赏个横行官给他,没有兵还不一样投闲置散?这样的闲散武人,大宋不知道有多少呢。 “庆之,你看卢左武所言可有道理?”贾似道和颜悦色地问着。心里面的主意却已经打定了,大战在即,不能为了陈德兴去得罪两淮将门。 陈德兴淡淡一笑,也叉手行礼:“相公,卢左武所言差矣,伤其十指,莫如断其一指;退敌十军,莫如灭敌一股。若将砲军散于各军,每军不过得发石机数架,齐射一击不过铁砲二十余只,不知能灭几个北虏?” 卢兆麒慢慢一笑,也不看陈德兴一眼,只是朝贾似道行了一礼,轻轻道:“相公,若是陈承信可以独建大功,来日决战北虏倒是省得吾等厮杀汉上阵去以命相搏了!” 这话说得诛心,不过贾似道却只是哈哈大笑,豪爽已极。十七八年的兵带下来,贾似道自然知道该怎么在一帮粗逼面前装模作样了。 “战阵之上,自是少不得吾大宋军将浴血拼杀的,只是将砲军拆开来使用……不知诸君可会如陈庆之一样使用发石机?这打不着的发石机,纵有千架也是枉然啊!打胜了固然是泼天的功劳,若是败了误国家不说,就是性命也难保全啊!庆之,你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贾似道说完,便笑吟吟看着陈德兴。在他看来,自己是把一个示好两淮诸将的机会交给陈德兴了。只要他拍个胸脯,保证各砲队可以正常发挥,这个好就算卖了。只要两淮诸将对陈德兴有好感,日后总有地方可以给他当个统领,慢慢升到都统制不过是时间问题。 “回相公的话,德兴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若是真要拆散砲军,此战就当没有砲军好了!” 贾似道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陈德兴的话,是在拿扬子桥大决战的胜负做要挟!贾似道的目光阴冷下来,陈德兴却面不改色——别的都好说,哪怕不让他入横班也行,但是枪杆子是绝对不能交出去的! “相公,下官倒还有一个算不得两全其美的办法。”陈德兴紧接着又开口道,“下官的砲军战士不多,仅仅一千四百余人,而且多是新手,操控63架发石机已经有些棘手了,再多也用不了。或可将100架重型发石机拿出来分给诸军,砲军只要63架便于移动的轻型发石机就够了。” 兵权不能交,兵器不妨交出一些,也算给贾似道一个台阶下。 “相公,学生觉得陈庆之的建议就是两全之策了。”廖莹中这时又一次开口替陈德兴解难了。这些日子,他可又收了陈德兴两份厚礼,总价值也有四五千贯铜钱。虽然不能说给喂饱了,但是关键的时候还是得说句话的。 贾似道看了卢兆麒一眼,这个老军头的心思他也知道,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坏陈德兴的事情!而且贾奸臣还非常理解他的想法。如果他除在卢兆麒的地位,也一样会想尽办法对付陈德兴的! 卢兆麒露出嘲讽的笑容:“相公,若是陈庆之能再立一份军令状,保证能及时奉令调动,以震天雷应援诸军,并且不出差错。倒不妨集中运用砲军。” “陈庆之,可敢再立军令状么?” 陈德兴看了贾似道一眼,这个时候,贾似道只是不动声色的站在几案之后,眼神冰冷好像对自己方才的顶撞颇为不满。 这个死奸臣又要自己拿脑袋打赌了! 陈德兴深深的吸了口气,叉手道:“下官愿立军令状!” …… 一片昏黄的天色下,扬州城西北,蒙古军大营之外,李翠仙已经骑在高头大马上,只是任背后那领红色的披风,被野外大风吹得猎猎作响。 五六千红袄甲士,披挂整齐,列阵而后,只是在静静等候。 这个景象,不用说,自是大军开拔,准备前往战场了。不过和两个月前不同,每个人脸上表情,都流露出不安和畏惧,士气显得有些低落。 李雄和他的忠义军各营将佐,也都身穿红袄,只是策马侍立在李翠仙身后,眼神当中也尽是忧色。 李璮、李翠仙暗通贾似道,在益都李家内部,也是最高的机密,只有李璮、李翠仙父女和隐居幕后多年的杨妙真,还有杨妙真的义女杨明霞,弟子崔月儿等五人知晓。连跟随李璮多年的义子李雄,也只知道李璮拥兵自重,不大服从蒙古号令而已。 至于跟随李雄、李翠仙出阵的李家军将们,也只当自己是蒙古大军的一分子,对于眼下日益艰难的战局,自是忧心忡忡,担心一旦兵败会回不了家园。到时候四条腿的蒙古骑兵,可不会管两条腿的汉军步兵死活的! 不过李翠仙却是面带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听到身后马蹄轻响,便知道是自己的义兄李雄,她低声问道:“四哥儿,都准备好了吗?” 李雄看了李翠仙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三姐儿,都已经备好了,每名军卒都带了六日的口粮。” 李家红袄军的规矩,一日野战口粮就是两斤米面,六日口粮便是十二斤,加在普通军卒身上可是个不小的负担。因而这样的安排,是极不寻常的。只要稍有经验的军将,都知道上面在打随时开溜的算盘。 李翠仙嘘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十几步外列队等候出发的大军,还算严整肃静。此时,蒙军大营方向有沉闷而密集的蹄声传来,显然是蒙古骑兵出动了。她转过头来,低声切齿道:“明后两日必有苦战,若不胜,这六日口粮便是俺们几千红袄儿郎的性命!要是肚子里面没食,俺们可难生还淮北了!” 李雄却没有答话,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李翠仙容色异常平静,让他感到了几分安心,当然还有遗憾。现在李三郡主的表现,分明就是大将之风嘛!这益都李家第三代最杰出的一人,为什么是个女子呢?(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4章 敌在扬子桥 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大运河两岸的平原,现在已经笼罩着一层深秋的颜色。放眼望去,尽是枯黄,无比萧瑟。 如此季节,倒正是兵家征伐的好时候。 从扬州通往扬子桥的道路上,十余骑宋军骑士,正不顾马力地沿着运河策马狂奔,看见远处翻滚的旗帜和浩浩荡荡列队而来的大军,更是挥鞭猛抽了几下,驱动胯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战马再一次加速前进。 “报……” 人马还未到,呐喊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他们是宋军的探马游骑,昨天晚间就奉了贾似道的军令,沿着运河一路向南去打探扬子桥一带的战况。蒙古大军是昨天黄昏时刻“突然”抵达扬州桥附近,还有两三个蒙古千人队一下插到了扬子桥和瓜洲之间,切断了扬子桥城内那位官拜保康军承宣使的宦官董宋臣退往江南的必经之路。 宋朝的宦官其实没有多少势力,人数之少更是历朝之最。宋太祖时期所用宦官不过五十余人,仁宗时期给出的限员是一百八十人,哲宗时代又减少到千人,到宋徽宗时期宦官人数有所增加,但是到了南宋人数有再一次减少,孝宗时期以二百五十人为额,一直传到官家赵昀都没有再增加。 但是宋朝的宦官升到一定的级别后就会转武资,成文重武轻的大宋武官中的一员!而这些宋朝没卵子的武官还不一定是挂名的,整个宋朝是很有一些带兵打仗出名的宦官将军,仅仅是入传的真会打仗宦官将军就多达18人!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徽宗朝曾领枢密院事,统帅大军伐辽的童贯。 虽然童贯伐辽的仗打得不怎么样,但总归还是真知兵的,可是南宋的那些挂着承宣使、观察使名号的大宦官对兵事可就一窍不通了,因为自宋廷南渡开始,便没有领兵打仗的宦官了。官拜正四品保康军承宣使的董宋臣也不例外,别说领兵打仗了,连战场都没有上过一回,也不敢上!这回被官家赵昀派了个点人头的差事,而且刚一过江就被蒙古人围困在了扬子桥,连跑都没地儿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不过还算走运的是,蒙古人只是围城,并没有攻打,显然是打定围点打援的主意,拿这位董宋臣当个鱼钩,想钓出贾似道这条又奸又滑的大鱼了。 一个游骑队将在贾似道的帅旗下勒住战马,翻身下来就在贾似道跟前扑通跪下,大声报告:“相公!相公!鞑子兵已经将扬子桥团团围住啦,足足好好几万人,还有万余鞑子骑兵!” 听到有上万鞑子骑兵,围在贾似道身边的诸将和幕僚,都暗自吸了口凉气,只有奸臣本人还镇定自若,轻轻一挥手:“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诸位,”奸臣的目光四下一扫,将诸将面部细微的变化尽收于眼底,淡淡一笑,“官家的天使就在扬子桥,正好亲眼目睹我等如何摧破北虏大军,诸位的功劳,立时可以上达天听,如此可好啊?” 还别说,这奸臣真是有几分大将气度的,怪不得可以让蒙哥忽必烈都在他手底下吃亏。 陈德兴也在诸将之列,听了贾似道的话,暗自点点头,便带头高呼:“某家愿随相公破北虏于扬子桥!” “某家愿随相公破北虏于扬子桥!” 一众武夫连忙跟着呼喊,还真有几分士气高昂的样子。 贾似道捋着胡须,满意的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了陈德兴,微笑着道:“庆之,今日一战,全要看砲军如何建功了!” 这话一出口,陈德兴就感到十几股嫉妒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独食上次已经吃过了,这次要再吃恐怕真要人见人恨了。 “相公,砲军乃是器械兵,无法接敌肉搏,若无诸军遮护,鞑子骑兵只消一阵践踏,俺们就得全军覆没。这今日一役,还是要靠枢密相公运筹帷幄,靠诸军将士搏命而战,俺们砲军不过是居后应援,能分润上一成功劳已经心满意足了。” 还懂些道理。贾似道目光扫了下诸将,“诸君以为如何?” “某家但凭相公吩咐。” “某家全听相公的。” 诸将在昨天都已经见识过震天雷的威力了。贾似道只是让陈德兴交出了一百架发石机,并没有让他交出震天雷。奸臣虽然没有问陈德兴这些震天雷是如何来的,不过也知道来之不易,不能随便乱丢。所以便没有让陈德兴分配给诸军,只是命人拨了些寻常的铁砲下去。其实只要打得准也够蒙古军受得了,要是打不着,就是装了梯恩梯炸药也白给。 “如此甚好,尔等皆回各自军中,督促士卒速速前行,今日巳时当抵达扬子桥,与北虏决一死战!” …… 同一时刻,数十骑蒙古骑士,也正沿着大运河河岸旁边的道路,飞速的南下。他们是蒙古人的探马斥候,被也柳干撒在扬州城到扬子桥之间的旷野上,监视宋军的一举一动。 宋军主力离开扬州城的消息,很快就通过这些蒙古探马传到了扬州桥城下。扬子桥原名扬子津,本是一个渡口,扬州桥南的瓜洲原是个岛屿,从扬州南渡的旅客便在扬子津上船,不过现在因为泥沙淤积,瓜洲已经和扬子桥连成一片。因而扬子津就成了扬子桥。 虽然名叫扬子桥,不过也不是孤零零的只有座桥,而是一个颇为富庶的大镇子,比起此时北地的州城大概也差不到哪里。而在女真入侵中原后,这座扬子桥镇自然因为守护着扬州的后路,成为了扬州防御体系中颇为重要的环节,筑起了高大的城垣,挖掘宽达十仗的护城河。现在还驻扎了武锐军、游击水军、游奕军等部近八千大兵,另外还动员组织了三四千民勇弓箭手参战。这样的防卫虽然不能称固若金汤,但是凭着也柳干麾下的七万余人,不苦战上十天半个月是根本不可能破城的。 所以也柳干压根就没有攻城的打算,只是围了城池,就等贾似道带兵来救,好在野外战上一场。 “来了?哈哈哈,来了就好!”得了军报,也柳干便是一阵畅快的大笑,“这次可以生擒了贾似道,替战死在扬州城下的蒙古健儿报仇雪恨了!” “父帅,需得小心那陈德兴,李三打听来的消息,那姓陈的被贾似道提拔当了都统制,麾下有千五之兵,据说还献了个什么发石机,可以抛射铁砲火球。” 上次在保障河边吃了陈德兴大亏的阿里罕现在已经失了千户职位,只是跟着父亲充当护卫,但是地位却不是寻常护卫可比,仍然有参与军议的资格。见父亲有些轻敌,便上前去提醒。 “不就是发石机么,吾大蒙古也是有的,那是攻城的家伙,几时可以野战了?”也柳干挥挥手,回头看着自己身后跃跃欲试的诸将,笑呵呵地道:“这贾似道要是死守着扬州不出,吾等还拿他没有办法。既然他出来了,那死期便到了!只要尽破了扬州的几万守军,这两淮的花花世界,还不任凭俺们洗掠?”(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5章 打仗赢六成 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奸雄终于上三江了,这一榜的竞争好激烈啊,罗罗拜求大大们的支援,还没有收藏的大大都把罗罗的书收了,顺便再投几张推荐票好吗! ...... 号角之声呜咽响起,回荡在大运河西岸的平原上。这声号角,是由一名骑在马上的宋军斥候用足浑身力气吹动的,低沉的呜咽声音卷过平原,一直到了运河岸边。 运河西岸,一支首尾都望不到边际的大军,正在浩浩荡荡的前行!这支大军是主要是由步卒甲士和牛拉人推的大车组成的。步卒在内,靠着河岸开进,兵车在外,首尾相连,绵延不绝,正好遮护住步卒甲士的另一侧。而这些兵车上,不是堆放着各种器械、鹿砦、拒马、营帐,就是满满当当的米面袋子。 不过陈德兴砲军的车辆却不在其列,这些发石机现在是贾似道的宝贝,都“享有”了步卒的待遇,在其他车辆的遮护下缓缓前行。陈德兴则策马走在砲军车队的后面,看着一辆辆小巧但威力十足的砲车排着整齐的队列,在砲军士卒,静静地向前开进,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魂穿复生不过两个多月,自己已经拉出了这么一支小小的队伍,虽然只有2000人,顶多就是后世一个团的规模,但是各级带兵官都是自己的把兄弟.虽然这把子拜了把子未见得就是死党心腹,不过这总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身处乱世,枪杆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扶天倾、挽狂澜的资本! ‘什么时候能有10000大军,50艘桨帆船,这东亚沿海各处,就没有去不得的地方了。’陈德兴正盘算到这里,呜咽的号角声就从远方传来。这是遇敌报警的信号! 运河边上,正在蒙头行军的军将们,全都抬起头来,紧张地望着西南方向。这里可不是扬州城下,而是空旷的野外,除了一条运河,大军便再无凭藉了!两淮宋军的将卒,哪怕不是老于战阵者,也透过耳闻目睹,知道了蒙古铁骑在野战中的赫赫威名! 即便是两个月前那场“胜仗”,宋军也有六个军被蒙古铁骑的冲锋踏破!现在随贾似道南下的士卒之中,起码有一半以上是从蒙古人的弯刀下逃生的。若是同样的“胜仗”发生在远离扬州城的运河之畔,没有了扬州城头上如雨而落的弩矢,哪怕是背水一战,恐怕也很难在蒙古铁骑和汉侯步卒的配合下讨得便宜吧? “枢密相公有令,全军停步,原地休息!”一骑飞奔,马背上是个嗓门洪亮的骑士,大声传达着贾似道的命令。 “全体停步!”陈德兴大声喊着,向麾下的士卒下令。 “庆之,决战就要在这里打响么?”黄智深骑着一匹驴子,跟着陈德兴一起出阵,这会儿有些紧张地发问。 “这里的地形不错,正是大军会战的沙场!”回答问题的是吕师虎,这位安丰吕家的二代,虽然是文官,但也是能上阵打仗的。现在全身披挂,策马跟在陈德兴身旁。 “应该是这里了!”陈德兴个子高,又骑着一匹高大的西域马,视线开阔,四下一望,便将周遭地形尽收眼底了。这里的地形的确比较利于大军会战,背后的运河河道几乎是笔直向南,也没有可以依托的溪流,宋军即使背水布阵,也无法借助地形地貌遮护自己的侧翼。 而宋军的右侧,则是大片荒芜的农田,目之所极,还有两座小小的堡寨,沿着运河依次展开,应该是宋人的村落。两淮地区因为连年战事,已经没有不设防的村寨了,即便是靠近长江岸边,村寨也都修得跟个小城堡似的。寨子里面的青壮男儿,都开得硬弓,耍得刀枪。民风彪悍——不彪悍的大多已经跑去江南了,不过那里虽然没有蒙古鞑子入寇,但是官绅田主却不似江北那么通情达理——和江南相比,两淮、京湖、四川、京西襄阳府这些前线地区农民的负担要轻得多了,税赋、地租都比较低,一旦遇上北虏南侵还可以豁免租税。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们人人刀弓在手,已经是宋军防御体系的一部分,自然不能压迫太过。要真把农民逼得没了活路造起反来,可就便宜北面的蒙古人了。 “那两座堡寨还在俺们手中?” 陈德兴已经看见堡寨城墙上面挂出了宋字大旗,显然还没有被蒙古人占据——这种堡寨修得都非常坚固,每座寨子里都有千人以上的青壮,便是老弱妇孺也堪一战。真要拼起命来,也是够进攻方喝一壶的。 “那是鞑子故意不打的,”吕师虎虽然没有上过前线,但是对蒙古人的战法却颇有心得。“鞑子一向自以为是野战无敌,即使留两个堡寨给我们,也是稳赢。也柳干这厮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在运河边上吃瘪,而是我们渡河去运河东面。” 此刻运河之中,还有几十艘宋军的战船在缓缓航行,其中包括两艘23轮的车船。他们都是两淮水军的战船,从扬州城一路跟随过来的。只要贾似道一声令下,这些水军立即就能用小船在运河上搭起浮桥,以供大军渡河。 “吕机宜,你是说鞑子故意留个破绽,就是想诱我们依托这两座堡寨决战?”一旁的黄智深摇了摇头,道:“枢密相公怕还是会在运河上架桥的吧?” “不会!”陈德兴摇摇头,“枢密相公要打就不会架桥,架了桥就没有背水一战的形势了。” “那北虏若是占了两座堡垒呢?”黄智深虽然熟读兵法,但毕竟是商人出身,没有地方去学实用的战术,现在成了个好奇宝宝,问个不停了。 “若是那样,俺们就不会过来了。”陈德兴一笑,对黄智深道,“百万,记着了,打仗赢六成。赢面最多六成,再多就很难打起来了。也柳干如果不卖几分破绽,俺们扭头就走回了扬州他怎么办?真的去猛攻扬子桥?” “那么枢密相公……” “当然也要让也柳干看见赢面,这样他才会和俺们战啊!要不然他拍拍屁股走了,俺们去哪里割脑袋报功?” 三个人谈话的时候,调兵的号角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是一遍遍的传骑通令。先是强勇军当先而出,分成两部去占领两个堡寨作为大军支撑。然后是武锋、敢勇、雄胜、镇淮、武定、雄边、忠节等七军接到号令,在两处堡寨之间,背水展开战阵。于此同时,原来遮护大军右翼的车队也一分为三,粮车向运河岸边集中。运输器械(器械已经取下)、鹿砦、营帐(营帐也卸下了)、拒马等物品的车辆,也随着雄武、勇锐两军分向南北两头而去——这是要用车阵和鹿砦、拒马遮护大军两翼。 整个战场之上,到处喊声、口令声、踏步声,好像乱成了一锅粥,但是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不难发现,一队队一列列的宋军甲士,正井然有序的运动,只是片刻,就在运河以西摆好了决战的架子。(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6章 将决战 求收藏、求推荐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呵呵,竟然是个堂堂之阵!这贾似道还真敢打啊!” 就在宋军布阵的当口,百数十名骑士簇拥着蒙古军统帅也柳干、渤花,还有几个汉军将领、谋士,一同靠上前来观阵。这也是欺负宋军没有骑兵,同时也是自恃弓马娴熟。 也柳干立在马背之上,一边观看一边眉飞色舞的品评。还回头对站在另一匹战马背上的李翠仙道:“李崔安答,这一次你可立大功了,等斩了贾似道,俺亲自给大汗上奏替你请功。” 李翠仙脸上形容自若,只是嘻嘻一笑,道:“元帅,我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有甚功劳好请的?大汗还能封我个官做不成?” “怎就不能封了?我大蒙古又不是南蛮子,只要有功就能有封赏,哪怕女流也能加封个郡主、公主的,说不定还能赐个蒙古姓氏呢!”刘孝元在一旁插话道,这个忽必烈的幕僚现在一脸的得意洋洋。 他此次南下收获不小,联络上了几个长江和鄱阳湖里讨生活的豪杰,都是受不得宋国九江制置使袁玠欺压的渔霸土豪,预备在蒙古大军南下时投效,好搏一个富贵出身。 见李翠仙一扭头不搭理自己,刘孝元接着提议道:“元帅,若是今次真能斩了贾似道,灭了眼前的几万宋兵,倒也不急着北走,不如联络一批渔湖土豪,一举渡江。这南蛮的精兵都在江北,江南向来空虚,说不定能一口气杀进临安,统一了南北,也遂了大汗多年的心愿。” 也柳干哈哈大笑,两腿一分就滑到了马背上,“渡江也不是不行,等打完这仗再琢磨吧!”说着话,就催动战马,绝尘而去了。 “砲军听令,随吾前进!” 陈德兴的砲军这时也已经接到了命令,推进到宋军大阵中样待命。陈德兴将手中一柄长枪向前招呼了一下,就策马在前面领路了。 “快快快,都跟上!” “儿郎们,加把劲儿啊!” “都跟紧了,别掉队!” 砲军的几个部将队将,也都大声招呼着手下拉着砲车紧跟在陈德兴背后。陈德兴的砲军编制是很小的,是两淮诸军中人数最少的一个军。总兵力不过2000,能上战场的左军只有1300多人。分成两个将四个部十个队和一个直属卫队,其中第一将下辖两部四砲队和一个护卫队,第二将有两部三砲队和两个护卫队。一共七个砲队和五个用于肉搏的护卫队。其中每个砲队拥有员额一百人,发石机九台,护卫队的员额也在百人左右。 而砲军左军的统领、副统领、正将、部将、队将,再加上陈德兴的护卫队长朱四九,和砲军右军统领刘和尚,共二十一人,其中十七人是琼花楼兄弟的成员。加上砲军的的干办黄智深,以及那名孔秀才孔玉。整个陈德兴集团的核心,大多已经跟着他上了战场。 “孔孝宽!”陈德兴大声将编在自己卫队中的孔秀才唤到了身边。这位一个多月前还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在已然能顶盔贯甲,手执长枪,虽然仍旧瘦削,但是脱去衣服再看,就能发现一条条新长出来的肌肉了。 秀才上前叉手行了一礼,道:“都统有何吩咐?” “且跟着吾,吾教你指挥砲军。”说着话,他又回头望着黄智深,“百万兄,可愿为将否?” 当一名砲兵或是炮兵军官,可不是只凭蛮勇和传统兵法就行了的,还需要掌握大量的数学知识,历史上那位炮兵军官出身的法国皇帝拿破仑的数学功底是可以称数学家的,他本人还是法兰西科学院院士呢! 而在陈德兴现在教授的二十几个“学生”中,能够较快掌握后世数学知识的,只有吕师虎、孔玉、黄智深和任宜江四个人。其中吕师虎是堂堂文官,而且还是安丰吕家的人物,自然不可能为陈德兴所用。剩下的三人中,任宜江是不能上战场的。他不仅数学学得飞快,而且还是个化学家,是眼下砲军军工体系的核心人物,要是在战场上挂掉,可是国家和人民的重大损失。于是,就只有孔秀才和黄百万可以培养成未来的砲兵高级指挥官了。 至于陆恶虎、高大、刘和尚这三位,让他们带兵拼杀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让他们指挥砲兵,那是决计打不准的。 黄智深听了陈德兴的话,嘿嘿地笑起来:“如何不愿?百万我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不远千里求学从军,不就是为了一个官吗?” 在眼下的大宋,做官和做生意是完全可以兼容的,凡是巨商大贾,都是有个官位傍身的。但是这等买来的官位向来不怎么靠得住,所以巨商大贾的子弟们并不都会去经商,而是会优先向仕途发展,只有仕途无望之后,才会去经商做买卖。而这位黄百万虽然游学临安多年,但是却文采平平,不久之前还应过一次解试,自然是名落孙山。觉得科举的路子多半走不通,所以就来陈德兴这里找个当武官的机会了。 这武官虽然比不上文官清贵,但是比一个花钱买来的官(不论文武)还是要高出许多的。 陈德兴点点头,认真地道:“嗯!如今是乱世,汉家江山已经危在旦夕,正是读书人投笔从戎,共赴国难的时候!百万兄,孔秀才,今日先随吾砲打鞑子,来日在一同收拾旧山河吧!”说着他又扭头望着已经策马跟来的吕师虎,“吕世兄,可愿效仿平西域之班定远吗?” 吕师虎浑身一震,朗声道:“如何不愿!” 陈德兴用力点了点头,道:“好!既如此,吕师兄也随吾向前,且看吾如何以砲军杀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听见号角声在远方呜呜响动,这号角的声音比起宋军的军号更是沉闷了几分。陈德兴抬头望去,就看见正南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腾起了大片的烟尘。 蒙古人的大军,已经到来了! 六万蒙古大军,包括八千蒙古铁骑和五万两千汉军步骑,沿着运河,浩荡而来!当先的是百名黑甲骑士,护着一面巨大的九斿白纛。 这百名骑士,全都骑着高大的西域战马,身穿做工考究的皮甲,满面都是阴冷的杀气,还有掩不住的高傲。 这些正是蒙哥大汗的怯薛勇士,蒙古帝国最精锐最强大的武力!他们是随着这面九斿白纛而来,任务只是护旗,人在旗在,旗失人亡! 跟在这些怯薛军背后的是数量在八千上下的蒙古骑兵,衣甲鲜亮,刀枪如林,虽然只是缓缓而行,却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力。在这八千蒙古骑士之后的,是人数多达五万二千以上的蒙古汉军,全都是满面苍灰疲惫之色,同样还有掩饰不住的焦灼。 在过去的两个多月中,这些蒙古汉军已经吃了不少苦头,损失也超过了两成,再也不敢小觑南兵了。而今日一战,自不用说,还得他们这些汉儿打头阵,真不知最后能有几人活着返回淮北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7章 开始 第二更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还是要求收藏,求推荐,求三江票啦! ..... 一面陈字将旗之下,陈德兴站在一辆望车之上,死死望着缓缓逼近的烟尘,牙关紧紧咬住,努力装出一副泰山崩于面而色不变的镇定自若,说起来今次还是他第二次真正上战场呢,可千万不能在一千五百砲军士卒面前露怯啊! “庆之,快看!北虏要分兵了!”吕师虎的喊声突然传了过来,陈德兴定睛一看,果然如此,空中的烟尘已经一分为二,分别向宋军大阵的南面和西面而去。 “鞑子要同时攻我们两面?”陈德兴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说实在的,他现在虽然是一军之主,但是论起兵学知识,还是比不上身边这位吕家将门出身的吕师虎的。 “不是同时,而是有虚有实,估计还会有一队兵马绕到吾军北面,形成三面合击之势。” 战场之上的宋军和蒙军人数接近,可是蒙古人却可以借助骑兵之利占据主动。宋军列阵而斗是不怕的,可是要让他们解散了大阵,分成几部在旷野上和蒙军游斗,那就等着被蒙古骑兵各个击破吧——行军中的宋军步卒是很难抵挡住蒙古骑兵和汉军步兵的联合攻击的。 所以在野战当中,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蒙古人之手。除非,宋军步兵能够拥有一种真正管用的火药武器! “分兵好啊,好让俺们各个击破!”陈德兴轻轻一笑,道,“俺们每砲备弹十五发,当可破敌十五阵……以每阵两千计,可让三万蒙古汉军丧失战力。若是打到这个程度,就该是俺们大宋的步卒撵着蒙古人追了!” 这个蒙古汉军的战斗力虽然不弱,但也不能和后世的人民军队相比,一次战斗中损失过了两成就不堪用了,损失三成铁定崩溃!现在陈德兴砲军的63架轻型发石机一次可以砸出去63枚“震天雷”,一雷毙三人也能一次毙了二百,加上炸伤吓昏的,怎么都能有三四百,再被宋军步卒掩杀一阵就算崩溃了。 虽然汉军步卒有五万多,但是陈德兴相信只要击破了其中的三万,剩下的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而且还有五六千红袄军是李翠仙那小妖女将着的,到时候她不坑死也柳干才是见了鬼! “枢密相公军令!砲军立即应援左翼雄武军,限两刻钟到位,不得延误!” 一骑飞驰而来,传达了贾似道的军令。陈德兴连忙三两步下了望车。朱四九已经牵来了战马,陈德兴翻身而上,扯着缰绳回头看着排出两列纵队待命的数十辆砲车,吼了一嗓子:“砲军,随某来!” 没有多余的废话,便驱动战马,当先向宋军左翼侧面而去。包括砲军在内,贾似道这次一共带出十三个军,八个军沿运河摆出个一字长蛇阵,两个军部署在左右两翼,依托着鹿砦、拒马、兵车摆出个严防死守的架势。另外,还有亲劲、效节和砲军三军作为应援,而砲军因为具备远程投放火力,更是被贾似道当成救火大队使用。 雄武军是从淮安(淮安军,属宝应州)开来的部队,都统制名叫夏宝,是夏贵的从弟,五十多军的老军头,和陈德兴的爷爷算一辈,都早年端平入洛前被赵葵招募入伍的。三十多年戎马下来,早就升官发财,过上了富贵日子,身子也发福,头肥肚圆,瞅着像个富商,哪儿还有一点军人样子? 这暮气自然日益深沉。其实封建军队就是这副德行,新开张的时候事事用心,训练严格,纪律严明,自然容易出劲旅。待到各级将官吃饱捞足,便是暮气沉沉,不复当年之勇了! 老将夏宝和他的雄武军也不外乎如此,六千的军额倒有两千是空的,临到蒙古人渡淮而来才募集了员额。当然是募集不到精锐的,两淮人民经年累月的生活在战争当中,对宋军的毛病是再熟悉不过了。自然知道上了年份的老部队里面人事关系盘根错节,等着做官的将门子成群结队,没点儿背景的进去也是当炮灰的命。那些真有点本领的两淮壮士,都愿意投新军,比如武锐军和砲军这样的。 不过事到临头,老将夏宝也不得不拼一把了。贾似道可是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哪怕他是夏贵的从弟,打得太不像样照样会被斩杀的! 当陈德兴的砲军开过来的时候,老头子已经顶盔披甲,手按宝剑,在一批心腹亲兵护卫下立在雄武军阵后督战。一排抱着环首大刀的督战队,更是在他跟前一字排开,还有几个大嗓门的亲兵扯着嗓子在嚎。 “雄武军的弟兄们,报效朝廷,报效夏太尉的时候到了!夏左武有令,凡今日出战者,赏铜钱三贯;凡战敌首一级者,赏铜钱五贯!” 随着这吼声,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军汉已经用扁担挑着一筐筐的铜钱摆在了刀斧手的身前,都是黄灿灿的铜钱!老夏这次可真是豁出血本了。 “杀虏!破贼!大宋万胜!” 雄武军士卒大声山呼,士气似乎振奋了不少。但是老夏还是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向南而望。 南面烟尘卷动,烟尘之下,已经隐隐而见一条人浪缓缓而来。夏宝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眼睛却还尖利,远远就看见无数的刀矛闪着寒光,如林一般徐徐而进。 “其徐如林!”老夏头嘟囔了一句《孙子兵法》上的名句,眉头更是紧拧了几分。来的是北军精锐,带兵多年的夏宝一看便知道了! 一阵蹄声响动,夏宝扭头一看,原来是那支新建没多久的砲军隆隆而来了,当先一骑,正是高大魁梧,犹如铁塔一般的陈德兴。 “夏世翁,砲军奉命前来应援!”陈德兴就在马上冲着夏宝行了一礼,“世翁,可让弓弩稍退,腾出地盘给俺们砲军施展吗?” “让弓弩稍退?庆之你可有把握?”夏宝和陈德兴也是认得的,算不上有多熟悉,不过还是能当得起一声“世翁”,他的辈份摆在那里嘛。 “如何没有把握?百二十步上一轮震天雷过去,还有不溃的北虏?”陈德兴望了眼正在徐徐逼近的北虏步兵,“没有时间了,请世翁速速下令中军的弓弩兵稍退20步,好让俺们砲军的发石机离北虏近些。” 夏宝的雄武军分成左中右三军,现在都摆开在了战场上,拉了个一字长蛇阵,长度有七八百步,一头连着座堡寨,一头靠着大运河,彻底遮护住了宋军左翼。 夏宝望了眼排成两列纵队开过来的砲车车队,吸了口气,转头就对传令的亲兵道:“让中军弓弩二将后退20步,给砲军的弟兄腾出位置!”接着他又大呼一声:“吾儿夏虎安在?” 一个顶盔贯甲捧着环首大刀的军汉大声应道:“义父,孩儿在此!” “领三百校刀手随陈都统去,若是北虏兵败,就乘机掩杀一阵!”(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8章 前面来了个张弘范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咚咚咚。” 沉闷而有力的鼓声,从张弘范的身后传来了,带着一股浓重的杀伐之气,让张弘范本就沸腾的热血,变得更加沸腾。激动的心情,更是难以抑制。因为,今天是这位大蒙古顺天路管民总管、行军万户张柔的第九子初阵的日子! 生于1238年的张弘范和陈德兴年纪相仿,也生得相貌堂堂,凛凛一躯,虽然年纪不大,却蓄起了拂胸长须,风采翩翩,丝毫不在陈德兴之下。而且武艺高强,弓马娴熟,尤善在马上舞槊。和文采稍逊的陈德兴不同,张弘范自幼师从北地名儒郝经、元好问,不仅通晓孔孟之经,而且善于诗歌应对,堪称是文武全才。 但此时的北方汉地,是没有科举取士这回事儿的,哪怕文采再好,也没有机会在科举考场上博一份功名。想要往上爬的路子只有军功一条!对于身为张柔第九子,无缘继续父亲爵禄的张弘范而言,在战阵上替大蒙古建功立业,才是唯一的出路。 不过身为名儒郝经、元好问的弟子,自然不会单纯为了些许功名而为蒙古卖命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南征两淮的大军屡屡受挫之时,还主动请缨南下,去指挥顺天张家派出的几千汉军了。在郝经、元好问,还有他的父亲张柔的熏陶教育之下,年纪轻轻的张弘范早就有了匡扶天下的大志。 在他看来,匡扶天下便要结束眼下南北交兵的乱世,实现四海一家,天下一统。而盘踞江南,对抗蒙古统一天下大势的宋国,便是阻挡统一,使南北之民困于兵戈之苦,使天下不得休养生息的罪魁祸首。 身为蒙古汉侯之子的张弘范,岂能不对这等不识时务,抗拒统一的罪魁祸首恨之入骨? 至于那位在保障河边扬名,杀害了四百多蒙古勇士的陈德兴,张弘范倒是很有兴趣与之一会——自然是在战场之上!若是能取了他的首级献于蒙古大汗驾前,倒也不负平生之志了! “九将军,前面的南蛮子好像在变阵!” 一名张家老将的呼喊声打断了张弘范的思绪,深吸口气,这位一心报效蒙古的顺天张家九公子凝神向前望去,就看见躲在兵车、鹿砦和拒马之后的宋兵一阵纷乱,似乎有不少车辆被推上了前线,就摆在宋军的盾手和长枪手之后。 “这是?” “篷!篷!”两声沉闷的轻响过后,就看见两个好像是白色的圆球从宋军阵地上飞了出来,在空中画了个弧线,而后重重落在了地面上——距离宋军大阵大约110步上下,离开张弘范还有十几二十步的样子。 “南蛮子在搞甚名堂?”策马走在张弘范身边的老将嘀咕了一句。 “这个应该是甚么发石机吧?”张弘范日前已经从李翠仙口中知道了宋军有这么个武器,不过他不知道这个发石机会发射填装了**的炸弹。“似乎也是那个陈德兴督造的,真是可惜了,如此人才明珠暗投,若是在大蒙古,倒是可以相交一二。” “九将军,那俺们还继续向前么?” 张弘范横了眼身边这老将,放沉了声音:“区区发石机有何惧之?传某将令,此战吾张家儿郎有进无退,凡无令后退着,杀无赦!” “秀才,百万,报距离?” “130步。” “风向?风速?” “风向西北,风速轻风。” 陈德兴抱着胳膊骑在马上,大声问着正在望车上测距、测风的孔秀才和黄智深各种数据——实际上这些数据在今天这场作战中的作用不大,因为陈德兴已经让砲军准备了白色的试射弹,刚刚就投了两枚出去,只要那些傻不拉叽不知道大难很快就要临头的蒙古汉军靠近地上两个被白布包裹着的铁弹,陈德兴就会命令全军的63台发石机一起开火。 不过,陈德兴还是命令黄志深和孔秀才各上了一辆望车,负责测距、测风。这是为了锻炼他们二位,目的是为来日建立水军储备人才。陈德兴可以让人往地上丢有颜色的铁弹,可是到了水面上,这招可就不好使了——无论什么颜色的铁弹落到水里都得沉! “庆之,这一阵上来的好像是你家的仇人啊!”吕师虎脚踏着马蹬立直了身子也在观战,看到来敌的旗帜,忽然转头对陈德兴道,“是顺天张家的人马!当日攻破寿州的就是他们!” 吕师虎口中的当年,是指十四年前的寿州之役,陈德兴的祖父、养父就是在那一战中双双殉国的。当年督军攻打寿州的便是张弘范的父亲张柔! “是张柔的人!”陈德兴昂首望去,只见到几面张字大旗飘扬,却不知道吕师虎是如何分辨出是顺天张家的人马,蒙古汉军世侯中可不止一家姓张。 “既然是仇人,那就该分外眼红了!”陈德兴咬咬牙,大喊道:“砲军,点火!” 敌人人还有五步就会进入射程!现在正是给震天雷点火的时候。根据陈德兴亲自制定的《砲兵操典》,点火这项工作是各砲砲长亲自负责的。 砲军左军第一队队将曾阿宝同时也是一台发石机的砲长。这个十八九岁,皮肤黝黑,手脚粗大的青年原先是扬州左近的渔家少年,有一个弟弟名叫曾阿全,现在是砲军左军第四队将。 两兄弟是一同从军的,两淮这里的青壮无论家境如何,多少都有些武艺,一方面是为了在北虏入侵时自保;一方面也是存了从军搏富贵的心思。一百多年来两淮兵火不断,不知道有多少淮上男儿从军功上面得了富贵。当然,还有更多的淮地男儿沙场捐躯——曾阿宝、曾阿全的父亲,当年就跟着陈德兴的祖父、养父一起殁在了寿州。现在两兄弟长大成人,又走上了他们父亲从军搏富贵的老路。 正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和鞑虏作战而养成的尚武民风,让淮地男儿成了华夏民族的脊梁。在崖山之后不过九十年,一群起于淮地的英雄儿男,便挥师扫北,驱逐胡虏,复了汉家山河。 而在今时今日,淮上儿男面对着鼎盛时期的蒙古,同样毫无惧色! 曾阿宝取出火折子,点上了火线,又熟练的将之塞入竹筒,然后开始一个个检查自己队中的另外8台发石机,看到青烟从每一只震天雷上安插的竹筒中冒出,才用足全身力气大吼一声:“点火完成!”然后扭头看着陈德兴,后者的右手中拿着一面三角形的令旗,正高高举起,忽地就猛然落下。 “发!”曾阿宝大吼起来,九名早就准备就绪的砲手猛地剪断了绳索!(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79章 站好了,挨炸了 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罗罗的书马上要出新书榜了,还没有收藏的大大们能收一下吗?现在不收说不定一回头就找不到了。 ...... “蓬蓬篷篷……” 弹射杆碰撞木架子(包着棉布)的声音密集地响了起来,在之后的很多年里,这样的声音将会成为蒙古军将耳边的魔音!而张弘范作为第一批听到这种声音的蒙古军将领,他的大名注定会因此流传后世了——史上第一个惨败于**的将军! 而此刻的张弘范还没有想到自己在历史上会留下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记载,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几十个黑乎乎的铁球从远处宋军阵地上飞来。 “举盾!避箭!” 张家军的小将们也瞧见这一幕了,下意识的就下达了举盾和避箭的命令——眼下的情况他们也是第一次遇上。 “哐哐哐哐……啊啊……” 只是霎那间,铁球撞击盾牌和张家军士卒的惨叫声顿时就响成了一片。63个震天雷几乎没有虚发,全都落到了张弘范指挥的3000张家士卒中间,顿时就砸倒了一片。三四十个或是更多的张家士卒被这些从天而落的铁球砸了个正着!有些铁球是砸在人脑袋上,噗哧一下就把个头颅给砸扁了,粉红色的脑浆子飞溅而出。 还有些砸中了人的身体或四肢,这些从天而落的铁球砸中人体的威力绝不是几两重的弓箭可比的。哪怕是擦一下,也是个骨折筋断!还有些人更是凄惨,伤了脏腑,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甚至还有内脏的碎片!可是人却一时死不了……哭喊声,惨叫声也随之而起,连张家军的阵型都有些混乱。 “停步!镇定!不许喧哗!”张弘范见到这一幕,眉头一皱,顿时大喝起来。得到命令的张家小将也都努力喝骂,约束起手下的士卒。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些从天而降的铁球正在冒着青烟! “恶虎、高大,再发一轮实心弹!记住,是石弹!” “和尚、夏虎,随某冲阵!” 陈德兴看见绝大部分的震天雷都落入了敌军的步阵中间,立即兴奋地吼叫着向陆恶虎、高大、刘和尚和夏虎下令。 陆恶虎和高大同掌着砲军左军,虽然他们到现在也弄不清阿拉伯数字,更不懂什么测风、配重、计算公式,但是两个人能带兵,而且也靠得住,所以被陈德兴倚为骨干。 而砲军右军统领刘和尚现在掌握着一支约500人的肉搏部队(其余砲军左军官兵同样有肉搏的家伙)。由陈德兴的卫队和砲军左军的四个护卫队士兵组成。早就分成两队,等候在雄武军军阵中两个预留的反击通道附近。一得到陈德兴的命令,刘和尚便毫不犹豫地往通道出口涌去。那位名叫夏虎的雄武军部将却没有想到反击会在这个时候开始,还跟在陈德兴身边,很稀奇地看着前排的发石机投石,听到陈德兴的命令便愣了愣,刚想开口询问,震耳欲聋的巨响已经传来了! 轰轰轰…… 整个张家军阵的中央,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火海地狱。差不多有六十个(事后发现有五个没有爆炸)震天雷几乎同时炸响!火球烟柱不是一簇簇,而是一群群地升腾而起,登时就将不知道多少张家军将隆重在其中了。 这大概是人类历史的第一次“炮击”,虽然不是**在驱动弹丸,但却是会爆炸的爆破弹,比起滑膛炮时代最常见的实心弹可是厉害多了! 由任道士负责提炼配置出来的**质量颇佳,点火爆燃之后便将铸铁的铁砲外壳炸得粉碎,呼啸的单片几乎将张家军阵的前半部分变成了一个吞噬人命的停尸场。整齐密集的步兵队列被炸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鲜血马上就四下飞溅了出去,染红了大片大片秋天荒凉的土地。一时间,被震天雷炸伤的张家步卒的惨叫声都压过了整个战场上的鼓声、号角声、喊杀声! 那些没有被震天雷伤着的张家士卒,则是集体出于呆傻状态——所有人都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爆炸给吓呆了。虽然他们中间不乏久经行伍的老卒,但是谁也没被炸弹炸过,别说炸了,就是听都没听说过人还可以这样一片一片炸死的!不少士兵就这样半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耳朵嗡嗡作响,脑袋里面一片空白,连手中的刀枪都拿涅不住丢在了地上。 几个还没有完全被吓傻的张家小将,下意识的就回头找他们的主心骨张弘范,可是军阵后面哪里还有这位张家九将军的踪影? 张弘范去哪儿了?莫不是临阵脱逃了吧? 张弘范没有脱逃,不过他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他现在正四脚八叉的爬在泥地上,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散了架,眼前更是金星直冒!原来他胯下的那匹来自西域的宝马良驹也没见过炸弹爆炸的热闹场面,当时就受了惊,嘶鸣着用后腿站立了起来,一下把同样受了惊吓的张弘范从马背上甩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这位顺天张家的九公子,武艺高强,文采风流,又生得仪表堂堂,见过他的人没有不竖起大拇哥夸奖他什么“人中龙凤”的。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初阵会如此的狼狈。连敌人的百步都没有靠近,就被一堆会爆炸的铁球给打得人仰马翻! “不行,俺张弘范不能这样输了,俺还要为大汗灭南蛮,平江东!还要杀尽千万江南儿女!”张九公子骂骂咧咧的就挣扎着爬了起来,可是手中的马槊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战马也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连腰上挂着的箭匣都空空如也,弓和箭都没了踪影。 再看周遭的士卒,更是乱成了一团,哭喊着,惨叫声响成了一片,有些人呆呆傻傻的不知所措,有些人则已经开始撒丫子跑路——作为史上第一支挨炮炸的部队,现在这样的表现完全是意料之中的! “不许退!后退者斩!”张弘范抽出宝剑,连挥几下,剁了两个不开眼跑到他身边的小兵,鲜血飙射出来,把他的一张俊脸也染成了红色,远远看去好像是凶神恶煞一般。 张弘范同时瞋目大喝:“张家军,有进无退!死战不退!” 听到他的声音,那些张家军的将领,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呵斥着,用鞭子抽,用刀背打,试图让自己麾下士卒从震惊慌乱当中恢复过来。就在这时,宋军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过来,张弘范抬头望去,就看见几百个举着长枪的宋军步卒排出了一列松散的横阵,呐喊着冲了过来! 仅仅几百人就想冲击至少还有两千人的张家军阵!这宋军的豪勇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送死!”张弘范见到这一幕,心中的热血似乎就要喷涌而出,他举起宝剑,大声呐喊:“张家军,随吾冲!杀尽南蛮!” “蓬蓬篷篷……”回答他这声呐喊的,是一阵密集而沉闷的碰撞声!随后又是几十个黑点划空而来!(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80章 大帅,拼了吧 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六十几枚实心弹狠狠的从半空中砸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张家步卒的大阵之中。顿时又有二三十人被砸翻在地,不是脑袋开花就是骨折筋断,呼喊惨叫之声,再次响彻云霄。 对于一个拥有两千几百人的步兵方阵来说,被铁球砸死砸伤二三十人根本不算个事情。但前提是那些铁球不会轰然炸开化作一团团吞噬人命的火球! “天雷!天雷要炸啦!” 不知道是谁先发喊了一下,瞬间就将两千多条汉子一把推进了恐惧的深渊!连张弘范都是一惊,手中的宝剑几乎拿捏不住。天雷炸裂的威力他刚才也是亲眼所见,那等威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任你有哪般武艺,任你披着几层重甲,都不可能抵挡住天雷之威! “跑!”这个念头同时在每一个张家军将的脑海中浮出,连张弘范都不例外! 这不是与人的战斗,而是与天雷的战斗!若是和敌人打斗,哪怕当面的宋军和蒙古勇士一样善战,张弘范都有信心带着他的士卒们拼个鱼死网破——虽然是必败,但是三条、四条性命换对手一条性命的把握还是有的。可是现在,两三千人直挺挺的挨雷,宋军的毛都摸不着,大家伙就得粉身碎骨。这样的仗,叫人怎么打下去? 几个反应过来的张家甲士,突然扯开嗓门大呼:“快跑!天雷要炸啦!” “快跑啊!” 更多的人呼喊起来,恐惧到了极点的张家士卒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等着天雷炸开的勇气,纷纷撒丫子就跑,几乎可以用一哄而散来形容了!张弘范举起了宝剑,想要斩杀溃卒,可是面对如山岳倾覆一样的溃局,一把宝剑又能起到多少震慑作用呢? 他叹了一声,便要用宝剑抹脖子自杀殉国,可这宝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抹下去,这抹脖子终究是自己的!张弘范绝望的闭上眼睛,还是等天雷爆炸吧! 就在这时,几个忠心耿耿的张家小将却扑了上去,不由分说架起张弘范调头就跑。 “莫追了,莫追了,抓紧时间,割脑袋,抢东西!”陈德兴挥舞了一下手中长枪,一声大吼结束了这场轻松的不像话的追击。不过他要是知道在他追赶的敌人中间有个张弘范,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再追上几十步的。 …… 此时此刻,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的脸上身上,一阵阵的汗水朝外涌着,滴落在衣甲之上,蜿蜒滑落,都快流淌成小溪模样了。他刚刚亲眼目睹了顺天张家三千甲士的溃败!想他自幼从军,追随木华黎、阔出(窝阔台三子)、察罕等人转战中原,不是没有打过败仗,甚至还经历过阔出太子战死这样惨败。可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害怕! 因为以往的败仗,无论败得如何凄惨,战略上的优势都在蒙古这边!占据了中原的蒙古帝国自有大批的汉军可以驱使,宋军想要和蒙古勇士交战,就必须先和汉军消耗,往往是十分力气耗去了七八分,才能和蒙古勇士交手。只要蒙古人这边不犯大错,无论胜败,都能让宋军付出几倍乃至十倍的损失——当然是拿宋人的损失和蒙古人比,至于蒙古汉军,只值一钱而已! 可是今日,只是一阵炸雷,顺天张家的3000大军就溃于一旦!宋人那边虽然也冲了一阵,但仅仅是掩杀追逃,本身的损失恐怕连30都不会有!这样的交换比之下,蒙古汉军这张王牌算是要彻底废掉了! 而要让蒙古勇士去和南蛮换命……等等,这个会爆炸的什么雷,对蒙古勇士的杀伤力恐怕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吧?如果刚才冲锋的是3000蒙古骑兵,下场可会比张家的步卒好些?想到这里,也柳干紧握着缰绳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了。 李翠仙倒是神色漠然,好一副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气度。只是稳稳坐在马背上,目光冷冷地扫视着溃退下来的张家士卒。这份大将气质,让她身旁策马而立的大老爷们刘孝元都佩服不已。 刘孝元的脸上身上也都是汗水,甚至都流进了眼眶之中,热辣辣的非常难受。他伸手抹了一下,又深吸口气,才从震惊和恐惧之中回过神来。 “元帅,南蛮的雷火犀利,不如且先作罢,来日再谋良策吧。”刘孝元一叉手,大声地向也柳干提议。 也柳干仍然死死盯着战场上正在割人头、剥衣甲的宋军步卒,却迟迟不敢下令自己的蒙古铁骑上去践踏——这样的情况在蒙宋大战开始以来就没有发生过!蒙古铁骑竟然不敢去冲击没有组成战阵的宋军步卒! 这个仗还怎么打? 也柳干一声长叹,刚要下令收兵,身边的李翠仙却冷冷地开口了:“刘参议,来日你就有良谋破宋人的发石机和天雷了?” 刘孝元被她堵了一句,眉头微皱,“良谋可以慢慢想的,今日这仗总归打不下去了。” 李翠仙嗤的一笑,头都不转一下,仍旧是冷冷地道:“我大蒙古的兴亡就在今日!南蛮的发石、天雷的确犀利,但却是草创,未及推广。据吾所知,造此发石、天雷的陈德兴,今日就在这战场之上!这陈德兴就是权发遣砲军都统制!今日若不能破了砲军,生擒那陈德兴。来日南蛮官家封他一个提举御前诸军军器所,到时南蛮诸军可就都有了发石、天雷,不知用什么样的良谋才可摧破?” 刘孝元一愣,也有些不知所措。也柳干却已经脸色大变,扭过头大声问道:“李崔安答,你可有计策破了砲军,生擒陈德兴?” 李翠仙的目光仍然盯着前方的战场,摇摇头道:“元帅,现在不是用计的时候,现在是拼命的时候,不仅俺们汉军要为大蒙古拼命,就是元帅麾下的蒙古儿郎也要拼命了!” 拼命……还要拿蒙古人的命去拼! 也柳干的脸色顿时就灰败下来,仿佛见到了无数蒙古勇士被宋军的天雷炸得人仰马翻! 过去是宋军想和蒙古人拼命而不得——因为蒙古人可以驱使北地汉儿去拼! 而现在,是蒙古人想和宋人拼命而不得了,因为宋人有了发石,有了天雷,可以在百步之外,把蒙古人炸得粉身碎骨…… “李三郎!你在说甚啊?这命俺们汉军去拼也就罢了,如何能让蒙古勇士一并去拼?” 刘孝元慷慨激昂地道,“蒙古勇士皆是国家的柱石,是天下的仰望,若是没有他们,我等北人都要去当赵家的奴隶了!” 李翠仙沉声道:“刘参议,既如此你何不提刀上阵,与吾红袄儿郎一起为大蒙古前驱?” “吾……”刘孝元撇了一眼李翠仙,“吾正有此意!只是今日大势与我不利,不如且先北退,待来日探明发石、天雷之秘,再行仿造,必可踏平江南!” 李翠仙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笑问道:“不知来日是多久?一月?两月?还是一年?若来日没有弄清发石、天雷之秘,却让南蛮先将之送往蜀地、京湖,坏了大汗和四大王的大事,你可能担起责任?” 她扭头看着也柳干,沉声道:“元帅,便是要探明发石、天雷之秘,也只有在今日,只要破了南蛮砲军,夺了几架发石,几枚天雷,这秘密自为吾大蒙古所知。若是今日撤军北走,来日大汗和四大王必将怪罪元帅误国!”(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81章 放心的去吧 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呜呜,罗罗的书已经满20万字了,满20万字就要出新书榜!以后大家要找到《奸雄天下》就很麻烦了,不如早早把奸雄收藏了吧?罗罗拜求 ...... 刘孝元摇摇头,李翠仙明显在鼓动也柳干孤注一掷!虽然道理也不算错,但是现在六万大军深入敌后,岂能这样草率一搏?若是一搏不中,这里的六万大军还能有几人生还北地?他刚想开口反驳,也柳干却吞吞吐吐的说话了。 “可是……南蛮的发石、天雷太过犀利,蒙古勇士也不是铁打的……” 李翠仙神情淡淡的,注视着明显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也柳干,“元帅,某家倒觉得南蛮的发石、天雷不难破,因为南蛮的发石、天雷数目不多,只是集中在其阵之南翼,其余的西北两翼,并未见此利器。” 听李翠仙一说,也柳干忙抬头往西北望去。蒙军对宋军西线主阵的攻击也已经打响,虽然也不时有几个烟柱腾起,但是看声势根本不能和方才张家军遭遇的天雷轰炸相比。 “李崔安答,这南蛮的发石机是可以移动的……”也柳干的眼睛倒是够尖的,早就看清了陈德兴砲军的发石机是用牛车牵引的。 李翠仙咬着银牙,一字一顿地道:“正因为南蛮的发石机可以动,俺们蒙古的勇士才需要拼命,哪怕是豁出去八千条蒙古性命,只要能灭了南蛮的砲军,夺了南蛮的发石、天雷也是值得的!这江南的花花世界,到时候就都是大蒙古的,江南的千万儿女,就都是大汗的奴隶!元帅,请您不要再犹豫了!” 也柳干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还是李崔安答说得对!只要能让我大蒙古踏平江南,一统四海,俺们这些人哪怕粉身碎骨又算得了甚?今日吾若不能踏破南蛮砲军,手刃陈逆德兴,我就不是蒙古人!” 也柳干赌咒发誓的时候,失魂落魄的张弘范已经被人架了过来,堂堂六尺多的汉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是不住的磕头请罪。 “元帅,张千户之败非战之罪,请元帅饶了他这回,让他戴罪立功。”李翠仙有些鄙夷地瞥了眼这个身躯高大不亚于陈德兴的汉子,却还是开口提他求情。 “元帅,请让张千户整顿部下,再去攻打吧。”刘孝元这回也帮着李翠仙说话。只是跪在地上磕头的张弘范却是身子一震,张家派来两淮的军队原有六千,战了两个多月已经折损了一千五百多,今日这一阵的损失当不下八百,最多还剩下三千五百、三千六百的儿郎……俱是肝胆已裂,哪里还能再战? 也柳干倒是混不在意的笑笑:“南蛮的发石、天雷的确厉害,张千户败了一阵也不算甚,等会儿再找回来就是了。 渤花,吾给你两个千人队,再加上张家、萧家和史家的兵马,继续攻击南蛮的左翼。 李崔安答,带上你的红袄甲士,随吾去打南蛮的正面,此战若是能胜,吾定在大汗面前替你们李家请功。无论如何也要让李相公的淮南行省做实了!” 李璮名义上还有个淮南行省相公的官位,只是两淮路一直在大宋的牢牢控制中,他的淮南行省相公纯属虚名。而且谁都知道,即使蒙古拿下了淮南,也不可能轻易交给李璮统治的。 现在也柳干给出的是他认为最有可能吸引李翠仙的画饼。 渤花和李翠仙都在马上躬身应是,渤花回道:“元帅,您就放心吧,末将无论如何都要将南蛮的砲军钉死在左翼!” 蒙古军队的调动,自然瞒不过当面的宋军。陈德兴这时已经回到了砲军阵地,站在一辆望车上,死死的看着大队的蒙古骑兵和红袄甲士向西迂回。夏家军的老将夏宝骑着匹矮矮胖胖的战马,就在这辆望车旁边。肥硕的身躯压得胯下的肥马不停喘气,看着真是有点好笑。 “太好了,太好了……蒙古人吃了苦头退走了,看来俺们可以松口气了!庆之啊,今天多亏你了,等回了扬州城,明玉阁,老夫摆了花酒请你吃!” 陈德兴却摇摇头:“才开始呢!北虏还会再打的,或许……他们会吃一堑长一智,再打过来的时候队形就不会那么密集了。” 他将目光从运动中的红袄军身上收回,转到自己的正前方。刚才被自己的发石机打得落花流水的张家汉军,又一次组成了战阵。 张弘范再一次坐在了马背上,挺直了身子,死死的看着对面宋军的战阵,看着密密麻麻的拒马、鹿砦还有各种大车组成的车阵,看着车阵后面的盾牌和长枪,还有一架架模样古怪的发石机——没有绳索牵引,而且个头很小,不知道是用什么力量将诺大的铁球抛到百步之外的? 他扭过头来,看着自己人马的阵势。 迎面的是一排排衣甲不整的步卒,正排成松松垮垮的阵势——陈德兴所料不差,此时的蒙古军,包括汉军在内还是很善于吸取教训的。只是吃了一次亏,他们就知道把队形散开些了。只是在冷兵器时代,步兵作战全靠结阵,没有了阵型,步兵就是一群散沙,能发挥两三成战力就不错了。 而且新败的军卒也没有多少士气,还有不少人在逃跑的时候丢弃了盔甲武器,现在穿着布衣,手上拿着支羽箭站在队伍里面瑟瑟发抖。 张家的心腹将领脸色都难看得很,他们都是老于战阵的,如何不知道这样上阵是在送死?虽然宋军的发石、天雷可能难以施展,但是他们的步兵要是结阵杀出来怎么办?就这等松散的队形不是送死吗? 张弘范却是神色不动,经过一番死里逃生,这位历史上平灭了南宋的蒙古大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还制定出了一个他认为最可行的战术。 他冲着自己一个心腹将领沉声道:“可以开始战了!” 那心腹将领脸色铁青,勉强劝道:“九郎,这次跟着俺们南下的都是老恩主带出来的精锐……整整6000人啊,现在只剩下不到3500,要是都耗尽了,张家可就元气大伤了!” 张家的地盘在所谓的顺天路,就是淮北亳州一带,根本不能和占有几乎整个山东的李璮相比。拥有的兵力自然也少得多,要是一次死掉6000,何止是伤元气,连根本都要动摇了。 张弘范哈哈一笑,摆手道:“伤点元气怕什么?当年李全攻略淮东死伤多少?那才叫伤元气呢,红袄军十不存一,连李全自己都把命送了,只剩下杨妙真和李璮孤儿寡母……现在还不是汉军世侯之首?他们李家可以复兴,还不是大蒙古的恩典?只要有大蒙古在,俺们张家就算死剩一个孤儿,也一定有复兴的一天,还有甚舍不得的?” 他又吸了口气,看来一眼他们张家的兵将:“告诉弟兄们,此战他们是替俺家捐躯的,他们的妻子儿女,俺家一定安养,有俺张弘范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他们饿着!让他们……放心的去吧!”说罢他就一挥手,“吹号,进军!”(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82章 世道要变了 狂求收藏 ps:看《奸雄天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在大运河西岸宋军中军本阵之中,一处临时搭起的望楼之上,贾似道、李庭芝,还有廖莹中,都是一身袍褂整齐站在上面,凝神向南眺望。 这个望楼简陋至极,连遮蔽风雨太阳的顶都没有,就是四根大木支起的一个高台。站在上面,连远在五华里外的扬子桥城,都能一览无余。 刚才发生在宋军左翼的“砲打北虏”一幕,自然也逃不出高台之上这几人的眼底——虽然这一幕看着有点闹剧的意思,但是贾似道和李庭芝这两个真知兵的文官已经高兴得眉飞色舞了。 贾似道直到现在,还在抚掌大笑:“痛快,真是痛快!老夫将兵十八载,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痛快的一战!要是能多几支砲军,北虏还有何可惧?中原又如何不能恢复?” 他身边的李庭芝不住点头,而廖莹中却有些不解:“相公,砲军克步军似乎无疑,但也不是无解……现在北虏步卒散开了队形,只怕不容易杀伤了吧?另外,北虏的骑兵马队阵形更散,靠区区数十架发石机也未见能有大用处。” 李庭芝嘿了一声,指着那些阵形松散的张家步卒:“这等散乱阵形如何能战?也就是我军无马,要是有个三五百骑,一阵践踏就能驱散了。即便无马,夏家军的选锋要胜他们也不难……至于北虏的骑兵,那是何等精贵?方才我军逆袭的时候,他们可曾上来践踏?” 他这么一提醒,廖莹中也焕然大悟。以往宋军即便在步战中取胜,也只敢稍稍追击十几步,就会被北虏骑兵迫回。而就在方才,陈德兴率领的几百锐卒大模大样杀出了足有一百五十步之遥,也没有看到蒙古铁骑上前。陈德兴拿出来的发石机加震天雷的战术,虽然“简单”,但却异常有效,一下子就废掉了北虏的两大杀手锏——汉军步卒和蒙古铁骑。 “那么说起来,只要有足够的砲军,吾大宋或许真有恢复中原之望?”廖莹中吸了口气,脸上也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恢复中原——凡是南宋有志之士谁人不想?只是一场又一场的失败,让南宋的高层对恢复之事完完全全的绝望了。 “恢复或许不易,但是自保当是无虞了。”贾似道拈着胡须笑道。恢复中原可不仅是军事问题,更涉及政治和财用两方面。贾似道对此的认识是相当充足的,政治上不能万众一心不可言恢复——对于恢复,南方的士绅平民都已经倦了厌了,一次次的北伐,一次次的失败,每一次用兵都要搜刮他们的财帛,而最后总是一无所获!而自端平入洛时起,朝廷的财用已经严重入不敷出,“一国之用,皆系于纸”(发行纸币)就是最好的写照,这样的财政,需要的是休养恢复,而不是雪上加霜…… “当然,也可依着陈德兴之言,由海路北上袭扰北虏,使之不能专力南侵。”贾似道想了想,又对李庭芝道,“若朝廷真要行此谋划,当设立北地沿海制置使司,你可权任此职。” 制置使的地位略低于安抚使,沿海制置使又因为没有多少陆上的地盘,重要性便又差了一些。以李庭芝的资历和官位,倒是足够担当了。 李庭芝叉手行礼:“下官谢相公提携栽培。” 就在这时,在宋军大阵的正面,红袄军所部,将近6000步卒,配合着4000下了战马的蒙古骑兵,已经缓缓展开,向雄胜军的军阵,层层而来。 蒙古和宋军,在扬子桥附近的决战,就此步入了高潮。 …… 此时此刻,在宋军的左翼,顺天张家的步卒,已经靠近了一百二十步的死亡线!这些跟随顺天张家打生打死的士卒,都是战阵经验相当丰富的老兵,自然知道用这种松散的阵型去冲阵纯是送死。 但是这些生长于华夏末世的北地汉儿,却是将生死看得极淡的一群人。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蒙金战争打得极其残酷,北方汉地的人口几乎去了十分之八九。北地汉儿不是家破人亡,就是流散四方,辗转于沟壑。能够生存下来的人,都是依附于这乱世当中的各处豪强——也就是所谓的汉军世侯,为他们卖命,为他们劳作,运气好的才得一条活路。而他们的命运,自然也和庇护他们的豪强捆在了一起。若是没有上面的豪强遮风挡雨,这些一钱汉在蒙古人眼中不过是三等四等的贱民,比牲口都不如! 至于这些汉军世侯在跟随屠杀了北方汉地大半人口,还打算一路屠到江南去的蒙古人卖命的事,是没有人会去想得太多。 大队的宋军选锋也离开了鹿砦、拒马和车阵的保护,在旷野上排出了严整的队形。这次陈德兴并没有出阵,而是让陆恶虎带着三百长枪手和夏家军的七百校刀手和八百强弓手一起出击。 “篷篷篷……” 令人颤抖的闷响又一次响了起来,陈德兴指挥的砲军再次发威,六十三枚震天雷好翻滚着划空而来,一刹那间就在张家军阵中砸倒了一片!和惨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张家军官的呼喝声:“朝前朝前!别呆在这里挨雷,去和前面的鸟南人拼了!等抢下了扬州城,放开了让你们洗三天!” 三千多人的松散阵型,转瞬之间就分成了两半,一半拼了命的往前,一半却停步不进,还有一些垂死重伤者倒在地上哭喊。 看到这样乱哄哄的场面,但凡有点战场经验的人都能猜出这次交兵的结果。 吕师虎看了看身边的陈德兴,低声问了句:“还是实心弹么?” 陈德兴点点头:“一帮乌合之众,不配浪费火药了。” “乌合之众?”吕师虎苦笑起来,“顺天张家的锐卒居然变成了乌合之众……庆之,你可是真有本事!我算是服了。” 陈德兴微微一笑,道:“我的那点本事,吕世兄也学得差不多了吧?等到了四川,可有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吕师虎并不说话,只是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陈德兴的确把真本事教给他了,让他在吕家将门中的地位提升了可不止一个台阶,如果肯转武阶,成为伯父吕文德的接班人都是可能的!这份人情,的确不小了! “胜啦!胜啦!” 欢呼声这时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前线的交锋已经有了结果!以分散阵形扑击宋军严密步阵的张家军几乎是一触即溃,就好像水浪扑击在坚硬的岩石上一样,散成了无数水花,倒卷而去,只是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垂死的伤员…… 张弘范这次也学乖了,没有身先士卒,而是带着几十名张家骑士,远远的督战,脸上的神情如一块寒冰,毫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一切。方才的交兵,全部过程,他都尽收在眼底。 不是俺张弘范倒霉,头一次上战场就遇上了陈德兴这颗丧门星,而是这世道要变了,真的要变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第83章 做了些小小的改动 第六十二章、第六十三章略有些改动,陈德兴对小妖女用了强,当然没有奸,只是抱了亲了,这样看着比较自然。呃,罗罗的思想越来越纯洁了,是吗? 第84章 妖女也蛮拼的 求收藏 第六十二、第六十三章有些小修改,就是陈德兴泡妖女都情节,加上了强抱强吻。还请大大们海涵。 ...... 就在张弘范远远躲在阵后观战的时候,陈德兴的那位秘密女友,一代妖女李翠仙却已经披挂整齐,跟在自己麾下的5000多红袄甲士背后,冒着不断落下的火球、铁砲、石弹和箭簇在前进!李雄还几个益都李家的心腹勇士举着盾牌护在她的身边,一个个面色苍白,呼吸急促。也不知道是被他们这位三郡主不顾性命的举动吓着了,还是被宋人的发石、铁砲给吓坏了。 在不远处一个土丘上观战的,正是也柳干、阿里罕和护卫着九游白纛的怯薛勇士。这些蒙古人勒马站在高处,在脚下是蒙古士卒排开的几条横线阵列,每个人手中都牵着战马,昂首望向战场。 在这些蒙古人的两边,又是汉军步卒的阵列。每张面孔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恐惧表情,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有天雷从天而降落把他们炸生碎片!在这些蒙古军和汉军阵列前面,是数十具双手被反绑的无头尸身,他们被砍下来的头颅,就血淋淋的戳在一根根长矛矛尖上头! 前几阵扑击,凡是丢盔卸甲或是扔了兵刃溃下来的,不论怎么哭喊求饶,都被蒙古甲士毫不犹豫的拉出来,砍了脑袋示众——这样的情形,也是蒙宋开战以来少有的! 因为一直以来有蒙古骑兵的遮护,纵然攻击失利,也可以从容后退,宋军步卒只能象征性的追杀十几步。可是今次,宋军手中多了扭力发石机和“天雷”这两个利器,一时弄不清宋军发石机射程的蒙古骑兵哪里还敢靠近宋军军阵两百步内?都已经退到四五百步开外去了。 没有了蒙古骑兵的遮护,天空中又时不时落下会爆炸或是会燃烧的铁砲——虽然杀伤力不比砲军的震天雷,但是在战场上造成的恐慌却丝毫不差,使得蒙古汉军诸部的士气愈加低落,再加上为了避免天雷杀伤而故意排出的松散队形,让这些蒙古汉军在后撤中的秩序更是混乱。宋军选锋一阵逆袭往往就丢盔卸甲只顾逃命了。 这些丢了兵器,失了甲胄的汉军,在蒙古主子看来自然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没有了器械甲胄还如何作战?不能作战还留着作甚?现在的军粮可是很不宽裕了。 而在轮番进攻的诸军之中,表现的最好的,就是李翠仙亲自督战的红袄军。在李小妖女的督促之下,不顾发石、天雷的威胁,红袄甲士们仍然保持着严密的阵型,不论进攻后撤,都井然不乱。 也柳干微微点头,注视着红袄甲士的步阵再次和宋军撞在一起,也听到了红袄军的军士大声呼喊口号。忍不住点头道:“这李翠仙虽是汉人女子,却远胜于汉家的男儿啊……” 和也柳干等蒙古人在一起的,还有几位蒙古汉军的都统、统领和忽必烈派来的幕僚刘孝元,都是汉家男儿。听了也柳干的嘲讽,几个带兵官的脸色却大都如常,好像根本听不懂蒙古话似的。 那刘孝元听着也柳干粗陋的激将法,顿时恭谨陪笑道:“李家和南蛮是世仇,自然肯拼命,只是靠李家的兵想要破南蛮的军阵还是不行。现在大蒙古的铁骑无法上前,南蛮自可从容调度,若是当面的南蛮兵抵挡不住,再换一军便是了……这一战若要取胜,还需大蒙古的铁骑践踏过去!” 听到他的提醒,也柳干只不过淡淡一笑:“且等一会儿罢。” “轰隆”一声举行,一枚铁砲突然在红袄军阵中炸开,八斤多重的铁疙瘩裂成了几瓣,其中一瓣不偏不倚插进了一名甲士的胸膛,鲜血迸射而出,飙射的远远的,甚至有几滴还溅到了李翠仙俏丽的面孔上。 “三姐儿,退下去吧,这里太危险!”李雄顿时吓出身冷汗,一把拽住李翠仙就吼道。“俺们犯不着为蒙古人恁般的拼命啊!” 李翠仙轻轻推开李雄,也不抬手去擦脸上的血迹,只是冷冷道:“四哥儿,我可不是在替蒙古人拼,我是在替我们益都行省的三百万汉人拼一条活路!”说着又提起嗓子大呼道,“儿郎们,今日一战干系益都兴亡,李翠仙之下,凡无令而退着,皆斩!” 看到妖女俏脸儿是布满了杀气,李雄无奈只能一叹,将一面盾牌高举过头,护着李翠仙继续向前,催动着麾下的红袄甲士再一次撞向宋军雄胜军的大阵! …… “儿郎们!随某杀虏,杀啊!” 妖女豁出命在演戏的时候,陈德兴也在装豪勇,全身披上了重甲,一手操刀,一手持盾,和刚刚被震天雷炸得晕头转向的打着“萧”字旗号的蒙古汉军撞在了一起。他手中的刀盾向两边同时横扫,一名蒙古汉军胳膊当成被斩下,血雨冲天,淋得陈德兴满头满脸都是鲜血!而另外一名萧家儿郎的头颅被盾牌撞了一下,顿时就眼冒金星晕倒在地,然后就是几只穿着草鞋的大脚踏了上去! 这一阵蒙古汉军的阵型还是松散,又刚刚挨过炸,根本禁不住宋军密集队形的冲击,顿时就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散了阵形的蒙古汉军更是没有丝毫战意,纷纷扭头跑路,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宋军军阵又一次响起阵阵欢呼:“承信,杀虏!承信,杀虏!” “又胜了一阵!吕世兄,百万兄,今日杀得可痛快?” 看着打着萧家旗号的蒙古汉军仓惶而退,陈德兴扭过沾满了血腥的面孔,左右看看,吕师虎和黄智深两人都顶盔披甲,持着刀枪,站在他的身边。这两个“文人”虽然熟读兵书,对于战阵之事并不陌生,但是真正持刀上阵却是头一回,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吕师虎的黑脸儿显得有些灰白,黄智深则是一副强忍者没有吐出来的表情——这头一回杀人的感觉,的确是相当糟糕的。 “走,先回阵去歇息,等打完这一仗,明玉阁花酒,我请客!”陈德兴将刀盾丢给朱四九,伸手拉起黄智深和吕师虎,大笑着就往回走。 “庆之,已经是第几阵了?”离开了血腥弥漫的前线,吕师虎的脑子有灵光了些,低声问道。 “我已经杀了三阵,恶虎杀了两阵……已经是第五阵了!”陈德兴默算了一下,抬头望了眼西北方向。 “枢密相公倒真沉得住气!”黄智深也望向西北,那里喊杀震天,激战方酣。 由于砲军都被部署到了左翼,宋军正面虽然也有一些发石机,但是没有大威力的震天雷,而且操控发石机的军卒并不能正确使用发石机,准头很差,除了唬人,并不能给蒙古汉军造成多大的伤亡。但是除了红袄军之外的蒙古汉军,今天都打得缩手缩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满脸是血的李翠仙也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也柳干的马前,这妖女也是刚刚从前线下来,看样子真是够拼的。“元帅,再不拼,今日这一战就要让南蛮子赢去了!元帅,快下决心吧!” 第85章 忽悠 求收藏,求推荐 也柳干的目光,一直死死的盯着战场。他也在观察着战场的变化——发石、天雷出现后,蒙宋交战的模式似乎已经完全改变了! 不再是蒙古骑兵加汉军步兵的“梦幻组合”压着没有马的宋军猛打,而是蒙古汉军缩手缩脚的挨打挨炸,蒙古勇士远远的看戏。虽然蒙古勇士因为离得远,并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失。但是这样的情形,摆明了就是蒙古勇士怕了发石、天雷!蒙古勇士,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那么,拥有了发石、天雷的宋军,岂不是比蒙古勇士还可怕?这样一来,蒙古汉军的儿郎为什么还要替蒙古人去和同族兄弟打生打死?他们为什么不去投了临安的官家? “元帅!下决心吧!再不拼,大蒙古就没有吞灭南朝,一统天下的机会了!”李翠仙俏丽的面容上都是焦急,还不时回头去望正在交战的战场——现在上场的是济南路张家的人马。 不用说,济南路张家的士卒还是被宋军压着打!因为害怕天雷而摆出的松散阵形根本不能和摆出紧密队形的宋军交锋——同样的长度下,宋军投入的甲士,投入的弓弩手就多出对手几倍!还是数量不多的发石机投射火球、铁砲助阵,士气更不止高出一筹。这样的交锋,根本就是蒙古汉军在送功劳给对手! 在这一刻,也柳干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身前交战双方的呐喊声,负伤垂死的两军士卒的惨叫哀嚎,全都突然远去,在他的脑海当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呐喊。 “拼了!必须拼了!今日不拼,来日就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去拼……” “鸣金,让济南张家的人马先退下来重整!”也柳干猛地把出蒙哥大汗赏赐的乌兹钢弯刀,指着前方的宋军,高声大呼:“大汗的勇士们,拔出你们的弯刀,骑上你们的骏马,斩下敌人的头颅,将南蛮的武士踏成肉泥吧!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杀尽南人!踏平江南!”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是眼下蒙古勇士冲锋的口号。这群来自草原的强盗现在还保留着他们的大部分野性和信仰,还不是日后相信西藏活佛的蒙古人。当他们挥舞着弯刀长枪,驾着战马,呼喊着这句口号冲锋的时候,绝对能让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文明人都心惊胆颤。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杀尽南人!踏平江南!” 将近六千个蒙古男儿齐声呐喊,同时拔出了弯刀指向天空。他们用蒙古语吼出的好像鬼哭狼嚎一样的口号,顿时就压服了战场之上的各种声音,好像浪涛一样席卷到了运河边上。 “祥甫,北虏在那里吼什么啊?” 运河西岸,高台之上,奸臣只是笑吟吟的发问,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北虏在喊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他们冲锋的时候就喊这个。”李庭芝懂一点蒙古话,特别是这句口号,当年跟着孟珙转战的时候可没少听。 “哦,这是要拼命了!”奸臣冷笑一声,“好,很好!给陈庆之下令,让砲军去雄胜军阵后部署吧。” “相公,下官请战,请让下官率亲劲簇帐军去替下卢左武的雄胜军吧。”李庭芝此时提议道。 “不必了!”贾似道笑道,“让卢左武再战一阵吧……祥甫,你带吾的亲劲簇帐军去砲军身后布置,随时准备应援砲军!” “相公,可是卢左武的雄胜军……” 贾似道一挥手,打断道:“祥甫,就这么办吧,卢左武比卢右武机灵多了,不会和他那兄弟一般殉了国家的!” 在这一刻,蒙古人的呼喊声音也传到了陈德兴这里,他调头一看,就见无数把弯刀高举,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他猛地拔出李翠仙送给他的斩蛇宝剑向西北一指,高声大呼:“狗鞑子要总攻啦!俺们砲军显身手的时候到了!立即收起砲车,准备开进,去炸死狗鞑子!” 一千多个砲军士卒同声应和,发疯一般的开始行动,将发石机的砲架从用来固定的浅坑中拔出,和牛拉的弹药车挂在了一起,组成了一辆四轮牛车。贾似道的命令还没有传到,他们已经做好了开进的准备。 “李翠仙,你这妖女还真有一套,等了解了蒙哥汗,我说什么都要把你娶到手!”陈德兴在心中默念一句,再抬头望贾似道所在的方向望去,就见一匹传骑正飞速奔来,再不等待,翻身便跃上了战马。 或许今天就是歼灭也柳干部于扬州城下的机会!此战的首功,陈德兴可不打算放过! …… 左武大夫、雄胜军都统制卢兆麒这个时候也红着眼睛望向贾似道所在的高台。他的雄胜军大概是今日一战中打得最苦的部队,几乎要赶上卢兆麟的武锐军在保障河边的遭遇了! 真不知道是倒了哪门子的血霉,一度可以看吕家、夏家相提并论的安丰卢家,现在居然到了崩盘的边缘。 “传枢密相公令,雄胜军只需再战一阵便可休整!雄胜军便是今日首功!”一骑飞来,大声宣布了贾似道的命令,也让卢兆麒的全部希望瞬间破灭,他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坠入了冰窟,摇晃了一下,几乎就要昏厥。 “左武!”几个卢家将校连忙拥上前去扶着他们的将主。 “好好好……再战一阵,就一阵!”卢兆麒咬着牙关,仿佛是嚼钉咬铁地说道,“儿郎们,搏命的时候到了!俺卢兆麒平日是怎么待你们的?你们该给我一个交代了吧?” “将主放心,俺们拼了性命也要把这份功劳给您抢下来!” …… “元帅,主攻就打这个雄胜军!还是我的红袄甲士冲阵,只请元帅借吾2000神射手。其余汉军可牵制宋军全线。” 李翠仙这个时候也在请战,好一副大蒙古忠实走狗的嘴脸,连一直以来都对益都李家有些看法的刘孝元都忍不住暗自佩服起李翠仙了——这女人还真是深明大义,要是益都李璮有她一半明大义,两淮之战也不会艰难如此了。 “阿里罕,吾命你带两个千人队应援李崔安答。”也柳干点了自己儿子的将,此时蒙古的体制接近于封建(分封),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官职和地盘。也就是说,阿里罕是也柳干元帅一职的继承人,哪怕失了千户一职,地位也仅次于也柳干、渤花,在诸将之上。如果也柳干和渤花同时战殁,他就是这支南征蒙军的最高统帅了。 “孩儿领命!”阿里罕对李翠仙的误解也已经消除,冲着妖女拍拍胸脯,“李崔安答,你进管放心去战,我阿里罕豁出性命不要也护你周全!” “那就有劳阿里汗安答了。”妖女脸色郑重,心里却暗想:‘俺的周全自有庆之哥哥遮护,他的发石机可是长眼睛的,到时候一准把你个丑八怪炸飞上天!’ 第86章 勇士斗天雷 求收藏 第85章最毒妖女心 “直娘贼,北虏疯了!” 卢兆麒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不对了,这次蒙古人真的拼了,而且比之前想象的更凶猛!在宋军正面全线展开,足足摆出了超过四万大军!而在雄胜军的当面,就有五千多红袄甲士和大约两千名下马充当弓箭手的蒙古人。另外,还有将近四千的蒙古骑兵,也在雄胜军的当面! 这是要做一锤子买卖,用压倒性的兵力和战力一举摧破雄胜军啊!虽然新一轮的交战还没有开始,可是这一轮蒙古军的气势,一时间就将卢兆麒和他的部下震慑住。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整个雄胜军的军阵居然变得寂静无声了! “发石!发石!将他们轰回去!” 卢兆麒第一个从这种震惊中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吼着下令,根本不看那些红袄甲士和自己的距离有多远。他这一声令下,雄胜军器械将的军卒立即手忙脚乱的开始用发石机投射铁砲。雄胜军拢共有八台发石,都是可以打到两三百步之遥的大型扭力发石机。若是在砲军手中,再配上震天雷倒是能称得上火力威猛,可是在雄胜军的士卒手中,能做的就是马马虎虎把铁砲抛射出去而已。既没有测距,也没有测风,连发石机都没有真正摆放好——和地面并不是呈水平,也没有挖掘助锄坑,甚至没有用专用的木架卡住发石机的车轮。这样操控发石机,又如何能发挥威力? 只听见一阵蓬蓬篷的响声,就瞧见十几个球形的东西翻滚着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然后又乱纷纷的落在了红袄甲士们身前三四十步的地面上,最后发出几阵轰响——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铁砲炸开,其余的不知是忘了点燃引线,还是无遮无挡的引线在飞行途中熄灭,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就是没有炸开。 雄胜军的发石机的拙劣表现似乎极大的鼓舞了红袄甲士,他们的脚步明显加快,高举着盾牌长刀,直直就往雄胜军军阵扑过来。 “弓弩手,上前,射死他们!”看到发石机没有带来什么惊喜,卢兆麒又大声给弓弩手下令。相比之下,还是这种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兵器让人放心。那个甚发石机,根本就是中看不中吃的东西,光是什么操典就有厚厚的一本,里面还有一大堆看不懂的符号……当兵的要是能懂这些,早就他妈的去考进士了! 雄胜军的弓弩手得到命令,都拼了命在张弓张弩,一阵阵箭雨很快被抛射了出去。顿时就将前排的红袄甲士射倒了一片又一片。但是剩下的人还是如潮水一样往前涌动。 而在这些红袄甲士的背后,已经化身为铁杆汉奸的妖女也豁出去了,其中带着督战队压阵,还一遍遍大声宣布着格赏。 “斩南蛮首级一级者,赏田二十亩!斩南蛮首二级者加赏铜钱十贯!斩南蛮首三级者官升一阶……” 和大部分汉军世侯军用洗城、掳掠刺激战士的斗志不同,益都军是用铜钱、官职和山东的土地作为奖励发放给有功士卒的。而且,他们基本上也不会屠城洗城——益都和南宋的战争更像是“友谊赛”,今天我打下你一个城,明天你又反攻回去。双方在徐州到淮河一线拉锯了总有二十年,那么几个破城今天归你,明天归我,双方的伤亡都有限,倒是帮着淮东前线的宋军将士骗了不少官爵赏赐。凡是在两淮混老了行伍的军汉,没有人不说益都相公李璮是大好人的! 不过这回,益都军却是豁出命在真打! 一阵乒乒乓乓的碰撞声过后,红袄军甲士又一次和雄胜军的选锋撞在了一起,鲜血的气味顿时在整条战线上弥漫开来了。 …… “杀蛮!” “杀虏!” 一阵阵的喊杀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声,还有弓弩发射的声音响彻云霄!也传到了陈德兴的耳朵里。 “快快快,快跟上!” 陈德兴也声嘶力竭地催促着麾下士卒加快前进,大战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小妖女都在拼了,他陈德兴还能不卖力?他要不卖力,又如何对得住李小妖女的一片痴情——小妖女现在可是在替陈德兴创造立功的机会啊!只是这机会实在是用鲜血染出来的! ‘这妖女是真打真杀啊!’陈德兴昂首望了眼战斗最惨烈的区域,红色的李家甲士已经和雄胜军的士卒战成了一团! 最毒妖女心!陈德兴的脑海中不知怎的冒出了这句话,而那最毒的妖女好像就是他的恋人李翠仙李小妖女……一定要把这妖女娶回家好好管教,不能让她再去祸害他人了! 陈德兴暗自下定决心的时候,他的砲军已经运动到位。 “砲军就地展开,一列横队!” “各护卫队戒备!准备好弓箭!” 陈德兴就在马上下达了新的命令,然后踏着马蹬站立起来,眯着眼睛开始观察前线的战局。 红袄军是豁出命在打,雄胜军也是咬着牙在守,不时还能看到大队的宋军甲士从后面赶来去增援雄胜军。看来贾似道也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在这一线了! “都统,望车已经搭好了!” 朱四九的声音突然传来,陈德兴一扭头,就看见一架高达三米的望车已经准备就绪。 “这次我亲自上!”陈德兴吼了一声便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就顺着个木头梯子三两下就爬上了望车顶部。这里的视野开阔,可以将正在交锋激战的战场一览无余。 陈德兴很快就发现,在红袄甲士的战阵后方不到五十步,便是将近两千穿着黑色皮甲,正在拼命抛射羽箭的蒙古人! “一号砲试射准备!”陈德兴一边下命令,一边将手臂向前伸直,竖直拇指,一会儿闭左眼,一会儿闭右眼……这是再用一种早年在海运学院中学到的最简单的测距法——跳眼法测距。用这种方法测出距离的精确度虽然不能同使用电子设备测量的精确度相比,但是对眼下的砲军来说却是足够了。 “距离110步,风速轻风,加两枚配重弹!”陈德兴接着又下了一道增加配重弹的命令,因为蒙古弓箭手的位置太过靠前,已经不在定装弹的一百二十步预定射程之内,只能通过增加弹重和砲弹的体积来减少射程了。这对训练不足,且缺乏优秀砲兵军官的砲军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陈德兴现在也只能勉励一试了。得到指示之后,左军第一队队将兼一号砲砲长曾阿宝就亲自动手,将一枚实心弹和两枚配重的小石球放进了一个布袋子,又扎紧了袋口,才将之放入发石机弹射杆顶部的“铁锅”当中。 “一号砲试射,发!”随着曾阿宝的口令声,一个白色的口袋翻滚着就被重重抛下了一百一十步之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蒙古箭手的中间。 砲军和蒙古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很快就要开始了! 第87章 天雷滚滚 求收藏 九游白纛之下,也柳干立在马蹬之上,死死望着宋军战阵中的一架架发石机,牙关紧紧咬住,恨不得能亲身上前,将这些会抛射天雷的武器一脚踢飞,将那个打造出这等利器,还在保障河边杀害了四百多蒙古勇士的陈德兴踩成肉饼! 和宋人差不多打了一辈子仗的也柳干可不会像那些才上战场的蒙古贵人子弟那样,以为宋人如何柔弱,看到蒙古的旗号就会望风溃散,任凭蒙古勇士驱赶屠戮。要真是如此,大蒙古早就一统天下,混同四海了,早就将南朝的几千万汉儿变成最劣等的奴隶了! 对于这个南朝,也柳干是从来不曾小觑的,虽然他一直将屠尽杀光的话语挂在嘴边——这其实不是基于对南朝的蔑视而是恰恰相反!在他看来,只有将南人屠尽杀光,才能让大蒙古永远统治这片富饶的土地。否则,即使暂时将九游白纛插上临安的城头,大蒙古也必须提心吊胆的时刻提防南人的反抗。 南人可以凭一隅之地,抵抗辽阔的几乎没有边界的大蒙古至今,让大蒙古的勇士一次次进攻铩羽而归,甚至让窝阔台大汗的继承人阔出太子都死于战阵,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的坚韧、善战和反抗蒙古帝国的决心! 实际上,南朝的军队并不比蒙古帝国的大军弱小太多!在别处可以摧枯拉朽,所向无敌的蒙古大军,可没少在南朝军将手中吃过苦头。蒙古帝国的骑兵在和南朝步卒的交锋中,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即便可以用一个蒙古骑兵的性命去换几条南宋步卒的性命,考虑到南朝有近万万的人口,这样的优势也不是什么压倒性的。 在过去二十多年间,蒙古在攻打南朝中取得的大捷,与其说是蒙古勇士苦战而得,还不如说是南朝的昏君奸臣自己送给蒙古的——譬如窝阔台大汗时期蒙古在河南取得的大捷,便是宋军无粮北伐造成的。而蒙哥大汗在四川取得的胜利,也是因为南朝昏君自己剪除了大将余玠,还在四川清洗能征善战的余玠旧部。 不过蒙古帝国也不能将平灭南朝的希望全托于南人的昏君,因为蒙古自身现在也面临着分裂的危机——自从窝阔台大汗驾崩后,庞大的蒙古帝国便不再是一个团结的整体了! 先是术赤一系的术赤因.兀鲁思(金帐汗国)的撒因汗(拔都)和贵由大汗关系恶劣,几乎引发战争。在贵由大汗驾崩后,撒因汗又支持拖雷一系的蒙哥夺取了原属于窝阔台系的汗位。结果又造成窝阔台一系的宗王同术赤系、拖雷系离心离德。而撒因汗去世后,统治术赤因.兀鲁思的别儿哥汗又皈依了天方教。 别儿哥汗皈依天方教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安抚被他统治的天方教徒,以巩固他那个来历有些问题的汗位——别儿哥汗是拨都汗的弟弟,本来不能继承汗位。但是蒙哥支持的拨都之子撒里答和兀剌黑赤都相继不明不白的死去,汗位才落到了别儿哥汗手中! 而别儿哥汗依靠天方教支持夺取汗位的行为,让他和正在帅兵蹂躏天方教诸国,把哈里发穆斯塔辛纵马踏死,又亲近佛教和基督教的旭烈兀的关系急剧恶化。 而旭烈兀又是拖雷一系的第三号人物,深得蒙哥大汗信任。别儿哥汗的夺位以及和旭烈兀的对立,也就等于术赤一系同拖雷一系反目。成吉思汗的子孙,隐隐已经分裂成了两个阵营了! 昔日团结于窝阔台大汗旗下的大蒙古帝国都没有能一举踏平南朝,如今一个隐约将要分裂的蒙古,想要征服富裕繁华,人口万万的南朝本就是万分不易了。现在南朝又有了陈德兴这样的人物,打造出了可以发射天雷的发石机。若不能将之铲除于萌芽之中,任其成长为孟珙、余玠这样的大将,蒙古历代大汗混同海内的宏愿,恐怕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可实现了! 突然之间,也柳干身边的亲卫抬手一指,用蒙古语大呼:“天雷来了!” 也柳干倒吸口凉气,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昂首向东观望。 就看见数十个黑点从宋军的阵地上跃起,以极快的速度翻滚而来! “打不着的,一定打不着的,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也柳干在心中默念。之前雄胜军也用发石机投过铁砲、火球,但是没有什么准头,这让也柳干心中存了几分侥幸。 “蓬蓬篷……啊啊……长生天啊!救救我……” 也柳干还没有祷告完,已经有十几个蒙古勇士被砸翻在地了!惨叫之声顿时响起——哪怕是扫荡了大半个欧亚大陆的蒙古人,被一颗从几十米的高空中落下的约莫八斤重的铁球砸中后也一样骨折筋断,好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快跑啊!天雷要炸啦!” 惨叫声刚一响起,便有脑筋灵活的蒙古勇士想起这些该死的铁疙瘩是会爆炸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射击,把目光投向了负责指挥的阿里罕——蒙古铁骑可以扫荡欧亚,可以灭国无数,靠得不仅是野蛮和武艺,更重要的是纪律,严格的纪律!战阵之上,无令而退就是死罪! 所以哪怕有一颗炸弹在脚边上,这些蒙古勇士也不敢撒丫子就跑。 而阿里罕在这个时候却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手下的蒙古大爷是前面那些汉军红袄兵的主心骨!现在人家李小妖女一介汉女还在督军苦战,他挺大一蒙古勇士带头撒丫子逃命,这仗还怎么打?这事儿要是传开了,他阿里罕还有脸说自己是勇士吗? “轰轰轰……” 阿里罕还没有想好,天雷已经纷纷炸开了,饶是阿里罕麾下的弓箭手已经散开了些队形,也有好大一片傻乎乎的勇士陷在火海烟尘里面了!铸铁的疙瘩在火药爆燃的威力下轰然炸开,化作了无数细小的铁片,四下飞舞,好像一把死神的镰刀,肆意收割着生命!无论这些蒙古勇士的块头多大,肌肉多发达,身上披的皮甲、锁子甲有多重,在**爆炸所推动的铸铁碎片面前,都是一团软肉,凡是被爆炸威力波及的地方,转瞬间就没有一个还能站立的蒙古人了!倒在地上的蒙古人并不都已经死去,还有不少是将死未死,被天雷的炸开的碎片割得血肉模糊,倒在地上绝望的惨叫着,眼见就不活了。当然,也有些人只是“轻伤”,被铸铁的碎片击中了粗壮的肢体,还能捂着伤口挣扎着爬起来。不过,这些留在人体内的铸铁碎片可不比箭头那么容易取出来,哪怕只是一小块碎片,也会引发致人死地的炎症…… 该死的天雷,若不能将其扼杀于萌芽,将来必是大蒙古的心腹之患!也柳干心中最后一点幻想也荡然无存,剩下只有死战到底也要摧毁宋国砲军,获取发石、天雷的决心! 第88章 勇士,不哭 求收藏 罗罗一大早就更新,大大们的推荐票投了吗?还有人没有收藏吗? ......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蒙古勇士,随我向前!” 此刻在战场之上,阿里罕已经反应过来了,要躲避发石和天雷不一定非得向后逃跑,还可以向前啊!发石机又不是弓弩,根本不可能指哪儿打哪儿——扭力发石机阿里罕是没有见过,但人力牵引式的发石机他可不陌生,蒙古大军中就有能够打造这种发石机的工匠。 所以阿里罕很清楚发石机的弱点——准头很差!需要反复校射才能打中,所以一般用来对付移动不了的城池堡垒,在野战中这玩意儿可不好使,只要让部队不停移动,这发石机就打不着了。 “一号砲试射,距离90步,风速轻风,加四枚配重弹!” 阿里罕麾下的蒙古弓箭手刚刚立定,陈德兴已经测好了距离、风速,再次下令曾阿宝操控的一号砲试射了。对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砲兵”而言,打砲是个经验和人品的问题,而对陈德兴来说,这不过就是道不算太复杂的数学题。 在陈德兴这里,天雷是有眼睛的! “篷……” 一声闷响,一枚实心弹划空而来,正好落在了阿里罕正前方不到十步的地面上,着实吓了他一跳。 “后退,赶紧后退……”阿里罕勇士似乎忘记蒙古勇士不可轻易后退了,一边嚷声大呼,一边就连连倒退,直到退出十余步,那枚“天雷”还没有炸开,才大松口气。就在这时,又是“篷”的一声闷响,天空中又落下一枚实心弹,这回准头更离谱,不偏不倚正好砸进了蒙古弓箭手的人堆,登时就砸破了个脑袋,好大一个勇士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一命呜呼了! 这发石怎打的恁般准呢? 勇士们全都傻眼了,这宋人的发石机竟然和蒙古人的弓箭一样百发百中……这叫人怎么和宋人打啊!这个发石机的射程比弓箭远多了,而且还能丢天雷,要是再百发百中,蒙古人岂不是连宋兵的毛都摸不着就得被炸成碎片了! “向前,再向前……” 阿里罕勇士也不知道刚刚丢下来的是天雷还是不会爆炸的铁疙瘩,这个时候只能当它会爆炸对待了。 于是,一千多个蒙古勇士又呼哧呼哧的向前跑了十几步,才一站定,天上又砸下一个铁疙瘩…… “后退,后退……” “前进,前进……” 阿里罕勇士连寻死的心都有了,今儿这仗打的……真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堂堂蒙古勇士,就被几个从天而落的铁疙瘩耍弄的在战场上来回跑步! “混帐!这个混帐东西再干什么!!!”也柳干在后面也看不过去了,暴跳如雷的下令,“去告诉阿里罕,叫他不要跑步了,这里是战场!我们蒙古勇士连死都不怕,还怕甚……”话说到这里,也柳干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在被天雷炸成血葫芦的蒙古勇士被抬下来了,人还没有死,还在声嘶力竭的嚎叫。 “长生天啊!给我一个痛快吧!” “疼啊,疼啊,让俺死了吧……” 这天雷,好像比死还恐怖! “我们蒙古勇士什么都不怕!”也柳干咬咬牙,他知道现在不是怕死怕疼的时候!发石和天雷的犀利已经是明摆着的,如果不趁现在南朝驻军尚未大量装备发石、天雷之前,将南朝砲军打垮,再夺取几件“样品”。日后真不知有多少蒙古勇士会被天雷雷死! “告诉阿里罕,不管死多少人,都要战到底,都要打出我大蒙古勇士的威风来!” 威风也是很重要的!没有这点威风,大蒙古勇士还如何驱使蒙古汉军?现在益都李家的甲士在和宋军血战,而堂堂蒙古勇士却在战场上来来回回练短跑……这可真是大损形象啊! “什么?不许跑?挺着挨炸!?”阿里罕勇士听到老爹的命令自是眼皮直翻。直挺挺站着让宋人用天雷炸这就叫勇士了?这不是在送死么?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是不容阿里罕勇士不遵守的。要是连这点纪律都没有,蒙古帝国也不会有今日之强盛了。 “这就跑不动了?原来蒙古人的体力也不怎么样好啊……” 站着望车上观看的陈德兴呵呵笑了起来。说实话,阿里罕的一千好几百蒙古勇士在战场上练短跑这事儿虽然有点好笑,但效果还是有的……至少陈德兴不敢让发石机齐射——现在砲军携带的震天雷已经不到七百枚了,必须节约些使用。 …… “敌在八十步外,张弓……发!” 蒙古勇士站住不动以后,就开始在军官指挥下张弓搭箭,开始抛射八十步外的雄胜军将士——他们上战场本来就是为了射箭,跑步只是热身…… “篷!” 蒙古人的羽箭刚刚射出,一个装着铁疙瘩的白布口袋也从天而降,落在了蒙古勇士中间,不过这次没有砸到人。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阿里罕咬着牙大吼,一扭头也不看那个离他只有十几步远的白色口袋,拔出弯刀直向天空。“射箭,把南蛮统统射死!” “蓬蓬篷……” 这个让蒙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噩梦连连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数十个口袋——口袋里面是一枚点了火的震天雷和数枚配重的铁块——翻滚着就飞过来了!由于之前已经进行了校射,所以这些“口袋”都无一例外砸在了直挺挺站着不动的蒙古勇士中间儿!顿时砸倒了一片,而没有倒下的勇士,都很有一**上逃跑的冲动。 “张弓……发!” 可以逃跑的命令没有来,来的只有射箭的口令。现在,某个汉奸小妖女还指挥着几千红袄军在和宋军血战,负责射箭支援的蒙古勇士怎么能被几个天雷砸的到处乱窜呢?这样怕死还打什么仗?回蒙古草原去放羊得了!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带着哭音的吼叫过后,便是轰隆隆的一阵巨响!至少有五十五个震天雷炸开! 蒙古勇士,又是一片死伤,惨叫声和叫骂声响彻云霄……当然,没有人哭,蒙古勇士嘛,当然只流血不流泪的,最多就是嚎叫几下。 而回答这种嚎叫的,则是另一阵“蓬蓬篷”的轻响,数十枚震天雷,又翻滚着划空而来了! 蒙古人在射箭,宋军则在用发石机丢炸弹!蒙宋战争的新模式似乎要就此开始了!现在如果是蒙古人占据着战争的绝对优势,区区发石机和天雷,还不至于改变历史的进程,但是现在的蒙古却只是少许领先,发石和天雷的出现或许已经足够让原本倾向于蒙古的胜利天平回到平衡状态之中了…… 看到这一幕,也柳干的脸色阴沉的都快滴出水了,手中紧紧捏着弯刀,只声咬着牙在那里低声嘀咕:“陈德兴……该死!我也柳干绝不饶你,我要亲手斩了你的头,凡是砲军的士卒,我一个也不饶,统统杀掉,都杀光!” 第89章 勇士,发威 求收藏,求推荐 “当当当当……” 锣声终于响起来了——这是撤退的信号! 还在直挺挺挨炸的蒙古勇士们全都大松了口气,抹了把汗水,扛起被炸死或是将死的同袍——或者说是他们的一部分,飞也似的往蒙古军本阵退去,好像生怕再有天雷从天而落似的。在刚才的交锋中,陈德兴的砲军拢共打了五轮齐射,砸出三百一五枚填装着**的震天雷,全都丢在了蒙古勇士中间,自然炸得勇士们血肉横飞,连地上的泥土都染红了一大片,还有不少零零碎碎的残肢断臂,永远留了下来,成了滋润土地的有机肥料了。 和蒙古勇士一起撤退的还有李翠仙的红袄甲士,刚才一轮激战,他们虽然没有挨炸,但是损失也达到了一成半,至少有七八百人倒卧在了战场之上,成了小妖女毒计的牺牲品! 大宋雄胜军都统制卢兆麒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重重呸了一声,想吐呛在喉咙口的痰液,最后只是吐出一口血痰。 他再也不想在这个战场上多呆一刻了。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安丰卢家现在真是霉运连连,两个多月前是卢兆麟战死,现在又轮到他的雄胜军被北虏压着猛打!不到半天时间,就苦战了五阵,特别是刚刚结束的那一阵,真是险象环生!益都李家的红袄军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拼了命的攻打!卢兆麒甚至有点怀疑益都李家的老祖李全是死在自己手中的了…… 可是当红甲红袄的李家军如退潮一般离去之后,出现在卢兆麒眼前的场景却成为了他一生的噩梦! 蒙古骑兵上来了! 就在五百步开外,摆出了两个巨大的阵型。其中靠左面的是一个松散的五列纵阵,将近两千蒙古骑士,人人手握马弓。而靠右面的是一个凿穿阵——这是蒙古重装骑兵突击的一种阵型,有多种布置方式,也有多种战术,包括直接用骑兵冲阵或是骑马靠近敌阵然后下马作战。 而现在,蒙古人要采用的战术显然是漫射加凿穿!先用骑射攻击已经被红袄甲士削弱的雄胜军的长枪手,同时发动凿穿阵——两次攻击如果配合的好的话,当可以在漫射结束的同时以凿穿阵攻击雄胜军最薄弱的环节! 雄胜军不过五千五百多军额,其中三千人是弓弩手,余下的两千五百人中有刀手、盾手各有五百,用来抵抗骑兵的长枪手不过一千五百。而几轮交战下来,雄胜军中肉搏兵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三成半!长枪手的损失尤其严重,现在剩下的长枪手不足九百人。而且还分散在三百多步长的战线上。 久经战阵的卢兆麒只看了一眼,就已经猜到了蒙古人的战术,他们要用漫射法攻其一点,用三四千支羽箭去对付两三百名甚至更少的长枪手,然后再以及时用凿穿阵跟进……这样的攻击,雄胜军哪怕是力量最盛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抵抗得住,何况现在? 卢兆麒苦笑一声。 他的雄胜军无论如何撑不下去了!而且……也等不到援兵上了替换,蒙古人的总攻很快就要开始了! 不仅卢兆麒为之色变,雄胜军的统领、正将、副将、部将乃至队将,见到这一幕无不脸色大变,纷纷扭过头来,上百道目光,只是投向了卢兆麒。 将主,挡不住了,该怎么办! 卢兆麒浑身颤抖,满脑子都被恐惧所占据,仿佛见到了自己的首级和卢兆麟一样,被人高高插在了枪尖之上。而他这一死,安丰卢家可就顿失栋梁,在扬州、在建康、在镇江、在临安府的众多田庄宅院,数之不尽的珍宝古玩,还有那么多姿色妖娆的姬妾,恐怕都要成为他人垂涎三尺的猎物了! 他猛的一闭眼,突然吼声如雷一般炸响! “直娘贼,不打了,不打了,枢密相公有令,打过刚才那阵就可以退的……我们现在就退!撤退!撤退!” “呜呜……” 仿佛是要给已经卢兆麒崩溃的精神以最后一击,蒙古骑兵吹响的总攻的军号。随后便是隆隆不绝的马蹄声,一万六千只马蹄猛烈地敲打着地面,发出了动人心魄的轰鸣声,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颤抖!这就是蒙古骑兵全力发动时的气势! “将主,不能啊!”卢兆麒身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军官一把拉住想要翻身上马的雄胜军都统制,“北虏铁骑扑击之下,俺们这些步卒哪里走得脱,不如拼死一战!” 卢兆麒抬手一指雄胜军背后的一排发石机,大声道:“俺们不需要跑过四条腿,只需跑过这些发石机就行了!”说完他就一把推开这军官,翻身上马,在十几名亲卫的遮护下,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 “败了!败了!” 仓惶喧嚣的叫喊声顿是就在宋军正面战线的右翼响起了,苦战半日,打退了蒙军五次进攻,体力和精神都到了极限的雄胜军,终于在蒙古铁骑总攻的压力下,精神崩溃了!三四千溃卒丢弃了兵器盔甲,如同潮水一样,直直向他们身后的砲军阵地涌去。可是才涌了二三十步,就被排成一条人线,人人长枪在手的砲军士卒给阻挡住了。原来陈德兴看到蒙古人摆出的阵势,就知道卢兆麒的雄胜军要崩溃,实际上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所以陈德兴在第一时间就下令自己麾下的五百肉搏兵上前去阻挡溃兵,以争取一些时间好进行计划之中的布置——实际上这个陈德兴也不是什么好人!雄胜军现在的溃败,早就在他和李小妖女的计划之中…… 卢兆麒本人也被堵住了,几个卢家的亲兵子侄也都亮出了家伙,大声嚷嚷着要陈德兴出来说话。 “姓陈的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挡着俺们的活路?” “俺们是奉命撤退的,有枢密相公的军令,姓陈的你挡着俺们,是想要造反吗?” 而卢兆麒则脸如死灰,呆呆的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砲军士卒手中闪闪泛着寒光的枪尖,牙齿咬得嘎嘣直响。 这个时候,蒙古人已经开始朝溃退的雄胜军官兵抛射羽箭,驱赶着他们往砲军士卒的枪尖上撞去,不少手中还有兵刃的雄胜军士卒,在这个时候也都红了眼睛,举着兵刃就是一副要杀上来的样子!砲军左军统领陆恶虎也拎着把鬼头大刀站在砲军士卒中间,看到这场面,他猛地跨出一步,就要挥刀驱赶雄胜军的溃卒。却被人一把扯住:“不要造次,放他们过去吧。” 陆恶虎猛然转身,发现拉扯他的人居然是陈德兴,恶虎大吼了回去:“直娘贼,这个时候要放他们过去,俺们怎么办?” “俺们也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德兴说着就一挥手,“砲军将士听令,后撤八十步,结强弓破虏阵!” 第90章 勇士,爆炸了 求收藏,求推荐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也柳干挥舞着手中的宝刀,操控着西域良种的战马,高呼着冲锋的口号,看着眼前宋军土崩瓦解的态势,满腔的热血都难以抑制的沸腾了! 蒙古铁骑还没有践踏上去,那支挡着宋人砲军前面的雄胜军就已经溃了!丢盔卸甲,往砲军的阵地冲去了,连累得砲军都无法及时投射天雷。 看来长生天还是站在它的宠儿蒙古人一边的!宋人的发石、天雷再厉害,终究挡不住蒙古铁骑的践踏!只不过多死了一些人而已,其中大半还是汉儿,蒙古人的损失不过数百上千。 现在,宋军雄胜军和砲军已经垮了,已经纷纷逃窜。哪怕贾似道能调集部队堵上缺口,也就是保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不,不可能是平手的,那些发石还有天雷,可就都是大蒙古的战利品啦!蒙古集中了全天下最好的能工巧匠,只要有个样品,什么样的利器仿不出来?等到蒙古有了发石和天雷,不仅南蛮的这点残山剩水要被踏平,就是整个天下万邦,还有敢不拜倒在大汗和蒙古人脚下的吗? 组成凿穿阵的蒙古骑兵已经撞入了散乱溃逃的雄胜军士卒当中!冲在最前面的蒙古人纷纷掷出了手中的骑枪,挟着劲风,撕破了宋军士卒的铠甲,将一名名仓惶奔逃中的宋军将士活活钉死在地上!凄惨的呼喊声,又一次响彻云霄。 转瞬之间,这些蒙古骑士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左挥右砍,疯狂的收割着生命。这狠狠的冲击,根本不是已经崩溃逃窜的雄胜军士卒可以承受的,不,不仅是雄胜军,哪怕让日后以坚韧著称的英国红衫军,处于眼下的局面,也只能成为任凭蒙古铁骑践踏的对象。 至少在自动火枪出现之前,全世界从来就没有一支步兵能够在阵型散乱的情况下抵挡住蒙古铁骑的冲击!蒙古铁骑的这一次冲击,就几乎一直撞到了砲军阵地上! 也柳干冲杀在最前面,阿里罕紧紧的护卫在他身边。父子两人一左一右,拼命挥动弯刀,砍杀任何一个敢于阻挡在他们前面的宋军士卒,很快就冲到了一架砲军的发石机前面。也柳干勒住战马,凝视着这件让他差点输掉今日这场大战的兵器。就是简简单单的木头拼凑出来的东西,一根粗木杆插在一捆绳索也不知道是筋弦的东西中间,粗木杆的顶部还连着个铁锅一样的东西。 “爹爹,这发石现在归大蒙古了!”阿里罕已经翻身从马上下来了,走到了一架发石机前面。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还伸手在一台发石机的木头框架上摸了摸,好像有什么异常,似乎是些沙砾,抬起手掌一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染黑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蒙古骑兵冲到这里,被发石机和另外一种不知道派什么用处的两轮小马车阻挡住了——这些马车和发石机之间,都用绳索连接在了一起,好像绊马索,还有不少长枪被插入土中,枪尖呈四十五度角向上,阻挡着战马的前进。这些马车、发石机和长枪倒是组成了一个简易的车阵,可惜却没有人防守,全都白白落入了蒙古人之手。 “阿里罕,找找看有没有天雷……”也柳干说着话又抬头望了望宋军溃退的方向,就在八十步之外,居然有一队宋军正在排列阵形。前排是长枪手,后排是弓箭手。 “呵呵,居然有不怕死的南蛮还想战!”也柳干大笑着看看左右,“大蒙古的勇士们,既然南蛮还想打,那就陪他们再战一场吧!”他一指眼前的车阵,“就倚着这车阵和他们战,待逐退了南蛮,就把这些发石机都搬回去!” 而陈德兴这时手握着弓箭,就静静的站在自己麾下的弓箭手中间。砲军士卒中本有不少原是弓箭手,现在虽然转了行,但是陈德兴仍然要求他们日日操练射箭,弓箭的手艺并没有放下。 所有的弓箭手,包括陈德兴在内,人人都已经张弓搭箭,搭上的还是点了火的羽箭! “爹爹,南蛮子好像要射火箭了!”阿里罕的眼尖,隔着八十步也就是将近一百二十米,还是看清了宋军准备射出的是火箭。 火箭?他们要烧什么?也柳干的脑海当中突然闪过两个字——天雷!转瞬之间,他已经大呼出声:“快跑,天雷要炸啦! 而陈德兴几乎同时瞋目大喝:“发!” 然后就是一阵绷绷绷的轻响,数百支火箭齐射而出! …… 这个时候,整个战场之上,似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战场上这轮惊心动魄的骑兵突击。 蒙古骑兵冲势惊人,一头就撞破了已经濒临崩溃的雄胜军,还一举夺取了砲军的阵地,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形势将要对宋军大大不利的当口。陈德兴和他的部下却突然射出了火箭! “这个陈庆之他是要……” 在运河边的高台之上,廖莹中一脸惶恐的表情未去,边大声叫好起来:“火攻!火攻!相公,此战要大胜啦!” 贾似道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负手而立,只是微微点头,不过要仔细观察,还是不难在奸臣的额头上发现细密的小汗珠子。方才那一幕,的确也让他倒吸口凉气。李翠仙居然对雄胜军下了狠手,而蒙古人更是一次动用四千骑兵扑阵,都大大出乎奸臣预料,还好陈德兴早有准备,否则就真的要坏事了……这一回的首功,看来又要归陈德兴了! 轰隆隆…… 接连不断的爆炸已经发生了!其实射出火箭只是一个保险手段,在这之前,陈德兴已经让部下点燃了剩余的震天雷引信,还让人在发石机和弹药车上撒了大量的**。几乎就在火箭引燃**的同时,巨大的爆炸发生了。 在之前的作战中,砲军一共进行了十次齐射,也就是说还余下三百多枚震天雷,这会儿几乎是同时炸开来了!这三百多枚震天雷一共填装了近700斤**,爆炸威力差不多等于50公斤梯恩梯炸药。搁在二战那会儿,都够填装七八枚155mm的榴弹了! 如此强烈的爆炸顿时形成了巨大的冲击波在地面上狂飙猛进,横扫着阻挡它们前进的一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人们感觉到大地都上下颤动了一下,爆炸的滚滚黑烟四面扩散,一个个火球冲天而起,顿时就将不计其数的蒙古勇士淹没在火海烟尘当中。 一阵阵巨响过后,整个战场好像突然安静下来,呐喊声、惨叫声、叫骂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人都被这样巨大的爆炸给惊呆了,一步也挪动不了,喉头发干,半句话都说不出,大脑中更是一片空白……这真的是震天动地啊!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利器,在这样的天雷面前,哪里还有什么无敌的勇士! 第91章 勇士,顶住 求收藏,求推荐 “败了!而且是惨败!” 战场之上每一个蒙古人或是蒙古汉军的大脑顿时就被恐惧和失败情绪给占满了。虽然今天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打得分外的艰难。在宋军发石、天雷的打击和威胁下,蒙军连往日一半的战斗力都发挥不出来。但是只要蒙古铁骑这根定海神针还插在那里,战场上的几万汉军就有了主心骨,哪怕是败了,也能有秩序的撤退,不至于遭到惨败——有蒙古骑兵的遮护,宋军步兵根本不敢追得太远,蒙古骑兵可是非常善于在撤退过程中打反击的,和蒙古人打了二十几年的宋军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根本不会猛追有蒙古铁骑掩护的蒙古汉军步卒。 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了,亲自带队发起冲锋的诸翼蒙古都元帅也柳干好像……好像已经粉身碎骨了,和他一起被炸死的可能还有上千个蒙古勇士!这个蒙古勇士现在已经可以成千成千的杀了? 这天雷……实在是太凶残了! “砲军的弟兄们,拿起你们的长枪!” 陈德兴是第一个从大爆炸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的,他的前世可见过比这场大爆炸更加震撼的场面,而现在也不是感慨震天雷如何威猛的时候。 他猛的丢掉了弓箭,弯腰捡起了扔在地上的长枪,又是一声呼喝:“拿起长枪,随某杀虏去!” “杀虏!” 随着他的大声吼叫,绝大部分的砲军官兵也都纷纷回过神,丢了弓箭,拾起长枪,跟着陈德兴开始猛冲——看爆炸的人总归比挨炸的人要早一些时间回过神,这就是给蒙古勇士造成最大打击的良机。 陈德兴等人离开大爆炸发生的地方只有百八十步,爆炸的浓烟尚未散尽,数百上千支长枪组成的钢铁丛林,已经猛撞进了乱作一团的下马作战的蒙古勇士当中。这些长枪,撕破了铠甲,将一名名在方才这次大爆炸中幸存下来的蒙古军将穿透。 转瞬之间,惨叫声和兵刃碰撞之声就轰然而起! 阿里罕这时猛地推开一具压在他身上的躯干,这是也柳干的尸体——他的父亲在爆炸发生的一刹那扑到了他的身上,用躯体为盾牌,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但是大爆炸的巨响和冲击波还是让这个蒙古勇士有些晕头转向,他努力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却突然发现周遭已经是一片血腥杀戮的画面。 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他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而这画面,同样让阿里罕震惊到了极点! 交锋的结果是一边倒的。不可一世的蒙古勇士一个个都是衣甲破烂,脸上被硝烟熏得乌黑,人也摇摇晃晃,连刀枪都拿不稳,怎是如猛虎下山般的宋军的敌手?转眼之间已经有不少人被长枪刺中,惨叫着倒了下来,血水很快就将这片狭小的战场洒满,土壤都吸收不了了,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暗红色的血水坑! “长生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勇士正在像猪一样被人杀死!”阿里罕大声呼喊着,猛地从地上跃起。一个年轻的宋军被这个突然暴起的蒙古人吓了一跳,一时竟忘记用手中的长枪去捅死阿里罕。 阿里罕吼了一声,拔出了一支短柄的狼牙棒,顺手便投掷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那名宋军的头颅,鲜血瞬间就流的满脸都是,张着大嘴惨叫着就倒了下去。 这时,更多的蒙古人已经从挨炸的眩晕中反应过来,一个个都好像发狂一样猛地杀进宋军的人群当中,胡乱砍杀。战斗顿时变得异常激烈,不是蒙古人的弯刀劈中了宋军,就是宋军的长枪将对手刺穿!一时间,到处都传来了锋刃入肉的声音,还有战士垂死的惨叫! 战斗开始变得分外的残酷激烈!虽然一直以来,蒙古人都避免和宋军展开步战肉搏,但是这并不代表蒙古人的步战和肉搏能力不够出色!实际上,作为这个时代最杰出的战士,蒙古人无论在马背上还是在地面上,都是一架威力十足的战斗机器!除了被炸弹震晕过去的时候。而当他们一个个苏醒过来,并且爆发出最大的豪勇之时,陈德兴和他的砲军士卒们就立即感到了最大的压力。 陈德兴手中的长枪已经掷了出去,刺穿了一名蒙古百夫长的胸膛,他现在捏着一把从地上拾起来的蒙古弯刀左砍右劈,看见越来越多的蒙古开始投入战斗,他的神经陡然绷紧,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砲军能否拿下最大一份功劳,就看现在能砍下多少颗蒙古头颅了! “俺陈德兴在此,诸君可愿随某赴黄泉!”陈德兴振臂大呼。 身边的军卒,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们天没亮就整装出发,上了战场又是操控发石机又是上阵肉搏,体力都已经逼近了极限。现在的厮杀,已经变得残酷而又血腥,每个人的体力都在经受极大的考验。 不过他们的士气却依旧高昂,人人都已经杀红了眼……二十二兄弟的故事,砲军中谁人不知?陈德兴可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升官不顾兄弟的将官。大家跟着他,只要有功,就一定会有个官身!而这功劳,就是蒙古人的头颅。 陈德兴一声大呼,他身边的将士立即大声回应:“愿随承信赴黄泉!” “杀虏!” 阿里罕也杀红了眼睛,挥着弯刀奋力砍杀,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几个也柳干原来的亲兵遮护在他左右,一同在战场上左突右撞,连着将好几个宋军士卒斩杀!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阿里罕大呼了起来,“吾乃都元帅也柳干之子,千户阿里罕!大蒙古的勇士们,随吾死战!” 听到他的呼喝,原本各自为战的蒙古人都纷纷向他所在的地方聚拢。 陈德兴也注意到了阿里罕的举动,战场当中混乱的蒙古人正在被此人组织起来!一旦这些人肉战争机器结阵而斗,砲军士卒可就要死伤惨重了! 此刻,马蹄声和金鼓声、呐喊声又一次响彻在了战场上空。被方才的大爆炸震惊的蒙宋两军,都已经恢复过来,开始拼命厮杀了!两个负责漫射的蒙古千人队在战场上转了一圈,现在都将弓箭换成了弯刀,正向陈德兴所在的战场猛冲而来,想要援救限于苦战的蒙古人。而砲军两翼的宋军则拼命拥挤而来,想要将也柳干和阿里罕亲率的那两个蒙古千人队合围起来。砲军背后,李庭芝也驱动着两淮抚司的亲劲簇帐军向前,准备要加入这场血腥的混战。 整个战场上的两军,似乎围绕着陈德兴所在的地方,展开了最惨烈的死斗! 第92章 天雷还能手投 求收藏 就在此刻,一枚黑乎乎的震天雷突然出现在陈德兴眼前,当然不是从天而落,而是被人捧过来的。 “都统,你看这是什么?”捧着震天雷凑过来的人是左军第一砲队队将曾阿宝,十八岁的渔家小伙子,脑子非常机灵,他指挥的砲队是砲军七个砲队中训练水平最好的。 “震天雷!哪儿来的?” “捡的,是俺捡的,没有爆炸!还能用的!”曾阿宝兴奋地大喊道。 他早就在之前训练的过程中发现不是所有投射出去的震天雷和铁砲都会爆炸的,许多震天雷和铁砲会的引线会因为种种原因熄灭,甚至因为士卒的粗心大意而没有点燃。所以刚才上了战场之后,曾阿宝就一直留意脚下,真的被他找找一枚——实际上,这并不难找,在砲军点燃的三百多枚震天雷中,至少有四十多枚没有爆炸。 陈德兴一把夺过这枚震天雷,仔细一看,这么震天雷的引线不知何故熄灭了。 “火折子,谁有火折子?”陈德兴也兴奋地大喊,手榴弹的主意他早就想到了,但是因为**产量实在有限,不得不暂时作罢。 “火折子我有。”曾阿宝拿出了自己的火折子,熟练的给陈德兴手中的震天雷点了火。 “阿宝,再带几个人去找,找到了就给我送来!”嘱咐了一句之后,陈德兴就大吼一声,做了个退铅球的动作,将这个八斤来重的震天雷朝蒙古人堆里丢了过去。 阿里罕反应极快,看见一个黑影飞过来,连忙就是一个闪身,但是他的一名亲兵却没有这等灵敏,脑袋被砸了个正着,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脑袋也破了个口子泊泊的往外冒血,眼见着就不能活了。 “天雷!是天雷!”阿里罕定睛看了那铁疙瘩一眼,顿时就被恐惧完全笼罩了,吼了一嗓子,撒开丫子就跑。 聚集在他周围的蒙古人看见这一幕还都有点反应不过来——阿里罕勇士怎么跑得那么快?难道是怕死了? 轰隆隆! 一声巨响,两斤**爆燃的威力瞬间撕破了铸铁球的束缚,化作了一个耀眼的火球,将周遭这些反应迟钝的蒙古勇士一下全都吞没!弹片四下飞舞,割破了铠甲,刺入了蒙古勇士的身躯,血花飞溅,惨叫连连,仿佛是阿鼻地狱降临了人间。 阿里罕回过头,瞪大眼睛,着魔似的看着这一幕,两只小三角眼中,发散出来的全是恐惧。 正在交战的砲军士卒和他们的对手,此刻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这一刻时间几乎都已经静止,每个人脑海中都闪过了相同的念头。 天雷原来还可以这样使用!还可以在步卒交锋时用手投掷的! 隔了几息,曾阿宝的欢呼声突然响了起来:“震天雷!我又找到一颗震天雷!” “大宋万胜!” 砲军将士齐声呼喝起来。如果要比武艺比力气,他们这些才放下锄头、渔网没多久的农夫渔民当然不如蒙古勇士,但是要比丢震天雷,任你有十八般武艺,天雷之下,也是一摊碎肉! “又是一枚天雷,还有完没完……”阿里罕的心一沉到底,仿佛已经看见了无数的蒙古勇士被天雷的烈火吞没! 阿里罕连着倒退两步,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马枪。他猛的一弯腰,拾起了马枪,想也不想就往正抱着震天雷欢呼的曾阿宝投去。 “阿宝,小心!”陈德兴的战场感觉极为灵敏,已经发现了阿里罕掷出的长枪,连忙吼了起来,但是这支长枪还是在曾阿宝反应过来之前,直直的没入了他的体内,扑的一声闷响,便将他的身体捅了个对穿! 陈德兴大叫一声,发狂似的扑了过去,抱住了瘫软下去的曾阿宝。周围的砲军士卒纷纷聚拢过来,用身体遮护住了两人。 “阿宝……”陈德兴怀抱着曾阿宝,看着这个年轻的生命,自己的结拜弟兄。长枪刺穿了他的右胸,那是肺脏的位置,这样的伤在后世都已经致命,何况是现在。 曾阿宝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全都消失了,胸口和背部还传来剧痛,他低头看了眼,只见一根枪杆插在胸前,枪尖早就没入了体内,鲜血好像喷泉一样从伤口涌出。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这就是要死了的感觉吗? “大哥……替俺报仇!替俺爹,替俺爷爷……报仇!”曾阿宝看着抱着自己痛哭的陈德兴,气若游丝,说着自己最后的心愿。“报仇,替俺报仇……” “哥哥!”曾阿宝的兄弟曾阿全也扑了过来,看到兄弟已经不行了,顿时就嚎啕大哭。 陈德兴抹了把眼泪,将曾阿宝交给了他的亲兄弟,然后拾起那个震天雷,猛地站了起来,怒吼了一嗓子:“火折!谁有火折!” 轰隆隆! 又是一枚震天雷在蒙古勇士的人群中炸开,带着陈德兴的满腔怒火——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因为把兄弟的死,陈德兴是一副快要气炸了的样子,嗷嗷叫着就把这枚震天雷丢出去了! “还有没有震天雷!” “有,还有!” “点上火再拿来!” 陈德兴不知道从谁手中又接过一枚已经点着了的震天雷,又是奋力一掷! 跑!快跑!看到天雷翻滚着就要落下来,蒙古勇士们的神经终于崩溃了。如果是面对面的搏杀,勇士们自然不害怕,就是十倍的敌人,他们也敢一战!但是面对天雷……他们的武艺,他们的力气,他们的豪勇,他们身上披着的皮甲和锁子甲统统都毫无用处。 他们只能硬生生挺着死! 哪怕是勇士,到了这一刻也完全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快越好…… 而随着阿里罕麾下两个残破的蒙古千人队的溃退,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倒下了大宋一方! …… “胜了!胜了!大胜啊!” 运河西岸,高台之上,某奸臣已经兴奋的手舞足蹈。今日一役,乃是大胜!不再是两个多月前那样的惨胜。参战的诸军,除了雄胜军折损过半,其余部队损失都不大。而蒙古人至少有四个千人队重创,损失当在两千人上下!而蒙古汉军也有一部被完全打残。蒙古军队的总伤亡,只怕有七八千之多。 而且,蒙古人的士气已堕,战场之上的优势已经完全被宋军掌握! “擂鼓!进攻!命令诸军大进,不要放跑了北虏!”贾似道大声地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咚咚咚咚……” 金鼓之声响彻云霄。战场之上,无数条喉咙同声大喊:“杀鞑子!杀鞑子!” 铺天盖地的军卒兵将,排列着整齐的队形,向当面的蒙古军队发起了逆袭!而就在此刻,战场之上,却有一支蒙古军队带头开始退却了,正是益都李家的红袄甲士…… 第93章 美好的诺言 求收藏,求推荐 大宋宝佑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扬州城西北。 青灰色的天幕下,宝佑六年的第一片雪花终于飘了下来,翻翻滚滚,落在陈德兴的头盔之上。数百炮军将士,正跟在他的身后,立于土丘之上,每个人气喘吁吁,吐着长长的白气。 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就看见大队大队的蒙军败兵,丢盔弃甲,衣衫破烂,向着西北溃退而去。蒙军上下,除了最先撤退的红袄军之外,已经没有了建制,连八个蒙古千人队都在撤退过程中花整为零——这是蒙古人在打败仗时候常用的战术,花整为零,分散逃跑,而且在逃跑过程中还不时打一下反击,常常能让追击的宋军步兵吃尽苦头。所以宋军一般不敢追击蒙古骑兵,就连陈德兴眼下也没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溃退的蒙古汉军却是不错的猎物! 陈德兴昂首望去,眼前不知道有多少溃退的蒙古汉军,大多数人手中已经没有兵刃了,不少人更是连身上的盔甲都丢了个干净。这些溃兵,没有人敢回头多看一眼,只是拼命的朝西北逃跑! 不过陈德兴心里面却很清楚,这些个蒙古汉军溃卒是逃不掉的。因为这里已经靠近了长江,从这里向西北而去,直到淮河边上,都不会有地方让这些蒙古汉军得到补给了。沿途的城镇、村庄,要么已经被蒙古人洗过一遍,要么就是经营的固若金汤,根本不是这等溃兵能打下来的。所以尾追的宋军根本不需要猛追,只要吊在他们的身后,如驱赶猪羊一般吆喝几声,间或再射出几箭,杀伤一个蒙古汉军的溃卒,让他发出垂死的惨叫,其余的溃卒自会心惊胆战,拼命逃跑。 这等追逃的战术,虽然残忍,但却非常有效,无论是宋军、蒙军,都是这样做的。只是宋军因为缺少战马,极少能打出这等追歼战。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蒙古铁骑吆喝着追击溃退的宋军。 就是眼下这样的大捷之后,大部分的宋军也不敢追击太远,只有陈德兴的炮军有恃无恐,他们背着三十几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没有炸响的震天雷,吊在大股蒙古汉军溃卒身后一直追了一天一夜。 这股溃逃之蒙军败卒,足有数千之多,翻翻滚滚的将陈德兴的视线都塞满了。但是这些失去了斗志,也不存在任何建制的败兵,已经完全不能视为战斗部队。在不到十分之一的追兵面前,只剩下了逃命的份儿! 而这些仓惶到了极点的北地溃兵,在陈德兴眼中,却是一大笔本钱! 是本钱,做官的本钱,也是救化夏、扶天倾的本钱!眼前这些溃兵,至少有七八千之多,如果能将他们统统收为己用,陈德兴便有了上万人的大军! 一想到拥兵上万,陈德兴就兴奋得浑身发热,连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了,一时间竟然忘记发出号令来了。身边的炮军军官,一个个脸上也都是难以抑制的兴奋表情,所有人都扭头望着陈德兴,只等他一声令下。 一阵西北风吹在了脸上,陈德兴猛的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儿郎们,跟某家一起喊,降者免死!投降某家陈德兴者,可活命!” 众人一起大声呐喊:“降者免死!投降某家陈德兴者,可活命!” 蒙古汉军溃逃的士卒,猛然听到了这呐喊声,终于有人停下脚步,回过身呆呆看着骑在马上的陈德兴高大威武的身躯,突然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哭出声:“蒙古鞑子丢下俺们跑了,俺们回不了家乡了……俺们愿降!” 这声哭喊,仿佛是一声发令枪似的,旷野之上,正在奔逃的蒙古汉军们纷纷停下脚步,或是跪倒在地,或是干脆坐在地上,全都放声大哭,口称愿降。 陈德兴轻轻催动战马,缓缓地走向了正在发声哭喊的降卒,马蹄过处,众人纷纷向两边让开,让出了一条通道,让陈德兴策马到了这些降卒的中央。 “哭什么哭!”陈德兴猛然大吼,“你们在鞑子那边做狗不哭,到了陈某麾下做人反倒哭起来了,是何道理!!!” 被他这么一喝,一众降卒的哭声嘎然而止,旷野之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呼啸的北风。 “尔等可是想回家乡么?”陈德兴沉声一问,然后又自问自答道:“尔等一定是想回去的……那好,某家陈德兴在这里,同尔等起誓。有朝一日,吾必帅尔等扫平北虏,恢复中原,必使尔等衣锦还乡!即使尔等有人战死病亡,牌位骨灰也会荣返故里,立庙祭祀,世世不绝!” 陈德兴突然将嗓门开到了最大,吼道:“诸君,可愿随某陈德兴共盟此誓,立志扫北,复我河山,使北地父老不再为胡虏奴隶否?” 周遭的数千降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德兴的话,他们其实是不相信的,但是眼下形势逼人,也不得不信了,最后纷纷应声嚷道:“吾等愿随将军扫北……吾等愿立此誓!” …… 雪越下越大,雪花纷纷飘落,将天地之间席卷成一片银白。在飞舞的雪花当中,连天地间的界限都有些模糊了。 大队的红袄甲士,正在这风雪满天当中,艰难的向西北而行。两台大型扭力发石机,正赫然出现在行军队伍之中,由几十个红袄军的士卒拖拽着缓缓前行,还有一个红袄军官骑在马上不断催促着这些士卒使劲用力。 李翠仙就策马走在这两台大型发石机后面,一张俏脸儿已经用围巾遮盖起来,只露出一双明眸。虽然刚刚吃了败仗,正在率军逃亡,但是这双眸子当中,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后面刘孝元策马赶了上来,他是李翠仙带兵撤退的时候厚着脸皮跟上来的。李翠仙也没有撵人,只是让他跟着。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发现大股北军溃卒就在后方不远之处,还遭到宋军追赶。刘孝元立即带人去查看,刚一回来就在马上阴沉着脸朝李翠仙行礼,语调略微有些急切:“李千户,后面还有七八千人,都是俺们北地的好男儿,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南蛮杀光啊!” 李翠仙吃吃一笑:“北地汉儿什么时候在刘哥儿眼里变得值钱了?” 刘孝元皱了皱眉,沉声道:“李千户,吾这是为你好,昨日之败的缘由,便是你的红袄军无令而退。此事要传到大汗耳朵里,只怕会有雷霆之怒降下,如果你能救了张家、萧家、史家和董家的人马,也好有人帮你说话。” 李翠仙耸耸肩膀:“吾可不是无令而退,吾乃是奉了也柳干元帅的命令,在战事不利时保着两台发石机先退。而昨日之败,也是因为南蛮有了发石机,待吾将这件利器送去四川给大汗,自会有厚赏赐下的。所以,吾不需要张家、萧家、史家和董家的人说好话。” 听到李翠仙的话,刘孝元这才注意到两架发石机,他的眉毛一耸。想说什么,又最终没有开口。有了两台发石机,蒙哥大汗自然不会再降罪了,李翠仙这妖女做事情还真是滴水不漏,若是能真心为大蒙古所用,倒是一桩好事。只是这妖女还有益都李家的心思,总是看不透,看不透啊! 第94章 好一个奸臣 求收藏,求推荐 扬州,扬子桥。 数百面各色大旗招展,每面旗帜之上,不知怎的都是斑斑血迹和黑色的烟熏痕迹。这些都是参加了扬子桥一役的宋军诸军将旗,看看这些个旗帜,大概就能想象昨日一役是何等的激荡惨烈了。 虽然宋军在此役中使用了发石机和震天雷这两样军国利器,又有个小妖女李翠仙在给一个劲儿忽悠也柳干。但是交战的过程,依旧是艰险万分,参战各军的伤损也颇是惊人。特别是雄胜军的精锐甲士,不是战死,就是负伤,已经完全被打残。其余各军,同样消耗巨大……真是豁出命在死战,最后才在枢密相公贾似道的英明指挥下,大败北虏十万大军,还取得了至少五千斩首,真鞑子的首级不下一千三百,其中还包括北虏都元帅也柳干那颗烧焦了一半的头颅,至于俘获缴获,更是不计其数。妥妥又是一场空前大捷! 以上这些,是两淮抚司报捷的口径……当然,小妖女什么的是不能告诉大宋官家赵昀的。 击退蒙古的大决战虽然发生在昨天,但是决战之后的追击战,扫荡战和清理战场,收拢部队等等事宜,一直忙到了今日午后才告一段落。而贾似道在这段时间中,都坐镇在运河边上的中军大帐之内,随时处理军务,寸步没有离开。直到十一月二十三日傍晚,才率领着数万凯旋之师,押送着战俘、缴获,还有数十辆大车装载的首级,浩浩荡荡的往扬子桥城堡而去。 …… 大雪纷纷而落,落在了贾似道的斗篷之上,不多一会儿,奸臣的肩头就积满了雪花,策马跟随着的小厮儿想要帮他清理,却被奸臣挥手阻止。气温下降的很快,寒风扑面,奸臣的胡须上面都结起了冰棱。这便是一代奸臣贾似道在扬子桥大捷之后,凯旋入城时的形象。 扬子桥虽然只是附属于扬州的一个镇子,但是却因为此地靠近长江,又紧邻运河,交通十分便利,地理位置又相对安全,因而发展得非常繁华,不亚于两淮的任何一座州城,甚至不在扬州之下! 贾似道带兵入城的时候,扬子桥城内正是灯火通明,火把、灯笼熊熊燃烧,将扬子桥北门周遭映照得通明。驻守扬子桥的姜才和官拜保康军承宣使的宦官董宋臣则带着扬子桥城内的官员、士绅,在城门口列队相迎。在城内的街道之上,更有武锐军的士卒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戒备,街道两旁则拥满了欢迎凯旋而来的大奸臣贾似道。 虽然贾似道在史书上是奸的,但是此时的两淮民众还没有看过脱脱阿鲁图的《宋史》,他们只知道贾似道亲率数万大军来援,还在扬子桥以北和蒙古大军苦战竟日,最后大获全胜!战场上的喊杀声、号角声、金鼓声还有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像洪水一样横扫过来,让扬子桥城内的军民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有不少人连上吊的绳子都准备好了,最后竟然是宋军大获全胜。贾似道对他们而言,真是如救命恩人一般,叫他们如何不感激涕零? “某家董宋臣贺大参(贾似道有参知政事的差遣)凯旋大捷!”面白无须的董宋臣这会儿也是一副感激的表情,看到坐在马上的贾似道,忙上前一步,躬身参拜,哪里还有一点临安“董阎罗”的声焰? 贾似道就在马上拱了下手,算是还了礼,然后便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朝着董宋臣这里哈哈大笑:“董承宣,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昨日天昏地暗的一场大战,可是让你亲眼目睹了,如何?可是比临安瓦子里的说书人说的要过瘾多了吧?” 说着话,奸臣非常豪气的一指身后装着人头的一辆辆大车,沉声道:“五千二百一十四颗头颅!有鞑子的,也有北虏汉军的,还有北虏都元帅也柳干的那颗头颅,都在这里,承宣不如一并点验了吧!” 贾似道的语调只能用生硬和冷淡来形容,隐约还带着些敌意!董宋臣的额头顿时就冷汗连连了。若是换个别的文官这样和他说话,他顶天就是一肚子不痛快,回头还能想法子报复回去。 不过贾似道可不是寻常文官!人家是当今皇帝赵昀的小舅子,虽然赵大皇帝最宠爱的贾贵妃已经故去多年,但是皇帝对贾似道的宠幸在朝中谁人不知?更加让董宋臣头大的是,贾似道是真的打败了蒙古人!没有一点水分,还是亲临前线指挥数万大军和凶得要死的北虏血战一日,还斩了北虏元帅也柳干! 这样的大功已经是没有人能够隐瞒不报的了,连右丞相兼枢密使丁大全也压不下来了。而这个丁大全,则是董宋臣在朝中的盟友……本来丁大全还和董宋臣合计过,想借着这次点验战功的机会阴贾似道一吧,好挡住他入朝拜相的步伐。 谁知道贾似道竟然大显神威,把指挥大军入侵两淮的蒙古元帅都给咔嚓了。这样的功劳,董宋臣是无论如何不敢抹杀的——这可是两淮十几万将士用命搏来的功劳,如果董宋臣敢抹杀,这帮骄兵悍卒就敢哗变,到时候官家少不得借他一颗脑袋去平众怒! 而这样的大功无法抹杀,贾似道宣麻拜相的步伐也就无法阻挡!要不了多久,贾似道就要以右丞相兼枢密使的头衔去京湖、四川督师了。等到贾似道在京湖、四川的事了,那就该正式入主政事堂。凭着他的赫赫军功,凭着大宋官家对他的宠信。丁大全罢相外放恐怕是早晚的事情了!而董宋臣这个本官是保康军臣宣使的宦官,理论是个归枢密院管辖的武臣。要是贾似道入了政事堂掌了枢密院,那董宋臣就要归贾奸臣管啦,到时候贾似道怎么个管法,可就看董宋臣眼下的表现了…… 董宋臣如何不明白这些,当下就连连摆手,大笑着道:“大参说五千二百一十四颗头颅就是五千二百一十四颗,有甚好验的?” 贾似道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董宋臣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是惴惴不安地看着贾似道。 贾似道忽然大笑起来,伸手拍拍董宋臣,笑道:“承宣,某家跟你可是许久未见了,走走走,先去城内痛饮几杯,再和某家说说临安的风物。这临安的繁华……某家可是想念的紧啊!承宣可得跟某家好好念叨一二!” 董宋臣只觉得一颗人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贾似道提到了临安风物,定然是有所指的——这位一定是对自己在临安做的什么事情不满了…… 看见董宋臣一副战战兢兢,贾似道淡淡一笑,再不多言,猛的一扬手中的马鞭,大声道:“诸军听令,随某入城,喝庆功酒!” 第95章 粗的还是细的 求收藏,求推荐 夜色当中,一条火龙仍然在扬州西北的大路上面弯弯曲曲,滚动一般的前行。 扬州城西北的形势如前所述,已经让北虏洗过几遍,大路附近,再没有什么完好的村庄堡寨可以给大军提供补给了。不过对于陈德兴所部和被他们俘获的几千蒙古汉军而言,没有补给的困难倒不难克服。只需要赶回几十里外的扬州,就算万事大吉。 所以陈德兴在将俘虏简单编组以后,就驱使着他们连夜赶路回扬州,也不顾这些人都仓惶奔逃了一日一夜,更不管他们的腹中饥饿无食——呆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不是饿死就是冻僵,想要活命就走快些,早一点到扬州吧!这扬州不就是他们此次南下两淮的目标吗? 不过饶是有繁华富丽的扬州城在前面勾引着,饶是有陈德兴麾下的砲军将士吆喝驱赶着,这些早就筋疲力尽的俘虏还是走得艰难无比,跌跌撞撞的翻滚着前行,不时有人倒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四九!”陈德兴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后,每当看到有人倒下,就会大声呼喊朱四九上前,“去看看,如果还有口气就找个人驮着,要不行的话也找人掩埋,再立块牌子,方便日后好生收敛,以后再带去北地安葬。” 为将之道将就言必信,行必果。陈德兴既然当众许下了诺言,就预备要实行到底的。这些来自北地的汉儿,将来都会回到北地,要么荣归,要么装在骨灰坛子里面! “诺!”朱四九叉手一礼,遍带着几个护兵飞奔过去。这小子原本孤苦,得到陈德兴的提拔才有今日,是真心把陈德兴当大哥的,对陈德兴的命令,从来是不折不扣的执行。 倒下的人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军,身体看着倒还结实,但到底上了岁数,一番折腾之下终于累倒了。一个身高总有六尺多,穿着破烂军服的巨汉正伏在那老军汉身边,大声唤着:“酒,谁有酒,给他来一口暖暖身子吧!” “大块头,那老汉还有气儿吗?”朱四九已经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看了眼那巨汉,微微有些吃惊。这块儿比起陈德兴都大一号!虽然穿着破破烂烂的战袄,但是在一众北军战俘中还是显得鹤立鸡群。 那大块头回头看见了朱四九,一张端正的国字脸上顿时就堆起了讨好的笑容:“有气,还有气儿,只要有口酒暖暖身子就能缓过来。” 朱四九从腰间解下个酒葫芦丢给了这个巨汉,酒葫里面是上好的烧酒,是用来清洗伤口的。老军汉喝了两口,身子顿时就暖了气来,但是手脚还是无力,挣扎了两下终是爬不起来。 “大块头,你尊姓大名?”朱四九将葫芦收回的时候又多看了这巨汉两眼,果是相貌堂堂,凛凛一躯,就是面孔上都是污渍,显得邋遢了一点儿。 巨汉的目光闪烁一下,苦笑一声:“唉,俺是苦命人一个,有甚尊姓大名?俺姓张行九,村里人都管俺叫张九。” 姓张行九的这位,其实是有大名的,叫张弘范!呃,就是那个在历史上写下“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的张弘范! 现在,他可以提前去江南了,却是以俘虏兵的身份。而他麾下的几千顺天张家的甲士,在昨日一役中,自是损失殆尽,剩下的一些,不是被俘就是四下逃窜,连他本人都没有能及时走脱,当了俘虏。万幸的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张家老仆,及时给他出了主意把身上的鲜亮衣甲脱了换成破衣烂甲,又把胡子刮了,还把一张相貌堂堂的俊脸抹脏了。所以才没有被人认出是大将,混在俘虏兵堆里。可惜还是因为长得太高太帅,引起朱四九的注意了。 “张九……”朱四九点点头,“唔,倒是相貌堂堂,不想北地汉儿中也有如此人物。”他又一指那老军汉,“背上他跟我来!” “呃……诺!”听了朱四九的命令,张弘范顿时冷汗连连,心里面那个恨啊——当然是恨自己的老爹张柔了,为什么把自己生得那么高大英俊,走到哪儿都给人当好汉。在蒙古大爷那里让人当好汉也就罢了,现在当了俘虏还让人当好汉可就有点遭了…… 不过他却不敢不听朱四九的话,只好硬着头皮背上他的那位忠仆,乖乖跟着朱四九走了。他现在连兵器盔甲都丢了,赤手空拳一个,肚子还饿得咕咕叫,怎么打得过全副武装的朱四九等人?而且就算打得过也不敢动手,因为不远处还有一个万夫莫敌的陈德兴在看着呢! …… 此时此刻,在扬子桥城内,贾似道的临时衙署当中,已经是席开数十桌。跟随着贾似道一起入城的驻军军头都在搭着雨棚的庭院里头开怀畅饮。而贾似道和他的几个心腹,如李庭芝,廖莹中等,只是在花厅当中,陪着董宋臣举杯。 在城门口敲打了董宋臣一番后,奸臣没有再给这位权阉脸子看,酒席之上,更是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不过董宋臣还是显得拘谨,只是浅浅的饮酒,说一些花团锦簇的好话儿。贾似道倒是一副放开怀抱的模样,扬州最后的琼花露只当白水似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至于外面的军将,更是豪放,笑闹的声音,简直要将屋顶给掀翻了!贾似道扬起醉眼,笑道:“这帮军汉,就是这等不知道规矩!董承宣,淮地不比临安,若是没有这等意气昂扬的武人,可是抵挡不住北虏的十万大军的。” 董宋臣笑道:“还不是大参用兵如神!” 贾似道哈哈一笑,拍了拍桌子:“用兵如神也得有兵可用!承宣何不随某去看看这帮赤佬军汉,若有看得顺眼的,就举荐给官家……某听说丁相公近来正四下寻觅少年才俊,不如某家也附和一二吧。” 董宋臣听了这话,便是一惊,瞪着眼珠子呆呆望着贾似道:“大参,您可是当真?” 丁大全最近的确在寻觅少年才俊——在赴临安赶考的士子当中寻觅。挺大一右丞相兼枢密使,整天也不干多少正事儿,就忙着找帅哥,当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大宋官家的掌上明珠升国公主找帅哥,还得是文采风流的帅哥。 贾似道只是大笑,点头道:“董承宣,某家是两淮安抚大使,将着十几万军卒,自当言出必行,怎会有当假的话?” “可是这武人毕竟粗鄙,只怕殿下不喜……”董宋臣微微皱眉,他如何不知道贾似道的意思,这是要举荐军中的少年才俊去搅丁大全的局——当然,升国公主是不可能喜欢一个粗鄙武夫的,但是让一个状元郎(丁大全的馊主意,公主配状元)去和武夫比泡妞,实在是有辱斯文。 贾似道却抚掌大笑:“殿下喜欢粗的还是细的,你董臣宣如何知晓?这赳赳武夫,凛凛一躯,战阵之上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好儿郎,试问天下有多少好女子不为之倾倒?” 第96章 桃花运 求收藏,求推荐 “喜欢粗的还是细的……呃,大参,您这话说的真是……”董宋臣虽然是阉人,但是生理卫生知识还是很好的,贾大奸臣的话他只稍稍一品,就品出味儿来了。 贾似道放下杯子,看着董阉人一脸的尴尬,又是粗豪的一番大笑,便把话儿挑明了:“董承宣,这女孩儿家的心思终是和你不一样的,她自幼长在宫中,细皮嫩肉的早就看厌了,没准喜欢就是赳赳男儿。而且她是甚身份?一个状元在她跟前能算高贵么?再说那等能中进士的是什么人吾是知道的,有几人是年少英俊者?吾看还是寻个少年英雄的粗鄙武夫更实在!” 奸臣说到“粗”字儿的时候,又特别加重了语气,听得那阉人董宋臣很有点不自在——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子么?只是不自在归不自在,顶嘴是不敢的,要不然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大参,某家自可以去说,只是这等少年英雄官家未必喜欢……”董宋臣苦着张脸儿,可怜巴巴地看着贾似道。他虽然挂着武官的衔,但根本上还是宦官,就是官家的奴才,要是惹得官家不高兴,一条性命是随时可以送掉的。推荐一个粗鄙武夫去当驸马,这事儿怎么看都不靠谱…… 贾似道嗤的一笑:“只要公主喜欢,官家怎会不喜欢?再说了,一个状元女婿对官家有甚用处?驸马又当不得好官,只是圈养起来陪伴公主,有没有学问都是一样的,何不寻个公主喜欢的?而且吾要举荐的这武夫是该粗的地方粗,该细的地方细,就是圈在临安也能为国出力。若是放在外面,早晚又是个余樵隐!” “甚么?又一个余玠?”董宋臣的眉头一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有恁般的厉害?” 贾似道看看身边的廖莹中,廖莹中一笑,接过话题道:“这少年英雄可比余樵隐厉害多了!上一回保障河血战就是首功,将着千余步卒愣是连退六千北地汉儿和一千北虏铁骑,斩下北虏首级四百一十二颗!今次又以发石、天雷大破北虏,北虏元帅也柳干便是死在他手里的。” “发石、天雷?”董宋臣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实际上贾似道已经把发石机的图样和原理写在奏折上送去临安了,不过这等事情在临安算是鸡毛蒜皮,董宋臣不知道也不奇怪。 李庭芝解释道:“皆是军国利器,不亚于神臂……此二者俱是那少年英雄所献。昨日一役得以大破北虏,全是仗着发石、天雷之力!首功又非此少年英雄莫属。” 献了不亚于神臂的利器,还立下了恁般多的功劳……董宋臣一脸讶异,追问道:“此少年英雄出身如何?名讳是什么?可曾婚配?” 廖莹中道:“此子姓陈名德兴,出身官宦将门,其生父乃是太学博士陈淮清,今年只有二十岁,荫补的承信,现为砲军都统制,未曾婚配。” “二十岁的都统制!?”董宋臣倒吸口凉气,“还有恁般功劳在手,那横班岂不是入定了!这二十岁的横班……” 贾似道笑了笑:“横班只是当下,待西征得胜归来,可就该加遥郡了!落阶(正任官)就是三十岁前的事情,三十岁以后……老夫已经不敢想象了。这等赳赳武夫配上公主,岂不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儿?” 真是三全其美,董宋臣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了下,一全是功臣得善终——当今官家心眼甚小,先是信不过孟珙,迫得他郁郁而终(总算是善终),后来又害死余玠,搞得四川防线毁于一旦。现在又得了个陈德兴,看上去比孟珙、余玠本事还大,估计早晚也会被害死的。若是能娶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回去,虽然不能再掌兵权,但总是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的。 二全是公主得佳婿,虽然粗了点,但是公主未必不喜欢,这公主的口味,一宦官的确无法想象…… 三全自然是贾似道拆了丁大全的台,让他用状元驸马讨好皇帝老子的如意算盘落空。而且他董宋臣也能借此机会投到贾似道这边儿。 董宋臣心里面打好了算盘,一拍桌子,就大笑了起来:“行,某家都听大参的!待某家回了临安就去和官家提议此事。别人怕丁青皮势大,某家可不惧他!” 贾似道大笑着摇手:“不必去和官家说……董承宣,你回去之后,只需把陈德兴此子的英武勇锐说与公主知晓。”他一伸手,一旁的廖莹中便递过来一叠文稿,贾似道又将这些文稿交给董宋臣,“就照这上面写的说,其他的事情,吾自有安排,不须董承宣你出头去得罪丁青皮的。” …… 在扬州城外,陈德兴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有一场“桃花运”了,他这会儿正和数百砲军士卒和数千北军俘虏一起在原先蒙古大军的营地当中,席地而坐,大嚼着扬州城里送来的面饼猪羊。 贾似道现在不在扬州,守城的官员当然不敢自作主张放几千北军战俘进城,只能将他们临时安置在城外蒙古人放弃的营地当中。不过还是差人送来了吃食和营帐。陈德兴和他的一般兄弟就用城里面送来的芦席为垫,坐成一圈,先是哀悼了一番昨日战死的曾阿宝,然后就默默地大吃大喝起来——之前的交战和追逃对体力的消耗极大,现在众人只想着吃饱了好好睡上一日,而且又折了一名弟兄,整个砲军的损失也不小,实在是没有欢笑的兴致。 “张九……倒是个好汉,是哪部分的?可有官职?”就在陈德兴用饭的时候,化名张九的张弘范也被朱四九带了过来——被带来的“好汉”并不止张弘范一人,凡是看上去像个军官的,都被挑出来,由陈德兴亲自问话。如果确定是个军官,自然不能再和俘虏兵编在一起,免得他们寻机煽动士卒闹事。 “回将主的话,小的是益都李相公的部下,没有甚官职,就是个大头兵。”张弘范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生怕陈德兴查出他是顺天张家的九公子——他还打算寻机逃归北地,继续去为大蒙古效力呢,要是被查明了身份,可就等着被严加看管吧。 “益都李家的人?”陈德兴扬了下眉毛,看了眼这巨汉,“益都的兵马可是全身而退的,你怎么没有跑掉?” 张弘范脸色不变,瞎话他早就想好了,当下只是不住地叹气:“回将主的话,小的不走运,被差出来到战场上捡拾没炸响的天雷,结果天雷没有捡到,大蒙古……鞑子的兵就溃了,小的只能跟着萧家的兵一起逃。” ‘什么!居然能想到捡拾没炸的天雷!这妖女也忒狡诈了,也不知蒙古大军一边还有没有第二个像她一般狡诈的……’陈德兴听张弘范说起精心编造的瞎话,顿时就转移了注意力,挥挥手就让朱四九带他下去和一般北军俘虏兵圈在一块儿了…… 第97章 英雄年少 求收藏,求推荐 扬州城,卧虎坊将军第。 “廖世伯大驾光临!失迎失迎!” 廖莹中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对襟长袍,坐在正堂在和郭芙儿说话。见陈德兴出来,他仔细打量一番,笑吟吟点头:“果真是英雄年少,风流倜傥!不错!不错!” 陈德兴心头微凛,这话听着就像是保大媒的。再看看郭孺人,没有欣喜若狂的样子,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陈德兴一边转着念头,一边躬身行礼:“廖世伯说笑了。” “听说庆之你又捉了七八千的北虏汉军回来,现在都安置在城外那个蒙古人废弃的营地里了?这可又是一件大功!” 廖莹中端起茶盏饮一口,又道:“算上之前的六百多级斩首,再加上这回斩杀蒙古元帅也柳干,献上发石机,震天雷。庆之,你的功劳自我朝南渡以来,也能排进前几名了,也就是岳武穆、孟忠襄在你之前,连余樵隐都有所不如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岳飞惨死风波亭,余玠又被当今官家逼死,孟珙比较机灵及时上表请求致仕,且致仕之后又很快死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内幕? 陈德兴坐下来道:“小侄如何敢比岳武穆、孟忠襄和余樵隐?他们都是一方节帅,小侄不过是一介武夫,这些微末功劳都是枢密相公英明指挥,下面的将士用命,小侄不敢居之。” 廖莹中摇摇头道:“这话在旁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老夫面前可不必说。老夫是抚司参议,贾相公的运筹帷幄,老夫岂能不知?若没有贤侄建功,扬州之役起码还要再打一个月,也不可能斩杀也柳干,斩首真虏两千三百有余,生俘北虏汉军近万……如此大捷,实乃端平以来所未有啊!以贤侄之才,为一方阃帅也是早晚之事。” 陈德兴笑道:“廖世伯过誉了,不过小侄只是一介武夫,不通文事,岂能替天子牧守一方?能当个海军都统,能驱百八十艘大舰,扫荡北地沿海,使北虏不能全力南下便心满意足了。”他冲着在屋子里面伺候的王蓉儿招招手,“蓉儿,去让人将那两艘战舰模型过来。” 廖莹中一怔,然后哑然道:“就是那个什么三层桨座战舰么?” 陈德兴微笑道:“正是,小侄这些日子让人打造了几个模型,还在小溪里面试航了一番。” 廖莹中点点头,笑道:“那就带着这两个什么模型去抚司赴宴吧,对了……你们砲军的震天雷所用之药是有什么秘方的吧?” 陈德兴早有准备,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廖莹中:“廖世伯,震天雷所用火药的秘方就在这里面。” 廖莹中连忙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一看,顿时就是一愣:“怎恁般的简单?” 秘方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硝石七成五,硫磺一成半,木炭一成半。比起《武经总要》上的火药配方简单了不知道多少!当然,制造颗粒火药的秘密,陈德兴并没有交出去。 陈德兴道:“就是如此简单,廖世伯回头差人验证一下即可知晓。” 廖莹中小心地将信纸塞回信封:“庆之贤侄,这可又是大功一件!” “此乃是贤侄的好友武学生任宜江所献。” 廖莹中点点头:“唔,少不了他一个官身的。” 陈德兴微微欠身:“小侄替任宜江多谢廖世伯提携了。” 廖莹中摆摆手:“谈不上提携,献上军国利器本就可以得官的,这是有例可循的。对了,时候不早,贤侄快快随我去抚司赴宴吧。” 这次赴宴显然非同寻常,廖莹中不仅亲自来请,还带了辆车来接。陈德兴自然不敢推辞,客套几句就随廖莹中一起登车。至于军营里面的事情,只能差人去打个招呼押后一日再说了。 扬州抚司,陈德兴是来过多次的。不过每次过来看到的都是一片肃杀,只有这次没有了如临大敌的气氛,倒是多了不少身着艳服的美姬在阁内穿梭,犹如仙子。比姬妾更多的则是各种各样堆积如山的财帛器物,应该是准备用来犒赏三军的。 这一次贾似道设宴的地方是抚司内宅的花厅,贾似道和一个面白无须,面貌忠厚穿着便服的中年人安然坐在两张锦榻上,周围林立着如花的美姬。见陈德兴、廖莹中,还有四个抬着舰船模型的小厮儿进来。贾似道只是指了指陈德兴,对身边的中年人说:“承宣,这便是陈德兴了,可是少年英雄,风流倜傥?” 这话什么意思?听着怎么恁般的像保大媒呢?陈德兴偷眼瞄了眼那中年,总觉得有些古怪。 “下官陈德兴拜见相公。”陈德兴躬身行礼,然后恭恭敬敬站立在花厅当中。 那中年人凝视着陈德兴,仿佛是在打量一件什么牲口——呃,这比喻或许不恰当,但是陈德兴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这位是保康军承宣使董宋臣。”贾似道又一指身边的中年人淡淡地道。 陈德兴微微一愕。这个竟然是临安大名鼎鼎的董阎罗董宋臣! “下官拜见董承宣。”陈德兴不敢怠慢这个阉人,连忙行礼。 “果是好儿郎……”董宋臣拍了拍手,扭头对贾似道说,“大参,这儿郎果是不错,某家看了也欢喜。” 什么意思?陈德兴又是一愣,这阉人难道有闺女要嫁给自己? 贾似道只是笑了笑,伸手一指一个空着的锦榻:“坐。” 这口气虽然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势。陈德兴又行了一礼,才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只听贾似道问:“那两个是船吗?” 陈德兴道:“的确是船,这是三层浆座战船的模子,其中一艘是用来航海的,船底为尖,还配了船帆。” “拿上来我看看。”贾似道从一个姬妾手中接过眼镜,仔细地观看一番,“这帆怎是三角的?” “这是三角帆,挂上三角帆的船可以逆风行驶,这是大食人所用的帆。” “哦。”贾似道只是点点头,目光又盯住了两艘浆舰模型艏部伸展出来的好像是猪嘴一样的东西,“这就是撞角吧?” “正是,此船可以以高速撞击敌船,损伤敌船之底部,使之进水沉没。” 贾似道点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有了这撞角,水战就不止有弓弩可恃了。” 他对多层浆座的设计并没有什么兴趣,毕竟此时南宋水军早就装备了翼轮——理论上,翼轮提供的驱动力是要超过船浆的,只是这种木质机械结构容易磨损,磨损之后就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了。所以此时的南宋水军已经普遍采用了浆轮并用的设计,而到了明清,翼轮这种设计便基本上在中国消失了。 “下官想要打造一艘三层浆座战舰,以验证其效,还请相公恩准。”陈德兴看到贾似道有些兴趣,连忙趁热打铁,提出了打造战船的建议。 第98章 快船和桨手 求收藏,求推荐 “庆之贤侄,你方才说打造一艘三层桨座战舰,以验证其效……这是何意思?” 酒宴开始,菜肴一道道被端上来的时候,贾似道又问起了打造三层桨座战舰的细节。此时南宋士大夫的饮宴是极为奢华的,各色珍馐总要上个十几道,席间还有美貌的姬妾服侍,宾主之间通常还会以诗赋助兴。 不过贾似道的兴趣似乎还在战事之上——两淮此间的大战已经尾声,蒙古军惨败而走,现在的疑问就是夏贵能否在淮河拦截蒙古副帅渤花率领的残部了。但是四川方面的战局却仍然严峻,钓鱼城被围,川江航道被蒙古人用浮桥截断。而且蒙古人还在宋军叛将杨大渊、张大悦、刘渊等人的帮助下打造了200余艘战船,依靠占据上游顺流之利,几次击退了试图逆流西进的吕文德部——眼下还是水流较缓的初冬,要是到了春夏水涨之时,川江水流之急,足以让普通的车船难以前行。 陈德兴笑道:“相公,下官想打造一艘三层桨座舰以检验其航速和撞角效果。” 贾似道沉吟良久,似乎在琢磨有没有必要浪费个二三十万贯会子去打造一艘“试验船”,最后道:“庆之,这船到底有多快?” 陈德兴道:“若在无风无浪的情况下,最快可达每个时辰八十里!” “一个时辰八十里?那岂不是一日千里?”一旁的董宋臣吃了一惊,脱口而道。 陈德兴摇摇头:“一日千里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力有限,全力操桨半个时辰就该力竭了。” “那就是四十里,有何用处?”董宋臣连连摇头。 贾似道却道:“若是逆流呢?这船在逆流之中,这船能开多快?” 贾似道并没有想过要用这种三层桨舰去打海战,眼下让他头疼的是川江之战!在逆流当中,宋军的战船很难前进。行军的时候还能靠纤夫,但是上阵打仗不可能用纤夫啊!所以他就想要一种能在逆流中保持一定速度的快船。 陈德兴追问:“那要看水流多快了?” “若是在川江之中呢?” “川江……”陈德兴皱眉思索,他的前生虽然是海船上的二副,但是对川江的水文资料并不陌生。 在三峡大坝没有修建的时候,川江在夏季丰水时的最大流速在14.5公里小时之上,虽然蒙古人架设浮桥的涪州西蔺市并不在水流最急的三峡地区,但是水流速度最急的时候,也不会低于10公里小时。航速低于5节的船只根本不可能在川江中依靠自身的力量逆流航行,只能靠纤夫拖拽。 而三层桨座战船的理论巡航速度可以达到七节半以上,也就是接近14公里小时。若是全速冲刺,达到十一节以上的航速,也就是超过20公里小时,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在眼下交兵的涪州西蔺市一带,春夏涨水之季,以匀速航行,每个时辰行上八里还是可能的。”陈德兴默算了一下,回答道。“若是全力极速,当可达每个时辰四十里!” “每个时辰八里到四十里……”贾似道拈着胡须,低声自语道:“倒是不慢了。若再以发石、天雷摧破浮桥,当可使大兵直抵钓鱼城下!” 一旁作陪的廖莹中笑道:“若如此,川江水路畅通,西援川蜀之战就能大获全胜了。” 董宋臣也连忙赔笑道:“若如此大参必能解四川之危,说不定还能把北虏大汗的性命也留在钓鱼城下!” 这个阉人还真有张乌鸦嘴!这蒙哥大汗不就是死在钓鱼城下的吗? 陈德兴斜了董宋臣一眼,声色不动地道:“相公,若是验证成功,下官希望将砲军改成水军,亲自监造三层桨座战船36艘,为西援大军之前驱。” 贾似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扭头看看董宋臣:“如何?是少年英雄否?” “的确英雄年少!”董宋臣媚笑着挑起大拇哥夸道。 贾似道笑吟吟点头,一挥手道:“庆之,老夫准你所请了。” “谢相公,下官还有一个不请之请。” “说吧。” “这三层浆座战舰的桨手有些难觅,不仅要身强体壮,还需耐得劳苦。而且桨手不会上阵,难有杀敌立功的机会,寻常战士恐怕不愿充任。因此下官想将日前所俘获的七八千北虏汉军充作桨手。” 三层浆座战舰的桨手的确是个苦差事!在如今的西方,充当桨手的通常是奴隶。这一点,陈德兴是知道的。而想要在当下的南宋招募到几千个胳膊粗装的汉子充当桨手,的确是不大容易的。所以陈德兴就看上了那七八千个蒙古汉军战俘了……其中还有一个人是张弘范。 “此等归正人可靠得住?”贾似道摇摇头,“不如将之打散编入诸军为选锋。” 被俘汉军被南宋称为“归正人”,是很不得信任的,和主动南归的北人并不是一个概念。通常情况下,宋军会将这些归正人打散编入诸军,在作战时就让他们充当炮灰。而陈德兴提出要将七八千归正人编入一军,听着的确不大保险。 陈德兴道:“请相公放心,下官会让人严加看管此等归正人,亦不会给他们武器盔甲,只让他们充当桨手出力。” 贾似道回头对廖莹中道:“群玉,你看呢?” “相公,学生觉得用归正人充桨手倒是不错。”廖莹中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思索着道,“只是这桨舰每船有将手一百七十余人,甲士不过数十……是不是少了一点?” 贾似道看看陈德兴,他也觉得几十个甲士太少。寻常二十几轮的车船上都有两百左右的甲士呢! 陈德兴胸有成竹地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而且桨舰并不以登船肉搏和弓弩杀敌,乃是靠撞击和发石破敌,人数不用太多。” “以发石、天雷破敌么?若北虏以火箭反击,引爆了天雷可如何是好?”贾似道皱着眉头插话。很显然,奸臣现在是在认真考虑川江战事了。 “不用天雷。”陈德兴一笑,“只用铁球即可。” “铁球?” “烧红的铁球。”陈德兴解释道,“可以在桨舰上配火炉,烧红铁球后抛射出去,以铁球为引火之物。” 这个办法,本就是风帆战列舰时代通用的。那时战舰上的纵火弹就是烧热的铁球,至于填装了火药的爆破弹,因为种种技术难关,要到19世纪下半叶才逐渐普及。 “铁球也可纵火?”贾似道吃惊地问。 陈德兴笑笑:“相公可遣人试验。” 行不行,的确要试过才知道。这好像已经成了陈德兴搞技术进步的原则了。 贾似道却摆摆手道:“不必了,想来庆之你也已经试过了。庆之,打造三层桨座战船之事且先交与你去办。若是真如所言,此船可在江面行驶如飞,老夫就准你所请,将砲军改为水军,并且把八千归正人尽托于你。不过,你得将打造发石、天雷之术尽传于扬州都作院和御前军器所之工匠。” 第99章 一石三鸟 求收藏,求推荐 酒宴吃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漆黑,陈德兴才在廖莹中陪同之下离开。 “大参,您真要把那七八千归正人都给这陈德兴?”董宋臣皱着眉头,低声道,“是不是太多了些?砲军本就有2000人,再加上七八千,差不多够一万了。” 大宋的国策第一就是提防武人拥兵。眼下当然不能再搞什么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了——那样大宋朝就混不下去了。但是大宋朝廷对武人拥兵的数量还是卡得很紧。通常一个都统制也就拥兵几千,其中空额还要占了起码三成。拥有一万人以上的兵头,整个大宋也数得过来,就是吕文德、夏贵、杨文、刘整、王坚、高达等寥寥十数人。而陈德兴以不到21岁的年龄,尽然也位列南宋最大的十几个兵头之一,实在有点升得太快了。 “嘿嘿,”贾似道无所谓的笑了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夫要用陈德兴的勇略智谋,自然要给他兵权,若是没有兵,你让他如何摧破涪陵浮桥?如何逆涪江而上去解钓鱼城之围?”说着话,奸臣又意味深长地瞄了眼董宋臣,“至于用完之后,老夫也不亏待他。吾那外甥女可是绝色,还有个官家当泰山,这可是泼天的富贵。” 贾似道的外甥女当然是漂亮的,他姐姐贾贵妃就是个把理宗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的美女,而理宗皇帝也是个小白脸……已经是老白脸儿了。要是长得丑陋,也不会在一堆赵家宗室子弟中脱颖而出,被史弥远相中拥立为皇帝了。而且大宋的当今官家就那么一个独生女儿,自然宠爱的无以复加,要是出嫁的话,嫁妆肯定丰厚无比,谁当驸马爷一定是财色兼得。 而且赵宋皇家的家教可比李唐好多了,公主多是温柔贤淑,不像唐朝公主那么牛气哄哄还喜欢搞外遇的。宋朝这里正好相反,驸马爷都是姬妾成群的,公主殿下是不会阻止驸马讨小老婆的。但是当驸马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这代价就是终身不能再染指权力。只能安安心心当个富家翁,因此在政治上有抱负的士大夫是不屑于迎娶公主的。 董宋臣提醒道:“大参,虽然这陈德兴年少英俊,又有勇有谋,但毕竟是个武人,官家和公主未必会看得上……” 贾似道思索片刻,沉声道:“那就想办法让官家和公主看上他吧,董承宣,这事儿你可得助我一臂之力。” 这事儿吧,其实是一石三鸟,第一只鸟是丁大全,这位大宋右丞相兼枢密使最近不怎么管前线打仗的事情,整天忙着“选美”,要在一堆赶考的士子当中选出个小白脸当先当状元后当驸马,去讨理宗皇帝和升国公主的欢心。 第二只鸟当然是当今大宋的官家赵昀了,这位官家得了佳婿,又废掉了一个比孟珙、余玠还牛逼的武将,自然会愈加信任贾似道了。 而第三只鸟,现在正从抚司衙门出来。陈德兴还不知道贾似道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个富贵温柔的金笼子,嘴巴无法控制地咧开,笑得合不拢嘴,仿佛从天上掉下个金元宝落在自己怀中,开心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实际上是很多很多金元宝再加上个十四五岁的绝色小萝莉正在向他招手! 与陈德兴一起出来的廖莹中的脸色却显得有些慎重,上了马车便问起了陈德兴的终身大事。 陈德兴讶道:“廖世伯,你该不是要为贤侄保大媒吧?” “庆之,你如今已经是一军之主,等到董宋臣回了临安,把你的功劳报给官家之后,无论如何都有一个横行,待到四川之役凯旋就该是个遥郡了。有人想招你这个乘龙快婿,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嘿嘿嘿嘿……” 陈德兴得意洋洋笑了起来,他已经有了个小妖女还有个看着挺养眼的俏娘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过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目前朝中军中的形势复杂,要是讨错了娘子可是后悔莫及。” 廖莹中似乎是好意提醒道:“庆之,无论是谁来提亲,你都不能立即答应,一定要来和我说。” “知道了,小侄一定会先征求世伯的意见。”陈德兴不假思索地答道。皇帝老子来提亲他也不答应,因为他已经和某妖女定了终身。 廖莹中思索片刻:“另外,你在女色上面也要收敛一点,可不能一个接着一个的纳妾养家伎养**。你还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要去学那些暮气沉沉的老将,可知道了?” 陈德兴心里有些奇怪,宋朝武人不就是因为贪花好色的吗?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是恭恭敬敬道:“小侄知道了。” “如此就好。”廖莹中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他方才说的话,当然是贾似道交代的。尚公主的好事,但现在还不能和陈德兴说,免得丁大全知道消息从中破坏,不过陈德兴也必须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要是太过贪花好色,让官家知道了,这一石三鸟之计可就要泡汤了。 …… “大哥,枢密相公都说了些甚?答应俺们把那七千七百个北地汉儿拿下了么?” 陈德兴回到卧虎坊家中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几号大老爷们,除了带兵守着城外“俘虏营”的刘和尚,还有正在给哥哥守灵的曾阿全没来,他的另外十八个把兄弟,还有黄百万、任道士、孔秀才全都聚齐了。都是听说他被贾似道请去吃饭后赶来卧虎坊听消息的。 对于他的这些把兄弟,郭芙儿也没有怠慢,吩咐厨房准备了好吃好喝,这会儿他们也刚刚酒足饭饱。 陈德兴却已经换上了一副沉痛万分表情,摆摆手道:“那七千多北地汉儿先看管起来……等俺从临安回来再想办法调教。眼下俺们兄弟还是先议一议怎么给阿宝弟弟发丧吧。” 这个话一出口,屋子里面的气氛顿时就低沉下来了——琼花楼兄弟是拜过把子的,但是大家相处的时间并不久,感情自然不深,真没有几个人因为曾阿宝的死而伤心。倒是陈德兴现在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好像死的是他亲大哥陈德芳似的。 “另外,前日一役,俺们砲军也殁了一百多个弟兄,还有几十个伤重。”陈德兴沉默了一下,语气凝重地道,“殁了的弟兄,都要好生安葬,就在扬州城外选个地方当俺们砲军的坟地吧!大家伙活着的时候是好兄弟,死了也不能分开! 至于伤了的弟兄,不惜一切代价医治,不仅要保他们的命,还要保证伤残弟兄今后的生活。俺们也要负起责任来,不能让他们流离失所,孤苦无依。” 第100章 凝聚力 第一更,求收藏 又到周一,照例加更求推荐,大大们,把推荐票都给罗罗吧! ...... 巍峨的大明寺栖灵塔浸浴在苍茫的暮色之中,一行南行的大雁掠过飞挑的塔檐,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 站在这座位于扬州蜀冈的高塔之上凭栏远眺,宝祐城、扬州北关、碧波荡漾的保障河,甚至扬州城内繁华的十里长街都隐约可见。 当目光掠过保障河畔那处曾经爆发过血腥战斗的土地时,陈德兴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 两个多月前追随自己在保障河畔共赴黄泉的千余儿男,现在只剩下不足六百了,连琼花楼结拜的兄弟都有一人殒命沙场。自己的功成之路刚刚开始,已经有那么多的好儿男成了枯骨,若等到自己真的扶起了这华夏的天倾,又不知道有多少中华壮士要洒尽热血! 任道士道:“庆之……真的要把这座大明寺改成道观?” 对于任宜江的询问,陈德兴很肯定地点点头。将一座废弃的寺院弄到手中改成道观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座大明观不仅是一座道观,还将是陈德兴麾下将士埋骨之所,还将是陈德兴麾下那些残了肢体的将士的养老之地。 陈德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为枯骨的将士,也该有个封神成仙,享受香火供奉的去处。吾看这大明寺的风光不错,又临着扬州,不如占下来当成将士们的埋骨寄魂之地。” 这个创意,不用说,就是来自后世那个臭名昭著的靖国神社!臭名昭著是一回事,但是不忘那些殉国而死的将士是另一回事……这个叫凝聚力!无论是谁,只要为国战死,哪怕那场战争是非正义的侵略战争,也要好生供奉起来,让后世子孙世世代代的膜拜。 这个就是凝聚力!一个民族如果有凝聚力,便可以将亿万人团结起来,发挥出他们最强大的战力!一支军队如果有凝聚力,便可万众一心,无论面对何种艰难困苦,也能百战不溃! 而眼下的大宋,却没有这样的凝聚力!空有数千万众,数万万财,却不能转化为战力,只能坐等灭亡之日的到来! 刘和尚皱眉:“俺们是武人……” 南宋的武人,既要保卫国家,去和全世界最凶残的侵略者战斗,又要夹起尾巴做官,就怕被人按个跋扈或是拥兵自重或是刁买军心的罪名! 陈德兴摇摇头:“没有我们武人的奋战,大宋国祚焉能苟延至今?吾等武人不负大宋,大宋却负了百万战殁的忠魂。诸军的忠魂吾顾不了,但是吾陈德兴的麾下儿男,便是战殁了,也要有个享受香火的去处!” 刘和尚眉头紧锁,心下暗忧。陈德兴前日提出要给战殁的砲军将士建坟地,还要照顾伤残将士生活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妥——这种事情,该是两淮饷司负责的,一军之主可以关心,但是不能太过,否则会招来不必要的议论。 陈德兴回头看着任宜江道:“道士,你能不能把这个大明观接手过来?你有献上火药配方的功劳,我再去和廖太丞关说,一个大明观观主之位总是能赐下的。” 任宜江闻言大喜,连忙点头答应:“真的能行吗?这个大明观可比我家老道的临安神霄宫都大,也不知能得个几品的道官?” 宋朝自真宗皇帝起就极为推崇道教,所以道士也可以做官。在道君皇帝赵佶当政的时候,还专门设立了26阶道官和8等道职。其中道官中最高的称“金门羽客”,可以佩戴金牌,出入宫禁。而高级道士不仅可以得到朝廷发放的优厚俸禄,还能在所掌控的道观另外得到一笔丰厚的收入,论起实惠的程度一点不正经的文武官员差。 陈德兴靠在栏杆上,思索着说:“这个大明观里也不能只有一个道士,我行,你那个刘师兄不如也留下当个主持。吾另外去向枢密相公讨个两三百张道牒,让伤残了的砲军士卒都当道士吧。” “真有这等好事?”刘和尚吃了一惊,一对三角眼顿时就瞪圆了。 这和尚道士在宋朝可不是想当就能当得的,僧道是化外之人,不受差役之苦,在税赋上面也有不少优惠。所以这道牒、度牒在当下的南宋可是个稀罕东西,是可以拿来卖钱的,反倒是真的出家念经的和尚、道士是一牒难求。 “有甚难的?”陈德兴笑了笑道,“我这次的功劳太大,要是照规矩升官,别说是遥郡,就是正任也够了。想来官家也没有恁般的大方,能给个横行就不错了,剩下的叫他拿些道牒来补吧!”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在和大宋官家讨价还价呢?这种事情进士出身的文官倒是可以偶尔为之,武官可不能这样翘尾巴的…… “大哥儿,现在扬州城里已经有人议论你跋扈了。”刘和尚再一次低声提醒。 陈德兴拍了拍刘和尚的肩膀,笑道:“和尚,我自有办法让枢密相公和官家不觉得我跋扈!” 刘和尚摇摇头:“可不容易……” 陈德兴一笑:“容易得很,只是要你和尚去个地方。” “去甚地方?” 陈德兴摆摆手,道:“现在不能说。和尚,你把右军的事情都移交给道士和百万吧。”他看看任道士,“道士,你就是当了观主,恐怕也没多少时候修炼,还得跟着某家打仗,可愿意吗?” 任道士皱了皱眉,看了刘和尚一眼。陈德兴道:“和尚还有重任,俺们一军万余人的前途,都在他的身上。” 刘和尚立即道:“大哥儿,我这就把右军的差遣交割了,说实话……打造发石、天雷我是一窍不通,造船就更不懂行了,要是能让我选,我情愿去上阵厮杀!” “不急,不急,等黄百万从泉州回来再交割。”陈德兴摆摆手笑道。黄智深是昨天离开扬州回老家泉州的,任务是替陈德兴寻觅能打造海船的船匠和善于炼铁铸铜的匠人——这个时代的泉州可是世界工厂!是全世界最大的冶金和造船工业集中地,工匠的技术远远超过宋国的官办手工业,打造的海船不仅供宋朝商人使用,还远销日本、天竺、三佛齐、大食等地。 陈德兴如果只想打造航行于长江的江船,扬州造船场的工匠倒也够了,若是要打造海船,则非泉州的良匠不可。至于要改进冶铁技术铸造大炮什么的,就更需要这个时代最好的匠人一起研究了。靠扬州都作院里混差事的工匠可是不能成功的。 另外,现在陈德兴要弄的东西都是“防扩散”的,不仅要防蒙古人的窥视,同样要防着大宋朝廷——好东西给了他们,要不了多久蒙古人也就能有了。所以必须要把这些防扩散的技术牢牢控制住,这也是陈德兴建立大明观的目的之一。 第101章 分田分地真忙 求收藏 终于100章了,今天又是四更,罗罗那么努力,大家还不支持一下吗?收藏、推荐什么的都砸过来吧! ...... “庆之,你总算回来了。” 陈德兴回到卧虎坊家宅的时候,吕师虎已经恭候多时了。 “吕世兄来了,失迎失迎。”陈德兴往椅背上一靠,从王蓉儿手中接过个茶盏,抿了一口,悠哉悠哉地说道,“和几个弟兄去蜀冈一游,不想让世兄久候了。” 吕师虎只是呵呵一笑,摆摆手道:“不久候,不久候,只是时候不早了,快随吾去马前街赴宴吧。” “马前街?”陈德兴一愣,“那是……夏太尉的宅子?” 夏太尉就是夏贵,他是两淮将门的领袖,在扬州城内自然是有良宅美第的。 “夏太尉回扬州了?”陈德兴隐约记得夏贵领兵外出了。 “不是夏太尉的宅子,是夏左武的宅子。”吕师虎道,“夏太尉的捷报刚到扬州,在濠州设伏大破北虏,生擒了北虏副帅渤花!两淮之役,大获全胜了!” “生擒了渤花……”陈德兴微微心惊,不过脸上却不露声色,“可有红袄军的消息?” “有啊,红袄军跑了,从寿州渡淮而走,真是可惜了。” 还好,还好…… “可惜,”陈德兴大松口气,点点头笑道:“不过生擒渤花亦是大捷,是该摆酒庆祝。” 吕师虎笑着摇头:“今晚的酒宴可不是庆功宴。” “不是庆功宴?”陈德兴愣了愣,“那是……” 吕师虎哈哈一笑,“今晚酒宴上要说的是分田分地的事情。” 分田分地?这听着怎么恁般的亲切呢?莫不是红朝太祖也穿越了? “什么分田分地?” “呵呵,就知道你不懂规矩。庆之,你知道我等做官是为什么么?” 陈德兴一脸正色:“当然是为国为民!” “呃……”吕师虎却是一愣,陈德兴怎么连假话都不会说呢?怎么能说为国为民?应该是报效官家厚恩啊! 吕师虎嗯咳一声:“庆之的志气,愚兄是非常佩服的,但是吾等都是食五谷的俗人,谁家都有一大家子等着吃饭,这个……官家给的会子现在也低贱得厉害,若是不能另外找点财路,谁还肯出来做官?” 哦,看来这个分田分地和红朝太祖的分法是不一样的。 陈德兴装出好奇的样子道:“想来分田分地就是另外的财路吧?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分法?” “这便是今日宴席上要商量的……这个大家要先商量出个章程,到时候就不会伤了和气啦。” 原来如此。陈德兴也听说过一些两淮将门强占“无主之地”的事情——不是两淮将门这样干,京湖、四川的将门一样如此。每一轮蒙宋大战过后,这些将门的土地都会增加不少。而如何强占扩充土地,向来是将门之间矛盾的焦点。 “有没有大概的方向?”陈德兴追问一句道。 “过去一向是看官阶分配的,”吕师虎意味深长地撇了陈德兴一眼,“主要看升了几阶官!升官多的多占,升官少的少占,没有升官的不占,若是被罢了官或是战殁了,就多少要让出一些土地了……” 陈德兴一怔,这官原来还有这样的附加利益,怪不得卢家为了七个官就要和自己拼命呢!这七个官的背后,可是大片土地啊! 吕师虎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又微笑着道:“规矩大约就是这样的,如果庆之你没有什么意见,那就要谈些具体的事情,比如……打算吃下多少地,那些拿出土地的将门,又该如何做价。” “拿出土地?”陈德兴又愣了下。 吕师虎摇摇头,道:“安丰卢家要拿出些土地了,就如当年你们陈家一样!不过破落将门拿出的土地是可以卖几个钱的,这个……当年你们陈家也拿了钱的。” “原来如此。”陈德兴若有所思,他所想到的是土地问题。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时代中国的土地问题是两个极端,在辽阔的被占领土,因为蒙古人的屠杀和百姓的流亡,人口数量不多,可能只有一千多万(在蒙古人账面上只有七百万,实际肯定要多些),自然没有什么土地矛盾,只有大片土地荒芜,成了“狐居兔穴”。而在江淮、京湖、四川这样的蒙宋激烈交战区,人口同样不多,土地虽然集中于少数将门和士大夫之手,但是地租不高,佃户的负担主要来自兵役和徭役。而两江(江南东、江南西)、两浙、福建这五个相对平静的路,则是人口密集,土地矛盾突出。差不多每个路都有七八百万甚至近千万的人口,都快赶上清朝后期的人口密度了! 吕师虎看着眉头微蹙的陈德兴,以为他不明白大宋的“封建土地所有制”,于是笑着解释道:“如今的大宋已经不比承平时了,占多少地和当什么官是挂在一起的。若是没有一官傍身,不说田税如何,光一个和买都能让寻常小民破了家……” 和买就是拿贬了值的会子当铜钱使!和抢劫没有啥两样。而且和买的尺度完全在官府和胥吏手里,在具体执行的时候当然要看田主的背景大小了。若是平常的自耕农,和买之下,只有破产一路。而有一官傍身的地主,也不等于可以完全逃脱和买的盘剥,还是要看官多大(不是看品级,而是要综合考虑出身、文武、差遣等因素),同时也要考虑这田土在什么地方。 总之,官职越大、势力越大,并且田土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就可以占有更多土地。而不必担心和买、税赋和官吏的盘剥。不过,官员置地也不是都在自己的家乡或势力范围之内。相对安定,同样也比较有规则的江南五路,也是官员们置地兴业的重头——那里毕竟是天子脚下,纲纪还没有完全丧失,也不用太担心北虏的蹂躏,而且人多地少,这租子自然也高(没有拿着弓箭刀枪的佃户),而且在江南五路这种天子眼皮底下的地盘,想要强占田土是不大容易的,所以投资的安全性也较有保障。因而就成为大宋官员和士大夫(名士也算是准官员)投资兴业的主要地区了——哪怕是丢了官,只要不抄家,也可以通过高价出售土地收回投资。不像两淮这里,要是没有一顶官帽子保着,直接就让人囫囵吞了。 第102章 真正的封建土地所有制 第三更,狂求收藏,求推荐 ...... 夜色初临,扬州城内,马前街上的夏大夫第灯火通明,花厅之内放着两张大方桌,桌上金樽美酒,玉盘珍馐,错落杂陈——宋朝似乎是没有圆桌的,宴会所用的是长条桌和大方桌。上一次陈德兴在抚司衙门赴宴时见到的是长条桌,而这一次见到的则是大方桌。 而宴会的座次,也是有严格规定的,分主位和客位,而客位又要根据地位和亲疏决定什么人坐什么位子。陈德兴现在虽然是一军之主,但是本身的官阶仍然是从九品承信郎,照例是不能上桌,只能在门外摆个几案随便吃点儿。不过今儿做东的夏宝不是蠢人,自然不会去得罪已经“拥万夫”的陈德兴——贾似道虽然没有立即将那七千多归正人编入陈德兴的砲军,但还是默认了由砲军负责看管他们。 这“拥万夫”的大军头,在两淮地面上,现在也就是夏贵和陈德兴二人!这安丰陈家的崛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而且这个崛起是实实在在靠一大堆功劳堆出来的!这陈德兴打仗的本事,在座的将门领袖是没有人不服的。因而夏宝将陈德兴安排在自己这个主人身边,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渤花被俘,红袄军北走,意味着两淮战事大获全胜。除了损失惨重的卢家将门之主卢兆麒脸色阴沉,其余诸将都如释重负,一番喜气洋洋。 待众人到齐,夏宝道:“两淮战事总算是大捷告终,今晚俺们也开个庆功宴!” 众人轰然叫好,连卢兆麒也勉强挤出些笑容——他的雄胜军虽然在蒙古骑兵扑击下崩溃,但是因为砲军设计炸死了上千蒙古人,还炸死了也柳干,让全军大胜,所以贾似道也没有追究。 还批了一百个鞑子头,五百个北虏汉军的头颅给卢兆麒。这回陈德兴没有再吃独食,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队伍和基本盘,没必要再那么遭人恨了。 虽然不是讲好的首功,但好歹能让卢家再出十几个官,勉强保住将门的地位。但是,这些新官是不能和战死的卢家老将们相比,大多是没有打过硬仗,武艺兵法都很平常的大少爷,还有一些甚至是预备走科举仕途的文士……这卢家将门如果在未来一二十年不出一个吕文德、夏贵级别的名将,彻底衰弱恐怕是不可避免的。 身为将门之主,卢兆麒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为整个家族谋退路,保住元气,以图将来的复兴,而不是继续和陈德兴这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怄气——而且他已经知道贾似道对陈德兴所献的可以在川江中逆流作战的三层浆舰抱有极大的期望。这个时候要跳出来惹陈德兴,就等着被贾似道整死吧!能当到一军之主,打造出一度可以和吕家、夏家相比的卢家将门的卢兆麒,是不会干这等蠢事的。 看到卢兆麒一副萎靡的样子,陈德兴也在心里暗自叹气——卢家将门的元气损了,但是却没有最后垮台!只是自己现在也不能狂打落水狗,要不然吕文德和夏贵一定会看不惯的,这个卢兆麒毕竟是安丰系的长辈。自己暂时只能小心提防了…… 夏宝说着堆花团锦簇的场面话,下面的人也是嬉笑附和,一次次的举杯为这个贺为那个贺。在花厅里面伺候的美姬更是殷勤地上菜倒酒,伺候着一众将主。 夏宝的话说完,轮到陈德兴起身,他一手拿着酒杯,收起笑容,肃然说道:“保障河、扬子桥两战,吾淮上诸军虽然大胜,但是将士伤亡也颇众。至少有一万两千好男儿马革裹尸,这一杯酒,就敬这些壮烈之士的在天之灵。” 陈德兴将酒水泼在地上,然后又道:“这一万两千好兄弟的尸骸眼下都没有好好收敛,还有两三千残了肢体的将士也没有办法继续在军中效命,这么多还有妻儿父母要养……虽说官家会有抚恤下来,可俺们这些靠着将士拼命方得富贵的将门总不好什么都不做吧?不如我们一起上个奏折,恳请官家拨出些无主的田地赐给阵亡、伤残的军将还有有功的士卒,让他们也能得份产业。” 听到陈德兴的这番话,在座诸将的脸色顿时就抹上了一层阴郁,全都一声不吭——分配土地给士卒这事儿可有点破财不讨好了!同样这些土地,两淮将门自己分了,上面是不会说什么的,现在已经不是承平时了,朝廷和文官虽然还在压制武人,但还是做出了不少让步。任凭武人们大捞特捞,如吕文德、夏贵、卢兆麒这个级别的武人,个个都富比王侯。 但是要把土地分给下面的军卒,这个性质立马就不同了!谁都知道,眼下的大宋是没有多少小农生存的空间的。想要在和买制度和胥吏的威胁下保住田土,就一定要有背景有靠山。而能够充当这些军卒靠山的,自然就是分给他们的田土的将主了。 这样一来,军卒在经济上可就要依附于将主了!军卒替将主打仗,将主给他们分配土地并且提供保护,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封建土地所有制!将主就是封君,军卒就是封臣!相比之下,后世建立于买卖基础上的“封建土地所有制”顶多就是个变相再变相,是既没有封,也没有建的封建。 “吾等皆老,只愿得些田土以传子孙。” 卢兆麒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淡淡地道:“陈都统少年英雄,乃是国家将来的柱石,莫如就先在砲军中试行此法吧。” 夏宝微微摇头,这是要把陈德兴往火上架啊! 陈德兴正容道:“吾正有此意,如果诸位前辈不愿意和德兴一起上奏,那德兴也就不为这等小事扰了官家的清净,就自掏腰包买些田土分给砲军士卒了。” 这可不是什么保家之道啊!夏宝眉头紧皱,他在日前的扬子桥之役中托陈德兴的福,立功不小,眼见就能升到落阶官(正任官)了。所以对陈德兴很有些好感,不大愿意看他步了岳武穆和余樵隐的后尘。 他刚想开口规劝,卢兆麒却先开了口:“既然陈都统爱兵如子,老夫也就相助一二……老夫在扬州城西北有一万亩上好的田土准备出手,就作价一万贯让与陈都统吧!” 陈德兴当然知道卢兆麒没有按什么好心,但还是站起身一叉手,笑道:“那晚辈就替砲军的2000将士,多谢左武好意了。” 听陈德兴这么说,夏宝只是轻轻叹气,没有再说什么了。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散,关于如何分配两淮“无主之田”的章程,也在酒宴上达成了一致。原则上只要有官身就人人可以参与,根据转官的级数决定可分配的土地——当然得从得到官身的承信郎开始计算,凡是新升任承信郎的,都可以占有五百亩土地,再往上转一阶官再多占五百亩,遥郡官升一节可占田三千亩,落阶升正任的话再加五千亩…… 第103章 军功田制 求收藏,求推荐 “甚么?大哥儿,你真要给俺们炮军的军卒分田?这可不行啊!” 扬州城内,炮军大营。炮军随营武校再开的当日,陈德兴就在挪作课堂的厢房之内,向二十几个学生,也就是包括琼花楼兄弟在内的炮军骨干宣布了自己的最新决定。 刘和尚顿时急叫起来:“万万不可啊!一个大明观和几百张道牒已经够遭忌的,还要给上万军卒分田,这等事情就是岳武穆和余樵隐都没有做过啊!” ‘是啊,所以他们都死了!’陈德兴心中一声冷笑,‘若是岳飞、余玠麾下的士卒都能和他们一体,大宋官家还敢害死他们么?’ 陈德兴的目光在课堂上缓缓扫过,将每个人的容色都收入眼底,包括吕师虎在内,所有人都浮出了忧虑的颜色。 陈德兴淡淡一笑道:“哪有上万军卒?那些归正人可甭想在淮南得土地,想要地就打回北方去问蒙古人要!” 众人脸上的忧色更浓……北伐中原和武人拥兵差不多犯忌——这倒不是犯了大宋官家的忌讳,除了宋高宗是真心不愿北伐,宋光宗在位时间较短且困于家务(怕老婆,大权旁落)之外,孝宗、宁宗和当今的官家赵昀都发动过一次失败的北伐。到了如今,这北伐恢复中原已经成了江南百姓和士人心中的一根刺儿,人人都不愿意去想去提了。 不过陈德兴也没有再提及北伐,话题一转,又提到了分田,“此战吾炮军上下皆有功劳,可以得官着当不下五十人,可升任副尉、校尉着当有三百余,剩余的一千多人,人人皆是效用身份。吾的意思分田应该是俺们砲军的一个制度,有功兵将除了升官之外,还要额外授田。凡是有官身者,按照昨日我和诸将商量好的章程分得土地,不另行增加。校尉、副尉、效用一共九级(校尉、副尉有八级),凡是效用都可得田三十亩,托庇于吾陈家,效用以上,每一阶增加十亩。凡是保障河血战起随吾之将士,凡阵亡者,按照阵亡时的品阶分配土地与家属。伤残者,有家属者分配田土,无家属者赏赐道牒,可在大明观安置居住,跟随任道长、刘道长学习法术。” 学法术……不是学捉鬼画符看风水,而是学习提炼火药!这大明观不仅是陈德兴安置伤兵,供奉战殁将士灵位的地方,还是一个生产配置火药的秘密据点——当然,只是暂时的据点,等到将来陈德兴的舰队真的能纵横海上之时,自然可以在海外找个更加安全的岛屿作为根本据点。 陈德兴顿了下,又道:“以上这些,就是俺们炮军的章程……俺们炮军上下的将士都是一家人,是兄弟!俺们这些做哥哥的照顾下面的弟兄理所当然,没有甚好讲的。” “哥哥,俺恶虎知道你够义气,可是朝廷……”陆虎这个恶汉也起身拱手,“庆之哥哥,要不俺们还是再议议?” “不必!”陈德兴摆摆手,肃容道,“此次西援,吾军必是先锋!将士们在两淮是卫家乡保父母,自肯出力死战,到了四川他们又是为何而战?为何而死?吾等若不能替他们免除后顾之忧,西援之役有败无胜,吾等兄弟自是有死无生,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西援得胜,吾大不了就自解兵权入朝,去好生读书考个进士总行了吧?” 陆虎跺跺脚:“唉,哥哥要去考进士,恶虎该怎么办?莫不成也要去读书习字么?” 高大苦笑道:“恶虎,这读书习字也是童子功,俺们一大把年纪,学不会了,到时候只好回家养老了。” 刘和尚也道:“若是大哥不从军了,俺刘和尚也辞官回家养老!” “对!大哥不干了,俺们也不干……与其跟着别人受鸟气,不如辞官养老!” “俺们的官是大哥给的,俺们只听大哥的话!” 厢房内的琼花楼兄弟纷纷表态——只听陈德兴的!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当真的!如今已经不是高宗朝,更不是承平时的北宋了。随着大宋财政的日渐崩溃,已经没有足够的财力发放铜钱当军饷了。下面的一干骄兵悍卒当然不可能饿着肚子去打蒙古人。他们都是自有财路的,或是侵吞战区土地,或是经营各种买卖,或是挪用侵占官财官物。总之,都有不依靠朝廷的财源!两淮、京湖、四川诸军在财政上,已经是半独立了! 而财政半独立的军队,自然也不会如过往一样服从南宋朝廷。这便是当下四川军头可以发动叛乱带兵投靠蒙古的主要原因。日后,还会有官至一路安抚的刘整带着15个军、州,户口30万向忽必烈叛变,从而拉开了南宋灭亡的序幕…… 看到兄弟们都支持自己,陈德兴便一挥手,嚷声道:“说甚丧气话?俺们是武人,眼下又逢乱世,真要能打仗,朝廷岂有不重用的道理?当今官家又是圣君,自会知道俺们弟兄一片苦心的!下面,俺接着给你们上课,讲讲怎么打水战吧。” …… “这个陈德兴……真他妈的会来事儿!” 扬州抚司衙门里,某奸臣真倚在锦榻之上,一双贼眼似闭非闭,只是听吕师虎汇报着陈德兴这几日的所为。他手头还捏着一封奏章,是给官家赵昀报告两淮大捷消息的。 “群玉,祥甫,你们怎么看?” 室内一片沉默,半晌才是廖莹中打破了寂静:“相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正如陈德兴所言,他们能不能从四川活着回来都两说呢!他现在搞得这些,虽然有些犯忌,但的确可以激励将士死战。这等武人若是闲置不用,那位蒙古大汗谁去逐退?”他忽然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据下官所知,四川的诸军之将,无人不是拥兵自重的!” 贾似道叹口气:“本朝的纲纪的确大不如前了!” 李庭芝摇摇头:“相公,现在的问题不是出在纲纪而是出在财用之上……会子贬值日甚一日,再下去都要成废纸了。下面的军将领些废纸如何肯用命?吾看这分田地的办法不错,不如在两淮军中全面推行吧,军士们如果有了土地,那就真是保家卫国了。” 贾似道皱了皱眉头:“这个等吾入朝以后再想法子吧。” 廖莹中问:“相公,那陈德兴呢?” “先用着吧!”贾似道按了按太阳穴,“不用他还能用谁?现在两淮诸军也就是他的劲头最足了……先用过这一阵,等到退了北虏,吾给他一世富贵,还怕他不交出兵权?” 廖莹中笑道:“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李庭芝问:“那要不要把大明寺交给那个任道士管?” 贾似道一拍锦榻:“给他就是!不就是一个破庙吗?和尚早跑光了,改成道观也无妨……再给那道士两百张道牒,这事儿就这么办了。吾就不信,区区一个武夫,还能出得了吾的手心?” 第104章 认人和后手 求收藏 陈德兴一身对襟宽袖的长袍,戴着东坡巾,神思不属的在瓦子巷的人流当中挤来挤去。 转眼已经是宝祐六年十二月,正是新年之前,又逢两淮之役告捷,扬州城立时就显示出了全部的繁华热闹。特别是瓦子巷这里,勾栏瓦肆,全都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小厮儿、**子,还有花枝招展的小姐,都立在门口,使劲浑身解数招惹着生意。 这热闹的气氛,几乎要让人觉得这天下,一夜间又回到了承平安乐之时。 刘和尚和朱四九紧紧的跟在他背后,都拎着家伙,俨然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儿。跟着他在瓦子巷里七拐八弯的转圈子,一直朝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扬州的瓦子巷,一直是分成高档情色场所和大众娱乐场所两个部分的。陈德兴之前常去的明玉阁就是个高档顶级的去处,周遭的市面并不繁华。而今天他来到的地方名叫逍遥棚,一个棚字已经说明这是个不大高雅的去处。但也不真的就是个大棚,而是一幢高大的木结构楼房,三四层高。正门开向瓦子巷,大门外有一张逍遥榜,上面贴着各色纸条,写着“女关索战萧四娘”、“黑二姐斗杨大娘”、“金毛女搏赛妙真”……这原来是个观赏相扑的去处,而且将要上演的还是在南宋朝人气极高的女相扑!花上两个铜板,就能在这里过上一日的眼瘾,当然这个逍遥棚里可以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各色的点心饮食,味道都是不错的。还可以下注押宝赌个输赢。 若是肯花上一两贯钱,甚至可以在单独的包间内和女相扑较量笔试上一番,只要能赢,那可就随便玩了。这样的游戏在士子风流的临安城是没有什么市场的,不过在扬州这个粗鄙军汉满街走的城市里,喜欢这种健壮女子的人可不少。 上点档次的将门,甚至都会养几个女相扑在家里面,据陈德兴所知,还有不少将门庶子的生母就是这样的女相扑……这个时代的将门之主,都需要一些身长力大的子侄! 逍遥棚底层中间,有一座半人高的大木台,四面围着栏杆,后面有个长条形的木台,直接连着后台,这便是所谓的勾栏——原是指木栏圈起来供艺人表演的场所,不过到后来就有风月场所的含义。 陈德兴进来时,正看到两条女汉子在台上相扑!都是身段健美结实的女子,身上只有一条巴掌宽的布条,就这样光溜溜的在台上斗成一团。 这样的表演,自然是有色情成分,不过这两名女子却也有真功夫,身手矫健,花巧又多,在台上你来我往的演出诸般技艺,引来了一阵阵喝彩之声。 朱四九这个处男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张嫩脸上更是通红通红,他虽然和陈德兴出入过几次明玉阁,但是那等高档场所玩得是风雅,在里面卖的姑娘都是精通琴棋书画,有些还能做得诗词,写得文章。那里会这样剥光了来卖? 陈德兴笑道:“四九,台上的女子如何?要不要让她们俩陪你过夜?” 朱四九的面孔顿时憋成了关二爷:“俺……俺叔已经给俺说了门亲,是盱眙城里有名的美人儿!过去俺只能远远的看她一眼……” 陈德兴一笑,过去自己好像也只能远远看上崔月儿一眼,而现在……倒是可以近近的看了! “不解风情啊!”陈德兴摇摇头,便背着手往楼梯处走去。 上了楼就是雅座,不似底层那么拥挤。一个小厮儿立即迎了上来,唱了个肥诺。 陈德兴随口报了个王员外的名号,然后又道:“吾和杨婆儿有约,杨娘子可到了?” 小厮儿听到杨婆儿的名号,连忙殷勤地道:“到了,早就到了,就等贵客您呢,请跟小的来。” 那小厮儿领着三人来到了一间雅座,陪着小心道:“此处便是杨娘子的座子,贵客可要小的通禀一声?” 陈德兴还没有说话,里面已经响起了甜腻腻的声音:“王员外么?快请进吧。” 陈德兴丢给小厮儿一个铜板,打发他离开,然后就带着刘和尚一块儿进了雅座,让朱四九在外面守着。 杨婆儿还是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看见陈德兴进来就起身一福,顺便丢过几个眉眼儿:“官人,您可许久没有来奴奴的明玉阁了,该不是忘了奴奴了吧?” 陈德兴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锦榻上面,又伸手将杨娘子揽入怀中,嬉笑道:“吾今日喜欢上了女飚(女相扑),杨娘子可愿一展身手啊?” 杨婆儿咯咯一阵欢笑:“好啊,好啊,奴奴可是相扑好手,整个瓦子巷怕没有谁是奴奴的对手,要不官人亲自下场如何?” 这话儿还真不是说笑!杨婆儿有梨花枪杨妙真的真传,真有一身武艺,当然和陈德兴较量是不行的,不过近身搏战的功夫恐怕不在刘和尚和朱四九之下!台上表演的那几个女飐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行啊,我早就想领教一下杨娘子的绝活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杨娘子输了,可要按规矩受罚的。” 杨婆儿又是两个眉眼儿丢过来:“官人想怎么罚都行,有甚规矩不规矩的?官人,俺们什么时候比试一场?” 陈德兴倚在榻上笑道:“等你从益都回来以后。” “益都……呃,奴奴不记得要去益都啊?” “现在记得就行了。”陈德兴忽然一指正聚精会神看女相扑表演的刘和尚,“带上吾弟和尚一块儿去。” “啊?我?我去益都!?” 杨婆儿还没有说话,刘和尚却已经跳起来了!益都什么地方?北虏汉军世侯李璮的大本营,龙潭虎穴啊!他堂堂大宋武官怎能去益都?那是通敌啊…… 陈德兴道:“和尚,让你去益都是军令,干系到川蜀一战的成败胜负!” 刘和尚一怔,目光定定地看着陈德兴:“大哥,你你你……不会想要投鞑子吧?” “胡说!”陈德兴白了刘和尚一眼,压低声音道,“是益都相公要造鞑子的反!他早就暗通枢密相公了……没有李家通风报信,俺们这仗会赢得恁般轻松?” 刘和尚思索良久,又看看杨婆儿,然后还是摇摇头:“这等机密事体,大哥儿如何知道?这杨娘子……” 陈德兴一笑:“杨娘子是益都相公的人,至于我如何知道的……当然是枢密相公和我说的,我乃是枢密相公的心腹嘛!现在益都相公要人帮着打造发石机和震天雷,差事派到我这里,我想来想去,只有劳烦你刘和尚走一趟了。另外,和尚你还要去四川蒙古大军中认一个人!”他又扭头看着杨婆儿,“杨娘子,吾这兄弟需交给三郡主,知道了吗?” 当然,贾似道从来没有让陈德兴干这事儿,而且陈德兴也不是真的想帮李璮打造发石、天雷。这只是他安排的一个后手,让军中的二号人物消失,这样贾似道真要想动他就要考虑再三了——刘和尚可是掌握着发石和天雷的秘密!另外,陈德兴还有一个重要使命交给刘和尚,便是在李翠仙安排下去见识一下蒙古大汗的真容。 “奴奴遵命。”杨婆儿不明白陈德兴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她还是重重点头——李翠仙早就有过交代,必要的时候,豁出命也帮陈德兴逃亡益都! “大哥儿,可我不懂怎么造发石机和震天雷啊!”刘和尚跺跺脚,一脸难色。 陈德兴已经摸出一卷图纸和一封信,递到刘和尚手里,正容道:“现在就和杨娘子走,你家里面我会照顾的!到了益都,要听三郡主李翠仙的话,她已经和我订了终身,就是你的大嫂!” 第105章 好男儿 求收藏,求推荐 大宋宝佑六年,蒙宋战场,尽是风涛险恶,四川盆地打成了白地,两淮恶战连场,京湖、京西则一日三警,连原本太平安定的广南西路也传来了蒙古自交趾入寇的警讯!整个大宋,已是风雨飘摇。而就在无数百姓辗转于沟壑,数十万将士,同强敌锋镝相交,刀刃底下百死余生之际,大宋朝廷行所临安府的富丽繁华,仍不稍减。 这座南枕凤凰山,西临西子湖的大宋行都,比起曾经的东京汴梁,可以说是狭小局促到了极点。但就是这座小小的行在所,却聚集了不亚于昔日东京汴梁的人口和财富! 历史上恐怕从未有这么多的财富,这么多的人口,这么多的商业,汇聚到一个如此狭小的地区之内。 这里的繁华甚至比起七八百年后的杭州市中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个欧亚大陆让蒙古铁骑蹂躏的黑暗时代。这里无疑是最让人向往的人间乐土。 钱塘江之上,樯橹如云。青砖垒砌的临安城墙,沿着西子湖逶迤蜿蜒。城墙内外,市集处处,并不如扬州那般聚集在高大巍峨的城墙里面,而是扩展到了城墙之外,沿着几条沟通大运河和钱塘江的运输河道出现了大片街区。而在城西的西子湖周边,又都是豪门巨室的别墅庄园。西湖之上,画舫游船,络绎不绝,丝竹之声,终日萦绕。到处都是人声喧哗,到处都是冠盖云集,到处都是一片莺歌燕舞的太平景象。仿佛当下就是一个四海升平的盛世。 临安的城墙圈起的是一片长方形的区域,皇城位于整个临安城的南部,是南宫北市的格局。和北宋汴梁那个位于闹市的皇宫一样,临安行在所宫殿的占地面积同样不大,但是却细巧精致,处处透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灵动。 这个时候,这座宫殿里头一片安安静静,只有凤凰山西苑的百鸟啼鸣之声和隐隐约约飘进来的市井之声。让这座大宋官家的居庭又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些民间市井的人气。只是置身这座地处繁华都会中的宫廷中的官家,有如何能想象到两淮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巴蜀十数万将士的血泪呼喊是何等样的惊心动魄! 宫城后苑,形似小西湖的甃池之畔,林木葱郁,怪石夹列,亭台楼阁仿佛仙境。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眉清目朗,须髯花白,戴着直脚乌纱幞头,身穿明黄色锦袍,在众人簇拥之下,漫步湖边。边走还边和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生得眉目如画,肌肤赛雪,梳个垂鬟分髾髻,显得有些俏皮的女孩子信口笑颜。眉目之间,满满的都是宠溺之色,藏也藏不住。 这五十多岁的中年,正是大宋官家,南宋的第五代君王,后世谥号理宗的赵昀。此时他已经五十五岁,若是在后世尚算春秋正旺,而在南宋却已经算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可是这位当了二十六年天子的老人家,却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便是他身旁这位升国公主。 因为只有这么一颗掌上明珠,理宗皇帝对女儿的宠爱是临安城内无人不知的,光是看她的封号就知道了,先是封了瑞国公主,现在又加了一个升国公主,一个公主竟有两个封号!当然,这还没完呢,理宗皇帝已经计划好了,等到闺女出阁再改封她当周国汉国公主——周汉两国都是大国,自然比瑞国升国尊贵,相应的实封的食邑(其实没有多少收入)也多了许多,俸禄也高。 而这对父女现在谈话的内容,却难得和当下正在进行的蒙宋战争搭上了边儿——在过去的三个月间,两淮抚司已经三度露布报捷,更是拿出了斩杀也柳干,俘获渤花和斩首俘虏近两万这样上得了台面的战绩。给即将到来的开庆元年凭添了几分喜庆。好消息在临安皇宫之中,自是传得飞快,宫中的宫女宦官嫔妃公主都能眉飞色舞说上一段前敌将士如何英勇杀鞑子的段子。 “……少年英雄,弱冠都统;勇比吕布,智赛诸葛。鏖战保障河,退敌十二阵,血战染征袍,受创一十八,斩虏四百余。造发石,制天雷;扬子桥前显神威,炸毙虏酋也柳干,生擒贼寇八千余!爹爹,此人真乃英雄豪杰,人中龙凤,若是有缘一见就好了。” 念念有词说着陈德兴那点英雄事迹的正是理宗皇帝的掌上明珠升国公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小公主满耳朵听到的都是陈德兴如何骁勇,陈德兴如何多谋,陈德兴如何……英俊之类的话。这个谎言重复三遍都是真理,本来就是真事儿再叫一堆宫女宦官添盐加醋那么一宣扬,小姑娘顿时就被忽悠的晕头转向,成了陈德兴陈大英雄的粉丝了。现在说起陈德兴的故事,一双眸子真是闪闪发亮,要是陈德兴站在她跟前,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上去要个签名合影什么的? “不就是一介武夫吗?怎能算得上人中龙凤?”理宗皇帝的语调淡淡的,捋着花白的胡须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人中龙凤!” 差不多的话,当年北宋名相韩琦曾经对名将狄青说过,那时的东华门是指汴梁皇宫的东华门。而理宗皇帝现在说的东华门是临安皇宫的东门,同样是进士唱名的好地方。 不过小姑娘升国公主不是狄青,她从小被娇惯坏了,货真价实的小公主!就是皇帝老子也不怕的。 “哼,”小姑娘樱桃小嘴儿一撅,不服气地道:“若是没有陈郎这样的英雄,哪里还有东华门外唱名?” 这个话换别人来说,理宗皇帝就该龙颜大怒了。不过由升国公主说来,皇帝只是淡淡一笑:“你这丫头尽胡说,这陈德兴是有些勇谋,不过吾大宋的能人何其之多?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为朕所用的。” “哦,那么宝佑四年东华门外头一个唱名的那位人中龙凤现在在什么地方为国杀敌啊?”小丫头撅着小嘴儿问道。 “宝佑四年的状元是文天祥,这可是个好男儿啊!”理宗皇帝拈着胡须,脑海中出现了个肤白如玉,眉清目秀,身材魁伟的形象——这就是文天祥,状元兼帅哥一枚!理宗皇帝会同意丁大全的意见,把他的掌上明珠嫁给状元,多半和文天祥这个才貌双全的少年状元郎(20岁中状元)有关。 “好男儿在哪儿呢?”公主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一脸不屑地问。 “文天祥的父亲死了,丁忧在籍三年,差不多该回临安了吧。” “若是没有陈郎英勇,文状元守丧期满怕是没有地方做官了。”小公主摇摇头,淡淡问,“那么宝佑元年的好男儿在什么地方呢?” 理宗皇帝也摇了摇头,“宝佑元年的状元是姚勉,现在赋闲在家。” “淳佑十年的好男儿呢?” “方逢辰,也在籍赋闲。” “淳佑七年的好男儿呢?” “张渊微,在当将作少监。” “淳佑四年的那位呢?” “留梦炎,现为吏部右侍郎。” 升国公主轻轻一叹,摇摇头:“当少监当侍郎的好男儿自古不知道有多少?但是饮马瀚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的一介武夫才得几人?” 第106章 终于升官了 求收藏,求推荐 先推荐一本堕落的狼崽的大作,隋末之乱臣贼子,罗罗的书是奸雄,这本是乱臣,听着都不像好人,哈哈,大大们有兴趣可以去支持一下。书号:3473912 ....... 听到女儿念出“饮马瀚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的千古名句,理宗皇帝很有些感慨——这是东汉文学家、史学家班固留下的佳句。理宗皇帝一直都很喜欢,只是他年轻的时候喜欢的是饮马瀚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的霍去病。而现在,他只是欣赏写下这等可以流传千古的诗赋的班固的文采。 他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不可能有这等好男儿了,胡强汉弱已是定局,能保住汉家的一片山水已经不易了,哪里还敢想封狼居山?” 升国公主却不以为然,她虽是个女孩,但也是少年,自然朝气蓬勃:“爹爹如何说这等丧气话?那陈郎年方二十,弱冠之龄就英雄如此,假以时日,必能成一代名将,如何不能复我山河,北逐胡虏?” 理宗皇帝微微蹙眉,升国公主这话已经有干涉朝政的嫌疑!在刘汉、在李唐,这样的公主不在少数。但是在赵宋,何时出过如此不知谨慎的公主?看来自己太宠溺这丫头了。 “升国,这话不是你能说得的!”理宗的声音已经放沉,看着女儿,一脸认真地道,“我在,自然有人宠你,若我不在了,你再这样不知轻重的可就要惹祸上身了!” 升国公主摇着父亲的胳膊,娇声道:“爹爹,您怎又说这等丧气话?您春秋鼎盛,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理宗皇帝看着正在撒娇的女儿,只是摇摇头,教训的话却已经说不出口了。升国公主看到理宗脸上又露出了笑颜,也嘻嘻一笑,又开始打听起陈德兴来了:“爹爹,这陈郎立功无数,您打算升他做个什么官啊?” 这话仍旧是不该问的,不过理宗皇帝也没有计较,笑了笑道:“那陈德兴的确立了奇功,但是年纪毕竟还小,在军中的资历也浅薄,不宜升得太快。枢院和两淮抚司都是这个意思,不过一个横行副使还是要给的。朕打算下特旨封他一个从七品的拱卫郎,遥郡是不能加的,不过可以给个带御器械的荣衔以示恩宠。另外,还有一个权殿前霹雳水军都统制的差遣。” 从一个从九品承信郎一步跳到从七品拱卫郎,这样的升官速度放在别的武官身上差不多是火箭样的速度了。但是放在陈德兴身上却是升得少了。如果没有扬子桥一役,没有炸死也柳干,生擒八千北虏汉军的大功,一个拱卫郎照样是能当的。也就是说,陈德兴在扬子桥一役中的功劳在升官这个问题上,几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至于一个带御器械的荣衔,对陈德兴这个级别的带兵官而言,几乎人人都有,也不算什么。唯一还算对得起陈德兴的,就是一个权殿前霹雳水军都统制的差遣。 其实这支殿前霹雳水军就是原来的砲军,理宗皇帝给陈德兴“发明”的扭力发石机起了个佳名叫霹雳砲。又批准了贾似道的建议,让砲军上船去充当西援四川的先锋,因而砲军就成了霹雳水军。而霹雳水军前面的“殿前”二字倒有点意思,表明这个霹雳水军是南宋真正意义上的禁军,名义上归属殿前司节制,军额是一万人。贾似道和理宗皇帝并没有等陈德兴打造的三层桨舰亮相,就把七千好几百的归正人一并发给陈德兴了。 倒不是有多信任他,而是四川的形势实在危险,吕文德、刘整合军攻打蒙古人的涪陵浮桥好几回,都没有得手。贾似道想来想去,也只有让陈德兴用震天雷去把那座该死的浮桥给雷翻了。而且亲自指挥了扬子桥一役的贾似道已经知道,这“发雷”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也就是陈德兴能调教出百雷百中的霹雳兵,连跟着陈德兴学了两个多月的吕师虎都表示没有学会,而贾似道本人看了陈德兴献上的《海军学》更是如坠云雾。所以这殿前霹雳水军都统制,只能让陈德兴来干了。 “封了横行,那也就是说陈郎是要入朝谢恩的?”小公主玉脸微红,眼巴巴看着皇帝,“爹爹,女儿能不能见见他?” “呃……”理宗皇帝有些无奈地看着女儿,“这个陈德兴一介武夫,很是粗鄙,没有什么好看的。” “就看看嘛!”小公主的嘴巴又撅起来了。 “这个,”理宗皇帝叹了口气,这个女儿真是被宠坏了,宫中所有人都拿她当掌上明珠一样哄着,从小到大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如果她一定要见陈德兴,那就肯定是能见到的。“好吧!就见一面!” 理宗皇帝觉得还是让公主见一见陈德兴为好,省得这丫头自己溜出宫去见。他道:“不过要打扮成小太监去见,可明白了?” …… “娘亲,官家的特旨到扬州了,封俺当了拱卫郎、带御器械、权殿前霹雳水军都统制了。” 理宗皇帝的圣旨是用快马递送,不用几日就送到了扬州。陈德兴是在抚司衙门里面领的旨,然后便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回了自己的卧虎坊宅邸。这样的好消息,当然应该第一时间和俏娘亲郭芙儿分享。 “真的么?真的封了拱卫郎?” 陈德兴回家的时候,郭芙儿正在和小萝莉王蓉儿说话,内容自然是和陈德兴有关……结果自然令人失望。不过听到陈德兴能当拱卫郎,俏娘亲还是露出了喜色。 “拱卫郎已经入了横行,是天子特旨才能封的。二哥儿,你过了年才二十一,就已经是横行了。将来的前途,不再吕太尉和夏太尉之下啊!” 郭芙儿是将门的寡妇,对于武官官阶倒是非常了解的。 陈德兴笑道:“一介横行罢了,算不得甚么。要是爹爹和吾大哥能高中个进士,俺们陈家才是真正兴旺了呢。” “哦?难道临安大官人和大哥儿过了锁厅和解试了?”郭芙儿当下又是一喜。 “已经过了。”陈德兴摸出封信递给了郭芙儿,笑道,“这是俺爹托人送来的书信,今日一并到的。” “那可真是三喜临门啊!”说着话,郭芙儿有些忧郁地看了笑呵呵的陈德兴,要是回头给他说门好亲事,可就该四喜临门了。 “是三喜临门。”陈德兴呵呵一笑,从王蓉儿手中接过茶碗,喝了口茶,又道,“另外,孩儿准备年前启程回临安,娘亲不如和孩儿一同去吧,您已经好些年没有和临安的外公见面了。” “哦,我几乎忘了,特旨封的横行是要进京面圣的。”郭芙儿喜气洋洋地点点头,“是该回一趟临安了,这次可是衣锦还乡啊!” 第107章 霹雳水军 求收藏,求推荐 御前霹雳水军的新军号,也和理宗皇帝的圣旨一起下发到了扬州,同时到达的自然还有大笔的犒赏和霹雳水军诸将的官照——都是大使臣、小使臣的官衔,这个基本的武官晋升是不用去临安谢恩的。大宋朝是以冗官冗兵著称的,使臣级别的武官有好几万,如果人人都去给皇帝老子磕头,理宗皇帝大概连去后宫造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霹雳水军的新营地也选定了,因为是水军,所以营地不在扬州城内,而是挪到了长江边上的瓜洲。原本属于殿前司神武军的营地里面,这个军是宋宁宗开禧年间设立的,预备用于北伐,军额有八千人,不过营房却非常大,足足可以屯兵万人,这营房自然也是开禧北伐准备工作之一。现在这个殿前司神武军被调往了湖南用于抵挡自交趾入侵的蒙古军队。空出来的营房正好给霹雳水军使用。 不过上万大军的换防并没有那么容易完成,现在的霹雳水军还都集中于扬州城内,拥挤在原先的砲军大营里面,顿时让这座看起来很大的营地成了个人挤人的所在。 霹雳军士卒中的归正人,现在都已经换上了宋军的战袄,都是这段时间从江南运过来的军资。不过却没有给他们配武器——奴隶桨手什么的是说说而已,但是陈德兴也没有那么快信任这些北军归正人。就是后世的解放战士,也要来点儿思想教育什么的才能上战场吧?而且需要教育的还不止是这些归正人,在陈德兴看来,所以的南宋军民都该被好好洗一下脑! 对于成为桨手,这些归正人对此的反应也各不一样,有的大松口气——因为不必担心被当成选锋去打生打死;有的则显得失望——这些人中颇有些武艺高超的,如果给他们机会或许能打出个一官半职!不过更多的还是无所谓,反正就是当兵吃粮,划船和砍人没有什么区别…… 霹雳水军所部的整编计划也做好了,分成左中右三军,其中左中两军是水军,右军是工匠军。左中两军各包括三将十八部,每一部都是一艘三层桨座战舰的编制,由260人组成,其中桨手174人,战士包括军官一共86人。中军统领由高大担任,他的官职已经升到了大使臣,正八品的训武郎。左军统领给了陆虎,他的官阶比高大还要高两阶,是从七品的武经郎。 右军则有1500人的编制,包括原来右军的工匠、从归正人中找来的工匠还有黄百万从泉州高新请来的船匠和铁匠。统领名义上还是“失踪”了的刘和尚,和尚的官照也下来了,封了正八品的修武郎,也是大使臣的名分。 不过陈德兴为了让贾似道投鼠忌器,把刘和尚秘密送去了李翠仙身边——发石、天雷的秘密可以延缓大宋的倾覆,同样可以加速大宋的灭亡!所以陈德兴才让刘和尚去李翠仙身边,只要这个砲军二号人物下落不明,南宋的君臣想要对付陈德兴就要三思而后行了。 所以实际上负责砲军右军的是黄智深、任宜江、刘阳和齐塔等四人。其中黄智深得到了一个从九品的承信郎,差遣则是书写机宜文字。 任宜江得到了一个道官,封了大明观观主,同时还兼任着霹雳水军干办军械事宜的差遣。 而刘阳就是那位神霄派刘师兄的俗家名字,这位刘道士三十许岁的年纪,是北地汉人,原先在终南山修道,八年前游历到江南,拜入神霄门下。模样很有些道骨仙风,整日也是道袍道冠,倒是个真道士,道号半道子。陈德兴和他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他还算靠得住,就把颗粒火药的秘密也全盘告之,让他轮流和任道士到军中任职,也给了干办军械事宜的差遣。 齐塔则是砲军的老人,琼花楼兄弟之一。被陈德兴委以砲军右军副统领兼铁匠将正将,官阶也升到了武义郎,属于大使臣。 吕家的那位吕师虎这次也升了官,由从政郎升到了承务郎,虽然只是个从八品的文官,但是却属于“京官”的序列,算是脱离“选海”,一步登天了!但是吕师虎的差遣却没有太大变化,当了御前霹雳水军管办机宜文字。是霹雳水军的幕僚之首,因为是文官还是京官,理论上的地位仅次于陈德兴。另外,贾似道还另外委任了他一个提举扬州造船场的差遣,让他和陈德兴一同督造浆舰。 而督造战船的事情,就是陈德兴眼下最头疼的。 “吕世兄,百万,道士,七哥儿(齐塔在二十二兄弟中行七),半道,都坐吧。” 卧虎坊,将军第。明日就要启程赴临安的陈德兴,今天晚上还在忙着布置造船的事情。虽然过不了几日就是开庆元年的新年,但是眼下宋蒙大战正酣,属于非常时期,军队的训练、调度,武器的打造,全都招常进行。 “木材都预备好了吧?”陈德兴从崔月儿手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就开门见山问起了公事。 “都预备好了,上好的木料,是扬州造船场的存货。”吕师虎笑答道。他是今日上午去接管扬州船场的,这座隶属于两淮抚司的船场早先的生产规模很大,不过在也柳干入侵前,船场的大部分工匠就调往了长江对岸的建康船场、镇江船场。但是存放的木材却没有及时运走。 “和船匠商量过了吗?” 黄智深笑道:“已经商量过了,他们也看过模型了……他们觉着这个船的船舷有点高,船体有些细长,建造是没有问题的,就怕不方便跳帮,还容易翻船。” 三层桨舰追求的就是高速,因而船体设计的非常细长以减少阻力。而要布置三层桨座,这个干舷自然是高的,和低干舷的江船遇上自然不容易打接舷了——高低落差太大,跳下去和爬上来都不容易。 陈德兴摇摇头,苦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在川江中逆水而战,只能一味求快了。至于将来出海作战,则需要重新打造浆帆船,就不是这样的形状了。” “只是逆水而战的船速还是太缓,撞击的力度怕是不够吧?”黄智深有些忧虑地道,“该如何摧破敌船还是要从长计议。” 陈德兴点头:“这只能仰赖发石、天雷和热铁球了,或许还可以用床子弩发射天雷,炸毁敌船。总之,办法总是有的。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打造出一艘样船,有了样船自可慢慢摸索了。样船的船身年前就要开工,二十天内船身必须完成!” 第108章 年入百万 求收藏,求推荐 “二哥儿,俺们淮上的将门,全都是兼营商业的,主要的买卖就是淮米、海盐和南北货。其中淮米是根本,淮上人少地多,将门之家谁不是坐拥数千数万亩的良田?种出的米粮都要运去临安发卖。这买卖寻常的商人是不能做的,因为自两淮到浙江的运河上税卡无数,如果都要照章纳税,卖米所得还不够交税呢!等到了临安还有一个和买。所以,能够千里贩粮的也就是俺们淮上将门了。你现在是殿前霹雳水军都统制,有这等身份,运河沿途的税卡自不敢刁难,米粮的买卖是可以做的。 海盐的生意就有些烫手了,盐课素来关系国用,朝廷盯得很紧。贩米去临安可以降低浙江的米价,使小民生活容易一些,逃些税款朝廷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但是私盐却是不同的,哪怕是两淮将门也不能沾太多。 而南北货则是两淮将门真正发横财的地方。虽然大宋和北虏打生打死一百几十年,但是北地从来没有短过江南的丝绸、瓷器,江南也没有少过北地的皮毛、药材。只是江南的铁器、硫磺、焰硝不能输往北地,北地的良马不能卖到南方。而这南北货的买卖,在大宋这里,至少有八成是两淮将门的。俺们陈家的本草堂过去就沾了点边儿,不过现在凭着二哥儿的身份,自然可以做大了……” 郭芙儿满脸都是欢喜地在官船的舱房里面,捧着账本很尽职的和陈德兴解说着两淮将门的生意经。她在扬州十余年,独自撑起诺大的家业,当真称得上是善于经营。早就把南宋这个时代的生意经摸了个通透——就是有多大的背景,做多大的买卖! 郭芙儿原本的背景可以撑起一间生药铺,可以在扬州城外占上一千多亩土地,但是想要染指淮米南运和南北贸易的大蛋糕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以陈德兴横行官加上拥万夫的军头身份,两淮地面上还有她郭孺人不能做的生意么? 俏娘亲说得眉飞色舞,但是陈德兴还是听得有点无趣,关于宋朝的经济和商业,在他那个年代早就是一个美好的传说了。仿佛中世纪的大宋,已经是一个站在资本主义门槛上的经济强国也似。可是在陈德兴看来,这个资本主义门槛前面还得再加俩字——官僚! 不过和历史上的明朝不同,南宋朝廷还是有办法从几乎被官僚控制的商业活动中多少抽取一定的利益,用来维持国家和军队,哪怕陈德兴是个拥万夫的大军头,也不可能完全逃过商税和和买的盘剥,即便是能够躲过商税、和买,南宋朝廷手中还有最后一个搜刮财富的杀手锏——印发纸币!这也是南宋可以抵抗蒙古四十多年,南明却在满清的攻击下迅速瓦解的原因。 但是陈德兴现在已经很明显的感到,南宋朝廷的财力,正在接近崩溃!发下来的军饷、官俸,俱是迅速贬值的纸币,二十贯面值都不能当一贯铜钱使用。好在还可以用来缴税和购买禁榷商品(宋朝的外贸制度,一部分外贸商品需要由官府低价买入,然后再加价倒卖给商人),因而还能维持一定的价值。只是在纸币滥发的情况下,币值还是在不断贬低,成为废纸也是早晚的事情。 而这样的局面,对自己来说,倒是有利有弊!一方面,宋朝财政的崩溃让陈德兴的御前霹雳水军无法得到足够的军费用于养兵造械,虽然眼下朝廷为了解四川之危,还是会不惜代价供应军用,但是蒙古一旦败退,裁减军费就会成为必然。而没有足够的军费,是很难打造维持一支真正强大的海军的。 但是另一方面,发不出足够军饷的南宋朝廷对军队的控制力也在明显下降当中。川北防线的崩溃,成都平原的沦陷,与其说是蒙古军队的强大攻势造成的,还不如说是南宋朝廷对军队失去控制的前兆!这一点,身为权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的陈德兴,也是有切身感受的。霹雳水军上下各级的主官——都统制、统领、正将、部将和队将,都是砲军出身的陈系人马,核心更是琼花楼兄弟。虽然朝廷肯定会派些武官下来担任副职,不过霹雳水军的大权肯定是被自己牢牢控制了。 这样的情形不要说天下承平的北宋,就是南宋初年也是做不到的。如果岳飞对军队的控制能达到自己现在的程度,高宗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加害他的。 不过,想要长期牢牢掌控军队,光是靠南宋朝廷财力的削弱还是不够的。对于中国历史,特别是清末民国那段乱世风云还算了解的陈德兴非常清楚,只有养得起军队的军阀,才有可能牢牢控制住麾下的军队,如果有了更强大的财力甚至可以将他人的军队收买过来…… 想要麾下的官兵卖命,光靠政治思想工作是不行的——现在毕竟是南宋,可没有***,没有解放全人类的真理——必须让他们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不用说日后扩军的事情,就是喂饱眼下霹雳水军的一万军卒,每年至少要拿出五十万贯——不是会子,而是铜钱或是相当于这些铜钱的财物。若是自己打造船只和器械,就要建立工场,购买原料,募集良匠,建立起一个独立于南宋官营手工业的体系……这开支起码还得翻翻,每年一百万贯都能花出去。 虽然自己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把队伍拉走去投靠李璮,但是那位益都相公又有多少财力?能拿出一百万贯给自己养兵?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每年百万贯的开销,只能自己动脑筋想办法!可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要不……还是问问俏娘亲吧。 “一……一百万贯铜钱!”郭芙儿连着咳嗽了几声,“二哥儿,你当铜钱是会子么?那里那么好赚!整个大宋,能年入百万贯的除了官家大概只有泉州蒲家了!” “泉州蒲家?蒲寿庚?”陈德兴微微皱眉,这个名字在他在后世就听说过。“他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 “海贸,香料!”郭芙儿道,“国中的降真香、檀香、沈香、乳香、龙诞香、胡椒等物,都是蒲家的船队从南番运来的,听说蒲家商行的海船就不下2000艘!年入数百万自然不在话下。我们这等人家,又如何能比蒲家?人家可是绵延六代的豪商。” “2000艘海船,年入数百万……”陈德兴的脸色突然复杂起来,清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听见他喃喃自语地道:“南洋海上的霸主,原来就在泉州啊!娘亲,我已经知道该到何处去谋这百万贯铜钱了!” 第109章 海商、海盗、海军 求收藏 年入百万!不是人民币,也不是会子,而是百万贯南宋时代的铜钱! 这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少在郭芙儿看来是不可能的。 郭芙儿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哥儿,不是我泼你冷水,年入百万贯的买卖不是我们陈家能做的,便是枢密相公也做不了这等生意。即便是泉州蒲家,这年入数百万的背后不晓得有多少人在分账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陈德兴点点头,他真的知道蒲家豪门的背后是什么?并不是什么后台,也不什么官身! 虽然蒲家也是有人做官的,蒲寿庚本人和其兄蒲寿晟都有官身,前者还担任过一任提举泉州市舶司,后者则当过广东梅州知州。但是这个级别的官身根本遮护不住一年几百万贯的收入……赵家的皇帝和南宋的官僚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之所以不动蒲家并不是因为心肠软,更不是因为蒲家已经拿出足够的财富喂饱了官家和大宋的高官显贵——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之所以没有人把蒲家的财富吃干抹净,那是因为不敢,因为不能! 泉州蒲家和后世清朝的十三行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有2000条海船,他们不是坐在泉州等着生意上门,而是闯出海去做买卖的。这2000条海船,其实是一支武力!这个时代的海上可是个没有王法的地方,蒲家的船要是在海上让人劫了,可别指望大宋水军帮着出头。 他们是靠自己的武力去打出一条海上商路!因为有武力,才有了海贸,才能垄断香料进口,才有现在泉州蒲家的富豪。 所以拥有2000艘海船的泉州蒲家不仅仅是商人,还是一个横行南洋海上的军事集团!虽然蒲家的军事力量不可能同南宋的陆上力量开战。但是在南洋一带,必定是可以横行的力量。 而且南宋也没有真正可以用于远洋的水军,一旦和蒲家撕破脸,他们的海上力量也不要去骚扰东南沿海,只需暂时锁了南洋商道,就可以让财政濒临破产的大宋王朝喝一壶了…… 因而大宋王朝宁愿滥发褚币,也不敢把泉州蒲家当肥猪宰了。要不然蒲家来个鱼死网破改行当海盗,南宋东南沿海的各个市舶司可就在很长时间里不能源源不断的给赵官家日益匮乏的荷包里面送钱了。 陈德兴冷冷一笑,道:“蒲家能做的,我也能做,而且会比他们做得好!这一年百万贯的铜钱,我早晚可以赚到!” 郭芙儿微微侧了身子,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陈德兴,一年百万贯铜钱的收入可是多到烫手的数字,而且她也知道陈德兴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如果他需要那么多的铜钱,一定是有百万贯的开销,怎么多的钱要捞进来已经不易,要花出去,恐怕就更不易了…… 郭芙儿微微地一簇秀眉,银牙轻噬了下红唇,道:“二哥儿,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也知道你的大志向很难很险,稍不留神就会……不过我是你娘亲,无论如何都是要帮你的!” 陈德兴看着这个比自己今生的生理年龄才大七岁的娘亲,俏丽的面容上显露出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坚定——这个女人,总是和自己一体的! “娘亲,”陈德兴真的有些感动了,他点了点头,“有您这番话,孩儿就放心了……至于孩儿要怎么做,现在不方便和娘亲说,但是孩儿可以向娘亲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娘亲冒半点风险的……哪怕孩儿粉身碎骨!” 他已经在盘算,必要的时候把郭芙儿送出国了,或许是去东瀛,或许是去更加遥远的地方。 郭芙儿的眸光闪烁,却微微摇头:“二哥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要是粉身碎骨了,娘亲怎么独活?真要粉身碎骨,娘亲和你一起受!” 这便是真正的一体,同进退,共生死!陈德兴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 陈德兴重重点头,肃容道:“好!我们一起受!” “二哥儿,你要娘亲做什么,就尽管说吧!” “嗯,”陈德兴凝视着郭芙儿,缓缓说道:“娘亲,虽然孩儿的目标是取代蒲家,但是再大的生意,都是从小处开始的。香料这个大买卖,暂时不是俺家可以染指的,俺这个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眼下也到不了南洋。不过俺在北地有点关系……娘亲,和北地的买卖可有赚钱的吗?” “北地的关系?”郭芙儿愕然。“是谁?” 陈德兴低声吐出了两个字:“益都!” 郭芙儿明眸一亮:“可靠吗?” “非常可靠!”陈德兴压低声音,“和尚已经去益都了,联络的是益都李家大人物。” 郭芙儿道:“真是如此,药材、皮毛、牛羊、珠玉都是可以赚大钱的……只是楚州和盱眙的榷场都在夏家手里,俺们要从那里走货,少不了照规矩搏买抽税。” 宋朝的商业发达,但是商税却极重!外贸的抽税更是重上加重,而且南宋的商税还分成货币税和事实上的实物税——搏买(和买)两种。其中货币税由于会子的不断贬值,变得不是那么重了。但是搏买(和买)却是个极重的负担,最高可以达到入口商货百分之五十!当然,陈德兴的背景摆在那里,不可能被人这样搏买(和买)的。 但是还是能抽到郭芙儿肉疼——而且榷场只是个开始,想要把货物运到扬州、临安,这一路上还有不知道多少税卡等着抽头呢。 陈德兴低头沉思片刻,缓缓地道:“若是不经过榷场呢?我手里是有水军的,可以直接把货运到瓜洲码头……这样行不行?” 直接把货运到水军码头当然没有问题,御前的霹雳水军还怕通州、扬州和两淮的地方水军来查?再说了……大宋有几支水军不是靠水吃水的呢?不过陈德兴也知道,走私这码事情也是专业性很高的,特别是大宗走私,这可不能毛毛糙糙的硬来,否则就是和整个南宋国家对着干了! 郭芙儿果然摇头道:“水军走私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私货要是多了却不容易出手……商场从来如战场,俺们要是一下抛出大量的私货,肯定会坏了他人的财路,如今在大宋做北货买卖的豪商谁没有后台?甭说俺们卖私货,就不是私的,他们都能给你整成私的!” “只能小来来?”陈德兴蹙眉,“能做多大的买卖?” 郭芙儿沉吟片刻,斟酌道:“一年百万贯是赚不到的,不过四五万贯,再分散到药材、毛皮、珠玉等几个买卖中去,那就万无一失了。但是……这些利益不能俺家独吞,至少要分出一半给下属和上官,最后能到手两万五千贯就不错了。” 郭芙儿思索了一下,又望着陈德兴:“如果真想要做大的,就得有别人搞不到的好东西!比如用铁器换战马!” 第110章 临安城 求收藏,求推荐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此时的临安,无疑是全世界最豪奢繁华的都会。 沿着同大运河相连的盐桥河,陈德兴乘坐的官船直接开进了临安的闹市,停靠在了御街码头。 平坦的青乌色的石板铺成了一条宽敞的道路,把人的视野水一般的倾泻开去,直到远方巍峨而朦胧的城楼——金黄色的屋檐,红色的巨柱,红色的城墙,构成了一副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画面,那里岿然傲立变是临安皇城北门和宁门。 而这条铺设在和宁门前的宽阔大街,便是长达九华里的临安御街。和中国历朝历代的“御街”不同,大宋行在所临安的御街并不是完全笔直的一条,而且御街之上并没有天子专用的御道,更不是一派气象森严,而是商肆遍布。自皇城北门和宁门起,直到城北的景灵宫(供奉赵家的便宜祖宗轩辕黄帝的),各种各样商铺鳞次栉比,无一例外都是多层的楼房,道路之上人头涌动。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大宋官家的皇宫之外,居然就是全世界最热闹的商业区!这样的都城布局,大概只有宋朝这个商品经济无比繁荣的时代才会存在吧?大宋王朝对商人和商业的压榨盘剥是极重的,但是正由于这样的重税盘剥,让商税和商利成为了国家财政的基础,反过来又促使南宋的统治者极度重视商业。所以南宋也是中国历史最重视商业的一个王朝,人头攒动,商铺遍及的御街,也是大宋官家赵昀最喜闻乐见的场景——光是这一条街道上,每年产生的商税和属于朝廷的商利,就数以百万贯!比蒙古人统治的任何一个北地行省都要多! 这条御街,这等繁华,就是属于南宋,属于汉家百姓的乐土,同时也对北方的蒙古强盗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在蒙古帝国的征服史上并不是没有失败的记录,蒙古人在大马士革,在印度,在交趾,在日本都遭遇过失败。但是他们在这些所有的国家中遭受的失败加在一起,肯定还没有在南宋这里遭受的失败的十分之一多! 蒙古人为了征服南宋付出了一个大汗和一位太子!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付出了蒙古帝国的团结——窝阔台的三子阔出阵亡于襄阳意味着窝阔台一系失去了真正可以服众的继承人,标志着蒙古帝国中央权力衰弱的开始。而蒙哥的阵亡,意味着蒙古帝国正式分裂…… 但即使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蒙古帝国的统治者也没有动摇灭亡南宋的决心,因为这个国家,实在太过富庶了!光是一条街道上汇集的财富,就比那位蒙古大汗蒙哥拥有的除土地以外的财产都要多! 陈德兴和他的养母郭芙儿,此刻就站在全世界最繁华的临安御街上。 今天正好是年三十,这条大街上面,满满的都是过年的喜庆气氛,到处是张灯结彩,如织的行人们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欢笑声,叫卖声如潮水一样传来。 这种过年的味道,在陈德兴前世的那个时代,是根本不能相比的。 郭芙儿身穿着对襟齐腰的小袖,绣着点点梅花的襦裙,还披着一件翻毛皮的斗篷,头戴着一顶名为“浅露”的带着纱帷的帽子,只是微微露出一点圆润的下巴。虽然别人看不到她的容貌,可是仅是那站姿举止,就自有一种雍容优雅。 陈德兴则是一身武官的窄袖绿袍,没有披御寒的斗篷,腰里悬挂着一把短剑,正是李翠仙所赠的斩蛇剑。 跟随陈德兴、郭芙儿回临安的还有王蓉儿和几个老军,还带着些人参鹿茸,都是价值不菲的北货,是郭芙儿带来临安贩卖的。如果没有陈德兴这个拥万夫的军头同行,一路上不知道要被抽多少税了。 “娘亲,看来今天是雇不到车轿了。”陈德兴望着人山人海的街道,微微蹙眉道。临安城的繁华还是有点让他始料未及! 郭芙儿微微一笑,道:“走着回去便是了,你娘亲我可不是走不动路的束足。” 南宋已经有了缠足这个陋习,不过不是后世的三寸金莲,而是追求束足纤直。不过这个陋习在两淮是没有的,两淮那边三天两头打仗,谁知道什么时候北虏就打过来了,束着足的女子别说协助作战,就是逃起来也比别人慢。而且两淮将门喜欢的女子也和江南的士大夫不是一个调调,看郭芙儿的身板就知道了! 陈德兴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嘻嘻一笑:“那俺们就走吧,顺便逛个街,娘亲和蓉儿若是瞧见什么喜欢的物件,我都买了送你们。” 浅露之下,郭芙儿轻轻撇了撇朱唇,拉了拉还在东张西望打量着临安繁华市面的王蓉儿,跟上了陈德兴。 宽广的御街是整个临安城的主干道,两侧还各有两条和御街走向相似的南北向大街,另外还有四条和御街相交的东西走向大街,构成了临安府城最基本的道路网,当然,次一级的街道还有许多许多,都附属于这五纵四横的主干道,将临安城北部隔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网格,并以“坊”命名。 陈德兴的父亲陈淮清所居住的便位于靠近城西钱塘门的宁安坊,因为靠近风景秀丽的西湖和名士荟萃的国子监(太学、武学就在国子监内,原是岳飞的宅邸),因而在临安来说是相当高雅的地段——风景房加学区房!靠陈淮清在武学当博士的那点微薄俸禄自是买不起的,这所宅子乃是陈虎山当都统制的时候置办下来,给自己的长子落户读书所用。 陈德兴和郭芙儿往宁安坊而来的时候,陈淮清和陈德芳两父子还在书房里面读书。已经上了点年纪的陈淮清读书的时候总是端端正正坐着,腰杆挺得笔直,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捋着颌下的长髯,和画上的关公读春秋还真有几分神似,再加上他那副六尺多高,结实的好似铁塔一座的躯干,还真有几分关二爷的架子,怪不得被人唤作赛云长。 陈德芳的模样则比他老子和他弟弟清秀多了——他和陈德兴是一母所出,不过一个随妈一个随爹——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乃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这位佳公子读书的样子,到是和他老子一样,端端正正而坐,专心致志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圣贤书。 第111章 读书人 求收藏,求推荐 大年三十,陈家父子还不忘记苦读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即将过去的宝祐六年,对安丰陈家而言,可是三喜临门! 第一喜当然是陈德兴高官得做,以弱官之年独掌一军,官阶也升到了横班,算是大宋高级武官的一员了。 而另外两喜,则是陈淮清、陈德芳双双取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陈淮清通过了专门为官员准备的锁厅试,而陈德芳则通过了临安府的解试取得了举人的资格。 不过参加会试不等于东华门外唱名,每次大比,赶考的举子都数以万计,而高中者不过五六百,他们这些人才是大宋官家和绝大部分大宋百姓眼中的好儿男!才是大宋王朝真正的栋梁之才,才是真正可以和大宋官家共天下的士大夫阶级的顶尖精英。 而为了成为这万分之五六百人中的一员,为了让自己生平所学真正得以发挥,陈家父子自然不会挥霍任何一点可以用来读书的时间。哪怕今日已经是大年三十,哪怕陈德兴和郭芙蓉将要自扬州来访…… “爹爹,今日已经是十二月三十了,算算日子……二哥和婶母该到临安了。”陈德芳书读得有些倦了,放下书卷,拿起早就没有热气的茶水抿了一口,便和父亲说起了陈德兴和郭芙蓉将要到来的事情。 “嗯,”陈淮清点点头,也没有放下书卷,只是淡淡地道,“是该到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拥万夫的都统制,升得有些快了。”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悦,反而有几分担心。 陈德芳一笑:“爹爹担心二哥跋扈么?” 陈淮清摇摇头,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好好读书,这一科……是很有望的!只要能够高中,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陈淮清说的当然自己高中,他是和贾似道同一年中进士的,只是贾似道中了文进士,而他中了武进士——因而现在文采风流的文进士贾大奸臣在督军两淮,而武艺兵法出众的武进士陈淮清在国子监教书……呃,大宋朝嘛,就是这么用人的! 入仕已经二十多年的陈淮清现在既不缺资历,也不缺名望——连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儿子都成了名将,谁还会把他当纸上谈兵的赵括?只缺一个文进士就能有大用的机会了,几年之内就该有朝官的官阶,到时候还怕没有外放掌兵的机会?拼自己和两淮将门的那点香火之情,再加上一个当了都统制的儿子,如何没有立功的机会?这能立军功的文官素来是大宋官家最喜欢的。一顶清凉伞(宰执的象征)也是早晚之事。 到时候再给两个儿子说门好亲事,若是能娶上个朝中重臣的闺女,家门就算安稳了,若再有人议论陈德兴跋扈,大不了让他交了兵权转做文资。 父子俩正在谈话的时候,屋外突然喧哗起来,紧接着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眉目清秀,衣着朴素的女子闯了进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大声道:“来了,来了……二哥儿和弟妹来了!” 这中年妇人正是陈德兴和陈德芳兄弟的母亲,陈淮清的妻子陈许氏。 父子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站立起来,陈淮清也放下了书卷,展颜笑道:“今日的书就且读到这里,走,大哥儿,一块儿去迎你弟弟和婶娘吧!” 两父子和陈许氏一并出了书房,下了楼就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当中,院子的占地面积不大,根本不能和陈德兴在扬州卧虎坊的大宅子相比,还不到一亩。院子里有三栋呈品字形排列的三层小楼,中间是一块不大的空地,也没有种什么花草树木,只是修了个水井。 小小的院子,并不是什么豪宅,就是一栋在临安城内最不起眼的民宅。但就是这么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宅院,却至少价值万贯铜钱!这临安之居,真是大为不易。 不过在这份不易的背后,却是天子脚下才有的那一份安定、秩序和建立在这之上的繁华——大宋天子脚下,不是一个可以明目张胆胡来的地方!哪怕权势再盛,到了临安总要稍稍夹一下尾巴,毕竟大宋江山的主人就在城南的皇宫里面。所以整个大宋的富贵之人,都想要在天子脚下安个家,哪怕一朝失势,也能让后代当个天子庇护之下的普通一民。 陈家宅院的大门是朝北开的,两扇已经掉了些漆的木门敞开着,就看见一身绿袍的陈德兴,正陪着已经取下浅露,露出如花般容颜的郭芙儿并肩站在门外。 长远不见,陈淮清突然发现自己的次子真的已经长大,再不是当初那个有些毛糙的愣头小子了,只是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散发出一股大将特有的沉稳气质。至于陈德兴身边的郭芙儿,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般的年轻貌美,看着不像是自己的弟妹,倒像是自己的儿媳妇…… 就在陈淮清脑海中突然浮出这么一个不大正经的念头时。陈德兴已经躬身拜下:“大伯父,大伯母,侄儿陈德兴有礼了。” 俏娘亲郭芙儿就在身边,陈德兴当然要按照安丰陈家族谱上的辈份管自己的亲爹、亲娘叫大伯和伯母。否则便是对郭芙儿不孝了。 “大伯,嫂嫂,阿郭有礼了。”郭芙儿也笑吟吟的一福。 “进来,快进来吧。”陈许氏客气地迎了上去,拉住了郭芙儿的胳膊,将她拉进了大门,又冲着陈德兴招招手,软语道:“二哥儿,快进来吧,已经帮你把屋子都收拾好了。这回可一定得在临安多住些时日,过了正月再走吧。” 陈许氏的口音是姑苏语调,软侬可喜,听来十分悦耳。陈德兴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亲娘,虽然上了些年纪,倒也是面目端庄,容貌清秀,想来年轻时候也是难得的美人。 陈德兴道:“是要过了正月再走的,这次是官家特旨才升的横班,还加了带御器械的荣衔,照例需面君谢恩。” 陈淮清捋着胡须,面带微笑地道:“二哥儿,你难得来一回临安,总要交游一番,二月便要春闱大比,现在的临安城内可是名士云集。” 听到春闱大比,陈德兴也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伯父,大哥,这次的春闱可有把握?” 春闱就是礼部会试,宋朝的科举是秋天在地方州府进行解试称之为秋闱,第二年二月进行礼部试称之为春闱,到四月则进行殿试。不过只要通过礼部试的举子便是中了进士,殿试只是决定名次,不实行末尾淘汰。所以只要会试高中,就是进士,陈家的门第立时就能上一个大台阶!陈德兴在朝中,也能多上一座靠山。只是这进士,实在不易考中。 陈淮清笑了笑:“百中取五,有什么人敢说把握?不过是尽人力待天时罢了。二哥儿,屋子里已经备了酒菜,我们边吃边聊,和我说说前线的战事。” 第112章 谁当岳武穆 求收藏,求推荐 小楼之上,一餐家宴正吃到尽兴。 前些日子在扬州,犒赏的酒肉,各方面的应酬,让陈德兴对山珍海味都有些腻歪了。此番吃到的家宴,米粥微黄,各色腌菜,几样小炒,再加上杭州湾里面捞起的黄鱼熬汤,倒是让陈德兴吃出了点滋味。 坐在一起吃饭的,只是陈淮清、陈德芳、陈德兴父子三人。陈许氏和郭芙儿另有用餐的去处。倒不是陈家理法森严,男女不同席,而是今日席上说的话,实在不方便外传。 “二哥儿,你在江北是和北虏真刀真枪战过的,你说说看,这北虏的兵马到底有多厉害,这大宋的花花江山,还能再支撑多少年?” 斯时斯刻,正是夕阳斜下,黄昏时分,多姿多彩的临安夜生活刚刚开始,街市之上比白天的时候更热闹了几分,再过一会儿便是十万家灯火通明的盛世场面。但是身武学博士,一手调教出陈德兴这等儿郎的陈淮清,在听完了儿子转述的扬州之役的经过之后,问出的却是这么一番话。 大宋的花花江山,如果没有自己,大概还剩十七八年的残破岁月……有了自己这个穿越客,恐怕也不会延长多久。自己要扶的是华夏天倾,不是这个自立国以来就憋屈到极点的赵宋天下,不是不想保大宋,而是实在没这本事…… 这些话在陈德兴心里翻腾,或许可以当着俏娘亲和小妖女说,但是却不能说给陈淮清和陈德芳听! 他勉强一笑,放下酒杯,张嘴就是套话:“吾大宋有沃野万里,户口千万,带甲之士不下七八十万,岁入财帛十倍于北虏,又有圣天子在朝,恢复中原,还都汴梁亦是指日可待……” 陈淮清嗨了一声,摇摇手道:“得了得了,这种话留着面君的时候再说。现在和我说心里话,你觉得这大宋江山还能保多久?若是北虏不停攻打,可能再撑个十三四年么?” 陈德兴的目光缓缓的扫过一脸正气的老爹陈淮清,又转到了生得风流倜傥的亲大哥陈德芳的面孔之上。两父子的脸色并无异常,显然是常常在家里议论这问题的。 陈德兴干笑两声,看着父亲说道“爹爹,凡事皆在人为,大宋江山能保多久,就看我等大宋文武臣子能否尽心竭力的扶保了……” 陈淮清一皱眉,目光炯炯地看着儿子:“二哥儿,你真这么认为的?” 陈德兴被他亲老子问得一愣,正琢磨着该怎么应对,就听见他老子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往下道:“天下大势是有定数的,这定数往往是百年乃至数百年前就定好了的。如一国家,开国定鼎之时定的规矩就能决定其国运是否昌隆,其国祚是否长久,其版图是否辽阔。本朝今日受迫于北虏,也是三百年前就定下的命数……吾等纵使能入相出将,位列宰执,又有何德能可以一改太祖、太宗所遗之家法? 若是皇宋家法不变,只知分化臣下,抑制武力,对内虽可保赵家天位,但是对外想要逐北虏、复中原却是不能的。而中原不复,北虏便可以中原之力图江南,江南的财力虽十倍于中原,但是打仗从来就不是比谁钱多的。且江南的财力……又能有几分用来养江北、京湖、四川的武力呢? 所以吾看这大宋天下就只有两个前途,一是亡于北虏;二是……再来一次绍兴议和,换得江南百年苟安。只是这岳武穆该谁来当?二哥儿,你想当第二个岳武穆吗?” “儿子不当第二个岳武穆!”陈德兴的回答斩钉截铁,不过还有半句话没有说,那就是要当也当曹孟德! 陈淮清笑笑:“我也不想当岳武穆,虽然我敬重岳武穆,但却不愿意去风波亭走一遭,所以不曾从军。昔日吾高中武进士的时候,官家倒是很希望为父从军去当这个岳武穆的,可是为父却只把文章道理当成大道,确实有负圣恩了。” 这哪里是赛关公,分明就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啊! “那如今的大宋,谁可以当岳武穆?”陈德兴犹疑了一下,又补充道:“贾相公可是岳武穆?” 贾似道和岳飞……陈德兴竟然将两人类比,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了。 陈淮清嗤的一笑:“贾大参是有些阃才,但终究是文人掌弱兵,又不敢真正放开手脚,苦守有余,想要他反攻中原是不行的。若吾大宋没有反攻之力,北虏如何肯议和?横竖死些汉军,打上一二十年总能把大宋耗到山穷水尽!到时候整个江南都是蒙哥的囊中物,不比一年百万的岁币好么?” 南宋的财入在古代世界只能用奇迹来形容!绍定、端平年前,南宋的年入已经超过一亿贯!差不多相当于明清两朝的一亿两白银的财政收入……那么多的财入主要取自江南五路的区区之地,居然还没有闹出太难看的民变,这宋朝官家的理财能力,倒是明清两代所不能比的。 而百万岁币,对南宋来说不过是财入的百分之一,微不足道的支出,如果能用这点钱买来一个和平,南宋君臣如何会不愿意?可问题是蒙古人铁了心要把整个南宋一口吞下去,百万贯哪怕是千万贯都填不满他们的胃口。除非能有一个岳武穆这样名将带出岳家军那样的精锐,时时刻刻威胁着蒙古人在中原的统治,才有可能让蒙古人愿意坐下来和南宋谈判。 可问题是,没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岳武穆! “二哥儿,你真的没想过去当岳武穆吧?”陈淮清并不知道陈德兴提出了“陆守海攻”的建议,还打算亲自去实行。不过他还是本能的感到不放心——陈德兴在过去三个月所展现出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就是岳武穆当年也未必能超过他。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陈德兴的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孩儿当个横行就知足了。” “这倒也不必,既然已经做了武官,总要升到正任吧?”陈淮清拈着须髯笑道,“你知道其中的利害,为父就放心了。 另外为父再给你三点告诫,第一、北伐之事万不可提,更不可行,若是遭了北虏忌惮,提个杀兴始可言和,吾安丰陈家就有灭门的危险! 第二、兵权不可久掌,你如今虽是拥万夫的都统,但是根基毕竟稍浅,官家不会太忌惮你的,等援川回来就自请解除兵权,官家当会给你一个遥郡,再给你个提举兵器所的差遣,也是不错的。 第三、须得结好士林,广交良友。这大宋官家毕竟是和士大夫共天下的,身为武将者多些文士朋友总是好的。等你从四川回来,为父再帮你寻一门好亲,这样就能再多一些保障了。” 陈淮清的这番老实话,说得陈德兴的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不过他也知道老头子的话字字珠玑,是千金难买的。他沉默半晌,只是问了一句:“若是大宋人人都不当岳武穆,怕是没有绍兴议和,只有亡于北虏了。” 陈淮清却是笑了笑,道:“不是人人都不当,而是你不要去当岳武穆,让别人去当……” 第113章 父与女 求推荐,求收藏 就在这宝佑六年的最后一夜,在右丞相兼枢密使丁大全的府中,同样有着一番长谈。 比起扬州大捷的消息传来之前,这位青面皮的丁大相公的确低调了许多。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相位上的日子不长久了,只等贾似道解了四川之危,就该他离开临安了。不过以什么身份离开,却还没有一定。若是外放去当一方安抚,再兼着枢密使或参知政事的衔头,就和如今的贾似道一样,在朝中、宫中又有人可以说话,那么复相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要是以提举宫观的名义外放,那可就前景不妙了。如果朝中、宫中再没有自己人的话,那个贾似道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没准就罗织些罪名把往死里整了! 所以这些日子,身为正牌枢密使,理应掌管整个抗蒙作战的丁大全,真正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帅哥!替理宗皇帝的掌上明珠升国公主找个帅哥当驸马爷。 光是帅还不行,还得有学问,四书五经方面的学问,还得是来临安应考举子,当然还得单身未婚。呃,要求还蛮多的。不过要求再多,丁大全也得替皇帝老子选出个帅哥再安排他中状元好去当驸马爷——状元驸马!这就是丁大全用来讨好公主和皇帝的题目。这题目是他自己出的,要是做好了,理宗皇帝一高兴,说不定就让左丞相吴潜滚蛋,让他丁大全留下了。要是办砸了,可就甭想再复相了。 这几日,丁大全真是忙得四脚不着地,成天的找帅哥,连眼睛都快挑花了。这会儿正靠在软榻之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和自己在宫中的盟友董宋臣说话呢。 “相公,这春闱大比可就没有几日了,您可找到了相貌才华皆是出类拔萃的举子了么……至少也得和文天祥差不多,其实官家就是因为上一科出了个文天祥才同意招个状元郎做东床的。” 丁大全看着董宋臣,一时没有开口。 这一科要是有文天祥这样的举子,他还会头疼到现在么?科举考的是学问,又不是选美,长得漂亮没有学问连解试都过不了,更别说是状元了。而且他替公主殿下物色美男的事情又不好公开,要不然成什么了?考状元这么神圣的事情变成凭面皮取胜了,传出去还不士林震动? 听到董宋臣的催促,半晌之后丁大全才苦苦一笑:“……已经在选了,日日都要见几百个举子,眼睛都看花了,却没有见到几个出众的。对了,董承宣,吾听人说,这几日宫中都在传陈德兴的事情。可有这事?” 董宋臣听到这问题,只是淡淡一笑:“一介武夫而已,有人传颂又如何?官家不过就封了他一个横行,不见得多重视。今次想要提前召见,不过是想让他早点回扬州去带兵罢了。” 原来董宋臣是借着替皇帝传口谕的名义到访相府的——理宗皇帝想要在大年初一下午见陈德兴。根据宋朝的制度,皇帝是不能随便召见外臣的,需要宰执重臣来安排,通常还要排队等候。皇帝如果想尽快召见,只能给负责此事的宰相下旨。丁大全现在兼领枢密使,陈德兴入宫见驾的事情是他管的。 丁大全皱眉问:“这陈德兴是贾似道的人么?” 董宋臣笑笑:“不算是贾似道嫡系的,这陈德兴的生父就是陈淮清,和贾似道、廖莹中都有些关系的。不过也谈不上多深,否则就不至于一个博士当到现在了。” “原是赛关公的儿子,”丁大全若有所思地道,“他的一个儿子好像也过了临安府解试的,模样倒还周正,只是文采还差了些许,可惜了,可惜了……” 陈德芳走的是文武双全的路子,但是文武两道都是博大精深,想要真正双全又谈何容易?因而想要双全的结果,都是博而不精,以陈德芳的文采过临安府的解试都有些勉强,想要东华门外唱名可就太难了,至于大魁天下,更是想都甭想——这也是让丁大全为难的地方,身为主考官,他当然可以给某个帅哥大行方便之门,但前提是这位帅哥得有真才实学,要不然混个同进士也就罢了,要当了状元可就是天下瞩目的对象,没有真本事怎么能行? 所以丁大全才连声道着可惜,好端端一个帅哥,没事儿学什么武艺兵法呢?把四书五经念吃透了才是得了大道。 …… 镌刻着龙纹的银壶在炉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白雾从壶口袅袅升起。竹帘外,夜空中升起了绚丽的烟花,传来噼噼啪啪的爆竹之声,开庆元年的新春很快就要到来了。 升国公主熟练地泼去残茶,又用银匙从竹罐中取出浓绿的茶粉,投入紫砂壶中。然后拿起银壶,冲入沸水。她点茶的手势极稳,流入的沸水正好和壶口平齐,丝毫没有溢出。她又拿起壶盖,轻轻盖好,再用沸水淋在壶上。溢出的茶沫顺着壶身冲下,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片刻之后,壶身的水迹干涸。公主又用沸水淋过茶盏,重新斟了两盏,递了一盏给大宋官家。举止优雅而从容,处处显出帝王家的雍容大气。 理宗皇帝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微微的笑了:“这手点茶的功夫都快赶上你娘亲了,不错,不错。” 对于自己唯一的孩子,理宗皇帝自是倾注了全部的父爱。 顿了片刻,理宗又道:“明日下午,你扮成宦官到崇政殿来。” 崇政殿是皇帝办公和召见臣子的地方,升国公主是不方便前往的。 “去崇政殿?”升国公主脸蛋儿一红,“这是……陈德兴要来了?” 理宗皇帝眨眨眼道:“这下可高兴了?真不知你这丫头在想什么,一介莽夫有甚好见的?” 公主咬了咬嘴唇,道:“陈郎是大英雄,不是莽夫,他有勇有谋,十个状元都打不过他!” 理宗皇帝见她说的挺认真,不禁啼笑皆非:“状元是从文章中出来的,又不是比武比出来的。若是打架,十个状元当然打不过陈德兴。要是比……” “比带兵打仗,十个状元也打不过一个陈郎。”小公主现在就像个追星族,陈德兴好像成了她心目中的明星,自是要竭力维护的。 “呃……”理宗皇帝无奈地道,“升国,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打呢?” “爹爹,如今中原已经被北虏占据,连年入寇,江淮残破,四川已经是白地,百姓流离失所,国家困于兵祸,还有什么比用兵打仗更要紧的么?陈郎的武艺兵法堪称举世无双,为什么在您眼中就不如一个只会写文章的状元呢?” 理宗皇帝轻轻叹口气,道:“升国,还好你不是儿子,否则吾大宋江山非得送在你手里不可!” 第114章 弱智和弱者共天下 求收藏 升国公主静静地凝视着父亲许久,唇边渐渐绽起一丝苦笑:“原来在爹爹眼中,我还不如忠王哥哥……” 忠王就是理宗皇帝的养子赵禥,据说他妈怀孕的时候被逼吃了打胎药,胎没打掉却把脑子打残了,傻头傻脑的,七岁才会说话,智力低下,基本上笨得没救了。可就是这样一个傻儿,却是理宗皇帝唯一的亲侄子——理宗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兄弟叫赵与芮,封了荣王。荣王赵与芮也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弱智!而这个弱智,现在却成了大宋天下的继承人…… 理宗皇帝偏头想了一会儿,居然点点头道:“没错,忠王的脑子虽然不好,但却不会坏了祖宗家法,升国,你可知吾大宋天下的根基是什么吗?” 升国公主认真地答道:“是和士大夫共天下!只是……东华门外唱名的是士大夫,保障河边喋血的难道就不是士大夫么?” 士大夫只是一个统称,指得是具有声望、地位的知识分子和官吏。并不一定是指科举出身的官员。陈德兴虽然不是科举出身,但也读过儒家经典,又是大宋官员,当然是士大夫的一员。 理宗皇帝拿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皱起眉头。“真是聪明儿啊,可惜是个女儿……升国,你说的没错,保障河边喋血的也是士大夫,但是这士大夫和士大夫是不一样的。东华门外唱名的是可以共天下的士大夫,而保障河边喋血的是要时刻提防的士大夫!” 升国蹙起秀眉,“同样是士大夫,为什么要贵文贱武,厚此薄彼呢?” “自然是要将天下士子都往文章道理上引,如此赵宋天下才能安稳。”理宗皇帝慢慢饮了口茶,“若是天下士子都是陈德兴一样的人,朕还能在这皇宫之中安坐吗?” 升国公主叹了口气,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自然不明白一国之君的智慧。她只知道大宋天下已经岌岌可危,若没有陈德兴在保障河、扬子桥的建功,安坐在这临安皇宫中的多半就是鞑子大汗了。而大宋的人口有近万万,士子数百万计,若是人人都和陈德兴一样勇武,恢复中原岂不是指日可待?就是封狼居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公主摇摇头:“陈郎英雄盖世,天下士子怎么可能都和他一样?” 理宗皇帝笑道:“怎么不可能?陈德兴的武艺兵法又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那是十几年如一日苦练苦学来的。而这习武之苦也未必能比得上十年寒窗之苦!若是下个月春闱比的不是文章经意,而是弓马骑射和兵法,如今汇聚在临安的士子就个个都如陈德兴一样了!” 是啊,科举要是改成天下第一武道会了,现在汇聚临安的当然都是陈德兴一样的变态肌肉男了。而整个大宋社会的上层精英,自然都是些赳赳武夫了! 如今这大宋,就是个站在“官僚资本主义”大门口的社会,是个一切围绕着“官”字运行的国家。当官所有男儿的梦想,无论贫贱还是富贵。而当官的办法虽然有科举、荫补、举荐、军功、输纳五种。但是真正高贵的只有科举!真正公平的,也只有科举! 所以科举就成了大部分想往上爬的大宋男儿的第一选择,而科举考什么,就直接决定了这大宋朝的精英是什么样的人了——同时也决定了整个国家的大部分财富会用来养什么样的人?是满腹经纶的文士,还是弓马娴熟的武士…… 如果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不是文章绚丽的状元郎,而是武功盖世的天下第一高手,现在汇聚在临安的举子,自然都和陈德兴一样了。而那些没有资格来临安大比的数百万士子,肯定也都有一身能上阵厮杀去搏军功的好武艺! “一万个陈郎,数百万余武士……”小公主吐了吐舌头,露出向往的表情,“这样爹爹就能领着他们去杀了鞑子大汗,恢复汉家故土了!” 理宗皇帝冷冷地道:“若天下的士子人人都如陈德兴,吾大宋江山早就倾覆不保,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做官家?” 驾驭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自然要比驾驭一群武功盖世同时又精通兵法的武士要容易的多! 理宗皇帝幽幽地道:“学文不成,无非是个村秀才,做不了甚事情的。可是学武不成就不同了,退可横行乡里,目无王法。进可揭竿而起,惊动天下。这样的武士,朕是驾驭不了的,禥儿就更不行了。就是大宋列祖列宗,又有几人能和百万武士共天下?” 升国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所以祖宗就想出了文章取士的好办法,让普天下的好男儿都弃了武艺专心文章。” 科举文章的上升道路好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想在数百万士子中脱颖而出,在东华门外名扬天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些想要兼修文武的士子,往往会因为武艺、兵法而荒废文章正途,最后名落孙山。因而百万士子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弃了武艺而专心文章的。 “原来这文章经意不是通大道,而是用来使士大夫变弱的帝王术……只可惜文章写得再好也退不了北虏,要保大宋江山还是少不了陈郎那样的英雄。”小公主只是轻轻摇头,“祖宗创此家法的时候,天下大体是承平无事,若是让太祖太宗见到如今的困局,大概也想要改变的吧?” 理宗皇帝看着女儿,淡淡一笑:“这便是你不如禥儿的地方,他不会图强求变,只会垂拱而治天下,祖宗的法度已经行了三百年,早就入了人心,与这大宋天下一体,变不了的!若是不变,这大宋天下还能安稳下去,一旦变了可就该亡国了!吾大宋今日之祸的根子,不就是熙宁变法,不仅是王安石么?” 是的,南宋时代的人们对靖康之耻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不认为是宋朝贵文轻武,引导社会精英丢了刀弓去做文章而造成的,而是将责任归咎于王安石,归咎于变法图强。正因为有了王安石的变法图强,大宋才有足够的财力和兵力去攻夏伐辽,也才有了联金灭辽和后来的金兵南下。若是没有熙宁变法,大宋就能沿着原先安安稳稳当弱国的路子走下去了…… “可现在再不变的话……还能安稳?”升国公主虽然长在深宫,但是对宫外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就算理宗皇帝不说,抚养升国公主长大的阎贵妃还有宫中的宫女、宦官们也会和她说些这方面的事情。 “能安稳的,只要再出一个岳武穆打疼了北虏,这天下就能稳了!吾大宋有亿兆万臣民,总会有一二英雄出世的吧?”理宗皇帝捋着胡须,嘴角不自觉的浮出一丝冷笑。 “一个岳武穆?”公主轻轻一笑,“这陈郎英雄无双,一定会是保扶我大宋江山的岳武穆!” 第115章 不二忠臣 安宁坊,陈家宅院,父子三人关于岳飞和大宋前途命运的谈话还在继续。 成为岳武穆第二或是岳武穆第三,肯定是有风险的!在南宋一百多年历史上,倒是出过几个这样的人物——武阶出身,手握兵权,牧守一方,且有恢复之志。譬如孟珙,赵葵,余玠等三人。其中孟珙郁郁而终,余玠被逼自杀,赵葵倒还颇得理宗皇帝圣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葵祖上世代名臣的缘故? 不过,无论孟珙、余玠还是赵葵,都没有显示出逼和蒙古的才能。因而蒙哥也没有说过什么杀玠始可言和或杀珙始可言和的话,迫退孟珙,逼死余玠,根本是理宗皇帝自己替蒙古扫清入侵的障碍。眼下的这位大宋官家的脑子,真是比高宗赵构还要糊涂的多…… “爹爹,大哥,你们觉得,官家是何等样人?” 既然家宴之上谈的都是国事,陈德兴干脆问起了大宋当今官家赵昀的为人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老爹虽然是个芝麻官,但是却很会讲兵法,连官家赵昀也时常让进宫说上一段,和理宗皇帝算是熟人——可惜没有一个文进士的出身,否则倒是能得一个崇政殿说书的差遣。 陈淮清点点头,露出了欣赏的目光:“好,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不是有勇无谋。为父就放心一些了。”他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官家,只是福厚也,又非开创基业之君,一份残山剩水都守不好,还有甚好说?治国如何,中下都算不上,生性又多疑且轻率,行事少计后果,先是绍定军兴无粮入洛,后又忌孟珙疑余玠乃至川事不可为。只有一个贾师宪是官家倾心相托之人。然则贾师宪稍有轻佻,行事急切,若真的执掌了政事堂,只怕……德兴,你记着了,也不要和贾师宪走得太近了。” 因为是关起门来说话,只是父子三人,这年头更没有什么可以录音录像的工具,陈淮清自是没有什么顾忌。对理宗皇帝评价可以说是颇低的——连守成都不行,而且又多疑,做事情又不考虑后果,轻率开启战端,杀逐大将,以至于四川之事到了不可为的地步。总的来说,是一个昏庸无道的皇帝。 “摊上这样的官家,若再无岳武穆这等稀世名将保扶,想要一个绍兴议和也难了……”陈德兴的话问的也是露骨,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父亲,“爹爹,若真有这一日,您打算如何自处?” 陈淮清摇摇头,道:“总不能对不起赵家三百年养士之恩……若真有这一日,吾安丰陈家毕竟受过皇恩,当早做些准备,到时候退隐江湖,终身不可仕蒙!” 这就是忠臣不仕二主!好一个儒家士大夫的风范。陈德兴暗自佩服起自己的便宜老爹了。明明有保扶大宋天下的本领,却打定主意不当这个出头鸟。明知道国要亡,却不肯挺身而出,只在打退隐江湖,当个不二主的忠臣! “会否有英雄出世?”陈德兴沉默了一下,又试探着问。 “英雄?”陈淮清似乎没有听懂,“何为英雄?” “刘裕如何?”陈德兴道。刘欲乃是五胡乱华之时的英雄,取代没落的东晋而开创了刘宋王朝,一度北伐中原,收复了黄河以南和关中地区。如果没有他,历史上的南朝(南北朝时代)根本支撑不到杨隋崛起就要被北方的胡人灭亡了。 “德兴,你说甚么?”陈淮清的脸色顿时大变,四下看看,确定没有第四人在侧,才板起面孔训斥道:“你怎能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吾等身为赵氏之臣,当忠赵氏之君,致死方休!” “可赵氏已有亡天下与胡虏之兆!” “宁亡与胡虏,不亡与逆臣!”陈淮清脸色铁青,看着儿子,“此乃大节!凡是读过圣贤书者,都当有此觉悟!” 陈德兴看看自己的老哥陈德芳,本来面如冠玉的白脸儿也铁青的怕人,怒气冲冲地看着弟弟。要是陈德兴现在表示自己有当刘裕、当曹操的想法,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自己的父兄给活活打死? 当下陈德兴忙一撇嘴:“爹爹,大哥……你们这是做甚?这个英雄又不是俺,而是……”他放低了声音,一脸神秘,“而是在北地,枢密相公已经和他有了联络!这次淮地大捷真正的功臣就是这位。这可是绝密军情,俺也是偶然得知,你们可别对外去说。” 陈淮清这才大松口气——这等乱臣贼子总算不是出自陈家,这样就好——老狐狸冷笑道:“是个北地汉侯吧?”他摇摇头,“狼子野心之徒,成不了大事的。贾师宪不糊涂,不会让他真个据有北地的。” 真的吗?陈德兴心中顿时一沉,他还想去当个大唐驸马爷兼开国功臣呢! “若是有北地汉侯逐退鞑虏,这赵家的半壁江山总能再安稳百八十年吧?” 这鞑虏也不是一驱就能驱走的,而且北方汉地残破,没有长时间的休养生息根本复不了元气,不可能一边抵挡蒙古人的反扑,一边南下吞宋。因此李璮一旦在北方复唐,南宋这边总能舒舒服服再过个百八十年太平日子。 陈淮清冷冷一笑:“要是北方有了隋朝,还需要南陈做甚?” 陈德兴瞅瞅自己的老爹,这话说得倒一点不错!昏君奸臣迭出的南宋之所以可以苟延至今,归根结底就是将近万万的汉人,特别是两淮、京湖、四川等地的汉人不愿意亡于鞑虏,拼尽全力在抵抗!若是北方复了大唐,两淮、京湖、四川的汉人凭什么再前赴后继保卫临安的昏君?特别是一票被文官压制着的将门,为什么不投到李璮那边混个开国功臣? 这个道理,自己都能想通,贾似道又怎么会不明白……所以他不会真的和李璮联手,顶多就是个虚张声势。看来自己也不能把所有的宝都压在李璮、李翠仙父女身上。 当下陈德兴淡淡一笑:“若真是如此,江南恐终有残破之日!爹爹,俺们陈家是不是应该早谋退路?” 谋退路?陈淮清低低沉思一阵,点点头道:“德兴,我也不瞒你,退路早就在准备了。为父十年前已经在温州雁荡山一带买了些土地,安置了百十族人,还在山里面寻了险要隐蔽之所,预备修建堡寨。一旦有急,就让你和德芳带人过去。” 躲到山沟里去?地方倒是不错,温州雁荡山。大概可以躲上几十年挨到元末红巾军大起义吧?陈德兴在心里面微微摇头,自己魂穿复生可不是为了到雁荡山里面当农民的。 “到海外谋个退路如何?”陈德兴看着父亲,“福建沿海向东南不过一百多里便有一大岛,名曰夷州,三国的时候孙权就派人去过,隋朝时候也派兵去过夷州,如今却非大宋土地,乃是个化外荒岛。” 第116章 陈成功? 先感谢本书盟主hwblm大大的打赏,然后照例求收藏、求推荐 ....... “夷州?为父知道那个地方,疫障丛生之地,当年孙权派去的人就病死了十之八九,隋朝派遣去的人一样无法立足。”陈淮清只是连连摇头,“若是将族人安置去了夷州,只怕不过几年都病死了!” 所谓疫障主要就是疟疾,是常见的热带传染病,由蚊虫叮咬引起的。另外,霍乱在热带也比较多见。陈德兴虽然有一定的医学知识,知道该用什么药医治疟疾和霍乱,但是眼下是宋朝,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因此就只能立足于防治了。 当然,所谓疫障之地并不是不能征服的,现在的湖南、广南、福建等路,还有被蒙古征服的大理国,还有五代末年从中国分裂出去的交趾国,还有那个被人称为天涯海角的琼州,现在不都有大量居民?其中琼州和交趾的气候恐怕比夷州更加炎热,更有利于蚊虫繁殖吧? 事实上,疫障流行是和土地的开发不足有关的。当原始森林被开发成城市、良田之后,蚊虫、毒虫的数量就会大为减少,疫病也相应的减少了。要不然同样处于低纬度,气候炎热潮湿的印度又如何成为不亚于中原的人口稠密之地呢? 另外,陈德兴还知道一些早年西方人在疟疾流行之地殖民经商的窍门。首先,不要过分深入内地,而是先在气候凉爽,相对宜居的海边建立据点。哪怕是在热带,海边的气温也是较低的,各种毒虫蛇蚁也较少。只要注意预防和搞好个人卫生,就能有效防止传染病。 其次,也不要贪多求大,想要在短期内大量移民。因为人口的大量聚集会造成防疫困难和食物供应紧张,而后者又会促使殖民地过快的向内地扩张,以取得足够的土地发展农业,这同时也方便了疫障从热带地区的内陆向海边的殖民地传播。 第三,殖民地的开发绝不能不算经济账只算政治账。特别对于财用不足的南宋来说,根本不可能拿出多少铜钱用于台湾岛的开发。而要让台湾在短期内产生一定的税赋收益,那就必须立足于商业,立足于贸易航线。如果能开辟出一条泉州——淡水——琉球——日本的贸易线路,至少就能在台湾岛东北部的淡水河口地区建立一个小小的商港了。有了商港就能汇集人口,就能有一定的财政收入,也就有了经营发展的价值。 陈德兴非常耐心地将心中关于台湾的设想,详细地告诉了自己的生父。最后才语气凝重地道:“爹爹,如今的大势虽然多吾大宋不利,但是十几年总还能支撑的。若是能利用好这十几年真正做成些事情,或许可以让我华夏在这番大难中多保存几分元气。经营夷州在孩儿看来,便是一件值得用十几年二十年时间去做的事情。俺们陈家若能将经营夷州的事业抓在手里,说不定能将之变成一份基业……” 一份基业……属于安丰陈家的基业?陈淮清和陈德芳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犹疑。给大宋官家当官自然要比在个海外破岛当城主、岛主要好。但是这大宋江山还能维持多久真不好说!要是真有垮台的一日,能退居海岛倒也不失为上策,总好过在乡下当个农夫吧? 只是要把夷州经营起来并不容易。 陈淮清摇摇头:“万事无钱不成,将这夷州经营起来。没有几万贯铜怎生是好?” 陈德兴看着老爹:“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名分和差遣,有没有办法将夷州的差遣给大哥?” 陈淮清瞪眼看他:“大哥儿可是要走科举正途的!如何能去化外荒岛管个市舶务?” 夷州乃是蛮荒之地,即使得到开发,短期内也不可能成设立军县,顶天就是个小小的市舶务。哪有让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去那等蛮荒之地管个市舶的道理? 陈德兴连忙拍着额头:“几乎忘记大哥的志向了,都是德兴糊涂……若是一个市舶务的话,好像也处置不了夷州的复杂局面,可有办法弄到个更大的名头,比如总管、总督之类的吗?” “那如何使得?”陈淮清又瞪了陈德兴一眼,“你这是把夷州当成羁绊州么?朝廷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 陈德兴皱皱眉。又一个麻烦摆在自己面前了,大宋王朝实行的是高度中央集权,用朱熹的话说,就是“兵也收了,财也收了,赏罚刑政,一切收了”。原来这大宋王朝要提防的不仅是武人,还有文官控制的地方政权。 所以地方上面权力很小,除了前线地区的安抚司、置制司之外,就没有什么军政财一把抓的衙门。而殖民扩张,特别是在没有汉家文明基础的地方扩张,没有一个权力很大的殖民地事务机构又怎么能行?看来这事儿还得要那位多疑且轻率官家全力支持才行啊…… 陈德兴咬咬牙:“爹爹,可否找机会向官家建言……这夷州岛或可当成一条退路经营?” 当下陈淮清就瞪大眼睛,看着陈德兴振振有词地说着自己的一套道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富有天下的官家?蒙古到底势大,虽有吾等将士舍生忘死,但是前途总是莫测,要是真有个甚么万一……官家万乘之尊该往何处去?朝廷百官又该往何处去?若是没有一个鞑子够不着的地方让官家和朝廷暂避,这官家和朝廷又如何能专心指挥各地军民抵抗呢?这夷州虽在海外,但是距离福建沿海不过一百余里,离开临安也不过一千五百里水路,如果顺风的话几日便能到了,是值得好生经营的。” 陈淮清摸了摸胡须,沉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此事不急,等春闱大比过了再说吧。” 这种事情可不能上奏上表-!蒙古人没有打上门之前,大宋朝廷的一帮子忠臣是绝对不会同意经营退路的。因为在他们看来,提前经营退路就会让人心浮动,这是绝对不可行的。至于蒙古人打过来以后怎么办,那更是一票耿直大臣们想都不能去想的事情……所以陈淮清只能在给官家讲说兵法的时候,捎带着提一提——比如说说擒贼擒王的道理,这个王最好是能摆在蒙古人够不着的地方! “德兴,这些日子聚集在临安的士子已经很有一些了,时常有一些聚会。”陈淮清话锋一转,不再说什么退路,而是提及了士林聚会,“后天国子监就有一场诗会,连丁相公也要到场的,不如你一起去吧,多认识些士子也是好的。” 第117章 漂亮小宦官 求收藏 关于更新:罗罗的《奸雄》下周裸奔,所以只能少更一点,为下下周的强推多储备弹药了。从明天开始两更,早上7点,下午2点,请大大们见谅。不过等上了强推罗罗会一天四更补偿大家,上架后还会大爆发。另外,罗罗提前求一下六月份的月票还有订阅。 大罗罗顿首拜求。 ....... 红墙黄瓦之内,楼阁林立,一片肃穆。 陈德兴身穿绿色朝服,头戴长角幞头,腰里挎着个箭囊,囊中放着一支羽箭,跟着董宋臣走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到处都是持械肃立的武士和无声疾行的宦官。陈德兴也没有心思四下张望,这种天家气度,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一派富贵的华丽外表之下,只有无尽的暮气。 陈德兴挎着的箭囊就是所谓的带御器械——可以带着武器贴身保卫皇帝!只是一支羽箭连弓都没有一张,怎么保护皇帝?难道要投掷羽箭杀敌?自己可没有这等内功。而那些持械肃立的武士则是殿前诸班直,看着好像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但陈德兴很清楚,这些家伙虽然有两下子,但毕竟没有上过战场杀过人,真要打起来,自己一个揍十个是没有问题的。 除了装样子的武士,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宦官之外,陈德兴并没有看见其他官员。今天是大年初一,临安的各个衙门都在休假,只有少数官员留守。皇帝老子照理也不会见他一个七品武官,可是今天一大早,宫里面居然就来了人,点名要陈德兴去见驾。进了宫居然是本官是保康军承宣使的董宋臣亲自引见,带着他去皇帝办公的崇政殿,由大宋官家独自亲见。 这场面……如果给一个四品五品的文官,别人一定以为是要宣麻拜相了。若是今日上殿见驾的是个满脑子精忠报国的家伙,那效死的心情就该蓬勃迸发了。 可惜陈德兴也是个奸的…… 有了岳武穆,有了余樵隐这样血淋淋的例子,哪儿还有武人会一门心思精忠报国?反正陈德兴是不会的。 不知行了多久,当陈德兴也开始觉得南宋皇宫还真有几分大气的时候。才来到一处建筑之前。抬头一看,发现敞开的门口站着一个小太监……呃,正眨着一双又萌又亮的大眼睛在瞅着自己。 “大块头,你就是陈德兴么?”小太监一张嘴,就是又软又糯的声音,好听极了,只是这称呼…… “下官正是陈德兴。”陈德兴看看董宋臣,大宦官眯着眼睛,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个小宦官不是一般人啊! 陈德兴有看了小宦官两眼……漂亮!这小家伙长得真是漂亮,粉雕玉琢般的人儿。若是穿上女装,自家的王蓉儿根本及不上他十分之一啊!这个就是传说中真正的绝色伪娘吧? 伪娘宦官也在偷眼打量陈德兴,看了几眼,粉嫩洁白的小脸儿上都已经红扑扑的了。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董宋臣则像电线杆一样立在一旁……三个人好像都忘记崇政殿里面还有一个大宋官家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宦官才从大殿里面出来,看到大殿门口的场面,只是连连摇头:“官家都等急了,你们怎么……” “哦,”小宦官这才嗯咳了一声,然后就冲陈德兴笑着招招手:“大块头,跟我来吧。” 这是什么规矩!? 因为要见皇上,陈德兴的老爹陈淮清已经特别关照过礼仪了——繁文缛节有一大堆啊,现在怎么什么都不讲了? 他看看董宋臣,董宋臣皱皱眉:“进去吧!” 这小宦官到底是什么人?莫不会是大宋官家的**吧! 陈德兴胡思乱想着就走进了大殿。崇政殿并不是很宽敞,大殿内的光线也不大好,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好像走进了一座活死人墓。 只是殿上坐着的活死人不是王重阳,而是大宋官家赵昀——一个垂死的帝国的主人。 这个人给自己如此的待遇,大概是想激励自己去当挽救大宋江山的又一个岳武穆吧? 心神恍惚之下,陈德兴就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端坐在御案后面,戴着一顶两个长脚长得有点挎着的幞头,穿着一身大红袍。身材稍稍肥胖,脸色又青又白,没有一点神采。只是这么定定的瞧着他。 这就是理宗皇帝? “臣,拱卫郎,带御器械,权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陈德兴叩见官家,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礼参拜是必须的,陈德兴在一张很松软的垫子上跪了下来——这是升国公主亲自摆放的——轻轻叩了几个头。 理宗皇帝扭头看了眼扮成小太监的公主一眼,然后用听不出喜怒的语调对陈德兴说:“起来吧。” 陈德兴顿时就爬了起来,如一座铁塔一般矗立在那里。 理宗皇帝瞅他一眼:“嗯,果然是英雄年少。朕在临安也听过你的勇名了。北虏元帅也柳干就是死在你的手里?” “正是。”陈德兴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道。“是臣略施小计除掉的。” 理宗皇帝半开玩笑地道:“略施小计就除掉一个北虏元帅,要是施个大计,岂不是连北虏大汗也除了?” “臣正有此意!” “啊……”理宗皇帝翻了翻眼皮,心说赛关公怎生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儿子呢? “陈卿,你打算怎么杀掉鞑子大汗?”理宗皇帝饶有兴趣地问。 “用床子弩射震天雷!”陈德兴道。 “哦,这不是和霹雳砲差不多吗?”理宗皇帝笑道,“一计不可二用,鞑子大汗可不笨。” “床子弩的射程可比霹雳砲远多了,”陈德兴胸有成竹地道,“如果精心打造些巨弩,射个两三里地都是有可能的。臣还打算设计一种特别的弩枪,用熟铁皮卷成枪杆,内藏火药,这样就可以把鞑子大汗炸死了。” 理宗皇帝眨了眨眼皮,好半晌没有说话,真的能行?这陈德兴也忒会吹了吧?三两句话就把鞑子大汗给吹死了。 ‘英雄!大英雄!这才是好男儿啊!而且还又高又帅!’升国公主却不怀疑,只是闪着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陈德兴,心里面暗下决心——只要陈德兴能打死北虏大汗,自己就以身相许,非他不嫁!要是父皇不同意,自己就出家当道姑! “陈卿,你真有把握除去蒙哥此獠?”理宗皇帝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在朕面前,可不能戏言!” “没有十分把握,”陈德兴淡淡地道,“因为臣不知道鞑子大汗在哪儿……不知道这床子弩该往哪里打?” “不认得?鞑子大汗没有旗号吗?”理宗皇帝迟疑一下问道。 “旗号是有的,但是三军统帅亲临前敌视察之时,未必会大张旗鼓。”陈德兴解释道,“而且蒙哥也有可能使用替身冒险……臣用这床子弩只能是一击,若不奏效,恐怕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那么你有什么办法砲毙敌酋?”理宗皇帝冷冷地问。 “臣设计了一个小玩意,用硬牛皮包裹两块水晶片,可以远望。”陈德兴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设想,“同时,臣还想在战阵上捉几个认得鞑子大汗的敌将叫他们指认。” 第118章 奸雄和公主 求收藏 崇政殿的召见请训还在娓娓的进行着。 理宗皇帝似乎也被陈德兴的一通大话给忽悠住了,以为老天真的开眼降下个岳武穆二号来拯救大宋王朝,听到陈德兴打算去取蒙哥的老命,还轻轻的嘱咐道:“要杀鞑子大汗终是不容易的,朕听说鞑子大汗有什么怯薛精锐保护,想要靠近他千步之内都不易,你上了战场有机会就替天下人除此祸害,不过也不要太过冒险。” 陈德兴一脸肃容的看着理宗,面上诚惶诚恐。 “打造那个什么巨型床子弩想来是需要良匠的,霹雳水军中的工匠若不足用,朕可以从御前兵器所调派良匠随你去扬州。放手去做……会子器械的不用愁。朕这里都会给你们安排……若是这次真的能除了蒙哥此獠,朕是绝对不会亏待功臣的。” 陈德兴连忙躬身行礼:“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微臣粉身碎骨难报。只有率霹雳水军为西援诸军之先,替陛下摧破强虏,才能略微报效天恩一二。” 理宗皇帝微笑起来,顺手拿起书桌上一块白玉镇纸,递给身边侍立的小宦官——就是升国公主假扮的那一位,冲着陈德兴道:“这是赐你的,好好去做吧!” 升国公主不言声的接过了白玉镇纸,急步趋前,将白玉镇子双手递给陈德兴,还红着小脸儿直冲他笑。陈德兴心里却大感诧异,这个人妖小宦官是什么意思?怎么看着像喜欢上自己了呢? 不过现在皇帝老子还在那边儿坐着,陈德兴也不敢去问升国公主,只好带着一脑袋问号,直挺挺的又拜下来,砰砰砰的叩头谢恩。 可当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从崇政殿里退出来的时候,这位漂亮的不像话,闻上去还香喷喷的小宦官,居然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出来了! 这是咋回事儿?没听皇帝说让他送啊!这宋朝的宦官咋这么没有规矩呢?小宦官也不说话,只是和陈德兴并排走着,还不时扭头冲他傻笑。陪着陈德兴出来的董宋臣只是在前面走着,愣装没看见。 “陈哥哥……”柔柔软软的声音突然想起来了,还带着几分羞涩,听得陈德兴都有些心猿意马,随即又是汗毛倒竖…… “呃,不知这位中贵人贵姓?”陈德兴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中贵人是宋朝人对宦官的尊称,陈德兴看着这小宦官就不一般,于是就称他为中贵人了。 “我姓贾,小字琳儿。”升国公主没有说自己姓赵,而是报了个娘家姓。 “贾中官。” “别叫什么中官,叫我贾……小哥吧,我也叫你陈哥哥好吗。”升国公主的性格倒是够开朗的,居然和陈德兴聊开了。 “好啊,那我就叫你贾小哥吧。”陈德兴瞄了眼前面走路的董宋臣,又看看粉粉嫩嫩的小宦官,总是觉得古怪。 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董宋臣忽然嗯咳一声:“陈拱卫,某家就送到这里吧。” “哦,下官多谢董承宣一路相送。”陈德兴冲董宋臣恭敬一礼,又转身看看小宦官。 小宦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那我送到这里了……对了,陈哥哥什么时候离开临安?” “总要过了正月十五吧。” “那好,赶明儿我来寻你玩耍。”小宦官道。 这样也行?陈德兴看看董宋臣,这老宦官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好像根木头。再看看小宦官,一对又大又亮的眸子只看自己,好像把董宋臣董阎罗这样的大宦官当透明的! 这小宦官……到底什么来头? “那……我就等着你了。”陈德兴笑着答应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要是再看不出这小宦官的古怪,可真就是瞎了眼了,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她就是当今官家的掌上明珠。 “好的,不见不散。”小宦官哈地一声笑,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般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去。 小公主一走,董阎罗脸上便漾起一抹颇为古怪的笑容,也冲陈德兴点点头,便转身走了开去。 …… “怎么啦?看上人家陈德兴了?” 崇政殿内,小公主蹦蹦跳跳的才进来,就看理宗皇帝袖着手,一脸感兴趣的表情,叽叽歪歪道:“一个粗鄙武夫有啥好的?说不定还凶得很,会打老婆的。” 少女嘻嘻一笑,满不在乎地道:“琳儿那么讨人喜欢,陈郎君才不舍得打呢。” 大宋皇帝半开玩笑地又说:“这些粗鄙武夫多是好色之徒,家里面不定养了多少美姬呢。” 少女皱了皱鼻子,还是不在乎,“男人不都这样么?忠王哥哥府上的美姬都有数百了,陈郎君家里才有多少?” “陈德兴到底是武人,是要上战场的,要是战死了,你可怎么办?”老皇帝好言道,“还是找个状元郎妥帖。” 少女轻轻一笑,“爹爹又唬我,大宋的规矩我怎不知道?驸马爷怎么可能领兵去打仗?爹爹……到时候陈郎从四川凯旋而归,您不如……不如……”少女的脸颊憋得通红,还是没有把自己的那点心思说出口,“不如重重赏他吧。” 理宗皇帝一张老脸儿笑得跟菊花似的,捋着胡须道:“这陈德兴要是真的立了这等不世之功,是该好好奖赏一下,总不能让他步了岳武穆和余玠的后尘。” 这倒是真心话,理宗皇帝虽然小肚鸡肠,但不是一定要把功臣良将都杀光逼反的。 少女赞同地点点头,怯怯地问:“爹爹,那女儿明日可以去见陈郎君么?” 理宗笑吟吟地看着女儿,“怎么?如果我说不可以,你就会乖乖的不去了?” 小公主闻言赶忙上前拉起老皇帝的胳膊使劲地摇了起来,只是软软地道:“爹爹,人家想去嘛……” …… “董宋臣在吗?”把女儿打发回了后宫,理宗皇帝沉声唤了一句。 “臣在(宋朝宦官不自称奴)。”董宋臣就候在殿外,听到皇帝召唤,大步走了进来,跪拜行礼。 “起来说话……明日公主会微服出游,让人小心些伺候。”皇帝淡淡地说着。 “臣,遵旨。”董宋臣站起身道,“官家,丁相公那里还在……” “继续!”理宗皇帝冷冷地说,“状元总是要人当的,挑个顺眼些的总不算错吧?” 董宋臣犹疑了一下,又问了一句:“官家,可是真的要选陈德兴为驸马?” 理宗皇帝沉沉撇了董宋臣一眼,这董阎罗顿时就是一哆嗦。董宋臣忙解释道:“臣是怕殿下微服出去吃亏……” 理宗皇帝的脸色柔和了下来,“状元也好,武臣也好,对朕来说都一样,琳儿灵喜欢才是最要紧的……对了,陈淮清有好些日子没有到崇政殿说兵法了。” “他去年秋天就参加锁厅试了,到下个月就该春闱大比了。” 理宗皇帝摇摇头道:“考了那么多年还不死心,真是难为他了……这次想来该中了吧?” 第119章 变数 求收藏,求推荐 “篷!” 一声闷响过后,一颗实心铁弹就被抛上了天空,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翻滚着坠落到了二百步之外的雪地上,顿时砸出了个黑坑。 一个皮袍貂帽,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手搭凉棚,半张着嘴眺望着二百步开外的铁球,半晌才回过头,对身后两个文士打扮的青年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奇思妙想!巧多天工!扭筋弦以蓄力,机关一动,铁球便即抛出,一掷二百步!” 他眯起一双极锐利的小眼睛,看着其中一位面目堪称秀丽的青年,满脸微笑地道:“李崔千户,本王会给大汗上奏,替你请功的。” 李崔千户当然就是李翠仙了!她现在身在大宋故都汴梁,不过并不在城内,而在城外的旷野上。在她身后不到百步就是成片的蒙古包!蒙古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忽必烈的大纛就伫立在一座金顶大帐之前。 这里是忽必烈所领的十万南征大军的驻地所在! 而现在正在和李翠仙说话的中年人,就是蒙古大汗蒙哥的四弟忽必烈大王。一架缴获自扬子桥战场的发石机,就摆在李翠仙和忽必烈面前。李翠仙竟然真的将此物献给了蒙古人! “四大王,小臣希望可以亲自押送这台发石前往蜀地献给大汗。”李翠仙一叉手,用蒙古话恭敬地道。 忽必烈捋着自己颌下浓密的胡须,豪爽地一笑:“行,你想去就去吧,不过本王还是要给大汗上奏折替你表功劳的!若是此番能一举平灭残宋,本王就向大汗建议将淮南之土皆赐予你们李家。” 李翠仙闻言,忙跪拜在地,感激地道:“大王的恩德,我益都李家世世代代都不敢忘怀,大王有用得着我们李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起来,起来吧,”忽必烈挥挥手,笑道,“你兄长现在也在我的军中,不如去见见他,叙一下兄妹之情。” “谢大王。”李翠仙说罢便起身离开,往忽必烈的大营走去。 望着李翠仙远去的背影,忽必烈轻轻吐了口气,扭头看着另外一个文士,道:“刘孝元,南朝的能人还真是不少……刚刚去了孟珙、余玠,又来了贾似道和陈德兴!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四海一统,天下归一?” “大王,陈德兴其实此人不足为虑,真正需要担心的还是贾似道。”刘孝元蹙着眉头道。 “哦?这是何缘由?” “因为陈德兴是武将,贾似道是文官。”刘孝元解释道,“南朝贵文轻武,但凡功高势大的武将,都是朝廷猜忌铲除的对象。而文官若是有了大功,往往会极受重用。而且贾似道此人由是南朝官家的妻舅,深得南朝官家信任。” 忽必烈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可以用些计谋让南朝自己把陈德兴铲除了?” 刘孝元苦笑:“若是没有贾似道便不难做到了,南朝的官家昏聩,权相丁大全又是个奸臣。只是那贾似道极有手段,一定会设法保全陈德兴的……” “不能间之,何妨用之?”忽必烈从容道,“金珠动人心,美色惑人心,权势腐人心。” “只怕不易,南朝富庶,纲纪松弛,陈德兴已经是万军之主,想要金珠还不是轻而易举?至于美色嘛,据说此人乃是相貌堂堂的伟丈夫,又年少得志,岂会缺了美色?最多就是在权势上做些文章,不过希望也不大。” “何妨一试?” 忽必烈沉默一下,脸色已经阴沉下来:“若不能用,杀之也可!” “遣刺客去杀陈德兴?大王,此人勇冠三军,武艺超群。” 忽必烈摇了摇头:“金珠、美色、权势、生命,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如果让充满智慧的人运用这一切,便能轻而易举的取得人心或取得人命!刘孝元,你是那个充满智慧的人吗?” 刘孝元一愣,随即展现出感激涕零的神态,躬身一礼道:“大王,小臣愿孝犬马之劳,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负大王厚望!” 忽必烈抚着胡须,思索片刻后说道:“南朝的泉州有许多大食商人,贩运南朝的丝绸、瓷器和南番的香料去大食和拂林(指欧洲),如今大食已经被吾大蒙古征服,往大食、拂林的商路皆为吾大蒙古所控。如果这些大食商人还想继续做买卖,就必须向我大蒙古效忠!现在已经有一个姓蒲的商人愿意效忠大蒙古了。 刘孝元,吾委任你为江南招抚使,你可以先去泉州和蒲姓商人联络,确认了他的忠诚后再用他的财力去替大蒙古取得人心或人命!” ……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喂,大块头,”自称是贾琳的升国公主笑嘻嘻地说,“这里不是西湖,现在也没有暖风。” 小公主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个可爱到极点的正太小儒生,穿一席白色对襟儒服,一头青丝编成了个发髻,用一顶牛皮束髻冠束着,白雪粉嫩的小手里还捏着一把象牙倭扇。看着模样,活脱脱一个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嘛! 陈德兴扭头凝视了小公主一会儿,洒然笑道:“虽然不是西湖,也没有暖风,但是此情如一。这御街之上,有几人心中还想着汴梁呢?贾哥儿,你可曾想过如今的汴梁是何等模样吗?” 小公主撅了撅嘴,露出几分萌态,笑吟吟道:“只要陈大哥心里想着汴梁就好,陈大哥是大英雄,我只是个小……小宦官,哪里用得着想那么远?” 小宦官?就是大宦官也没你那么牛逼……陈德兴用眼角扫了扫跟在两人身后的一位相貌堂堂,生着副窄脸盘子、双眉低垂,看上去有些阴沉的汉子一眼。又看了看这汉子手中捏着的宝剑。陈德兴心里嘀咕:一看就知道是个高手!有这样的高手贴身保护,这贾小正太的身份可不一般啊! “贾小哥儿,你带来的这位兄弟是做什么的?一路上怎是一言不发呢?” “他叫杨正,天生聋哑,是个御带。”小公主笑答。御带是带御器械的别称,这个衔头陈德兴也有的,不过却是个荣衔,而眼前这位杨正的御带却是差遣。用后世的话说,他是御前带刀侍卫,大内高手! “天生聋哑?”陈德兴愣了愣,让他感兴趣的倒不是杨正的御带差遣,而是聋哑。“聋哑也能当御带?” “怎生不能?聋哑之人还可以考科举呢!杨御带就是武进士出身,本官是忠训郎。” “忠训郎!”陈德兴连忙回头又打量了一番杨正,“这位杨忠训是世家子?” 杨正的年纪甚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而忠训郎是正九品武官,小使臣的第三阶,再转三官就能升任大使臣了。这个官职靠武进士可得不到,一定是在他中武进士前已经有了荫补的官身。 “嗯,杨正是太后家的人。”小公主淡淡地道。 陈德兴脑门的血管突突直跳,一个太后家的武进士给你当跟班!你到底是谁家的娃儿? 贾似道家的?呃,看这娃儿长得倒有几分像奸臣,不过贾似道现在还没有恁般的牛逼吧?难道是大宋赵家的娃娃…… 第120章 御街游 求收藏,求推荐 说起这个时代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莫过于大宋行在所临安。并不算宽敞的城市里面,光是钱塘、仁和两县(城墙内)的户口就接近20万!按照一户5人计算,便是整整100万人口,如果考虑众多没有落籍的流动人口,全城约有140万人左右。放到此时的欧洲,差不多是一个不算太小的国家了。 那么多的人口聚集一处,这临安城自然是寸土寸金的所在了。而大宋天子脚下的民众,也有幸提前好几百年沐浴在了高地价的阳光之中!而临安的高地价,又让一座座高楼平地而起。 临安,竟然是一座高楼林立的大都会!而临安最繁华,肯定也是土地价格最高昂的御街两侧,全都是一栋紧挨着一栋的“高层建筑”。 “……木头房子居然能盖得恁般的高,就不怕塌了么?”陈德兴不是第一次来御街了,不过上两次来都有些匆匆,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这南宋临安的繁华富庶。至于再早……那是属于另一个魂魄的。 “怎会塌呢?”小公主扬起脖子,看着高高大大的陈德兴,嘻嘻笑道,“倒是容易走水,幸好临安城内河流遍布,就是走了水也容易相救,不过早些年还是燃过几次大火,烧了不少人家。” “哦,这事儿我知道。”陈德兴点点头,他的记忆中有临安大火的事情,这一世他的户籍也落在临安府的。知道临安经常发生火灾,为了防火,甚至还出现了专业的消防队,名叫潜火司。 另外,一百多万人聚集在一座大城市里面,每天所产生的废水和生活垃圾也是个天文数字!而走在临安御街上,却是闻不到臭味,也见不着淤积起来的污水。这座城市和此时南宋的大部分大中城市一样,是建有完善的排水系统,还有专人处理垃圾。 除了防火、排污和垃圾处理之外,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还有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比如一百多万人靠什么来养活和这座城市每日所需的生活资料的来源…… 和后世满清帝国的首都,那个仅仅只有七八十万人口的北京(北京的人口是清末民初才开始大增长的)不同,南宋行在所临安并不是一座单纯的消费型都市,而是一座依托手工业和商业而发展起来的商业都市! 一百多万市民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生产者,城市的手工业相当发达,官营的手工业作坊多集中在城市北部的武林坊、招贤坊一带。瓷器的官窑则在城南凤凰山下,称内窑。私营手工业则遍布全城,其中生产规模最大的是丝纺业和印刷业。此时的临安丝绸是全世界最高档的纺织品,通过南宋和大食海商销往整个文明世界——和后世明清时代的海贸模式不同,南宋的海贸不是守在国内等洋商上门,而是主动造船出海!南宋的商人,此时遍布南洋、日本诸地。 而临安、明州、泉州和广州等南宋四大都市,同样也是万国商云集的国际大港。在临安御街之上,不仅有黄面孔、黑头发的东方人,更有不少白皮金发的番商,甚至还能见到一些婀娜艳丽,金发碧眼,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胡姬在装饰豪华的酒楼门前招揽着顾客。 “怎么?这胡姬很美貌吗?”发现自己的心上人正紧盯着个曲线婀娜的胡女在看,升国小公主的小嘴儿微微一撅,露出了生气的表情,偏偏又萌态毕露,让陈德兴忍不住又想调戏这个小丫头一番。 陈德兴又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穿男装,和小公主逛了半条御街,再看不出她是个小女生,那可真是个呆子了。 “贾哥儿,人生一世,不过短短数十春秋,不能光是为国为民,该享受的快乐也不能放过。这胡姬的滋味……你用过后就知道销魂了。不如愚兄做东,请你去临安最好的青楼一游,那里的胡姬可是热情似火,婀娜如妖啊!” 一听陈德兴要拉自己逛窑子,小公主像中箭的兔子似的惊得一跳,紧紧地攥起小粉拳,紧张兮兮地看着陈德兴,突然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真的很好色,是吗?” “啊?” 陈德兴实在没有想到这小丫头竟抛出这样一个问题,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好色吗?似乎也不是很色,虽然泡着一个小妖女,家里有一个小萝莉,更有个看着赏心悦目的俏娘亲,现在又和一个很有点来历的小美人儿共游临安。 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魂穿附体都三四个月了,这不坏金身还没有破呢! 小公主这是胀红着脸低下头,期期艾艾地道:“我知道男人都是这样的,本事越大的男人就越好色,我,我是……允许你好色的,真的没有关系,你好色我也喜欢……” 小公主红着脸说完,也不敢抬头看陈德兴,只是打量着脚底下的青石板。 “呃……” 还真温柔娴熟啊,这大概就是封建主义婚姻制度的优越性所在吧?就不知道李翠仙那个小妖女脑子里面的封建思想多不多了? 小公主低着头,紧张兮兮的看了半天地面儿,听不到一点动静,便悄悄抬起眼睛,眼神正好和陈德兴一碰,让她心中又是一阵小鹿乱跳。“陈郎,我有东西要送你。” 还有礼物?陈德兴现在已经相信自己这一世真的很有女人缘了……在前世,都是他花钱买礼物送妞还经常被妞甩。而这一世,好像都是妞儿在倒贴。 “这个给你。”小公主从怀里摸出了个用绣花罗帕包裹着的东西,亲手递给了陈德兴。 “这是……”陈德兴接过来一看,罗帕包裹着的是两通透度极好的白水晶——如果不是玻璃片的话。 “这是水晶?” “嗯,给你做望远筒。”小公主低声道。“这些可够吗?不够我家里还有。” “够了,够了!”陈德兴脸上也闪过一丝惊喜,水晶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是净度和通透度极高的白水晶也不容易得到,还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这种天然的东西,没货就是没货。他早就让郭芙儿去想办法了,可是郭芙儿弄来的水晶总是模糊的很,要是做成望远镜肯定模模糊糊看不大清的。 “够用就好了,对了,临安最好的水镜师傅(做眼镜的工匠)叫水镜屈,在棚桥那边开了个铺子,明天我再带你去吧。” 说着话,小公主就冲着自己的聋哑跟班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就一脸羞涩地转身离去,没有走出几步,就听见陈德兴在背后喊了一句。 “小娘子,能告知芳名吗?” 小公主一怔,点点头道:“赵琳儿,我叫赵琳儿。” 第121章 士子不风流 求收藏,求推荐 说起临安的手工业,就不能不提和文化艺术休戚相关的出版印刷业了。 大宋朝廷对于文字的态度是比较宽松的,基本上没有兴过**——也不是说完全没有禁书,就是后世自由民主的米帝也是有禁忌的。也不是说没有人因为写文章而倒霉,就是后世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的时代,也有一些人因为话说的不好而遭殃。 在大宋朝的历史上也有两桩比较出名的“**”,一个是“乌台诗案”,主角是苏东坡,因为写诗得罪了当时执政的新党,因而被逮到御史台问罪,最后……当然没有杀掉了,悲惨的成了黄州团练使——这是个虚衔,专门给被贬的文官傍身,让他们可以有地方领一份薪水,免得饿死。 第二大“**”是“落梅诗案”,当事人叫刘克庄,因为一首《落梅》暗讽南宋朝廷偏安东南而倒霉,被闲废十年。不过现在已经咸鱼翻身,早就出来当官了,官阶比陈德兴可大多了。 而且,宋朝的两大**牵连的人物并不多,也没有听说有谁因为藏有苏东坡的诗或是刘克庄的诗而获罪的。总的来说,宋朝关于文字出版的管理比较宽松,而且有明确的红线——什么书不可以公开出版是有明确标准的。在这种情况下,印书刻书的生意自然就火爆起来行成了一个巨大的产业。 到了南宋,印刷出版业的中心就在临安御街中段的棚桥一带。沿着御街,都是一间间规模在后世来说也相当之大的书店。名字都是某某堂,非常雅致。门口当然也没有胡姬叫卖,只有一些书生打扮的人在摆摊卖字、卖画、刻图章。老老少少的一大堆,有些人一看就知道是老生意,很热情的吆喝,摊子前面也有不少顾客流连。还有一些则显得腼腆,不大会做买卖,摊子前头有点清冷。 “在这里摆摊儿的都是书生,冷清的摊子大多是来临安大比的举人们摆的……”小公主赵琳儿现在还是一副书生打扮,只是头上的束髻冠变成了儒巾,看上去就是个萌萌呆呆的小书生。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的尴尬,正笑眯眯的在给陈德兴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批发来的故事。 其实她讲的事情,陈德兴都是知道的,他这一世就在临安长大的嘛!临安这里三年一次大比,大比前一年的冬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各地的举人赶来,住到二月份参加春闱会试,三月会试放榜,高中者还要参加四月的殿试,通过了殿试就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了。而这个过程,前前后后加起来好几个月,这些赶考的士子若是家业不丰,就只能在临安找点来钱的路子了——毕竟临安的生活费是非常高昂的,万物皆贵,如果还要交游士林拉一下关系的话,没有几十贯上百贯铜是应付不了的。 而这个时代的举人老爷,却大多清贫寒酸,远远比不上明朝、清朝的举人显贵。 因为,明清两朝的“功名”是从秀才开始的,只要中了秀才就高人一等,可以免除税赋徭役。至于举人老爷更是了不得的存在,可以交游士林,勾结胥吏,把持乡里,俨然一方土豪! 而在宋朝,秀才只是下面的人随便叫叫,并没有朝廷授予的功名,更无任何优待。举人则是一个参加会试的资格,而且是一次性的,考完拉倒,考中了就东华门外唱名,从此就是大宋的民之父母了,考不中就是措大一个……要是累试不第,那就是个人见人嫌的穷措大。如果不是豪门世家出身,几次赴临安会试不中,往往是耗尽家产,一贫如洗。 而所谓的士子风流,在宋朝只是属于极少数豪门士子的,像陈德兴的亲爹还有亲大哥这种级别的士子都不咋地风流。而绝大多数寒门出身的读书人,譬如在临安御街上摆摊的这些人,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都没有着落,是根本风流不起来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大宋的士子大多不风流,才使得宋朝经济可以比明清两代更加繁荣!宋朝的百万士子没有功名可倚,没有特权可享,因而无法变成一个不事生产的阶级——在宋朝,只有官户才有一定的免税和免役特权,而官户数量毕竟有限,整个大宋的文武官员加一块儿不过几万人。在将近一万万的人口中占比不过千分之几,算是官眷,顶天就是几十万而已。 所以绝大部分士子,根本没有条件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他们必须参与生产和经营,必须承担赋税和徭役。而宋朝的工商业无比繁荣,其实和大批属于社会精英阶层的士子在科场失意后参与到生产经营中不无关系——他们没有条件成为寄生阶级,只能将自己的智慧和财力用到生产经营上去! 在临安棚桥一家名为世彩堂的书店外摆了个水镜摊儿的屈华杰就是这样一位失意士子。他已经过了而立,少年时那个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科举梦早就被残酷的现实给粉碎了。在两次赴临安大比名落孙山后,家财散尽的屈华杰不得不面对现实。在朋友的介绍下,拜了一个打磨水镜的手艺人为师,在临安棚桥摆摊干起了制作眼镜的买卖,后来还把师傅的女儿娶回家,还接过了摊子。因为手艺出众,价钱又公道,而且参加过两次会试的他又能和顾客(大多是文官)聊上几句,有了这些官老爷的看顾,临安的胥吏和地痞流氓自然不敢欺他,这生意倒是很不错,日子过得也算舒服,人也发了福,成了个整天乐呵呵的小胖子。 这几日虽是年节,但是人称水镜屈的屈华杰并没有在家里休息,还是早早的出了门在棚桥世彩堂书坊门外支起了摊子。今年是春闱大比的年份,聚集在临安的举子数以万计,其中可有不少是要购买水镜的——买眼镜的主顾自然是读书人多了。 不过这个时代的眼镜可不便宜,都是用上等水晶精心打磨出来的宝贝,每副价值都是好十几贯铜!能够承担的人都是比较富裕的举子和官员,所以这生意也不是排长队的。 这会儿,虽然已经是晌午,屈老板的摊子前面也没有什么顾客,他也不吆喝叫卖,只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打磨一片水晶。突然,一个软软糯糯的女声响了起来。 “胖子,是水镜屈么?” 屈华杰一抬眼,便见了个长大汉子和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儒生结伴站在自己跟前,说话的正是那小儒生。 “小哥儿,是要买水镜么?”屈华杰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呵呵地问。 第122章 游太学 求收藏,求推荐 “不是一般的水镜,是大买卖!”陈德兴看了这个满脸堆笑,一副恭喜发财模样的胖子一眼,从怀中摸出了个雕花木盒,小心的递了过去。 屈胖子双手将盒子接过去,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就是一变。“好东西!”他看着盒子里面安放的两水晶赞叹了起来,“这种品相的水晶,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是好东西!” 小公主从皇宫内库里面拿来的水晶当然不是他一个摆摊磨镜片的胖子能见的。 陈德兴笑道:“是大生意吧?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们慢慢说吧。” “好,好的,请跟我来。”屈胖子满口应承,他在棚桥这里摆摊多年,可没少见市面,是识货又识人的。 虽然陈德兴和小公主都是一身儒服,但是两人的气质其实寻常人可比?陈德兴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杀气,眼神里面都是带血光的——偏偏小公主就喜欢这种英雄盖世的大哥哥…… 至于赵琳儿更是天生养成的贵气,只要有点眼力架的都看得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提着宝剑脸色阴沉的家伙跟在赵琳儿身后,看他那个不拿正眼瞧人的架势就知道是个官了。 屈胖子一路领着陈德兴等人就上了世彩堂的三楼,这是个类似茶室的地方,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士子,正在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低声谈论着马上就要进行的春闱大比。 在茶室中伺候的小厮儿早就认得屈胖子,将他领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那里。胖子只要了壶茶,就招呼陈德兴等人落座。 “三位郎君如何称呼?”胖子笑问。 “我姓陈,她姓赵,这位姓杨。”陈德兴稍稍介绍了一番,就直入了主题,压低声音道,“屈老板,本官乃是拱卫郎,权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今天寻你做的是一件机密军务。” “机密……军务?”屈胖子好似被人点了穴,顿时就僵直在那里了。这机密军务,岂是他一介平头百姓可以沾的? 陈德兴笑道:“我也不迫你接这单买卖,不过在你推辞之前先听听我的条件……你只要按照我的图样把东西做好了,我就举荐你做个官!” “做……官!?”屈胖子脑子里顿时就是嗡嗡的一阵鸣响。这可是官呐!身为一个考过两场会试的过期举子,他如何不知道官的意义! 一个官可以兴旺一个家族!哪怕只是最小的武官承信郎,也能让屈家立即从坊户变成官户!从此不再为胥吏所欺,不再为苛捐杂税所苦,可以放心大胆的购置产业——若不是官,有了钱也不敢买田买铺,只敢在院子里挖个坑埋着!眼下的大宋朝可不缺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污吏。一个家族可以拥有多少财富,其实就是和有多少官,官职大小直接挂钩的。 “真的可以?”屈胖子抽了口气,不大确定地追问一句。 “放心吧,我庆之哥哥是大英雄,一言九鼎!”小公主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向胖子保证。 陈德兴也点点头,“文官我举荐不了,不过一个承信郎没有问题。” “这个……”胖子顿了下,点了点头,“行啊!俺答应了……有什么条件,拱卫尽管说吧。” “条件就两个,一是你要立誓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第二,不经过我同意,不能给它人制作相同的东西。只要你答应,等东西做好,我立即举荐你一个承信郎。” “就这个?行,我都答应!”屈胖子重重点头,“那么……陈拱卫,您现在能告诉我要做的是什么了吗?” 陈德兴取出一张他自己画的图纸,亲手交给了胖子。图纸上面分别是两块圆形水晶片,一块是凹透镜,一块是凸透镜,其中一块凸透镜体积较大一些。 “这个不是水镜?” “不是。”陈德兴道,“可能做吗?” 屈胖子端详了半晌,点点头,“做是能做,不过……得做过几次才有把握。” “那就先用普通的水晶试制,试制出来的东西照价卖给我就是了。”陈德兴说道。“现在,开个价钱吧。” “钱?”屈胖子一笑,拱手道,“您都举荐我做官了,以后就是我的举主,还谈什么钱啊?十天后我亲自把东西送到您府上。” …… “陈郎,我们现在去哪里?” 下了世彩堂的楼,小公主一点没有要和陈德兴分别的意思,少女一开始是被宫里面到处传播的陈德兴的英雄故事吸引了,有些崇拜这个男人。接着又被陈德兴充满阳刚之气的外表所吸引,交往了两日,似乎已经无比幸福的坠入爱河了。 “要不……去太学一游吧,听说那里有不少士子聚会,正好去见识一番。”陈德兴想起来这几日太学里面都有士子聚会,他老爹一直想要他去交游一番,可他却只顾着泡小萝莉,做望远镜,全都忘记在脑后了。 小公主拍了拍手,笑盈盈地道:“好的,好的,就去太学看看那些书呆子吧。” 从棚桥到太学有一段距离,杨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唤来了两辆马车。虽然陈德兴很想和赵琳儿同乘一车,继续聊天谈心,但是却被一言不发的杨御带请上了另一辆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驰向了太学。 南宋的国子监、太学、武学都在一处,就是岳飞的故宅。这座宅子是宋高宗在一百多年前赐给岳飞的,当时临安城还没有今日的繁华和拥挤,也不是寸土寸金,因而赐宅的面积很大。足够容下上千名在太学、武学求学的士子。 陈德兴在前往扬州任官之前,也是武学的常客,而他的兄长陈德芳则是太学生。兄弟两个加上黄智深、任宜江两人,经常会在岳飞的故居里面游玩顺带着缅怀一下这位悲剧英雄。 不过这次回临安,陈德兴的身份和心态都有所不同了,对岳飞的故居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他不认同岳飞对赵构,对南宋的愚忠,而他自己也不会去当理宗皇帝的岳飞…… 这时他忽又想到了赵琳儿,这个小姑娘……很不寻常,似乎很喜欢自己,这种喜欢和李翠仙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他和李翠仙的感情当然是有男女之爱的,但是更多的却是共同的理想,说是革命伴侣也不为过。但是赵琳儿没有那么复杂,单单只是喜欢。 只是琳儿的身份……陈德兴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他隐约已经猜到了赵琳儿的身份,这个女孩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当中!可是她却偏偏出现了,这件事情是很反常! 而反常必有妖!不过……这赵琳儿再妖还能妖过小妖女么? 第123章 儒生是这样的 求收藏 求收藏,求推荐 ...... 国子监和太学对陈德兴而言是熟门熟路,这回轮到他在前面引入,刚一进太学,陈德兴的眉角不由得突跳了两下。 一个白面书生正负手立在院中,昂首欣赏着一堵墙壁上提满的诗词。他面目丰神俊朗,身上穿着淡青色的儒服,头带士子巾,手中还捏着把折扇,怎么看都像个文采风流的佳公子。 陈德兴在心里骂了一句“伪君子”脸上堆起笑容,打着哈哈道:“原来是梁机宜,扬州一别,没想到今日竟在临安相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人原来是卢兆麒的女婿和陈德兴大有过节的梁崇儒。梁崇儒也拱了拱手,微笑道:“能和陈拱卫在临安再见,的确是有缘啊。”这时他看见跟着陈德兴进来的赵琳儿和杨正,又笑着朝他们拱拱手,“这两位可是陈拱卫的朋友?也是准备参加这次春闱大比的举子吗?” “在下贾琳,这是我的表哥杨正,天生聋哑,现在官拜忠训郎,带御器械。”赵琳儿抢先一步自我介绍道。 梁崇儒眉毛微微一挑:“贾哥儿是哪里人士?这位杨忠训的家乡又在何处?” “我台州天台县人,杨哥儿是会稽人士。”赵琳儿淡淡地道。 台州天台县是贾似道的故里,而会稽则是已故的皇太后杨氏的故里。赵琳儿冒充的是贾似道的亲戚(这是冒充的吗?),而杨正的确是杨太后的娘家人,要不然要不会有现在的官位。 “失敬,失敬。”梁崇儒脸色微变,又行了一礼,“在下目前官拜将仕,贾大参乃是下官的举主。” “哦,原来是大参的门人。”赵琳儿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就站到陈德兴身后了。 “梁将仕到临安来想必是要赶考吧?”陈德兴笑问。 “十年寒窗苦,不就是想在东华门外扬名吗?”梁崇儒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以将仕的才学,想必是高中有望了?” 梁崇儒道:“借拱卫的吉言,在下是有几分把握的。” 贾似道会揽梁崇儒入幕府,自然是因为他有些才华,有可能高中进士。 “今日陈拱卫、杨忠训还有贾小哥儿前来太学该不是参加诗会的吧?”梁崇儒微笑着又问。 “诗会?”陈德兴哈哈一笑,“在下一介武夫,要是比弓马刀枪倒是可以一试,作诗……还是免了吧。” “我也不会作诗。”赵琳儿其实是会作诗的,不过陈德兴既然说不做,那么她也就不做了。 “不作诗也可以参加诗会的,诗会只是个名头,议论的其实并不是诗。”梁崇儒还是一脸客气的笑容,没有因为某人不会作诗而流露出任何鄙视,他这个人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和多大的对头见面,他都能满脸堆笑。 梁崇儒道:“今天这场诗会是丁相公出面办的,宝祐四年天下大魁的文文山也来了,不如一起见见吧。” “文文山也来?那倒是值得一见。”陈德兴当下就很四海的朝梁崇儒拱拱手,同样没有流露出丝毫敌意。 “请!”梁崇儒抬起手掌,做了个肃客的手势,然后便在前面领路。 …… 太学的一间厅堂之内,酒香四溢。屋子里面坐满了书生模样的人物。都头戴儒巾,有的人气宇不凡,显然是豪门名士,有的人模样寒酸,一看就是寒士。 不过大家的气氛可热烈得很,有的人抚着古琴,有的人在伏案书写,还有的人摇头晃脑的念着什么诗。 陈德兴和梁崇儒都坐在厅堂中间一张主桌旁边,和他们俩一起的儒生都是衣冠楚楚,气宇轩昂,彬彬有礼,看着就不是寻常人。不过这些儒生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排斥陈德兴这个武夫,反而同他聊得津津有味,也没有人秀诗词来羞辱陈德兴——就如陈德兴不会去找文天祥比武一样,这种比试赢了也没有半分光彩。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儒生,虽然对国家对民族没有什么大用,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但都是饱读诗书,养好了心性的翩翩君子或伪君子。不会随随便便去羞辱他人,更不会把鄙视俩字儿摆在脸上。要那样就不是儒生而是流氓了。 “陈拱卫在保障河、扬子桥两战建功,已然是名震天下。我辈书生,亦仰慕久矣,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了得,吾皇宋江山又得一虎将,真是可喜可贺。” “陈拱卫观北虏军势如何?川蜀之战又能有几分成算?可否恢复北川、西川之失地?” “川蜀事关长江上游之安危,无论如何不能让北虏占据,此战还望陈拱卫再建奇功。” 众人口舌纷纷,都是一副热心军务的样子。大宋天下到了现在,贵文轻武,已经有渐渐扭转的趋势。随着四川军头的倒戈和叛乱,以及蒙古大军的长驱直入,有识之士都已经知道大宋是离不开武夫效忠的。而文人掌兵,靠军功飞黄腾达的例子也是现成的。两淮捷报传来之后,抚司上下的文官幕僚,个个都是连升带保的好前程。 宫中已经有消息传出,贾似道很快就要以右丞相兼枢密使的名义出镇京湖了,而跟随贾似道在阵前建功的李庭芝、廖莹中全都转了三四个官,李庭芝还将权领两淮制置使,这样的功名前途,又怎能不让人眼热? 陈德兴矜持地笑着,打量着正在和自己说话的文士,其中有几个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譬如宋末三杰之一,背着八岁的卫王赵昺跳海自杀的陆秀夫,好大一条汉子,端端正正的国字脸,高高大大的好身板,若是学武从军,恐怕大宋又能多一员虎将了。 陈德兴现在却很想问问他,二十万众,数千战船,难道不是再建华夏的资本?何必要困守崖山最后蹈海自尽呢?昔日耶律大石不过数千残卒都能建立西辽,大宋为什么就不行呢? 陈德兴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和陆秀夫差不多年纪,气度相貌却更胜一筹的儒生身上,同样的相貌堂堂,同样的身材魁伟,同样的大好儿男,而且浑身上下都透着正气。此人就是以一篇《过零丁洋》名垂千古的文天祥! 可惜只是以一篇诗词留芳千古…… 文天祥似乎从发现了陈德兴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微微皱眉:“怎么了?陈拱卫是在忧心军务么?” 陈德兴目光深沉,看着正在和自己说话的文天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居然和自己面对面坐着说话! 陈德兴摇头:“不是忧心军务,只是想到了鞑虏那边的天之骄子。” 文天祥看着陈德兴瞪大了眼睛:“拱卫还认得鞑虏那边的天之骄子?” “不是认得,而是在想,鞑虏的骄子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文天祥似乎不明其意,和身旁的陆秀夫对视一眼,道:“他们在做什么?” 梁崇儒这时突然哼了一声,插话道:“还能做什么?总不会在考鞑虏的科举,想来不是南侵军中就是在准备南下攻吾大宋!” 一席话掷地有声,屋中的一干书生都瞪大了眼睛,望着陈德兴,眼中都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陈德兴瞥了眼梁崇儒,猛地站了起来,冲周遭一干书生抱拳行礼:“诸位都是吾大宋的骄子,今日汇聚临安,所求的想来是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但是能在东华门外唱名的终究是少数,若是科场失意,诸位又何以报国家,保万民呢?” 第124章 嘴炮也可报国 求收藏 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自然少不了报效国家保扶大宋的机会。但是那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整个大宋在读圣贤书,想要考个进士出身的士子总在两三百万之众。这些可是整个民族的精英和骄子啊——这些精英骄子的人数只怕和蒙古健儿的总人数不相上下! 而能够走到临安参加会试的士子,更是精英中的精英,骄子中的骄子。但是一科进士所取的不过五六百人,黯落之人才是绝大多数——而这绝大多数,哪怕终其一生参加科举,也未见得有高中之日。满大宋科举正途出身的文官,存量不过一万多人,只占到士子数量两三百分之一!剩下的绝大多数,又在做些什么呢? 如今不过13世纪,公民国家、人民国家、民族国家什么的都是奢谈。全世界的国无论强弱,都是属于一小部分精英的。不是王与士大夫共天下就是王与武士、与骑士或是其他什么士共天下。而这个国这个天下,如果可以共之的士都不能挺身而出去保卫,还能指望什么? 指望农夫还是指望小市民?难道要真如顾炎武所言,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吗?只是全天下数百万读孔孟之书的士子若是都尽到了责任,天下又怎么会有倾覆之危呢?等到天下有了倾覆之危,高高在上的士大夫都有不少投靠鞑虏为走卒的时候,才想到匹夫是不是有点晚了? 而且对这些种地的,做小买卖的匹夫来说,谁当皇上又有什么要紧?无非就是换个人收税而已…… 屋子里的士子们都沉默了,谁也没有吟诗作对的兴致,只是将复杂的眼神投向了陈德兴高大魁梧的躯干。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有人淡淡一笑,道:“陈拱卫,你难不成是要吾等读书人去持戈而斗吧?” 读书人就不能持戈而战了?陈德兴扭头望着说话的那人,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三十许岁,温文尔雅,玉树临风,颌下还蓄着五绺须髯,随风轻动,潇洒飘逸,说话的语气同样中正平和。 “在下太平周震炎,”这佳公子很有风度地冲着陈德兴一拱手,笑道,“请教陈拱卫,吾等读书之人,不习武艺兵法,上不了战场,若是不能高中,又当如何报国?” 一国精英,身处乱世已经一百多年,居然还不习武艺兵法…… 底下的那些书生们都低声议论:“难不成要吾等书生弃了文章礼义,去学弓马刀枪吗?” 陈德兴却在心里冷笑,你们这些人年纪太大,筋骨都硬了,就是学武也是个庄稼把式,就和那个孔秀才差不多……学武这种事情,也是要从娃娃抓起的。 陈德兴轻轻苦笑,看着周震炎道:“周兄觉得除了上战场和做官,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报国了么?” 陈德兴负手而立,神色说不出来的萧瑟。 “兄弟这些日子游历临安,所见所闻皆是太平景象……仿佛这乱世止于江北,与江南千万庶黎无干。不知道有多少江南百姓知晓四川、京湖、两淮的兵戈之苦,知晓北虏如何凶残如何屠城如何把我们汉人当成畜牲一般的杀戮,知晓北地汉人在鞑虏铁蹄下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对于北地的汉人来说,亡的不是国,而是天下!兄弟说句诛心的话,若是去年扬子桥前兵败的是吾大宋官军,这份亡天下的苦就该落到每一个汉人身上,包括在座的每一位,无人可以幸免!” 屋子里面有几个士子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想要开口呵斥,但是却又说不出话来。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能不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像陈德兴这样能战的武夫真是值钱的时候……就算御史把陈德兴今日说的话报告给官家,最多就是个留中不发,官家就是要和他算账,也要等到打退了北虏大军之后! 而且,陈德兴所说的话也是事实!如果去年的两淮一役是北虏取胜,现在怕就没有春闱大比,大家伙儿可就连个做官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拱卫,你的意思是,吾等士子应该去向官家上书言战?”文天祥皱眉问道。 “上书?”陈德兴看了看一身正气的文天祥,摇摇头苦笑道,“文山兄该不会以为官家不知江北之难,北地之苦吧?” 他顿了一顿,语气陡然加重,“在下认为,需要知道国难临头,需要知道国亡必定家破的不是官家,恰恰是吾大宋的千万百姓,恰恰是这座繁华似锦的临安城内的百万黎民!要让百姓知道,昔日蒙古鞑子在北地征战时屠了多少城池,平了多少村庄,北地的亿万百姓被这些禽兽杀了十分之九,余下的一分还被驱赶上战场来和俺们大宋的将士打生打死……这其实就是想绝灭了北地汉人,将吾汉人的大好河山变成他们蒙古人放马牧羊的草场!若是让这等禽兽到了江南,江南可就要血流成海啦!” “陈拱卫,你这是要……”文天祥手拈着胡须,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陈德兴,蒙古人的残暴他是知晓的,但是陈德兴现在所说的似乎也有些过了。而且这等事体官家知道,百官知道,天下士子知道就可以了,让百姓知道…… “唤醒民众,让普天下亿万黎民都知道蒙古鞑子是要亡我种族,断我血脉,屠尽江南亿万生灵!”陈德兴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在场每一个士子,“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饱读圣贤书的士子该做也能够做的吗?” 是啊,不用上前线去杀鞑子,放放嘴炮总行吧? 陆秀夫摇了摇头,道:“要如何去说?总不能让我等读书人满大街吆喝吧?” “可以办小报啊!” 陈德兴大声道,“临安城内有那么多小报,就知道胡乱登些吸引眼球的文章,吾等何不多办几份小报专门说北虏如何凶残的故事呢?为何不能告诉民众,面对北虏,只有死战求活,绝无屈膝求生,哪怕屈膝也不可能苟活多久,等到北虏平了江南,就会把亿万汉人统统屠尽杀绝! 吾等还可以这样告诉民众,北虏鞑子都是地府的恶魔托生,就是来屠尽吾天下亿万汉民的。而吾等汉人受天庭庇护,只要挺身而战,哪怕是战死,灵魂也能升上天庭,位列仙班,若是卖国投降,将来就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第125章 宣传的精髓 求收藏 屋子里面又安静下来了,一票大宋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发一言。陈德兴这个武夫固然粗鄙,但是门道好像是很有一点的。在扬州战场上打造了发石机和天雷,结果了北虏元帅也柳干和好几千真鞑子的性命。到了这临安城,当着一堆不能上阵杀敌的士子,居然又想出了嘴炮抗虏的办法。 上不了战阵,躲在后面放放嘴炮总行吧?要是连这事儿都干不成,那可真是百无一用了。只是……陈德兴说的那些是不是有些过头了?鞑子真有恁般的凶残,会屠尽江南几千万百姓?还有那个和鞑子作战战死上天堂列仙班的,算不算鬼神之说啊? 士子们不大明白,于是都看着状元公文天祥。陈德兴也看着文天祥,脸上都是真诚的笑容——状元公啊!在他一个后世穿越魂看来,状元公就是文章好一点,又能让皇帝老子看顺眼而已。不过在这个时代的南宋人看来,状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那是有神圣光环的,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高贵的无与伦比。同样的话,由他这个武夫来说,临安的百姓能信一成就不错了。可要是由文天祥这个状元来说,临安百姓起码能相信个三四成,要是能多说上几遍,没准就能说成真理了! 是的,身为一个***员,陈德兴的前世自然知道宣传工作的重要性,也知道宣传的精髓是什么。成功的宣传,是可以将亿万人凝聚起来变成一股不可战胜的力量的! 而要抵抗蒙古,挽救华夏,乃至北定中原,封燕然山,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靠霹雳水军万余军卒也是不够的,甚至加上益都李家的七八万精锐,多半还是不行——虽然陈德兴对李璮抱有极大的期许,但是却从来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打算。毕竟益都李璮那里顶多只有两三百万人口,而南宋至少有七八千万人,甚至可能已经超过了一亿。如果能将这一亿人凝聚在民族主义的旗帜下,世界上没有任何一股力量可以阻挡他们的,就是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也不行! 而宣传战的真谛,在陈德兴看来就是两个“化”,对敌人要“妖魔化”,对自己要“神化”。蒙古是敌人,那就要毫不留情的抹黑抹黑再抹黑,要把什么成吉思汗、什么窝阔台、什么蒙哥、什么忽必烈统统描绘成无恶不作的妖魔! 同时,要将同蒙古人作战的宋军将士神圣化,战死的宋军都可以升上天庭,位列仙班。要树立起一个又一个光辉的烈士形象,让他们永远以英雄的面目活在人们的心中,要让他们的英雄事迹成为后来者效仿的榜样——譬如大宋砲军英雄曾阿宝怀抱震天雷冲入蒙古军阵和凶残的蒙古恶魔同归于尽,当然还有他死后灵魂升上天庭,位列仙班的故事…… “陈拱卫,这鬼神之论可不合圣人的道理……”文状元捋着长髯,有些迟疑地道。战死成仙的论调……听着总归有些不妥,呃,是非常不妥!只是状元公一时又想不起不妥在哪里。 “圣人,对,还有圣人!”陈德兴却拍了拍额头道,“险些忘了圣人,这个……北虏是妖魔禽兽,窃居中原之后,以外夷之教,如喇嘛教、天方教、萨满教为尊,诋毁我圣人之道,凡所据郡县,皆先毁文庙,无视孔孟二圣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又焚先贤之书,凡孔子、孟子之学,历代史书,春秋百家之经,无所不焚。使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长生天之说,密宗之经,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乃开辟天地以来之儒教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岂可袖手安坐,不思挺身而出也?” 呃,这个当然是抹黑了!这个蒙古人又不是太平天国,忽必烈还让山东的孔夫子后人给自己上了个儒教大宗师的头衔呢!不过宣传战的真谛就是要抹黑抹黑再抹黑——那个大奸臣贾似道和蒙古人打了一辈子,打到最后不也打成了史书上的投降派了? “陈拱卫,你说的这个,好像没有这事儿吧?我听说北虏也是尊孔的,这北归之人,周某还是认得几个的……”从长江边上的太平当涂来的举子周震炎似乎听说过一些北虏的事情,当下就顺口替北虏辩护了一句。 “周兄,这是北虏奸细传的谣言!”陈德兴当下面孔一板,沉声道,“凡是替北虏张目者,皆是汉奸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大帽子就扣上来了!陈德兴可是见识过后世网络上面大帽子乱飞的场面,自然知道这帽子,其实也是宣传战的一部分,目的是不让反对派说话。 “陈拱卫,你这是何意?”这回周震炎的脸色也沉下来了,“难道我也是汉奸国贼么?” “周兄,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眼下是打仗!是干系天下兴亡的生死大战,没有是非对错,只有胜负生死。”陈德兴自有他的一套道理,他振振有词道,“若要大宋亿万百姓人人挺身而出,保卫社稷。北虏就必须是无恶不作的妖魔!凡是替妖魔张目者,皆是国贼!” “这不是要封杀言路么?”周震炎的语气有些阴沉了。言路其实不是言论自由,而是话语权,是宋朝士子特别是在野士子们最在乎的一项权利。如果不能高中,成不了享受特权的官户,就只能依靠士林清议来替自家争些利益了。而陈德兴现在提出的垄断舆论的建议,在周震炎听来还是有些刺耳。 “名光!”状元公文天祥这个时候皱了下眉,唤着周震炎的字号,“今日所议之事是如何以文章斗北虏,北虏残暴世所罕见,吾等又是大宋之臣,为了抗北虏保官家,就应该无所不用其极,这可不是通言路说真话的时候。” 文天祥已经是官了,自然对士子的话语权不那么看重了。在他心里面,保扶大宋江山才是第一位的。至于用什么手段……总归没有大宋江山的安危存亡重要。 而那位宁愿跳海也不去南洋的陆秀夫还屋子里面的士子,此刻则是脸色变幻不定,陈德兴的办法不错,但是这份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在一个武人身上终是不妥! 就在屋子里的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丁相公来,丁相公来了!” 这次春闱大比的主考官,右丞相兼枢密使丁大全到了。在场士子们顿时就将陈德兴这个武夫丢在了脑后,乱纷纷的迎了出去。诺大一个厅堂中只剩下了陈德兴、文天祥、赵琳儿和杨正四人。 “陈拱卫不去见一见丁相公?”文天祥看着陈德兴问。 “我又不考进士,为什么要见丁相公?”陈德兴摇摇头,笑着对文天祥道,“文山兄想来也打算去见丁相公了,不如就此别过,若是文山兄对小弟的提议感兴趣,今晚可到安宁坊,在下的家中相见。” 第126章 大奸似忠 求收藏 深更半夜,陈德兴犹自在自己院子里面缓缓的散着步。 他握着一条马槊,迎着临安城头的月色,缓缓的舞动。 从扬州到临安,从战场到官场,从金戈铁马到舆论宣传……自己正在用足全力想要搅动这个时代的风云,只是随着风云变动,自己也正一步步从舞台的边缘走向中央,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天下瞩目的人物了。 这对一个南宋的武夫,实在谈不上是件好事情。 只是这天下如此乱局,如此衰微,如此不堪,已经容不得自己不用全力了。南宋末年的历史自己略略知晓一二,虽然后世史书多有不实,但是大方向是不错的。南宋江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掌握武装,发动民众,高举民族大义抗战大旗,后世红朝不就是这样成为中流砥柱的吗? 现成的成功之路,自己为什么不能复制一遍?只要把南宋国内本就很浓重的抵抗舆论推到极致,将之化为民族主义,甚至是极端民族主义,自己的大事何愁不能成功? 实际上也不需要百分之百的完成这个目标,只要能煽动起几百万上千万人,就足够挽回这个民族的天倾了。 想到痴处,陈德兴低啸一声,手中的长槊越舞越急,最后好似一阵狂风! 才舞到兴起的时候,就听见一个鼓掌叫好:“好槊法!当真是动若雷霆,势如山崩,怪不得可以斩将破阵,陈兄好武艺!” 陈德兴收槊立直,转眼一看。来人正是那位名流千古的文天祥——今天晚上,陈德兴特意关照家人留着门,就等文大状元来访了。 文天祥换了身月白儒服,颌下长髯随风飘动,好一副乱世美状元的模样儿。 陈德兴将马槊放回了兵器架子,淡淡地道:“都是花架子,上了战场可用不到。” “为什么?” “没有马啊!”陈德兴苦苦一笑,“这等舞槊的功夫,是传自隋唐,那时候不仅中原还在我们汉人手中,连燕云、代北、河西养马之地,都是我汉家之土。” 文天祥轻轻一叹,看着陈德兴,只是沉默无言。开禧北伐的时候,南宋还有人敢想恢复中原。端平入洛的时候,南宋还有人敢想据关河以抗蒙古。但是现在,就如文天祥这样的人,心中也只有一个守字了。 “汉家故土,总是要想办法恢复的,只是当下有心无力。若是能躬行善政,悉心治国,准备上二十年,当有成功的希望。” “文山兄,你觉得大宋还有二十年国祚?”陈德兴冷冷地反问,然后又自问自答地道,“其实攻和守是一回事,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而只守不攻……却是连守都不能守住!” 文天祥一脸正色地道:“守不住难道不是因为守臣不尽心,将士不用命吗?” 陈德兴摇摇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千古名臣——他不过是个23岁的青年,除了一脑子的文章道理,还能知道什么? 虽然三年前他就中了状元,但是没有几天(当了状元后的第四天)他老子就死了,然后回家丁忧守制,前不久才出山,现在连个差遣都没有呢。这样一个青年,实际上就是个满腹经纶的热血愤青。根本不知道嘴炮好放,实事难做。不过忽悠起来也容易…… 陈德兴突然哈哈大笑:“是是是,只要文官不爱财,武臣不惧死,何愁天下不太平?只是谁人不爱财,谁人不惧死呢?吾大宋真的要都是这样的文官武臣何至于到今日?文山兄说的是大道,却不是做事情的办法。而我所说的不是大道,而是实实在在办事情的理。” 这个时候听着陈德兴说这个话儿,文天祥连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在他这个状元文魁看来,满大宋又有几人能称得上是良将忠臣呢?这本来就是个浊世嘛…… 陈德兴目光沉沉的,看着文天祥道:“文山兄觉得这蒙古和早先的女真、契丹有何不同?” “更残暴一些吧。”文天祥想了想,回答道。 陈德兴一笑:“契丹和女真不过是贪慕华夏富庶的贼寇,他们爱的只是财物,若是抢掠不到,吃了苦头,就会和咱们谈,勒索点岁币就罢手了,并没有一统四海之志。而蒙古……自端平年至今,已经和咱们打了快三十年来,苦头真是吃过不少,连蒙古大汗窝阔台的太子阔出也在襄阳战死,可是他们有罢手的迹象吗?” 文天祥也是一怔,迟疑半晌才道:“这个,的确是没有,不过杀敌一万,自伤三千,蒙宋苦战二十几年,蒙古人也……” 陈德兴轻轻一声冷笑:“这便是蒙古和女真、契丹的又一个不同。女真占有北地,契丹占有燕云,虽是汉家故土,但他们是将之当财帛之地经营的。对民力的使用终有一个限制,从靖康之乱到绍兴议和也不过十几年征战而已。女真、契丹是不会如蒙古一样连年大战和咱们打上二十几年。就如文山兄所言,蒙宋苦战三十年,蒙古那边也损伤惨重。但是损伤的却不是蒙古的元气,而是北地汉人的骨血……蒙古人根本是不惜北地的元气在和咱们战!这就是要用北地的元气活生生把俺们大宋耗干耗死! 因为蒙古人的地盘比女真、契丹要大的多,自成吉思汗崛起至今,灭掉的国家数以百计,占领的土地辽阔到难以想象。其中不乏富裕繁华之地,区区一个北地,区区一千多万北地汉人,根本不在他们眼里。就是打烂、拼光,只要能耗尽俺们大宋的元气,蒙古人也就赚到了……所以蒙古人不会和大宋讲和的,哪怕这次蒙哥在四川兵败也不会讲和。” 文天祥闻言一怔,对于陈德兴的话,他虽然还有一点狐疑,但是今年只有23岁的文大状元不算漫长的一生,似乎都是在蒙宋交兵的烽火中度过的。蒙古人的铁马金刀,可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噩梦当中。 他的声音都有点儿发抖了:“庆之兄,你觉得我们这个大宋还有救吗?” 陈德兴苦笑:“文山兄,大宋有没有救不是靠感觉的,而是要靠行动……兄弟这些日子可是使劲浑身解数在救了。说句难听的话,兄弟一个武将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不能用跋扈来说了,简直有些居心叵测!四川的北虏一退,兄弟不去风波亭走一遭也是提举宫观。所以这个国靠兄弟一人是救不了的。” “若再加上我呢?”文天祥似乎已经被陈德兴这种一心谋国,不计个人得失的大无畏精神给感动了。 “不够!”陈德兴一脸正色,“还需要整个大宋的亿万庶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有每一个汉家男儿都被鼓动起来,都愿意挺身而出,大宋才会有希望。” 说到这里,陈德兴就是深深一揖到地:“文山兄,你是天下文魁,如果说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人可以用文章凝聚人心的话,肯定不是我陈德兴,只能是你文文山了。请文山兄看着天下亿兆百姓和大宋三百年基业的分上,挺身而出,和陈某共同奋斗!” 第127章 民族主义 求收藏 在陈德兴所居住的小楼里面,这个晚上却是火烛高烧。厅堂之内,一张方桌上摆了几个简单的酒菜,陈家父子三人,再加一个文状元,正在边吃边聊。 状元夜访,自然是让陈家篷壁生辉的大事儿,虽然陈德兴的官阶比天祥大。但是在唯有读书高的南宋,状元就是高人一等的存在!而文天祥又是状元中的状元,所有人都看好他的官运。即便是微服到访,还是很快惊动了还在苦读诗书的陈家两父子。大年初三,状元到访,这对有意科场功名的两父子而言,可是大大的吉兆啊! 不过陈淮清、陈德芳两父子的喜悦,却很快化作了浓浓的担忧。 “……文山兄,如今吾大宋是到了存亡之际,想要救亡图存,是不能单靠士大夫的力量。动员亿万民众,势在必行!而要动员民众,自然就不能诸多顾虑,须得无所不用其极。一定要反反复复的告诉大宋的百姓和读书人,北虏要的不仅是汉人的江山,而且还要绝了汉人的血脉,让我们汉人绝子绝孙,永远没有再兴的一日。因而北虏和汉人是没有可能共存的,虏存我亡,我存则虏亡!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昔日蒙古大汗铁木真曾说: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这话在北地流传甚广,就是在江北、京湖、四川,也有许多人听过。而且蒙古鞑子这些年来不仅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行事的。一旦吾大宋亡于北虏,所有的一切,包括财富、土地、生命还没有美貌之妻妾,都会归鞑子所有…… 所以这蒙古鞑子,不仅是大宋的死敌,而且是我亿万汉人的死敌!若是让鞑子得志,灭的就不是大宋,而是我亿万汉人的天下,还有我亿万汉人的种族!可惜如今的江南,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些,甚至有些人还对北虏心存幻想,以为可以和北虏共存。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破除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要让全江南的汉人都知道,北虏得志,汉人就会灭亡!男子不是被屠戮,就是沦为奴隶,女子则会成为北虏鞑子的玩物,幼童则会被阉割,婴儿会成为北虏贵人口中的美食。整个江南将化为焦土,变成地狱! 而我亿万汉人要想求一条活路,就只有死战!只有人人报定一个死战到底的决心,和北虏鞑子拼个鱼死网破,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才能保住江南,保住家园,保住血脉子孙。除此,别无他法,别无活路…… 这些就是我们要告诉百姓,要让百姓相信的事情。至于要如何达成这一目标,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小报、说书、戏曲、传单、布告,甚至可以让道士和尚加入进来一起宣扬,只要有效,无论什么办法都是可以用的。就是鬼神之说,也无不可!如果吾大宋亿万百姓,百万甲兵,人人都相信战死可上天堂,列仙班,人人都悍不畏死,北虏还能得逞至今吗?” 陈德兴的一番说词,文状元和陈淮清、陈德芳哪里听不明白。就是要把抗蒙变成一桩全民参与的事情……这个吧,表面上看似乎挺好的,人人起来保家卫国,怎么能说不对?可是陈淮清的眉头却越拧越紧,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头! “御虏抗战终是国家大事,岂是匹夫可以与闻的?” 陈德兴听到老头子的问题,只是嗤的一笑:“现在不让匹夫与闻,等到北虏过了江,再要号召匹夫起来抗战还来得及么?” 陈淮清摇摇头,道,“庆之,你难道不知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道理?”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出自《论语》,是孔圣人的真理。对于这句话,后世虽然有不同的解释,但是南宋官方的理解还是愚民——可以驱使民众去抗蒙,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抗蒙的道理…… 陈德兴却微微摇头,轻轻地道:“民皆畏死,不使知之,何使由之?或竞相投虏,或远遁山林以图苟活,如奈何?” “呃……”陈淮清眉毛一挑,顿时语塞。他自己不就是在打远遁山林的主意么? 文天祥没有留心陈淮清的脸色变化,只是点点头道:“庆之兄说得不错,且不说昔日靖康乱时中原百姓如何,就是这次北虏侵犯四川时也有不少城池是投降的。” 陈德芳摇摇头,插话道:“北虏几次进犯四川,哪回不是杀人无数?四川百姓谁不知北虏凶残?可还是有举城投降的。” 陈德兴笑道:“那是因为民族大义未入人心……四川之民只知有家,不知有国有族!” “只知有家,不知有国有族……”陈淮清还是皱眉,这话听上去依旧不妥! “何为国?何为族?”文天祥问。 “国是中国,族是汉族。”陈德兴道,“中国之人,大汉之族,皆是上天宠儿,受天帝之庇佑,得以世居中土繁华之地,繁衍万年,亿万百姓血脉相连。而蒙古之国,鞑虏之族,崇拜妖魔,居塞外苦寒之土,凶残野蛮,妄图夺我国家,灭我种族,断我道统,乃是我亿万汉人不共戴天的死敌!” “如此,赵家当居于何地?”陈淮清脸色微变,已经找到了陈德兴这套理论的问题所在。 陈德兴的民族大义,是将国家民族至于赵宋王朝之上了!这一套思想,俨然就是后世的民族主义!后世民族国家在对外战争中显示出来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没有火枪大炮,也不是蒙古帝国这种游牧国家可以撼动的。 而将13世界的中国部分变成民族国家,则是陈德兴救亡大计的一部分…… “大宋官家受命于天,治理中国,统领汉族。”陈德兴早就想好了说词。“所以保中国保汉族就是保赵家天下。” “这个……”陈淮清还是摇头。这个说法也不错,但总归还是不妥……不是这说法不妥,而是陈德兴的一力推动国家民族概念的做法不妥!有点多事,一个武官,带兵打仗才是本分,本分之事做个六七十分就够了。分外之事,最好是别沾染。而陈德兴带兵打仗的本事已经过了,不是一百分,而是两百分了。现在有整出什么民族国家……这心倒是好的,可是岳飞的心不好?余玠的心不好么? “对,保中国保汉族就是保赵家天下!”文状元却没有陈老爹想得深远,当下就点头认可。“这民族国家要得,吾辈读书人就该极力宣扬。办小报宣扬民族大义的事情,就由我文文山一力担当了!” 陈德兴抚掌大笑道:“文山兄肯当此大任,必能流芳千古!”说着他又看看自己的父兄,一个眉头紧皱,一个却是跃跃欲试。“大哥,等到春闱之后,你不如也和文山兄一起干吧!” “我?”陈德芳一愣,看看文天祥。 “懋功,我看这事情能成,不如一起干吧。”文天祥也劝道。 陈德芳看了看父亲,陈淮清思索片刻,微微点了下头。这对陈德芳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陈德芳的文章其实并不太好,高中的希望不大。若要官,走陈德兴的门路当然没有问题,但那样陈德芳就只能当武官了。想要做文官,搭上文天祥的路子倒是个办法…… 第128章 小把戏 求收藏,求推荐 “万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宣扬民族大义也是如此,十年能初有成效,二十载可以小成就算不错了。而要有所小成,就不能空口白话,而是要踏踏实实的做事情。俺的意思,首先就是办报……” 陈德兴在桌子上面敲了敲,给化身成了民族主义分子的文天祥说着自己的办法。 在年初三晚上的聚会之后,这几日文大状元就天天往陈德兴家里跑,常常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俨然就成了好基友。而两人谈话的内容,当然都和宣扬民族大义有关了。 其实南宋时期的中国人还是有一点民族大义的,只是比较朦胧,不能和后世的民族主义相比——否则,贾似道没准就该喊出“一亿总玉碎”的口号了。要真这样,忽必烈再怎么用兵如神也是白搭。而民族主义这个概念,说穿了就是宣传洗脑的结果!至少在陈德兴看来就是如此。 如今虽然还是13世纪,但是大宋百姓的识字率和对汉民族的认同感、荣誉感,绝对都不会比六百几十年后的清末民国时候的中国人差。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七百多年后人民共和国的汉族人对自身民族的认同感、荣誉感,都不一定能比得了此时南宋土地上的汉人! 至少,陈德兴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些纳了外夷女子为妾的富商官僚,有将外夷女子所出的子女登记成番人夷人的。 而且,由于长期和占据中原的鞑虏政权交战,南宋王朝一直以来也是高举汉民族大义的。所以南宋是不缺乏民族主义土壤的,之所以没有结出民族国家这个果实,一来是和南宋王朝的统治者时不时就要屈膝投降有关;二来也和宣传教育手段不够高明有关系。 譬如南宋朝廷从来没有想过将“小报”运用于宣传,而且还因为“小报”总是刊登一些朝廷内幕,还多有不实,将之视为非法出版物,三令五申的要禁止。此外,南宋朝廷在肃清汉奸的问题上总是不够坚决,从来没有在国内形成过一股强大的反汉奸气氛。这可能是因为南宋朝廷本身就充斥妥协派,没有和北虏斗争到底的决心。 陈德兴顿了顿又道:“办报的经费由我来想办法筹措,现在是每个月200贯铜,以后做大了还可以再增加。” 听到陈德兴提出的办报经费,文天祥一笑:“这事儿我可不管,我这人不大耐烦,细务办得不成。” 陈德兴点点头,他知道文大状元不会做买卖——这个时代南宋的小报其实是个买卖,都是些考不上进士的措大办来赚钱的,天下大魁的状元自然不屑为之了。 “细务的事情我找别人去办,不过这写文章的士子我可找不来。”陈德兴本来就没有打算让状元郎去做报纸发行的买卖,他就打算借助文天祥的状元名头和在士子中的号召力。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文天祥微笑点头。 正商议的时候儿,就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然后就是陈德芳探头探脑的进来,满脸都是对文大状元的崇拜表情。陈德兴的这位大哥,其实也是文武双全的好男儿,文章当然比不过文天祥,可是比武艺比兵法,三五个文天祥加一块都不是对手……陈德芳的武艺兵法可不是花架子,都是陈淮清传授的战阵之学!可是却偏偏满脑子唯有读书高,把文天祥当文曲星来崇拜! 此时就看见他恭敬的冲文天祥行了一礼,然后又对陈德兴道:“二哥,有一个自称叫贾琳的秀才和一个姓屈的商人求见。” 陈德兴呵呵一笑,道:“来的正好,主持小报生意的掌柜的有了。”说着也不起身相迎,而是请他大哥把二人请进了自己的书房。 “拱卫,您要的东西已经做好了。”屈胖子不认得文天祥,只是给陈德兴见了礼,不过却没有拿出磨好的水晶片,只是讨好地看了一眼赵琳儿。而赵琳儿这丫头不用说,自然是含情脉脉看着陈德兴。 “贾小哥。”陈德兴冲她招了下手,“坐吧。” “嗯。”小丫头蹦蹦跳跳着就到了陈德兴身边,屈胖子则讨好的搬了把椅子过去,自己不坐而是恭恭敬敬的请赵琳儿坐——胖子是什么人啊,在御街棚桥那么些年,什么人没有见过?再认不出赵琳儿是某个贵人的千金真就是白混了。 “庆之哥哥,这个给你。”一双粉粉嫩嫩的小手捧着个盒子就递给了陈德兴。 陈德兴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六块磨制好的水晶片,其中两块是通透度极高的镜片,是用赵琳儿提供的上等水晶料磨制的。另外四片是普通水晶所磨,不过通透度也还可以。 “水镜?怎还有凹的?”文天祥认得水镜,但是却没有见过磨成凹面的水镜。 陈德兴站起身,走到靠墙摆放的架子边上,取过一只他实现让人做好的牛皮卷成的长筒,然后又将两凸透镜分布装在长筒的两头,然后将长筒递给了文天祥。 “文山,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是……”文天祥接过长筒看了看,然后就将一只眼睛凑到长筒一头,把长筒另一头对准了陈德兴,才看了一眼就嚷了起来,“啊,庆之,你怎倒过来了?” “倒过来?什么意思?”赵琳儿好奇心强,眨着大眼睛道,“文大哥,你莫是看花了眼吧?” 文天祥听了这话,居然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用这个简易单筒望远镜看了看陈德兴,“没花,还是倒过来的……好大一个头,就是下巴在上,头发在下!” “我看看,我看看……”赵琳儿嚷嚷着接过望远镜,也和文天祥一般看了看陈德兴,又看看文天祥,然后就前俯后仰的娇笑起来,“哈哈,两个大头,都是倒的,这个东西太好玩了,胖子,你的水镜怎么磨的?是不是磨坏掉了?” “磨坏掉了……怎么可能?我看看……”屈胖子连忙接过望远镜一瞧,“这这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陈德兴伸手接过望远镜,将其中一枚镜片换成凹透镜,递给文天祥,文大状元拿起再看,里面赫然就是一个陈德兴的大脑袋,不过却是头发再上,下巴在下的。 “又正过来了,这个……是戏法吗?” “戏法?我看看,我看看。”赵琳儿拿过望远镜再看,里面的陈德兴只是大了不知几号,不在是上下颠倒了。“真的,真是戏法啊……陈哥哥,你还真会变戏法?” 陈德兴摇了摇头,笑道:“我哪里会变什么戏法,不过是偶尔见发现两块凸水镜叠在一起,可以把东西看成倒立的而已。只是不明其理,今天耍个小把戏博人一笑。” 说着就将一个装好的望远镜递给文天祥:“文山兄,这个送你了。” 第129章 小报纸,小算盘 求收藏 感谢二十八楼大大的打赏,谢谢大大对罗罗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 ....... “竟有如此奇妙之事,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文天祥抚着陈德兴送他的望远镜,连声的感慨着。 陈德兴笑了笑,招呼屈胖子和陈德芳一起坐下说话。 “大千世界确实无奇不有,俺们要办的小报上面除了宣扬民族大义,还可以刊登些大千世界的奇闻异事,这个会有挺多人看的吧?”陈德兴说着话,就扭头看着水镜屈。 胖子笑眯眯地点头,“那是那是,小报上面除了朝中秘闻,前线战事,风花雪月,就是各种奇闻异事。要是没有这些,谁花钱去看啊?” 南宋的小报是不登广告的,收入全靠卖报所得。而这小报卖得也不贵,一张不过一文两文,全靠内容吸引读者——这种小报的出现,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南宋的大都市居民的识字率是相当高的,要不然哪儿来那么多的读者养活这么一个庞大的报纸出版业? “屈老哥,你还懂小报啊,很好……我正打算和这位文文山一块儿办一份小报,正缺一个掌柜,要不你来做吧。”陈德兴一指文天祥,笑着对屈胖子说。 “文……文文山?可是保佑四年天下大魁的文状元?”屈胖子一脸诧异地看着文天祥。 “正是。”文天祥谦逊地笑了笑。 “失敬!失敬!”胖子也好像看见心中的偶像一样,起身便拜——这南宋国中不鸟状元公的,大概也就是陈德兴和赵琳儿这一对儿妙人了。 “屈老哥,你可愿和文状元一起办小报?”陈德兴又追问一句,这小报经理的人选,陈德兴心目中只有两人,除了屈胖子就是郭芙儿了。不过郭芙儿没有多高的文采,和一帮文人墨客说不到一块儿,不如这屈胖子是考过几次会试的过期举人。 “愿意,愿意,小的求之不得!”和状元公共事,屈胖子哪里还会不愿意? “你的官,等我回了扬州就替你操办,自然是武阶的承信郎。差遣就是御前霹雳水军干办器械事宜,也不用去军中,就在临安管好小报的事情。另外,每月再磨十块凸镜,十块凹镜送到我家交给家尊,你自己做还是让徒弟代劳都可以,不过还是要注意保密。至于开办小报的本钱,你先去算一下,然后再来和我说。等我离开临安后,这钱财和帐目上的事情就和我娘亲郭孺人说……” 陈德兴一边思索,一边交代着开办小报的事宜,听他的话,似乎对这个才投效自己没有多久的屈胖子颇为信任。这可不是因为陈德兴容易轻信旁人,而是和南宋的社会风气有一定的关系。 宋朝还是有一些门阀政治的残余,被举荐当官者会被看成是举主的门人。李庭芝为孟珙守孝三年,廖莹中和贾似道共存亡,都是这个缘故。现在陈德兴要举荐屈胖子做官,屈胖子自然就是陈德兴的门人。如果背主,就会被人唾弃,被当成背主小人,在官场上也就无法立足了。所以历史上贾似道失势的时候,攀附过他但不是由他举荐当官的官员都可以反戈一击,但是廖莹中、翁应龙等人却没有活路可走。如果屈胖子要背主,同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之所以如此,也和宋朝的科举制度安排有一定的关系——宋朝的科举功名只有进士,考不中就是措大一个,是没有任何特权可以享受的。因而在宋朝,真正可以算得上士大夫阶级的,只是少数官宦豪门。他们通过科举、荫补、军功、举荐,基本垄断了上升通道。 至于寒门子弟,除非是特别会考试,能够连中三元,一路考出个进士的,否则就只有依附豪门当门客了——要不然考个三五回还不中,普通的富户之家都能给败干净了。在宋朝,可没有几十万上百万没有劳役,不受里胥侵害,与县官平起平坐,出入、公堂,结交官府的秀才、举人。 而在某种程度上垄断了上升通道的豪门大族,自然要宣扬对他们有利的游戏规则。所以明清两朝将秀才和举人变成“功名”的一部分,给予优待的目的,也是为了扶植寒门,压制豪门以确保皇权的优势。不过又因此造成了士大夫阶级的整体膨胀…… …… “庆之,你真的要去当岳武穆么?” 和文天祥、赵琳儿等人谈了一上午之后,又在家中摆了酒宴,请陈淮清、陈德芳作陪,和文天祥、赵琳儿、屈胖子畅饮了一番,才将他们送走,回到家里却见到了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除了回娘家的郭芙儿(郭芙儿的父亲在临安行医)之外,陈淮清、陈德芳和陈许氏,全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庆之,你自己不知死活,就不怕连累了安丰陈氏一族吗?” “庆之,要不就算了,现在家里面什么都不缺,你何苦再吃力不讨好去保大宋江山呢……” “是啊,大宋那么多人,你不保有的是人去保!” 三个长辈你一嘴我一嘴说着,心思当然都是好的。大宋朝三百年的规矩在那里摆着,武人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谁要是高调些铁定倒大霉。最好是功劳也别立太多,四五十岁混到个正任官就差不多了。陈德兴现在才21,不但入了横行还有万把精锐指挥。要是再这样高歌猛进,30岁之前铁定是个正任,再往后怎么混? 而且陈德兴的跋扈和高调,远远超过了岳飞、余玠!赵宋官家怎么能容?到时候恐怕不是陈德兴一个人死,而是要全家死光光了! “无妨,无妨的。”陈德兴笑着摆摆手,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笑吟吟看着三个心急如焚的长辈。心里面却是有些感慨——武人都混到不敢立功的地步了,这大宋也是该灭亡啊! 陈德兴微微苦笑,看着父亲,“我陈德兴的命数,官家已经定好了,还不算太苦……不是风波亭,而是温柔乡!大人,您不必替儿子担这个心,只管用心去考试吧。这一科,肯定是能高中的。” “什么意思?”陈淮清眉头一拧,好像想到了什么,“庆之,难道是官家召见的时候说了什么?” 陈德兴笑着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必要说,不过比说什么更保险!”他顿了下,又问,“大人,官家是不是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啊?” “升国公主……庆之,你这话是何意思?”陈淮清一双丹凤眼睁得老大,定定的看着儿子。 陈德兴一笑,道:“爹爹,我想今儿中午,您已经和这位升国公主一块儿吃过饭了!” 陈淮清猛地跳了起来,张着嘴巴愣了愣,才吸口气道:“那个贾琳……是升国公主!?” 没错,老头子早就看出来贾琳是个女孩子了,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女孩竟然是大宋官家的掌上明珠! 陈德兴的脸色微微有些哭笑不得,和赵琳儿处了小半个月,他要是再猜不到对方的身份,可就真是傻子了。而理宗皇帝天天放自己的女儿出宫和陈德兴见面,打得什么小算盘,也是明摆着的。 “大人,”陈德兴看着父亲,淡淡一笑,“官家打得不是风波亭的主意,而是要杯酒释兵权。” 第130章 好一只香饵 求收藏 大宋官家的大算盘、小算盘到底是怎么打的,升国公主赵琳儿是不会去多想的,她只晓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那大英雄同样也喜欢自己。这便够了。大宋赵家的女儿可不是大唐李家的公主,牛气冲天的,时不时还要插手一下政治。她们只是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开开心心过完此生。 至于那如意郎君是状元还是武夫,都不要紧,要紧的只是喜欢。世人都道状元好,但是琳儿偏偏喜欢陈德兴这个粗野武夫,而且相处了一阵子后越来越喜欢。今天更是决定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陈德兴……当然,小公主还想亲耳听陈德兴说一声喜欢她。 所以今天晚上,公主殿下约了陈德兴在西湖保佑桥上赏月,还精心打扮了一番,换回了女装——虽然她已经知道陈德兴看破了自己是个女孩,但是她还是想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陈德兴看。 一轮圆月悄悄升上树梢的时候,仍显得有几分刺骨的春风吹到了人们的脸上,正月的临安气温虽然不是很低,但却是南方特有的湿冷,一点寒意浸透到骨子里的那种湿冷。 不过夜晚的西湖,却仍旧热闹异常。湖面上到处都是画舫游船,丝竹之声阵阵,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在饮酒赏月。湖边上也都是游人和小商贩,临安的大部分衙门,这两日还在休假。大官们在湖上的画舫里面坐着,小官人们则会带着妻妾或干脆从遍布临安的青楼楚馆里包个小姐,同游西湖。 陈德兴站在保佑桥之上,一边踱着方步,一边四下张望。保佑桥就是西湖十景之一的断桥在宋朝的名称。这里陈德兴的前世就来过多次,但是时隔七百多年再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是宋朝的西湖,文人墨客,才子会佳人的西湖。可惜他不是个才子,否则此情此景,倒是可以吟一首好诗好词。 赵琳儿的聋哑保镖杨正给他送来一张香帕,上面有一行秀丽的小字:“月上柳梢时,断桥与君会,琳儿。” 这手帕现在就捏在陈德兴手中,嗅了又嗅,上面都是少女的幽香。陈德兴闻的都有些醉了,如果是李翠仙是个英姿飒爽,足智多谋的小妖女。那这赵琳儿就该是一个纯到极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了。 和妖女在一起时,脑子里总是家国天下,总是金戈铁马,总是驱除鞑虏,当然还有男欢女爱——也不知道和妖女结婚以后,两个人会不会在床上一边欢爱一边讨论杀人放火的人生理想? 而和小仙女在一起就简单多了,只有相互喜欢,没有江山如娇。这就是个甜甜美美的小女子,是能和她平平淡淡过一生的。这份平淡,大概也是理宗皇帝想给陈德兴的——以往的大宋驸马爷,不都是平平淡淡,安安乐乐的吗? 只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这天下已经容不得自己平安偷闲了。 但是赵琳儿这女孩子却是极可爱的,若有她和李翠仙一起相伴,这一生就真的太幸福了。 陈德兴在想着怎么把妖女和仙女一块儿娶回家的时候。赵琳儿已经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她换了一席月白色的襦裙,外面还罩着件红色的衣袄,发型也换成了流苏髻,插了几只银钗和一把象牙梳。两肩还各垂下一缕发绺,飘飘荡荡,还各打一个同心结。这样的发型可是别有深意,乃是女子有了心上人后才梳的。 这宋朝的女子和陈德兴前世的印象不同,并不怎么被礼法所拘。衣着并不保守,天气暖和的时候,抹胸肚兜加一件窄袖褙子就可以上街了。现在是冬天,自然要多穿些儿,不过还是尽量显出身姿的婀娜。至于少女怀春,示爱情郎的事情,在宋朝也不是什么禁忌。 “陈哥哥。”女孩子柔柔的嗓音在陈德兴耳边响起,他转身一看,一个眉目如画,肌肤赛雪的小萝莉已经俏生生立在那里,正冲着他微笑呢。 陈德兴看得心中一荡,不禁嘿嘿一笑,轻轻拉起她的小手,半开玩笑地道:“你这小妮子竟扮作男儿戏弄了我这些时日,真是该罚,只是你这样漂亮,又怎生惩罚是好呢?” 小手被心爱的男人牵着,赵琳儿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嘻嘻一笑:“陈哥哥说怎么罚就怎么罚,琳儿都听哥哥的。”说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的小手已经被人牵住了,脸蛋顿时红了起来,却没有把手收回。 真是只好乖的萝莉! 陈德兴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心中大乐,忙又板起面孔道:“自是要罚的,不过却不是现在,现在你还不是我陈家的女人,我怎生好罚你?还是等你进了我的家门,再行家法吧。” “嗯,好的……”小姑娘竟然认真地点点头,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小脸儿通红通红的,“陈哥哥,你欺负人家!人家什么时候说要嫁你的?” 陈德兴嘻嘻一笑,道:“我就喜欢欺负你,以后还要狠狠欺负,欺负上一辈子,好吗?” 小姑娘的脸红红的,嘴上不说,却是一副万般愿意的样子。陈德兴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揽在了赵琳儿的纤腰上,琳儿则柔顺的依偎进了他的怀中,脸上全是甜甜蜜蜜。 当然,陈德兴的“欺负”也就到此了。他和赵琳儿虽然互相喜欢,但是毕竟认识不久,能到这一步进展已经不慢了。两人就这样站在断桥上,看着西湖的夜景。 “琳儿,你还有事情瞒着我,是吗?”陈德兴忽然又问起。 “嗯,”小姑娘点点头,眨了眨大眼睛,“这也是该罚的,陈哥哥,琳儿知道的。” 真是乖巧啊。陈德兴扑哧一笑,道:“那你还打算瞒我到几时?” “我爹爹是大宋官家,我是升国公主。”赵琳儿柔柔地道,“我在宫里们听说了陈哥哥的故事,知道陈哥哥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就想要见一见,结果一见就,就喜欢了……” 果然有古怪!陈德兴心道,保障河、扬子桥两战才结束多少日子?就已经传到后宫里去了?这个消息传的可真够快的! “琳儿,我也喜欢你的,你等着,等我从四川凯旋,就娶你做老婆!好吗?”陈德兴低声许诺。他说的是真心话,虽然眼前这个女孩子,是一个引自己入套的香饵,但是他就是喜欢,就是要把这香饵吃下去。 第131章 俏娘亲的生意经 求收藏 船夫的号子声悠扬而起,长长的竹篙撑着河底,推动着一条破旧的官船逶迤向北而行,在大运河上激起一道道白浪,陈字将旗,就在春风里猎猎飘动。 京杭大运河两岸,村社林立,炊烟缭绕,行人往来,好一派太平盛世。 陈德兴并没有在临安逗留太久,正月十五就别了乖乖的赵小萝莉,还有陈淮清、陈德芳、陈许氏等人启程北上。之所以这么早启程,一是因为扬州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料理,三层桨座战舰要打造,上万霹雳水军将士要操练,还有和益都方面的联络要他去亲自主持。二也的确不想再在临安这个是非地多呆了,虽然这里有个挺可口的萝莉公主,但是自己和赵琳儿这段情愫,怎么看都有人在刻意安排!这份心思也是明摆着的,除了让自己效死命去保大宋江山,大概就是给自己一个温柔乡,英雄冢吧? 等自己拼了性命打死了蒙哥,就可以用一个温柔贤淑又可口的小公主来赦了自己的兵权,从此圈在临安城内。或许还会给自己一个打造兵器火药的差事,好让自己继续发挥余热……如果现在是天下承平的北宋,这样的前途倒也不赖。自己顺便还可以做点生意,搞点教育,差人去发现个美洲新大陆什么的,大概也能挽回两三百年后的华夏天倾。可惜现在已经是南宋,而且还是南宋理宗执政的晚期,惜历差不多是1259年,距离崖山蹈海最多还有20年! 时不我待啊……20年,才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就是短短一刹那。而南宋,又是一个入了膏肓的重病之国,除了浴火重生,也就只能天倾陆沉了! 他这时就坐在官舱里面,敲击着茶盏,静静的瞧着郭芙儿。 说起自己身边那么多人,真正和自己一体同心,又能帮得上自己的,大概就是这个俏娘亲了。这些日子,自己在临安忙得脚不着地,她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回趟娘家,连日都在替自己的大买卖奔走。和临安城内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药材行和珠玉行的大掌柜见面,试探着达成些交易意向。整个人忙得又丰满了一些,这身材看着更让人眼馋了——这个谈生意嘛,少不得请客吃饭,油水吃多了自然就更丰腴一些了,不过总归还是肥而不腻。而这些日子的辛苦也没有白费,已经得到了几家大掌柜的允诺,可以从陈家本草堂进人参、鹿茸、毛皮、东珠、白玉等等的。 当然只是口头承诺,没有签什么合同! “又不是借钱,立什么字据啊?那几位都是临安头一等的豪商,怎会言而无信?要那样,还怎么在生意场上混?” 对于没有立合同,郭芙儿是一点不担心的。实际上她在生意场上滚打了那么多年,就从来没有立过什么买卖字据,只有口头上的协议——扬州郭孺人在生意场上一样是一言九鼎,从来没有说话不算的时候。 这个时代做买卖,靠得是信誉,不是依法订立的合同——要是不守信用,订了合同有个鸟用?还真去公门打官司?一帮贪官污吏还不把两家都给吃干抹净了? 所以这个时代南宋的商人,可比大宋官家有信誉多了! “好的,这事儿全凭娘亲做主,谁要是敢坑娘亲,您跟我说一声,我差人扒了他的皮!”陈德兴淡淡笑着,说出来的却都是狠话。 郭芙儿却一挥手,笑道:“生意上的事情你不太用操心,没有人会坑为娘的。买卖人都讲一个信字,坑蒙拐骗的买卖做不大也做不长。至于衙门的官人,你一个拥兵上万的都统制,他们谁敢招惹?” 还真有几分女强人的样子!陈德兴嘻嘻一笑,看着郭芙儿:“娘亲,生意上的事情我不管,您做主吧。对了……本钱可够么?” 说是不管,却还是放心不下。虽然郭芙儿走的是官僚资本主义的路线,但总归是资本主义,资本还是很要紧的。至于陈家——当然是陈德兴的小家,而不是陈淮清掌管的安丰陈家一族——有多少家底,陈德兴这个一家主还真不知道。 “够了,够了,家里原来的积蓄就有一万三千多贯铜。另外杨婆儿还存了两万八千贯在本草堂的账上……二哥儿,我看那婆儿好像对你有意思,不如纳了做妾吧。” 这怎么还像是西门庆的命呢?再加上赵琳儿、李翠仙,这辈子靠软饭也够了。只是赵琳儿和李翠仙两个小娘子的身份,一个都扎手,自己还一次招惹了俩…… 陈德兴笑道:“娘亲,既然家里的本钱足够,那么孩儿就把底都交给您吧。我和益都的联络,便是通过崔月儿和杨婆儿进行的,她们二人是益都派在扬州的细作!和益都的生意,娘亲就去和杨婆儿谈吧。” “什么?她们是益都的人……”郭芙儿吃了一惊,满脸的讶异,定定看着陈德兴。“二哥儿,你实话说与娘亲,你和那益都李家的公子是怎生认识,又在谋划些什么?” 陈德兴四下看看,官舱里面没有旁人,小丫鬟王蓉儿这会儿正在准备午饭。他笑了一下,道:“孩儿不认识什么李公子,只认识一个李娘子,是益都李璮的女公子,可不是普通的女子,乃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不亚于杨妙真的人物。俺和她互相喜欢,已经定了终身!” “益都李家……”郭芙儿脸色顿变,“二哥儿,你莫是要投益都?” 陈德兴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语调凝重:“娘亲,益都相公有恢复中原的大志,这次两淮之役可以大胜,都是益都李家和枢密相公一起联手做的好事。” “枢密相公……”郭芙儿一愣,随即又点点头,“是了,李璮年少时该在楚州住过,没准和枢密相公是相熟的。” 贾似道的父亲贾涉当淮东制置使的时候,制司就在楚州。而李璮的父亲李全率众投宋后,也将家属安置在楚州。贾、李两家当时的关系很不错。当时还是儿童的贾似道和李璮玩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 陈德兴叹了口气,摇摇头:“益都相公和枢密相公或许有旧,但是我们汉人自秦汉以来就相信大一统,就讲天无二日,民无二王的。这李璮……终究是汉人不是鞑子!” “二哥儿,你的意思是……益都李璮的大志难伸?”郭芙儿讶异,“那你还和李家的女儿订终身?” 陈德兴笑了笑,道:“李娘子是人中之凤,无论她爹爹是谁,我都要把她娶到手。至于李家的大志……哪怕难伸,总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孩儿又不是要叛了大宋去投益都李家,这大宋官家的好臣子,孩儿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第132章 杀鞑子,上天庭 求收藏 鞭炮齐鸣,鼓乐大作。瓜洲霹雳水军大营码头之侧,早就是军卒列队整齐,站得笔直,各种旗号林立。一群绿袍子武将,挺胸凸肚的站在码头一侧,虽然码头边寒风凛冽,但每个人都是笑逐颜开。 眼看得打着陈德兴将旗的一艘官船缓缓的靠上了码头,头戴毡帽,身穿战袄的水手抛锚下缆。和陆虎、高大并肩站在队列前头的黄智深和任宜江就当先引上前去,朝着陈德兴叉手一礼。一大群霹雳水军的统领、副统领、正将、副将、部将、队将就一起躬身行礼,齐声一喊:“恭迎拱卫!恭迎将主!” 陈德兴矜持的只是微笑,就在官船甲板上一挥手:“都直起身子,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然后就转过身搀扶着俏娘亲郭芙儿走下跳板,到了码头上面。黄智深、任宜江、陆虎和高大四个人已经凑了上来。这四个人和已经潜行去益都的刘和尚,现在是陈德兴这个小集团的核心。 陈德兴压低了声音:“诸事还顺利么?” 陆虎回答:“营中的兄弟都还安稳,只是有几个归正人妄图逃亡,不过都抓回来了,单凭大哥发落。” 军中逃亡这事儿可大可小,按照军中律令是可以斩首的,陆虎等人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先押起来等陈德兴来发落。 陈德兴沉声道:“等俺去问话,若确是逃亡,那便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砍了就是!” 周围军官闻言纷纷侧目,目光中都多了几分敬畏。慈不掌兵,拥万夫的军头可不能只是个好好先生。 黄智深接着又报告道:“船场那边一切进展顺利,年节只停了一日,第一艘三层桨舰的船身已经完工,就等着验收了。” “嗯,我亲自去看。”陈德兴道,“若是能行的话,就同时开工打造几艘……百万,船场那边能同时造几艘啊?” 黄智深道:“如果能从军中调1000人去打下手,同时打造10艘是没有问题的。” “给你1200人,同时开工9艘,另外再打造一艘尖底的。” “尖底……海船吗?” 陈德兴点头:“三层桨帆船,可比在长江里面的船大多了,还会挂上侧帆三角帆,逆风也能开的……百万,能不能让你爹爹再相助几名跑海的老船工?” “行!”黄智深一口答应,“我这就给家里面写信。” 陈德兴满意点点头,又看了看任宜江,道:“大明观弄得怎么样了?” 任宜江摇头道:“不怎么样,草创而已,大明寺残破的很,真要好生操办,这铜可就要流水般的花出去了。” 陈德兴道:“眼下草创就成了,俺们这霹雳水军都是草创……道士,过几日就在瓜洲军营里举行个封神大典吧。” “封神大典?” “给战死的弟兄们封神!”陈德兴道,“论语上不是说有杀身以成仁么?俺们这些军汉不知道成仁是什么,还是成神比较好!死战北虏,杀身成神!” “可是朝廷那边怕有人议论啊!”任道士皱眉,“大宋开国以来,可以封神的只有官家……” 陈德兴冷笑道:“那就先不封神,上天庭总可以吧?” “上天庭?”任道士仔细一想,点头道,“这应该可以,谁上天庭,谁入地府这个官家管不了的。” “那就上天庭,上极乐天庭!”陈德兴咬咬牙,“杀鞑子,上天庭!” 他目光炯炯看着道士,道:“大明观从现在开始就要讲这个道,鞑子是妖魔孽种,俺们汉人是天帝遗脉。汉人杀鞑子是天帝旨意,鞑子屠汉人是要祸害人间。凡是杀鞑子战死者,魂魄可以上天庭,永享极乐!” 呃,这个好像有点x教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后世抗日战争的时候,中国的和尚道士都在念什么经?不杀生,不入世,不反抗?这样还不让政府当汉奸镇压了? 任道士想了想,点头道:“行啊,这个可以说的,还可以再加个下地府,临阵退缩,就下十八层地狱!” 陈德兴点点头,“就该这么来!如今我华夏遭逢3000年未有之奇祸,汉家种族灭亡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四下望了望,“孔秀才呢?” “学生孔玉,参见拱卫。”孔玉还没有得到官身,现在是校尉的身份,也来迎接陈德兴了,不过却在队伍最后面。听到陈德兴唤他,连忙跑上前行礼。 “还知道文章怎么写吗?”陈德兴看着眼前这个晒得漆黑的青年笑问。 孔玉愣了愣,点头道:“文章……会写啊。” “好的,从今天开始,你就当干办机宜文字,不过不管军中机要,专管办小报。” “小……报?”孔玉愣了又愣。扬州城里是没有小报社的,只有商人从临安贩来的小报,几文钱一张放在书斋里卖,看得人也不多——小报主要还是面向读书人的。只有临安、泉州这样人文荟萃的大都市,才有小报发展兴旺的市场。扬州满城军汉,有买报的钱都拿去喝酒了。 “对,我办了张小报,名字就叫《光复》。” “光复?” “驱除胡虏,光复中原!”陈德兴突然提高了嗓门,就在码头上发表起了演说,“杀鞑子,战北虏不能光靠刀剑,还要靠文章,靠宣扬。俺们大宋人口万万,十倍于北虏,要是人人不惜一死,人人以北虏为妖魔为仇寇,人人都能像我们的曾阿宝兄弟那样,抱着震天雷和北虏同归于尽,北虏还能有今日这样嚣张吗?” 曾阿宝当然不是肉弹啦,但是陈德兴却有意将他包装成了和北虏同归于尽的大英雄。 “不能!” 聚集在码头上的人都扯开嗓子大吼。 “杀鞑子,上天庭!”任道士带头吼起了陈德兴“钦定”的口号。 下面的人也跟着一起吼:“杀鞑子!上天庭!杀鞑子!上天庭!” 陈德兴很有气势地一挥大手,大声道:“对,就是要这样!只要普天下的汉人都像你们一样,和鞑子拼命,不惜一死,不惜同归于尽!鞑子灭亡之日,就指日可待啦!” 他的语气突然放沉,用力挥舞着双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是像你们这样的汉人实在太少太少,放眼江南,到处都是歌舞升平,到处都是太平安乐。江南之人根本不知道天倾之难就将到来,根本不知道鞑子的屠刀正准备把他们统统杀光!江南几千万百姓,都是沉睡不醒!我们一定要去唤醒他们,不仅要用我们的血,而且还要用我们的笔。要将北虏的凶残,要将我霹雳军将士的神勇,要将北地汉儿和凄苦,要将鞑虏灭亡我汉人,断绝我华夏的用心告诉普天下所有的汉人。 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只有战斗,才有活路。要让他们知道,华夷不两立,汉虏不共天!” 第133章 政治委员来了 丽春阁位于瓜洲码头东北,是一座六角状的楼阁,是整个瓜洲县最好的去处。此时阁内灯火如昼,人声鼎沸,在楼阁外面老远便能听到划拳声、丝竹声、歌唱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这瓜洲位于长江和大运河的交汇处,和镇江府隔江相望,同扬州城相聚仅二十多里,是四方客商汇聚的焦点。两淮之战现在已经大致结束,虽然益都李璮在不久之前兴兵占领了淮水北岸原属于大宋的两座城池。不过和益都的战争似乎并没有影响南北货的贸易。 北虏退兵之后,瓜洲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了万商云集之处,连带着清冷了大半年的丽春阁也一下变得生意兴隆。若不是陈德兴和丽春阁新来的老板是朋友,不提前几日,就休想在丽春阁订下包间儿。 就在丽春阁顶楼大厅正中,摆放着一张硕大无比的方桌儿,桌上金樽美酒,玉盘珍馐,错落杂陈。 大宋的餐饮在陈德兴看来已经到了不亚于后世的地步,山珍海味,煎炸炖炒,除了没有辣椒,其它后世有的菜肴,基本都能在大宋找到相类似的东西。而且……全都是保质保量,没有掺假使坏的。 大宋商人的诚信,似乎要远远好于几百年后的那个时代! 各色的美食,已经将一张大方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屋子里还烧着暖炉,虽是冬日,却暖如春夏。 席位以陈德兴为首,吕师虎、陆虎、高大、黄智深、任宜江、齐塔、王威等霹雳水军诸将依次而坐。而陈德兴身后,还有一个艳妆女子在伺候着,这女子正是此间新鲜出炉的老板杨婆儿。她也真是挺能折腾的,现在已经不是明玉阁的**,而是这间丽春阁的老板了。 顺便一提,这丽春阁并不是私产,而是官产——宋朝可没有官不与民争利一说,凡是有利的地方,官府都是要插一脚的!之所以如此,陈德兴的看法还是宋朝的绅权不张。宋朝虽有科举,但是并不怎么优待读书人,没有秀才、举人等功名,除了少数世宦大族,其余都是势力不大的民户,自然没有力量阻挡朝廷争利。这便是宋朝的财政收入要远超过明清(不包括被列强轰开大门的晚清末期)的原因。 不过官府与民争利并没有让宋朝的商业活动萎靡,反而因为朝廷可以从繁荣的商业中获得巨额利益,而更加鼓励和促进商业,使得商业空前繁荣。而这空前繁荣的背后,不用说,自然是有腐败的…… 也不知道杨婆儿走了谁的路子,反正瓜洲这边最好的酒楼现在被她给承包了——宋朝官府的经营性产业大多是承包给私人的。 今日这一席,一方面是庆祝陈德兴正式升官,一方面也算是迟到的年夜饭。在座的诸人,包括杨婆儿在内,过去几个月都是上了层楼,所以都是喜气洋洋的。 待众人到齐,陈德兴道:“升官发财素来是连在一块儿的,去年俺们大家都升了官,今个又有了发财的好事,俺打算做些南北货的生意,就用水军的船运货,在座诸位都是俺兄弟,人人都有一份!” 众人轰然叫好,杨婆儿美目流转,瞧了陈德兴一眼,目光之中,又多了几分欣赏。这陈德兴虽然年轻,却是很懂凝聚人心的。在战场上同生共死,在战场外一起升官发财,还有什么民族大义,还有什么杀身成神。这手段,比起益都相公都更高明几分,难怪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凝聚起一个团体了。 陈德兴抬起右手,阁子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陈德兴按着桌面,站了起来,肃容说道:“还有一事,是关于俺们霹雳水军未来的。这两淮诸军,还有俺们大宋的各军,都是什么德行,想必诸位是有所耳闻的。初兴之时,万事尽心,诸将尽力,遂成精兵。富贵安乐之后,斗志消磨,兵无战心,全靠重赏才能提起些许士气。我们霹雳水军,不能成为这样的军队!因为我们身上的责任重大,非寻常各军可比! 诸位,你们愿意和德兴共同奋斗,驱鞑虏,救华夏吗?” “愿意!” 陈德兴重重点头,一拱手道:“兄弟们都说愿意,那么我陈德兴不才,就说些我们霹雳水军特别的规矩吧。”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直直注视着陈德兴,除了杨婆儿。她的一双媚眼,这时正在众人面目上缓缓扫过——琼花楼出来的兄弟,都是一脸的迷信,短短几个月,陈德兴已经在他们中间立起了不容动摇的威信。黄智深、任道士、孔秀才三人则是一脸信服。而吕师虎却是眉头紧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德兴接着又道:“俺们霹雳水军特别的规矩是什么呢?就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这里必须要改变,变得和寻常人不一样!” “……霹雳水军的将士要知道自己是汉人,是汉族,是天地的宠儿,是普天下最高贵的种族!要相信鞑子是妖魔的奴隶,是天地间最卑劣最凶残的人种!要相信鞑子妄图灭我种族,灭我国家,屠尽天下所有的汉人,而汉人想要活命只有死战!要相信为保卫汉人种族而死,灵魂可以上天庭永享极乐!要相信在鞑子面前屈膝投降的汉人,灵魂会永坠十八层地狱,永远不能超生!”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洗脑,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原子弹! 前世身为***人的陈德兴,当然知道精神原子弹的威力! 陈德兴目光炯炯地在每个人的身上扫过,突然提高了嗓音道:“只有俺霹雳水军将士都相信了这些,他们才会变得强大,变得无敌,变成普天下最令人生畏的军队!” 一支被狂热的民族主义思想洗脑的军队,在13世纪,不说是无敌,也肯定是很难对付的。 “而要我霹雳水军的军卒相信,在座的你们就先要相信!”陈德兴高高昂起了下巴,满脸都是神圣坚毅的表情,“兄弟们,你们信吗?” “俺们相信!”琼花楼的兄弟人人高呼,其中几个年轻的更是一脸疯狂——他们都是淮上贫儿,只是因为陈德兴才有了今日的富贵,如何会不相信? “好!”陈德兴重重点头,“既然相信,那么我再宣布二事,第一,霹雳水军随营武校正式招生,公开举行考试,要从所辖各部中挑选稍通文墨的年轻人参加,霹雳水军以外的青年也可报考。 第二,霹雳水军自明日起成立大义教官团,由我亲自担任教官团总教官,霹雳水军之下各军、将、部、队,都要设教官一职,负责宣教民族大义!教官将由随营武校学生担任。” 第134章 只争朝夕 求收藏 告诉大家一个很让罗罗郁闷的消息,罗罗的《奸雄天下》没有轮上24日的强推,这样就不能在6月1日上架了。编辑大大说争取31日的强推,这样就是6月5日上架。所以下个礼拜就只能继续两更了,这也是编辑的要求,因为罗罗的新书期更新太多,已经三十几万字了。另外,5月31日如果上强推,罗罗就开始一日四更,上架后再一日八更两天,让大大们看个痛快。最后再拜求一下月票和首订。 大罗罗顿首。 ....... “群玉,祥甫,慕班……你们说这陈德兴到底是忠是奸啊?” 某奸臣一双锐目似闭非闭,靠在锦榻之上,身边还有几个美姬相伴。案几上面放着杯茶,正飘着浓郁的茶香。 陈德兴在临安的一举一动,以及他回到瓜洲之后正在操办的事情,当然都瞒不过奸臣的耳目。他做的这些事情,已经不能用跋扈来形容了,而是一心谋国或者……居心叵测! 室内一片沉默,半晌才是廖莹中开口:“相公,这陈德兴是忠臣……大宋待他不薄,官家更没有亏待,已经有了招他为驸马的意思了。而且,这陈德兴和公主殿下相处的非常愉快,正是郎有情妾有意。他不当忠臣还想当什么?我看他现在行事过激,还是为了保扶大宋江山。保住了大宋江山,才有他的富贵不是?不如就由他去闹,反正这次四川回来,若是不死,官家就该赐婚了。” 贾似道挠挠脑袋,摇摇头:“这事儿吧,本该是这样的……公主貌美贤淑,陈德兴英武不凡,两人又能处到一块儿。这陈德兴知道官家有意找他为婿,心存感激,拼死报效。这个,都对,都在老夫预料之中。只是……这陈德兴做的有些过头了。” 廖莹中笑了笑道:“再过头官家也不会计较的,官家就那么一颗掌上明珠……再说了,升国公主下嫁,那是多大的富贵?陈德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莫不成还想谋逆造反?就凭他的万把人,再怎么调教都不可能成功的。” 贾似道点点头,又看看吕师虎。 “慕班,你怎么看?” 吕师虎摇摇头,拱手道:“相公,这陈德兴似乎是想将霹雳水军牢牢抓在手中,二十几个把兄弟个个都是带兵官,仍显不足,现在又搞什么随营武校,还有弄什么……随军教官,这一套可不合我大宋军制。” 廖莹中嗨了一声:“合不合的也就是这一年多了,等打退了北虏大汗,陈德兴就该去临安当驸马,还有啥好担心的?” 贾似道只是摇头:“看不明白,看不明白……” 他的目光转向李庭芝,这位真正通兵事的高级文官,对陈德兴却另有看法。他迎着贾似道的目光,开口大声道:“相公,陈德兴的确是大将之才,如今大宋没有人能和他相比,是和孟忠襄公和岳武穆差不多的将才……若是能让他驻扎淮东,我去担当襄阳,再让吕文德镇四川,大宋就能有金汤之固。让他尚公主……相公,这个是不是有点……” 贾似道横了李庭芝一眼:“二十一岁已经拥万夫了,还整出那么许多怪异路子,让他镇淮东?过个十年二十年,还有谁能制得住他?我看呢,还是让他早点娶了公主,在临安老老实实眯着,最多再提举一些御前兵器所……多造点发石、天雷,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吕师虎皱着眉头:“那么眼下呢?就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他搞得那一套,怎么看怎么邪乎……” 贾似道猛一挥手:“随他闹!横竖就是一年多,我也不会再给他增兵,就是一万人,看他能闹出什么名堂……” …… “转眼就是两月了,到六月初,我们霹雳水军就要出兵川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要做的事情却不少。” 陈德兴在桌子上面敲了敲,给手下几个要员布置任务。 魂穿重生以来,陈德兴的工作节奏一下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打仗、造械、练兵、又是打仗,然后又是造船,又是入临安,又要谋划民族主义宣传,顺带着又泡上了个挺可口的公主。现在回到扬州,气都来不及喘,就要忙着办他的陈记黄埔军校,还把“政治委员制”以教官的名义引入了霹雳水军……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儿!以至于魂穿重生好几个月,还是金身不破的处男一只。 有时候真想就此放手,和小妖女、小公主还有俏娘亲一块找个海外荒岛隐居算了——后世的历史书上都说了,蒙古推平南宋,杀尽江南千万儿女是具有进步意义,代表民族融合大趋势。呃,把汉人和蒙古人融合成了蒙古人和汉人……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罢了,想完之后接茬还得继续干抗拒统一,抗拒民族融合的大事业。 而南宋朝廷在这两个问题上,显然也是和陈德兴一致的。在这个蒙古人已经来灭国的非常时刻,万事自然都以抗蒙为先,也就不太计较陈德兴的种种出格行为了。实际上眼下前线各地的守臣就没有不出格的,在蒙古的巨大压力面前,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扩充武力,朝廷的制度和规定的军额,都被他们抛到一边儿了——历史上,在蒙哥败退之后,贾似道主政的南宋朝廷又对这样的行为进行清算,称之为打算法,结果又惹出了刘整叛变这样的恶性事件! 不过即使知道会有秋后算账,陈德兴仍然要抓紧一切时间推行他的计划。陈德兴先是说的造船。今天上午他已经去扬州船场看过了,一条平底船身已经按照陈德兴的图纸和模型打造好了。线条流畅,结构坚固,完全符合要求。 另外,几个黄智深从泉州请来的匠人看过陈德兴的海船模型和图纸后告诉他,这样的船太过细长,而且桨手太多,不大适合远航,只能在长江以北的沿海和长江下游航行。如果要远航,还需要建造更大的帆船才行。不过帆船的速度又和风速风向挂钩,在风速较低的内河和北地沿海地区又比不上桨帆船。 总之,在大炮出现之前,想靠一种船型包打天下是不可能的。 “首先是造船,两淮饷司已经拨下了800万贯会子,扬州船场囤积的木料也都任由俺们使用,再加上提举扬州船场的差事也给吕慕班……抚司方面对俺们算是顶力支持了,所以俺们得好好多造些船。” 黄智深点点头:“庆之,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六月之前,某家保证拿出36艘三层桨船!” 陈德兴微笑点头。这事儿,自然得让黄百万去做,不过光是36艘三层桨舰还是不够。 “我要20艘三层桨船,15艘桨帆船,能行吗?” “15艘桨帆?桨帆可去不得川江啊!”黄智深闻言就是一怔。 “有20艘船去川江就够了。”陈德兴顿了顿,又道,“俺们往后纵横的战场还是在海上,所以桨帆船才是最要紧的。百万,你不要参加川江之战了,就留在瓜洲继续造船和调教水手,争取到年底把桨帆船的数量增加到30艘。至于造船的经费……你去和我娘亲商量筹措。” 第135章 黄埔军校的节奏 求收藏 “十几万贯铜而已,大不了让俺爹爹先垫一下。” 黄智深知道陈德兴最近要做的事情太多,要花的钱同样不少,霹雳水军的账面上并不宽裕。于是就很有一点大包大揽的意思,反正他也知道陈德兴绝不是会亏待朋友的人。 陈德兴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以后高丽的买卖给你们家独占两成吧。” 高丽的买卖主要是人参、毛皮,决计不小的。哪怕是两成,每年的净利也不会小于几十万贯! 听到陈德兴竟然一口许出了这样的条件,在座的几个人脸上都滑过一丝诧异,高丽一国的海贸,陈德兴怎么可能说了算? 不过陈德兴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往下说:“其次的事情是就是随营武校,之前跟着我学兵法的兄弟里面,百万、道士、秀才、齐八哥、陆飞、水飞、阿全、四九、千一都还不错,可以兼任随营武校教习。武校的校长就由我来兼任,百万任水军总教习,道士任砲军总教习,秀才任大义总教习,齐八哥任工兵总教习。水飞、陆飞、阿全、千一任砲水工义四科教习,四九任少年营总教习。” 炮兵科、海军科、工兵科、大义科、少年营……一个基本的军校架子就已经搭起来了。虽然教授的东西都是最最基本的,但却是已经是个不同于传统军官培养体系的半新式军校了。而且这个军校,完全是掌握在陈德兴手中的! “随营武校的教材,我已经编写好了。”陈德兴拿出五本散发着墨香的线装书,分别交给黄智深、任宜江、孔玉、齐塔、朱四九。“这五本书,分别叫做《海军学》、《砲兵学》、《民族大义》、《工匠学》和《少年亲军》,都是我这些日子闭门造车的东西,很不完善,你们可以提出修改意见。如果暂时没有意见,就照这个先教吧。” “至于课程……海、砲、工都是专科,学生只修一科,不涉其余。但是民族大义是各科必修,秀才、阿全,你们两个要辛苦一些了,到时候我也会亲自去给学生上课讲解大义的。” 前世是***员的陈德兴,自然知道政治教育的重要性。一支军队如果不知道为谁而战,为何而战,是不会有多少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在面临困难形势的时候,极有可能不战自溃。所以陈德兴现在是把政治教育放在了首位,想要打造出一支为民族为战的准近代武力。 当然,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光教育军官是不够的。士兵的洗脑工作也是一刻不得放松。而且,仅靠洗脑也不是不行的,还需要有监督、有赏罚、有政治委员,自有一整套的制度安排。 “今个还要说的就是教官制,所谓教官,不仅负责宣教大义,还有监督军将,指导训练,记录功勋之责,是分了霹雳水军诸将之权。但我决心已下,必须要加以实行!” 说这话的时候,陈德兴的语调已经有些放沉,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一干兄弟。教官之名听上去好像是个训练官,但实际上却是政委,自然是要和带兵官分权的——陈德兴搞这一套,当然有加强对军队控制的意思。 “行,俺们都听大哥的!”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俺齐塔都听哥哥的话。” 霹雳水军中的三个主要的带兵官,陆虎、高大、齐塔都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就表态支持。当然,这事儿也容不得他们不支持。霹雳水军本就是陈德兴一手拉起来的队伍,成立的时间又短,除了陈德兴之外的诸将都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自己的势力,根本拧不过陈德兴。 而且,他们这些人的利益和陈德兴是一体的,没有陈德兴这棵大树,这些起于微末的汉子根本就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财富。而陈德兴一旦倒台,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再维持今时今日的权位。所以陈德兴加强控制军队,其实也符合他们的利益——眼下的大宋可不是承平时了,要真掌握了枪杆子,这权位还是挺有保障的。看看吕文德、夏贵、高达、刘整这些人的富贵就知道了。 “随营军校的学生可以公开招募,不限于霹雳水军军将,只要入取就给效用的待遇,原本有差遣的,差遣也可以保留。” 陈德兴接茬说着随营武校招生的事情,这事儿是培养干部,在当下是重中之重。他摆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分卷子,上面都是他亲自出的题目,就是考认字和最基本的军中常识。 “这是卷子,道士、秀才,能们去抄录个几百份,招生考试就由你们俩负责,我最后把一下关。” 现在陈德兴手中还没有印刷工场,书本、卷子就只能靠手抄了。任道士和孔秀才拿过卷子看了看,没有多难,只要识得些字大概都能过的。 “除了卷子,武艺也是要的,至少要能开九斗弓五次,身高不少于五尺三,年纪不能超过三十。” 陈德兴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招生条件。开九斗弓就是招效用的要求,并不太难。五尺三的身高差不多是一米六,宋人的身高和后世差不多,一米六已经算矮了。三十岁在这个年代不算年轻了,年过三十就可以自称老夫了。这些个要求都不算高,想来是能拉到些人的——现在就是拉人头的时候嘛。 “这段时间事情可真是不少,”陈德兴端起桌子上放着的茶盏抿了口凉水,继续说着,“除了造船、军校、教官制之外,就是办小报了。我在临安时已经和宝祐四年的状元文文山说好了,一块儿办小报宣传民族大义。报纸的名字叫《光复》,在扬州也要刊印,印刷场就开在军营里面,由军校负责印发。另外,军中还要发自己的小报,名字就叫《醒狮》。秀才,这事儿由你主管,军中官兵都可以给小报投稿……等来日进兵川江,还要组织专人写战情通报。” 他又缓缓地扫了眼屋子里坐着的人们,淡淡一笑,再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话,似乎就带着金石的声音:“军校、教官制、小报宣扬大义。这三件事情虽然看起来和打仗没有关系,但是俺们只要用心做好了,霹雳水军就和大宋其他的军队不一样了,就是真正的精锐,是北虏大汗的怯薛军都比不了的精锐。有了这样的精锐在手,俺们就是这天下的砥柱,就是普天下亿万汉人仰望的雄军!而诸位的前程,都将不可限量!” 话音掠过,语调肃杀。而这些话都是颇有深意的,在坐的诸将有人能听懂,有人听不明白,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所在的霹雳水军一定成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精锐! 第136章 民族的春风 求收藏 开庆元年的春风终于吹拂在繁华拥挤的临安城头了。南方那种浸透到人骨子里面的湿冷总算化作了阵阵和煦的春风。城市的居民也脱掉了厚重的绵衫皮袄。临安瓦子勾栏卖艺卖身的小姐儿,更是穿着肚兜褙子就在街头招摇过市了。茶楼酒肆的热闹程度,更是比年前的时候更胜一筹,一切都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甚至这个春天,临安城的活力还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儿。街头巷尾,人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议论起了鞑子的凶恶和北地汉儿畜牲还不如的那份苦难。什么鞑子在北地屠了多少城,杀了多少人,挖掘了多少汉家王朝的古墓,还有什么初y权,还有什么一等鞑子二等各色人(色目)三等汉儿,什么打死汉儿白死,汉儿打伤鞑子杀全家等等,种种桩桩,各个阶层的人们都议论不休。状元公文天祥主笔的《光复》小报,更是在临安城内卖得风生水起的。 这报纸上除了说蒙古人的坏话,还有不少可歌可泣的抗鞑英雄的故事。保障河边喋血,扬子桥头鏖战,更是写成了章回小说,每天都有连载。而小说中的主人公,还都是当下的人物。鞑子元帅也柳干如何凶残霸道,副将渤花如何杀人如麻,大宋安抚两淮的贾似道如何足智多谋,少年英雄陈德兴如何勇冠三军,小英雄曾阿宝如何抱着天雷和敌人同归于尽,死后灵魂又如何升上天庭,位列仙班,都写得绘声绘色,好像能让读者亲眼目睹真人真事一般!这些故事很快就被临安的说书人和戏子们发掘,在各处茶楼,各处勾栏,各处戏台上又是说又是演的,真个是好不热闹。 大宋自绍定、端平年来被蒙古真是欺负苦了,这两年又差不多把四川丢了个干净。大家都隐约觉着这个老赵家的气数一定是快要尽了,不过却没有多少人将老赵家亡国和自己家破这两档子事情联系在一起。总是觉着这天下兴亡,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谁来当皇帝都是一样要交税的。可是现在《光复》小报却告诉大家,这回不是老赵家的江山要完,而是大家伙的财产、性命、妻儿,都要保不住了!这鞑子凶恶残暴,是打到哪里就屠到哪里的! “这鞑子也忒凶了吧?把北地的汉人屠了九成!光是一个燕京就屠了三次,杀了三十万人,最后只剩下两万一千人不杀,还要这两万多人叩头谢恩……这个鞑子元帅木华黎真个是禽兽啊!” “汴梁就更惨了,百万人的大城被鞑子屠了整整三十日,杀得只剩下十几户人家,连黄河水都染红了。这是要杀绝俺们汉人来着!” “就是侥幸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小报上说北地的汉人都在鞑子、色目人的监视下过活,还有什么初y权,就是谁家娶媳妇,都得送去让鞑子还有色目人睡上一晚!” “这日子真是猪狗不如啊!就是这样还不算完,鞑子、色目还要驱着北地汉人去当兵,用铁骑押着去冲锋陷阵,去填沟埋壕!” “最凶残就是什么鞑子黄金家族,个个都是妖魔鬼怪托生的,每天都要吃个不满周岁的娃娃,不知道吃了多少俺们汉人的小儿……” 在市井民间,鞑子渐渐的被妖魔化了。而在公卿百官之中,对这种突然出现的破坏民族和谐的舆论,却是有些始料未及。当然,在他们这些人嘴里,鞑子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儿去,总归就是禽兽不如吧。但是大张旗鼓的在民间进行这样宣传,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不妥归不妥,谁也不会为这事儿去参文天祥一本,奏折上怎么写?总不能说文状元抹黑鞑子不对,鞑子没有那么坏吧?这折子要递上去,太学那帮无官御史就该伏阙上书喊打喊杀了!前一阵子那帮家伙刚刚上书反对丁大全,还闹出了个太学六君子——虽然都被丁大全轰出临安去了,但是谁都知道,这六位爷在下一榜春闱大比中,肯定是要高中的! 啪的一声儿,棋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上面儿。一盘棋局,正到了纠缠不清的时候儿。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黑白子儿,乱纷纷的,一看就知道是俩臭棋篓子在对弈。 执黑子的是大宋官家赵昀,老头儿的心情似乎不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捏着棋子笑眯眯的只是不放下去。想到深处,一张老脸都泛起了红光,呵呵笑出声儿了。 和他对弈的是赵琳儿,她今儿穿的自然是女装,还用嫩黄色的头绳扎了两个丫鬟髻,看上去更多了几分俏皮秀丽。看着老头子在那里傻笑,她也浅浅一笑,语调里面都是撒娇的声音:“爹爹,陈郎果是能文能武吧?略施手段,就让鞑子成了人人喊打的妖魔了,若是全天下的汉人都把鞑子当杀父杀母的仇人来恨,大宋的江山还怕保不住吗?这回陈郎可又立大功了!爹爹,您可不能亏待了功臣。” 理宗皇帝失笑:“这还没过门就一口一个陈郎了?”他神色淡淡的,似乎又把精神放在了棋局上面儿,“我可还没答应把你嫁给他呢……我总觉得还是状元郎好,武人,终究太粗野了,就怕你挨他欺负。” 小公主的嘴儿顿时翘起来了,“女儿就要陈郎,挨欺负也要,除了他谁都不嫁!” 理宗皇帝苦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女儿真是有点任性,不过眼光也不算差……陈德兴论相貌,论武艺,论智谋,都是人中龙凤。唯一的缺点就是读书太少,不大守礼,而且还有些飞扬跋扈,就怕女儿嫁到陈家后吃亏。不过看陈德兴最近恁般的卖力练兵造船,显然也是钟情于升国公主的,这妾有意,郎有情的,倒是一桩美事儿。也省得陈德兴变成第二个余玠……这大宋朝已经禁不起这样折腾了。 理宗皇帝一笑:“等殿试以后再说吧。状元郎也见一见……听丁大全说这一科很有几个才子的。” 升国公主忽然想到什么,笑问道:“爹爹,陈郎的父兄可曾会试高中?能教出陈郎这样的好男儿,这陈淮清想必是很有本事的,总不至于名落孙山吧?” 理宗皇帝摇摇头,“你啊,真是女生外向,还没有嫁过去就为夫家在打算了?” 升国公主只是娇笑:“爹爹是允我嫁给陈郎了么?那么爹爹想来也不会让陈淮清黯落吧?女儿替陈郎多谢爹爹了。” 理宗皇帝缓缓点头,却是没有再说话儿。 第137章 洗脑进行中 上 求收藏 大大们能支援几张推荐票吗? ....... 在霹雳水军大营之中,陈德兴都统节堂旁边,今儿仿佛变成了个菜市场也似。早上的操练结束之后,就有好几百上千的军卒聚集到此,伸长了脖子等着放榜——他们都是几日前参加随营武校入学考试的。武人读书在宋朝倒不是啥稀罕事情,宋朝的文风鼎盛,将门出身的军官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就是行伍出身的将领,当了官后也会找先生教自己写字作诗,附庸一下风雅。但是在军中开办武校,招募士卒上学的,好像还是头一回听说。 而对霹雳水军上下的士卒而言,考入这个随营武校,成为都统制陈德兴的弟子,无疑是走上了一条升官的捷径。只要有点本事的,没有人不想去碰个运气。而且这次招生,是面对全体霹雳水军士卒和淮上青壮的。哪怕是霹雳水军中不大被信任的归正人也一样可以考! 张九,也就是张弘范也参加了这场考试!他现在已经没有了顺天张家九公子的那一份风流倜傥。人瘦了一圈,皮也晒得乌漆麻黑,漂亮的长髯也没有了,变成了胡子拉碴的模样儿。就他现在这落魄的样子,恐怕他老爹张柔站在跟前儿都认不出来了——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在霹雳水军中的归正人里面,可有一些是顺天张家的旧部……这些日子,他可是天天提心吊胆来着! 不过提心吊胆的同时,胸怀大志,主张四海一家的张弘范,并没有忘记刺探霹雳水军的虚实。他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陈德兴和霹雳水军就是大蒙古一统天下的最大障碍。可惜,他在霹雳水军中混了好几个月,地位始终没有上升,就是普普通通的桨手,什么机密都接触不到。 正愁没有路子报效大汗的时候,突然间就有了一个随营军校招生考试,叫他如何肯错过呢? “放榜了,放榜了……随营武校第一期入取学生名录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那么一嗓子,正在想着刺探到军机之后如何脱身北去的张弘范突然感到一阵紧张,倒不是担心考不上——张弘范的本事考武进士都绰绰有余,一个随营军校生还能比武进士还难考?张弘范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考个第一名!这可就太引人注意了。 “第一名,舒州怀宁县王珏!” 已经有个大嗓门在那里唱名了。张弘范稍稍松了口气,他对那个叫王珏的人有点印象,是个投军的村秀才,二十许岁,高高瘦瘦,浓眉大眼。是一条好汉子,可惜走错了道路,站在了四海一统的对立面了。 “第二名,扬州扬子桥萧达。” 这个人张弘范也知道,听名字好像是契丹人,实际上是最正宗的汉人,南朝萧氏的后裔,世居扬子桥,家里面是屠户,生得五大三粗,也上过几年私塾,还有一身武艺。霹雳水军移镇瓜洲后跑来投军,补了个效用,时常在军中和人比武,小有名气。 “第三名,归正人章凯。” 张宏范也听说过这个章凯,他是西夏的汉人,身得矮壮敦实,脸上全是横肉。其祖上是西夏的大官,西夏灭亡后章家成了投靠蒙古当到达鲁花赤的西夏王族李惟忠的部民。这次跟着益都(李惟中在益都行省当达鲁花赤)的红袄军一块儿南下的,结果被李翠仙打发出来捡天雷,结果天雷没有捡到,还当了俘虏。 “第四名,滁州秦关。” 这个人是个校尉,和霹雳水军左军统领陆虎关系很好,是陆虎从武锐军中挖过来的。不过长相却是很斯文的,看着就好像是个白面书生。 “第五名,京东莱州张熙载。” 此人虽是山东人,却不是归正人,而是建炎南渡遗民之后,已经在扬州居住了一百多年,家里面是开酒肆的,本人却读过书习过武,也不想做小买卖谋生,听说霹雳水军随营武校招人就来报考了。 “第六名,东京汴梁人卫逐鞑。” 这位听名字就知道也是南渡汉人之后,他老爹还没有忘记恢复中原,才有了这个名字。 “第七名,归正人,益都张九。” 张弘范听到自己的新名字了,连忙向前面挤过去,之前报到名字的六个人已经在陈德兴的节堂院子里挺胸凸肚的站好了,他们的陈校长也在院子里,正一个个的和报到名字的随营武校学生说话呢。 “益都张九?”陈德兴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的汉子点了点头,“不错,考了个第七名……好好干,会有前途的。” 说着话,他就从身边的孔秀才手中接过几本书,一把粗制滥造的宝剑,一并交给了张弘范。张弘范低头看了眼,立时就被一本线装书封皮上的几个大字——民族大义——给吸引住了。 “民族大义……”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脑海中现出了这些时日陈德兴和军中几个高官在给部队训话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们是汉族人,天帝的宠儿,中原万里沃土的主人。我们有一万万兄弟姊妹,是普天下人口最多的民族。我们有四千年辉煌的历史,是普天下最悠久的文明之邦。虽然中原故土被鞑虏窃居,但是只要普天下的亿万汉人团结起来,一致抗虏,血战到底,我们必然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打败妖魔一样的鞑虏,夺回属于我们的沃土。到时候每一个参加战斗的汉人,都可以得到最少100亩土地,每一个建立功勋的战士,都能得到国家的厚赏重奖,每一个战死的勇士,都能魂归天庭,永享极乐……” 这种话,深明大义的张弘范当然是不屑一顾的——什么汉族啊,明明就是三等一钱汉罢了!中原之地从来就是有德者居之,大蒙古据有中原根本是天经地义的,不仅中原,就是江南半壁也早晚要归属大蒙古! 但是让张弘范感到深深忧虑的是这种言论现在铺天盖地般地涌来,霹雳水军中整天都能听到。一大早起来就是什么升旗仪式,还有唱什么军歌——《满江红,怒发冲冠》,曲调激扬,歌词虽然粗俗但却极能鼓舞人心。唱完歌就能让人热泪盈眶!然后就是军官训话,都是有违大义的歪理邪说,之后还有士卒出来控诉大蒙古的罪行,控诉完了之后才是高强度训练。 虽然这种唱歌、演说、控诉,哦,还有一张到处发散的《醒狮》报上的内容,在张弘范看来简直荒唐无比。但是张弘范还是能感到越来越多的霹雳水军军卒已经信了,不仅军中的南人相信,连军中的归正人现在提到蒙古人的时候也大多是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这样的宣传要是持续上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138章 洗脑进行中 求收藏 还有推荐票吗? ......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鼓声打出了激昂的节奏,一面火红的军旗缓缓升上旗杆,上万军将列阵校场,齐声高唱起了军歌,《满江红,怒发冲冠》。 张弘范所在的军校学生队就站在旗杆两侧,担任着护旗升旗的使命,同时也领唱军歌,就是《满江红,怒发冲冠》歌。望着徐徐升起的红旗,听着慷慨激昂的歌唱,张弘范的眉心却已经拧成了一团。 不对头,很不对头了!这支名为霹雳水军的宋军,让他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惧感觉。 这种感觉还不是来自于发石、天雷,这等利器大蒙古早晚也会有的,大汗麾下聚集了来自中原和西域最好的工匠,什么利器仿不出来?真正让张弘范感到恐惧的是人心的变化。他很明显的感到身边的人正在变得狂热,变得无畏,变得对大蒙古充满仇恨,仿佛一切苦难的根源就是大蒙古,仿佛大蒙古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血海深仇——血海深仇倒是真有,但是这种和仇人不共戴天,随时准备和仇人同归于尽的气概过去是很少有的! 总之,这支宋军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懦弱无用的绵羊,而成了令人生畏的群狼。仿佛只要陈德兴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向北方,哪怕是赤手空拳也要用牙齿去咬死每一个高贵无比的蒙古人! 而这一切的变化,仅仅只是发生在霹雳水军之中吗?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张弘范的心头!他不知道正在变化的仅仅是霹雳水军还是整个宋军?这段时间,霹雳水军似乎和外界隔绝了,除了野外行军训练,绝大部分军卒就没有离开过军营!没有人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除了军官训话就是《醒狮》报,都是些抹黑大蒙古,神化宋军将士的鬼话。张弘范是一句都不相信的,可是却有的是人相信! 更让张弘范感到不寒而栗的还有那本名为《民族大义》的课本。虽然非常厌恶民族大义,但是张弘范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拜读了陈德兴的这部大作。读完之后,便是汗流浃背。文章自然是粗劣无比的,道理当然也都是歪的。但是其中提到的让人心起变化的手段,却是张弘范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譬如封闭训练——就如现在霹雳水军的状态;又譬如反反复复的用各种手段说教,包括小报、训话、控诉、英雄故事、宗教、唱歌、谈体会等等,现在霹雳水军都在使用。还有就是不允许任何不同意见,谁要是敢说不相信,敢反驳民族大义的歪理邪说,立马就是汉奸帽子下来,拉出去砍头都是可能的!所以张弘范哪怕不相信,也要装出一副无比信服的样子,天天跟着一块儿说蒙古人的坏话,晚上做梦的时候都要睁着只眼睛,就怕在梦里说漏嘴,暴露了汉奸身份。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当然,张弘范可以不过这样的日子,可以向陈德兴忏悔自己的过去,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不会杀头的,陈德兴会非常大度的宽恕他,并且欢迎他回到汉族人民的队伍中来。已经有好些个隐藏身份的蒙古汉军军官流着眼泪向陈德兴忏悔了…… ‘不行,俺不能像他们那样没骨气,俺不能对不起大汗!对不起蒙古!’张弘范深吸口气,在心中反复念叨了几句,将那一丝忏悔投诚的念头全都压了下去。 ‘不错,洗脑……呃,是思想教育的效果已经出来了!看来党的政治思想工作在什么时候都是要坚持不懈进行的!’ 陈德兴站在一张木头搭起来的高台上,望着下面人山人海一样的军卒,心中顿时涌出了几分得意。这支军队当然还不能和后世的民族军队相比,但是几分神似还是有的,如果再坚持不懈的洗上几个月的脑,相信会有更大的效果。 而这种政治思想工作的模式是可以复制的。只要训练出足够多的政工教官,就能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迅速扩张自己的准民族军队。将一万人的民族军队变成十万人,百万人的民族军队,到时候再配上火药武器,哪里还有推不平蒙古的道理? …… “弟兄们,你们说说看,鞑子的骑兵到底凶在哪里?是三头六臂,还是刀枪不入?一个天雷砸过去炸不死吗?好像不是吧?扬子桥边还不是炸得他们哭爹喊娘的?连北虏元帅也柳干都炸成了碎块!可见这北虏鞑子不是不可战胜的……” 张弘范,不,应该是霹雳水军中军第二将第一部准备教官张九正在进行每日例行的演说,给一百多个水军桨手——自然都是归正人。 “对!鞑子不是不可战胜的!” “一个天雷下去,照样一片一片的死!” “就是不用天雷,用弓箭,用长枪照样可以杀死!” 下面已经被洗了几个月脑子的归正人桨手们纷纷议论起来,一个个满脸都是仇恨,对北虏鞑子的仇恨! 北地汉人一边被鞑子欺压,如同猪狗,一边又被鞑子驱赶上战场,助纣为虐。说他们不恨鞑子是不可能的,又恨又怕才是真的!当然,张弘范这个等级的高级汉奸是不恨鞑子的。只是现在,也必须一边一边的自我催眠——他现在可不是打入某传x集团的记者,而是潜伏在一支准民族军队中的奸细,还和组织完全失去联系,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死敌,一旦暴露真面目,就会粉身碎骨! 为了保护自己,这些日子他伪装的比一个真正的民族极端分子还有极端,提到鞑子就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好像鞑子把顺天张家一族都灭门了似的。 ‘我恨鞑子,鞑子杀我同胞千万,鞑子将我张家视作牛马,鞑子驱我族人为前锋,致使他们死伤无数,每一个鞑子都该死,只有死了的鞑子才是好鞑子……’ 脑子里面一遍遍的自我催眠,面孔自然也狰狞起来,一副恨不得活吃了蒙哥的样子。只见他用力一挥大手,又开始大声地鼓动。 “对,就是不用天雷,俺们也能杀死北虏鞑子的骑兵!只要俺们人人都不怕死,和鞑子拼命!陈太尉(陈德兴)在保障河边是怎么打的?” 他从身边一个军官手中接过一支神臂弩,高高举起:“就用这个!就在40步30步的距离上击发!鞑子骑兵不是铁打的,他们的皮甲锁子甲根本挡不住三四十步外射来的利箭!而且那么近的距离,也不可能射不着!只要俺们不怕死,抱定一命换一命,什么样的鞑子都是纸糊的!” 第139章 洗脑进行中 下 求收藏 再求几张推荐票好吗? ....... “张教官,这三四十步开外才射,怕只有一箭好射了吧?这能挡住鞑子骑兵?” 张弘范这个教官原来还兼任着战术教官的工作——原先军中的训练、教头,都被陈德兴下令取消,训练士兵的责任就由各级军官和教官共同负责了。 “没错,只有一发!吾霹雳水军的陆战,讲究的就是一发杀敌!” 张弘范大声地道:“陈太尉已经制定了新的《陆战操典》,简单的很,就是砲轰、弩射和枪刺!远了用霹雳砲打,用天雷炸,近了再手投小天雷——这个小天雷的训练弹稍后会发下来的。以后弩手和长枪手上阵前都会领到几个的。” 原来霹雳水军也是要打陆战的。这个时代的陆海军还不是那么分明,就是日后的专业海军也有海军陆战队的编制。 而霹雳水军的陆战模式,自然是陈德兴综合考虑了火药武器和冷兵器战术之后精心制定的。具体的打法,张弘范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是霹雳砲、天雷、神臂弩和长枪的配合运用。 这打法有点类似于历史上的西班牙方阵,不过现在还没有西班牙王国,所以就被后世称为霹雳军方阵了。方阵主要是由弩手、长枪手、霹雳砲这三个兵种组成的。在实战中,弩手会有三排,第一排半跪,后两排直立,其中最后一排的神臂弓会架在第二排的肩膀之上。也就是说,三排神臂弓可以同时击发! 不过陈德兴并不打算让自己的神臂弩去和北虏的弓箭对射,霹雳水军的神臂弩不是远射武器,而是用于中近战的,就在三四十步的距离上击发,三排神臂弓在面对敌方骑兵冲击时只齐射一发!射完以后就后退,把战场交给他们身后的长枪兵,不过退到长枪兵身后的弩手还要负责投小天雷。 至于远距离打击的任务,陈德兴预备让砲兵负责,用霹雳砲去和蒙古的弓箭对射——如果蒙古人真的肯直挺挺挨雷的话!当然,这样的情况估计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实在太过愚蠢。 陈德兴估计,蒙古人在同霹雳军陆战的时候,最可能的战术,还是迅速接近寻求肉搏。那么这些冒死冲锋的蒙古勇士,就必须先挨一阵天雷,到了四十步内再挨一阵到两阵弩箭齐射,然后再是手投的小天雷和长枪肉搏...... “弟兄们,只要俺们严格按照陈太尉的《陆战操典》打仗,什么样的鞑子打不败啊?一阵天雷、一阵箭雨、然后又是长枪又是小天雷……铁打的兵也扛不住啊!” 张弘范努力的装出眉飞色舞的表情,心里面则在滴血!自打看到这本《陆战操典》,他就在琢磨破解的法子!可是任凭他如何熟读兵书,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要打败一支能够将发石、天雷、神臂弩和长枪完美配合使用的军队,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同样兵器和同样战术的另一支军队! 而大蒙古无敌的铁骑,面对这样的敌人,在战阵上是没有任何优势的(当然,战略上的优势仍然存在)。用骑射去和天雷、神臂拼那是在犯傻,是在用两个或是三个蒙古勇士的命去换一个一钱汉的命,甚至还可能换不到。用骑兵冲阵就更没有指望了,先挨一次雷,再挨一阵箭雨,然后又是长枪如林,小天雷如雨……什么样的铁骑都得垮!至于下马步射,则完完全全是在送死! 而用发石对发石,天雷对天雷……张弘范实在不敢想象有什么蒙古人的发石天雷会用得比汉人还好?更别提汉人这里还有一个发明了发石天雷和相应战术的陈德兴!恐怕就是成吉思汗复生,用发石天雷打仗也不是陈德兴的对手吧? ‘怎么办?要不豁出这条性命去刺了陈德兴,也算报了大蒙古对张家的天高地厚之恩了!’ 张弘范的心里面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可陈德兴什么人啊?武艺高强,勇冠三军,身边又是护卫层层,哪儿那么好刺杀啊!而且,在万军营中刺杀了主帅之后还能有好下场?陈德兴的二十几个弟兄还不把自己活剐了吃肉? 想到这里,张弘范就禁不住一颤,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冷汗。 “九哥儿,九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吧?” 张弘范一回头,看见正在和自己说话的是孔玉,霹雳水军的大义总教官兼《醒狮》报主笔。 “孔教官,属下……属下有些着凉了。”张弘范勉强笑了一下,回答道。 “要注意身体,看看你这样……唉,都瘦得脱形了,还是找郎中好好看看吧。” 能不瘦嘛!成天提心吊胆,睡觉都不踏实,就怕有人揭发自己。而且那位和他一起被俘的张家老将,这些日子都不见了踪影,很可能已经向教官团自首了——其实那老家伙年纪太老,划不动桨,被打发到右军去当木工了——说不定,教官团已经派了人在监视自己了! “张九,你揭露铁木真真面目的文章写得很好,《醒狮》报和临安的《光复》报都会采用。” 孔玉的话将张弘范从自己吓自己的恐惧中暂时唤了出来——为了让别人不怀疑自己,张弘范在霹雳水军中的表现自然是非常积极的!隔三差五就给《醒狮》报投稿,把成吉思汗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遍,这些文章要是让蒙哥、忽必烈看到了,还知道是张弘范写的,估计顺天张家立即就要灭门! “跟我来吧,太尉要见你。” “太尉……要见我?”张弘范怔了一下,连忙跟着孔玉往随营军校所在的地点而去。 陈德兴现在每天除了忙于军中事务,就是在随营军校里面授课,再有就是亲切接见霹雳水军军官和随营军校学员了——谈人生,谈理想,当然还有关心下属的生活。 “张九是吧?你的身体不好么?怎么那么瘦?” 陈德兴看着这个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汉子,一脸关心的表情。心里面却在怀疑张弘范生了癌症…… “回禀太尉,属下没有什么不适。” “哦,”陈德兴只是点点头,伸手指了下放在自己对面的一张椅子,让张弘范坐下说话。“张九,你的文章写得很不错,看来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到《醒狮》报来?” 到《醒狮》报去专门写文章骂蒙古人? 张弘范一脸的不情愿。 陈德兴却微笑着说:“张九,你的身体需要调养,暂时不适合再担任武职了,还是去《醒狮》当一段时间的副主笔吧,也算是帮一帮孔秀才了。另外,军校的课你照样上着,将来身体养好了再去从军不迟。而且写文章激励人心也是在救国杀鞑嘛!一篇好文章的威力可不亚于数千战士啊!” 张弘范知道没有办法推辞,又抬眼看了下端坐在案几后面,好似一座铁塔的陈德兴,打消了最后一点行刺的念头,躬身道:“属下谨遵太尉吩咐!” 第140章 还要有特务 求收藏 还有推荐票吗? ....... “贫道刘阳,参见将主。” 大明观的主持刘阳刘道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陈德兴面前。他是今天陈德兴第五个召见的属下,就排在张弘范之后。而陈德兴准备要交给他的工作则是当个特务头子。 论起来,这个时代出身下层的人物,想要接触上层从而获取机密的路子并不多。无外乎是当商人、当道士、当和尚还有当小姐。其中商人是不大好当的,没有背景的大商人就是块大肥肉,只要是个官吏都能下嘴咬一口。而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至少男人当不了。女人不漂亮,不风骚,不肯豁出皮囊名声的也是当不了的——所以在这个时代培养女特务可不是一朝一夕的。譬如益都方面派来扬州的杨婆儿和崔月儿,都是益都“太后”杨妙真从小培养出来的。陈德兴可没有这个闲工夫去调教小萝莉。 所以,他现在只能打和尚、道士的主意。至少道士是现成的,任道士一个,刘道士一个,都是陈德兴系统里面的人了。而和任宜江相比,刘阳刘道士的经历显然更加丰富。 “坐吧。”陈德兴指了指书房内的一把椅子,让刘阳坐下说话,“半道,知道今天找你来做什么吗?” 刘道士已经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道袍道冠手持拂尘,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听到陈德兴的问题,这道士微微一笑,欠了下身:“将主召贫道来必是为了北地之事。” 陈德兴有意考察一下这道士察言观色的本事,只是笑着点头:“是和北地有些关系。” 刘道士装模作样的伸出三根手中算了算,又笑道:“和临安也有些关系。” “的确和临安有关。” “和道士……也有关系。” “确实和道士有些关系。” “呵呵,贫道知道了,将主是想让道士去打探消息吧?”刘道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其实还是在试探。 陈德兴点点头,不置可否,道:“道士能探听到甚消息?” 刘阳捋了捋修剪整齐的三绺长髯,笑道:“道士有道士的消息,和尚有和尚的消息,小姐有小姐的消息。江湖上人都知道,就是三类人物消息最少通灵。如果将主想要耳目遍天下,光靠道士是不行的。” “不行吗?”陈德兴微笑点头,“可是任道士却说你行!” 刘阳顿时收了笑脸,容色凝重了起来,问:“是任真人推荐贫道担当重任么?” “确实是个重任,本官想成立一个锦衣堂用来刺探消息,半道子,你可愿意当这个锦衣堂堂主?” 锦衣堂就是陈德兴给自己的特务组织起的名字,因为明朝有个赫赫有名的锦衣卫,陈德兴就取其锦衣二字,成立了锦衣堂。而这个锦衣堂的堂主,本来应该让最心腹的亲信来担任。但是陈德兴的那些把兄弟似乎都没有搞情报的天赋,小妖女李翠仙倒是个天才特务,但是一来妖女还没有进门;二来妖女也不在身边。所以只能在琼花楼兄弟之外的亲信中选择一人了。而这个刘道士,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到这个好消息,刘道士的眉头却又拧紧了几分,道:“将主,这锦衣堂有多少兄弟?每月又有多少公使钱?” 陈德兴笑着摇头,道:“锦衣堂只是初兴草创,兄弟只有你一个,人手还要你自己想办法去招募,你先回去和任我行商量一个章程,重点是招募人手和训练细作。拿来我看过以后,再定公使钱多少吧。” 万事总是开头难,搞特务工作也是如此。后世***的地下工作是牛逼,但那也是多年积累的结果,而且还是gc国际在指导。中g早期的情报工作者中,有很多在苏联接受过训练。 而陈德兴身边,也有那么两个可以请教的资深女特务。 和刘道士说完了话,陈德兴没有再忙军务,而是换了身儒服,没有带随从,一个人离了军营,去了相距不远的瓜洲城。也没有进城,而是去了瓜洲码头边上的丽春阁。 这些日子,陈德兴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所以熟门熟路,进去以后,直接穿房过室,最后走进了一间布置奢华的精舍。 精舍里面,摆着张做工精美的妆台,妆台上放着三层莲花状的妆盒、几只储放珠宝的紫匣,还随意的放着几件珠玉首饰,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就矗立在妆台旁边。此刻正倒映着一个曲线婀娜的美人儿。陈德兴只是看了眼,脸色就有些发烫了。原来这美人儿身上只披了一件柔软的烟纱大袖薄纱,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穿。 “杨娘子……你这是何意?”陈德兴笑盈盈地问。原来这美人儿正是杨婆儿,三十许岁,风韵无限,正一边照镜子一边扭着大屁股。 “怎么?我不好看吗?”杨婆儿转过身,走到陈德兴面前,盈盈下跪,柔声道:“奴奴拜见将主。” “怎的穿成这样?”陈德兴大马金刀的就在一张绣墩上坐下来,皱眉看着杨婆儿,“不会是为了迎接我吧?” 杨婆儿掩口轻笑道:“奴奴也不瞒将主,奴奴是在家里面试穿舞衣。” “舞衣?可够薄的。” “这是跳天魔舞的舞衣,”杨婆儿笑了笑,“此舞传自天竺,据说在佛陀悟道之前,诸天魔女就以此舞引诱佛陀的,因此这衣衫的确薄了些。” 陈德兴对佛教典故并不了解,也不拜佛,只是轻轻啊了一声,问道:“你穿着天魔舞衣,准备跳给谁看?莫不是要给我看吧?” 杨婆儿嘻嘻一笑,道:“这舞学来本就是要给官人和三郡主助兴的,若是官人想提前一观,奴奴舞上一曲便是。” 跳给自己和李翠仙看的?陈德兴挑了下眉毛,应该让小妖女穿上这衣服跳舞一起跳才好……呃,以后一定要让她这么跳舞。 “翠仙现在在哪里?” “已经在去四川的路上了,刘和尚也和三郡主一块儿去了四川。”杨婆儿倒是没有一点隐瞒,继续道,“另外,三郡主还在扬子河战场上捡了两台发石,预备将其中一台送给蒙古大汗。” 什么?那么说蒙古人很快也能有扭力发石机了?这李翠仙做事情怎么总那么极端啊? “原来如此,”陈德兴皱了皱眉,“那么说来,翠仙要去四川见蒙古大汗?” “正是!” 陈德兴思索了一下,又问:“我过一阵子也要去四川,可有办法和翠仙联络吗?” “有的,到时候就让奴奴陪将主去四川吧,奴奴自有办法可以联络上三郡主的。” 陈德兴微笑着看了眼穿着惹火的杨婆儿,笑道,“杨娘子,本官还有个小忙想请你帮一下。” “将主真是客气,奴奴是三郡主的人,还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陈德兴点点头,只是道:“本官想请你写一些当细作的心得和经验。” 第141章 蒲寿庚 求收藏,求推荐 就在陈德兴筹谋着往蒙古人那里派细作的时候,蒙古人的地下工作者,却已经到了大宋。 在这个时代全世界最大的商港——泉州剌桐港,正是风雨如晦的时候儿。一道道海浪拍击在不计其数的码头上,激起满头的浪花。海面上波涛起伏,一层层的似乎没有断绝。港口中几千艘乃至上万艘的海船上下起伏,似乎随时会被波涛掀翻一般。 几个人影站在一座靠近蒲家码头的楼阁之上,推开窗户,任由雨水将身上的衣衫打湿,只是焦躁的将目光投向雨雾蒙蒙的海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候的人已经浑身透湿冰凉的时候儿。才远远的看见海面上漂来一艘二十余丈长的客舟在海浪当中艰难船行。等候的人当中一个急得直跺脚:“怎么选这种天气?” 另一个人则冷静地回答:“天气晴好的时候,泉州的左翼水军会四下巡弋,要是发现了上国贵人怎么办?只有这个天气,才是最安全的!还有一些汉人海商,我们也要躲开!” 正在说话的两人长相有些相似,都是高鼻凹眼,皮肤白皙,头发卷曲,一看就知道是个外洋来的番人。不过他们说话的口音,却是标准的大宋官话,穿着打扮也都和汉人无二。显然是在大宋定居多年甚至是许多代的番商。由于宋朝素来实行开放和重商政策,因而定居在泉州、广州、明州、临安这些商业中心的番人极多,其中又以信奉真神教的阿拉伯商人为最多。而在所有定居中国的外番商人中,又以定居南宋已经六代的蒲氏家族最为豪奢。蒲家的先祖名阿布扎比,是来自阿拉伯的海商,先是定居在广州,便以阿布扎比的谐音蒲为姓。传到第五代蒲开宗时,又举族迁移至泉州,仍然以经营海贸为本业,结果生意越做越大,传到第六代蒲寿庚、蒲寿晟时,已经拥有海船超过两千艘,垄断了南宋的香料进口,成了整个大宋甚至是全世界都首屈一指的豪商。 而这两位超级巨富,今儿却不呆在土门街豪宅里面下美女棋(以三十二名美女为棋子)玩儿,却跑到这里来饮风吃雨,还真是让人意外。 有些着急的那个家伙,正是担任过梅州知州的蒲寿晟,冷静回答是他的弟弟当过一任泉州市舶司的蒲寿庚。两兄弟虽然都有官身,但是本质上却还是海商,而且也从未将南宋这个异教徒占据绝对优势的国家当成他们的祖国。 蒲寿庚朝后面一招手,几个同样白肤高鼻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都是他们蒲氏家族的第七代。 “去守住码头左近,不要让外人靠近!” 几个年轻人一溜烟似的跑下了楼,更多的穿着短衣,手里拿着刀剑的壮汉早就在楼下侯着,看到几位蒲公子下来,马上跟着他们冒雨向码头四周而去。 蒲寿晟似乎还有些不放心,扭头看着蒲寿庚,“海云,左翼水军那里可打过招呼?” “都已经打典好了,几千贯铜砸出去,今儿就算来一整支蒙古水军,左翼军的那些汉人都不会过问。” 提到驻扎泉州多年的左翼水军,蒲寿庚满脸都是鄙夷。这支水军是南宋初年建立,驻扎在**入海口附近的法石港,四五千人的军额,空额起码两千五!剩下的还有一半老弱,真正能驾船出海的不过一千多人。也没有什么大海船,只能在泉州左近水域转悠抓个走私什么的,还经常被艇匪(走私商兼职海盗)打得土头灰脸。比起拥有两千条海船十余万水手的蒲家船队,更是弱得不像话! 只是左翼水军再弱,也代表大宋朝廷,蒲家的力量再强,也只是商人,照样是大宋朝廷搜刮勒索的对象——南宋的商税是极重的。光是泉州市舶司一年所征的抽解税就高达二百万贯,占到了南宋年入的5%,而且入口商品中最多一半还会被市舶司低价“搏买”。另外,泉州当地的官员,福建安抚司,沿海制置司乃至临安的权贵,都需要海商花钱打点。几者相加,海贸的大半之利都归了他人,如何让蒲寿庚、蒲寿晟兄弟不忿恨?一想到每年上百万贯的铜就这样白白流到了汉人手中,两兄弟真好像被活生生割肉一般的痛。 而且,更让蒲家兄弟有苦难言的是,蒲家海外贸易,现在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刚刚传来的消息,蒲家的故国大食在不久之前被蒙古人攻破了!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穆斯塔辛被纵马踏死!大食帝国辉煌的都城巴格达遭到浩劫,数十万人被蒙古人屠杀。而这仅仅是蒙古人攻略大食的开始!蒲家兄弟深信,用不了多久,大蒙古的九游大纛将会插到非洲的土地之上,大马士革、耶路撒冷、开罗、亚历山大这些辉煌富丽的城市,都将被大蒙古征服! 如果蒲家的商船还想停靠到大食的海岸,就必须向大蒙古效忠!否则,财源滚滚的大食贸易航线就将永远对蒲家关上大门,而蒲家每年至少会因此损失一半的利润。 因而,在得知这个噩耗之后,蒲家的两位掌门人就一致决定通过在北地活动的色目商人联络蒙古。没想到那么快就得到了蒙古方面的回应,总管汉地事务的四大王忽必烈的代表刘孝元已经和蒲家的使者一起泛海南下,三日前就带着忽必烈的信件和赐予的金印到了澎湖。因为害怕被南宋方面查觉,才趁着今日风雨交加的天气冒险入港。 现在终于安然抵达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海船,蒲家两兄弟都长长出了口气。虽然他们已经决心叛宋,但是大宋在陆上的武力还是非常强大的,不久之前甚至在扬州打败了大蒙古的天兵。这样的力量可不是蒲家的十余万水手可以对抗的。而且那些水手也是汉人居多,真正信奉真神者还不到十分之一。 所以现在还不是和大宋撕破脸的时候,蒲家的一击,还是要留到最最关键的时刻。但愿那是灭亡宋朝,断了汉人江山,把泉州变成蒲家地盘的一击! 但愿真神保佑大蒙古,让大蒙古一统四海! 蒲寿庚在心中默默祈祷,眼睛里面全是狂热,仿佛已经看到富庶的城市拜倒在他的脚下,上百万的汉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全都成了他的奴仆。 第142章 密谋 求收藏,求推荐 这是一辆从外面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马车,类似的车辆在北地也不少见,然而走进车子,里面却异常的华丽,最好的绫罗绸缎用来包裹座垫,华美的波斯地毯铺在脚下,最让人讶异的是车窗居然用上了来自威尼斯的透光琉璃! 车子好,两匹拉车的马更好,纯黑的毛色,非常的漂亮,头形轻俊,颈长而形美,背腰短,四肢细长,肌腱发达。生于北地,在金莲川幕府混迹多时的刘孝元也是懂马的,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匹万里挑一的良马。 这样的马在蒙古军中都很少见,在南朝军中恐怕是一匹也没有,可现在却被蒲家兄弟用来拉车! 车子里面非常宽敞,刘孝元和蒲家兄弟对面而坐也不嫌拥挤,三人中间还放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了几样小食,一壶葡萄酒,三副碗筷杯碟。 蒲寿庚拿起盛满美酒的银壶,给刘孝元、蒲寿晟还有自己各斟了杯酒,满脸堆笑着道:“这是产自极西的穆西瓦德王国的雪梨斯酒,要途径地中海、大食海、天竺海、南番海,耗时三年才能运到泉州,价值堪比黄金。如果大汗陛下不能恩准我蒲家商船进入大食海,这样的美酒就要在泉州绝迹了。” 这竟是产自西班牙的雪梨斯葡萄酒! 晕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船,连酒和茶都快分不清的刘孝元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也尝不出好坏,只是微微点头,赞了一声:“的确是好酒,若是再不能喝到,是有点可惜了。不过只要你们一心替大蒙古做事,这样的酒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便是这泉州,大汗也可赐给你们!” 蒲寿晟和蒲寿庚对望一眼,都发现自己在微微发抖。现在蒙古大汗亲自督军在攻打四川,想来是很快能够告捷的。四川一失,京湖自是难保,尔后蒙古大军就能顺流东下。这江南,还不是大蒙古的囊中物?到时候蒲家可就是泉州的主人了! 蒲寿庚勉强笑了一下,尽力的放平稳了声音:“蒙大汗陛下如此厚恩,我们兄弟哪怕粉身碎骨也难报一二,只是不知大蒙古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们兄弟报效的?” 蒲寿晟迟疑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的也开口说话:“刘上使,为了拯救江南百姓,早日使四海归一,我们蒲家上下自不惜性命。可是宋军残暴,且诡计多端,如果我们蒲家发动太早,就怕误了大事……” 他话一出口,蒲寿庚就狠打了一个眼色:“为了天下一统,为了江南万千生灵,就算我们死也值得!” 刘孝元微笑着抬起了一只手,打断了这对兄弟一唱一和的表演。这位忽必烈的心腹幕僚,看起来真是神闲气定。仿佛在进行的不是一场决定千万人生死的密谋,而是一场寻常的游戏一般。 “弱宋可以顽抗大蒙古二十余年,自是有些不识时务的良臣猛士,守两淮的贾似道是一个,打造出发石、天雷的陈德兴算一个,现在死守钓鱼城的王坚也算一个,还有刘整、吕文德、高达、夏贵,都有些勇谋。但是天下归一的大势如此,岂是几个螳臂当车之辈可以逆转的?而某家南来的目的,便是替大蒙古除去这些不识时务之人。二位只需帮着某家做成此事,蒲家便可永镇泉州!” 蒲家兄弟都默默点头,只要不马上扬旗投蒙就什么都好说了,无论是刺杀、收买、造谣,蒲家都是有些路子的。刘孝元还是微笑:“此外,待大蒙古挥师东下之时,还需蒲家的船队出力,封住宋国君臣南逃的海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由海路跑到南番去。” “此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蒲寿庚拍着胸脯道,“在陆地上,我们蒲家的人马或许敌不过宋兵,可是到了海上,我们蒲家有2000条大船,十余万水手,击破宋国水军,根本不在话下!” …… 刘孝元和蒲家兄弟密谋着要用什么办法除掉大宋朝一干良臣猛士的时候,在长江岸边的瓜洲,陈德兴和他的霹雳水军也没有闲着。一方面,洗脑、训练和培养干部的事情都在加速进行,一个个本来挺朴实,挺正常的13世纪中国人,都被超高强度的思想教育搞成了极端民族主义者了! 另一方面,打造三层桨座舰的工作也没有落下,三月中旬的时候,第一艘长达十三丈的三层桨座战舰就被打造出来,再瓜洲附近的江面上进行了试航,速度远远高于相同载重的车船。车船的23个翼轮(车船安装的翼轮数量也受到船身长度限制)靠92条大腿出力,而174支木桨则用348条胳膊驱动,二者之间的出力应该是不相上下的。但是13世纪的技术可造不出后世高效率的传动装置,而且木质的传动系统太容易磨损,使得传动的效率进一步减弱。所以到了南宋,本来应该被翼轮淘汰的木桨,又再一次上了南宋水军的战船,出现了木桨和翼轮共存的战船。 而在三层桨座战船展示了其高速度之后,打造更多三层桨座战船的工作便全面展开,不仅扬州船场日夜开工,长江对岸隶属沿江制置司的建康船场、镇江船场,也受命一同打造三层桨座战船,用于川江逆流作战。 与此同时,陈德兴也没有忘记进行他的“杀汗大计”,而这一次用来“谋杀”蒙古大汗的法宝,则是大宋军中非常常见的三弓床子弩和一根特别制作的好像长枪一样的巨箭! 瓜洲大营靶场。 一架精心打造的三弓床子弩被平放在了地面上,弩身向上架起,显然是要抛射。三弓床子弩又名八牛弩,大概是冷兵器时代射程最远的武器。一架制作精良的八牛弩,直射的距离可达三四百步,抛射的距离最远更可至千步,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1500米。不过射到这样的距离,哪怕是床子弩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不仅杀伤力大大下降,而且很难击中目标。所以三弓床子弩在战场上真正显示威力的距离,也就是两三百步。 “大哥,已经安装您的吩咐打造好巨箭了,您看看合不合用。”铁匠出身,现在负责主持右军的齐塔将一根通体黝黑的巨箭双手递给了陈德兴。这支巨箭打造的非常特别,箭头和箭杆的前半部分是用熟铁锻造而成,中间是空心的,可以填装火药,在这段熟铁箭杆的中部,还留有一个小小的插口,可以插入引信。而箭杆的后半部分则是用硬木打造,箭尾还用铁片打造的尾翼。 第143章 大汗 求收藏,求推荐 陈德兴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巨箭,又掂量了一下分量——用八牛弩发射炸弹的点子,他早就想到了。但是这一世的经验却告诉他这事儿并不容易,这可不是把个七八斤重的铁砲捆扎在八牛弩的大箭上打出去就行了。这增加的七八斤重量和铁砲的体积,会对大箭在空中的飞行轨迹产生很大的影响。近距离还好,要是打远距离,可就没有什么准头了! 至于将**灌装在竹筒里面,捆扎到箭杆之上,又会因为竹筒难以承受高压而致使**无法充分爆燃,从而大大降低杀伤力。所以陈德兴才不得不用扭力砲投射铁弹。而在扬子桥之战结束后,他又将注意力转回了八牛弩,设计出了“天雷箭”,就是这种可以爆炸的巨箭。 当然,这种巨箭的生产成本也要远远大于铁砲,因为它是用熟铁锻造的,用手工锻打出一个中空的铁管用来填装**和碎铁片。想要大量生产,显然是很费劲儿的。这大概就是西方人始终没有用弩炮去发射火药武器的原因吧? “打造铁管花了多少时间?” “一个铁匠加两个学徒干了四天才打出一根,这玩意儿可比打制刀枪困难多了。”齐塔苦笑着从身边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右军铁匠手中取过根铁管,递给了陈德兴。 “居然花了那么久?” “刚开始不会打,等做熟了就好。” “也对。” 陈德兴轻轻抚摸着这根铁管,不用说,打制的非常粗燥。他又举起铁管,一头对着阳光,一头对着自己的右眼,观察了一下。铁管的内壁非常粗糙,显然没有经过削切打磨,好像也不是完全笔直的。用来当个炸弹到时凑合,用作滑膛枪的枪管可就够呛了。 “这个铁管里面有办法打磨吗?”陈德兴随口问着。 “打磨……里面?为什么啊?” “滑膛枪,呃,就是火铳,火铳知道吗?” “火铳?知道知道,就是个大铁管子嘛,也有用木头造的,不过那玩意儿是铸造的,不是锻打的,也不用打磨里面。” 回答问题的是个占了霹雳水军军额的老铁匠,三十多岁的年纪,不过看上去却有四五十岁的样子,满脸都是皱纹,手指骨节粗大,显然就是个劳动人民。这铁匠姓张,叫张老幺,原先是扬州都作院的匠人,陈德兴打造发石的时候调他到麾下的。手艺还算不错,见识也挺多,还知道怎么铸炮。不过听他的介绍,陈德兴就对这个时代的铸铁大炮暂时没有什么想法了。 “老八,张铁匠,如果成立一个100人的作,专门打造熟铁管的话,一天能打出50根吗?” “50根?” 齐塔和张铁匠互相看了眼,都摇了摇头。齐塔道:“大哥,打铁管可不易,一个熟手加一个学徒,能两天打出一根就不错了。” “一天也有25根了,”陈德兴点点头,笑道,“那可就是25支会爆炸的标枪!另外还可以造些三斤左右,带个木柄的小天雷,用来投掷,回头我画个样图。” 他把巨箭交还给了齐塔,吩咐道:“用八牛弩试试,看看最射多远?” …… “这个能射多远?” 就在陈德兴琢磨着用八牛弩发射炸弹谋害蒙哥的同时,这位为了实现四海一统和天下归一理想而征战半生,屠杀了上千万人的蒙古大汗,正站在一架扭力发石机前。 蒙哥所在的地点是合州州治所在的钓鱼城东面的石子山大营内。石子山大营是一座典型的蒙古营寨,按照宋军的标准来看,设得有些散漫。壕沟既窄且浅,寨栅也是草草了事。只有望楼修得高大。但是大营的占地面积很大,不过几万人的营盘,修得好似是十万人的大寨也似。营中留有很大空地,大队人马都可以进出自如。 现在蒙哥就在其中一块空地上注视着一架辗转几千里运来的扭力发石机——就是李翠仙从扬子桥战场上捡回的一架大型可移动式扭力发石机,也是李翠仙亲自送到蒙哥军中的。 李翠仙抬眼打量了一下正在问话的大汗,大汗五十许岁年纪,高大壮实,穿着圆领广袖皮袍,戴着白狐皮帽子,满身满脸,都是高高在上的霸气。眼神淡淡一扫,就有一种指挥千军万马席卷天下的气度。 只是距离这石子山不过数里之遥的钓鱼城,已经被大汗锐利的眼神扫了不知多少回,却依旧岿然不动。宋军红色的战旗,高高飘扬在城池四处,仿佛是在嘲笑这位被此时的欧洲人称为上帝之鞭的蒙古帝国统治者。 而阻挡了蒙哥兵锋,历史上还夺走了蒙古生命的钓鱼城,也的确是一座罕见的坚城。此城乃是被大宋官家害死的余玠命冉琎、冉璞两兄弟主持修筑的。城池坐落于钓鱼山山顶,相对高度约有百丈。处嘉陵江、渠江、涪江汇合处,南、北、西三面环水,壁垒悬江,城周十二三里,均筑高数丈的石墙,南北各建一条延至江中的一字城墙;城内有大小池塘13个,井92眼,可谓兵精粮足,水源充足;江边筑设水师码头,布有战船,上可控三江,下可屏蔽重庆,是支撑四川战局的防御要塞,地势十分险要。 而蒙哥命随征的汉军工匠打造的攻城器具,无论是冲车、云梯、对楼或者是牵引式投石机,在钓鱼城下全都毫无用处。以至于参加攻城的刘家、汪家、董家和史家诸汉军万户、千户,全都损失惨重,大军士气也一落千丈。 就在此时,李翠仙却给处于困境中的蒙古大军送来了一架扭力发石机。 “回禀大汗,这架发石机可将一枚二十斤重的石弹投到200步开外。”李翠仙满脸讨好的笑容,“若是二十斤的铁弹,还可以投得再远些,就是250步也是能打到的。” 铁的质量比石头大,同样重量的铁弹体积也比石弹要小,在空中飞行时受到的风阻也小,自然可以打得更远。不过铁器的价格可不便宜,往钓鱼城里面扔铁和扔钱差不多! “大汗,还可以投掷铁砲,就是装着火药的空心铁球,也柳干大帅就是被这种铁砲炸死的。” 小妖女的俏脸儿上全是难过的表情,大眼眶里面还雾蒙蒙的,好像死的不是也柳干而是陈德兴。 “铁砲,火药……”蒙古大汗微微蹙眉,这两样东西也不便宜!对手工业发达,外贸昌隆的大宋来说,生铁、火药从来是不缺的(只是质量有问题),但是对蒙古而言,虽然他们也有许多手艺一流的工匠(蒙古人每攻破一地,都会掠夺工匠做奴隶),但是要拼产量,可就无论如何都不是大宋的对手了。 第144章 火药时代 “嘣!” 一声巨响,只看见齐塔用一把巨斧勾住八牛弩的扳机,用足全身力气一压,三张绷紧了的巨型弓身同时向前一弹,将劲力传到一根又长又粗的筋弦之上,又和猛然收紧的筋弦一起,把一根五尺多长的巨箭一下弹射向前,飞也似的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落在了足足六百多米之外,一个两米见方的大木靶旁边。 齐塔回头看着陈德兴:“大哥,还是偏了一些。” 陈德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头,然后又指指前方,让齐塔等待。就在这时,轰的一声闷响传来,就看见前方落在木把旁边的巨箭头部轰然炸开,化作一个橘黄色的火球。这是填装在巨箭头部的两斤半**爆燃的结果! “去看看破片散布的情况吧,”陈德兴一挥手,招呼着齐塔还有那张铁匠一块儿向前走了去,一边走还一边对齐塔道,“这种会爆炸的巨箭可不能光俺们霹雳水军一家造,回头把样图、样品送去抚司衙门交给廖参议。各地的都作院,临安的军器所可有的是铁匠,让他们一块儿来干的话,一年几万根铁管也造得出来。” 这的确不是吹的!南宋这一国绝对是13世纪的世界工场,而且优势比21世纪时中国再一次荣登世界工厂宝座时还要大。在这个时代,蒙古统治下的半个世界一片荒芜,虽然不乏有技术优良的工匠,但是整体的产量相对南宋而言不值一提。 在蒙古帝国的版图之外,欧洲尚处于黑暗的中世纪,距离文艺复兴的时代还有两百年之遥。阿拉伯的璀璨文明,已经被蒙古人的铁骑所摧毁蹂躏到了一蹶不振的地步。只有德里苏丹和一干印度教土王统治下的印度,拥有还算强大的生产力。但是也无法和南宋相提并论。 “拼火药、拼钢铁俺们大宋可不怕鞑子!俺们大宋有的是匠人,有的是铁,有的是火药。鞑子那边儿才有多少?现在北地汉儿未见得有1000万人,其中能打铁能做火药的匠人又有多少?” 陈德兴已经到了那个竖起来的木头标靶旁边,四下看了看,然后一伸手从木头标靶上面抠下了一块小小的铁片,得意地道:“可别小看这么个碎片,要是打进人体里面不及时取出来,哪怕没有伤着要害,也是能夺人性命的。要是什么时候俺们和鞑子打仗的样子变成互相丢炸弹,互相拿火铳对轰,犁庭扫穴,封狼居山可就指日可待了!” 当战争真正进入黑h药的时代之后,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鞑子就开始走向悲剧了,成了工商业发达的文明人碾压欺凌的对象。当然,例外也是有的,譬如明末!不过陈德兴可不认为南宋和南明一样渣。 实际上,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军事,南宋都是完爆明末的,只是他们遇到的敌人实在太强大太凶残了。如果野猪皮遇上的是贾奸臣指挥的南宋军,这满族同胞的老英雄在萨尔浒的时候就该挂被神臂弩射成刺猬了。南宋的军队,可是连号称上帝之鞭的蒙古大汗都打死过的! 陈德兴将小铁片往地上一丢,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至少在出兵之前,得从枢密相公那里弄个一千根铁管,俺们自己再打造五六百根,有这一千五六百根会爆炸的火箭,蒙哥那厮可就很难活着回蒙古去了。” …… “晋州硫磺十四两、窝磺七两(也是硫磺)、焰硝二斤半、麻菇一两、干漆一两、淀粉一两、竹菇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清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一十四两、浓油一分。” 在一顶巨大的帐篷里面,某妖女好像是饭馆里面跑堂报菜单似的,报出了一长串的奇奇怪怪的名称——这其实是个火药配方!和陈德兴还有任道士拿出的那个野路子火药配方不一样,这是宋朝官方编纂的《武经总要》里面记载的正宗火药配方。 “大汗,就是这些东西了。”妖女一脸得意,“这可是《武经总要》上面记载的,俺们大蒙古军中的火药也是这样配制的。” 大汗张着大嘴听了半晌,也没明白李翠仙在说啥——李翠仙报出的菜单,哦,是火药配料名录都是汉话,蒙古话里面可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词语。 “刘黑马,汪田哥,是这个配方么?”大汗喊着他最信任的两个汉人大将的名字问。 被点到名的是一老一中,都是蒙古贵人的装扮,带着皮帽,眼神锐利,其中那中年看起来非常结实强壮,几乎不亚于陈德兴,浑身满满的都是爆炸般的精力。这二位就是一众蒙古汉军世侯中最善战也是最忠心的刘黑马和汪田哥。刘黑马是老者,约莫六十岁的年纪,其父刘伯林原是金国的武将,后投降成吉思汗,而刘黑马本人更是替蒙古人征战了一辈子,现在胡子都已经花白,还在领兵征战。 汪田哥是那中年,原名汪德臣,“田哥”是窝阔台大汗的赐名。他今年38岁,却已经在四川前线和宋军打了17年,身经百战,勇冒锋镝,而且鲜有败绩。只是在十四年前被余玠击败于运山,折损了三弟汪直臣。后来他又被忽必烈和蒙哥看中,提拔为川北蒙古军队总帅,替蒙古人经营川北,这一回蒙哥亲征又以他为前锋,可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两个蒙古人忠实走狗听到大汗的问题,立即上前,双手抚胸行了一礼。刘黑马地位较高,因而由他回答:“大汗,确实是这个配方,不过用这个配方制出来的火药似乎不该有李千户说的恁般厉害,还请大汗明察。” 大汗看了汪田哥一眼,后者立即道:“大汗,据臣所知,蜀地宋军使用的火药也是用差不多的配方制成的,也没有李千户说的那么厉害。或许宋人有了什么更厉害的火药,这才是也柳干元帅真正败北的原因!” 汪田哥不愧为和宋军交战十几年的名将,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扬子桥大战,但还是凭着李翠仙的描述,发现了关键所在——宋军拥有了威力更大的**。 汪田哥又扭头看着李翠仙,“李千户,你的人可曾在战场上捡到过没有炸开的天雷?宋军和俺们的铁砲都不是一定会炸的,想来这天雷也是如此。” 李翠仙只是摇头,一脸懊恼地道:“竟然忘记了!唉,当时只顾着抢发石,没有想到还有不炸的天雷!” 蒙古大汗的眉头微微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大不妙的事情,不过转瞬又掩饰了起来,只是笑了笑道:“不妨,不妨,只需让细作查明即可。宋人的那些都作院、军器所都和筛子差不多,只要不惜金银,什么打听不到?说不定连造火药的匠人都能收买到几个。” 第145章 派系 求收藏,求推荐 转眼已经是大宋开庆元年的四月下旬了,陈德兴魂穿自此已经整整七个月了。虽然很努力的在改变着历史的走向,但是陈德兴并没有感觉到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 两淮之役在历史上也应该是告捷的,因为有李璮在暗通贾似道,也柳干的一举一动都通过李翠仙、杨婆儿和崔月儿她们送到了贾似道的案头。贾似道还真不容易打败仗! 至于蒙哥肯定也是死路一条,这一点在后世几乎无人不晓。但是蒙哥之死并没有让大宋免于灭亡。因为蒙古还有一个忽必烈!这个被后世称为元世祖的人,才是灭亡大宋,屠杀了江南千万百姓的刽子手,历史上他好像是过了长江到鄂州城下了…… 陈德兴望着地图,陷入了沉思,连俏娘亲郭芙儿走进屋子都没有发现,这女人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封才收到的书信,眨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正在看地图的陈德兴。 半晌之后,才低声儿道:“二哥儿,临安大官人来信了。” 陈德兴回头看看,就见郭芙儿满脸笑容,将一张信纸递了过来,也不知道信上有什么好消息。 他偷偷的打量了俏娘亲涨鼓鼓的胸口一眼,很有捏两把的冲动。但是一想到现在已经有两个非同寻常的女人已经倾心于自己,这色心顿时去了大半。 他朝着郭芙儿一笑,也没有去接她手中的信,只是问:“娘亲,有什么好消息?” 郭芙儿兴奋的直点头,眼睛直放光:“临安大官人中了……中了!” “中什么?” “中进士啊!”郭芙儿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儿,“虽然殿试的消息还没有来,不过一个同进士总是有的,这下俺们安丰城家可真的要崛起了。” “哦。”陈德兴却没有露出多少喜色,老头子中进士早就在预料之中,皇帝老子都有招自己当驸马的意思,一个文进士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只是淡淡看了眼喜形于色的郭芙儿,刚想告诉她自己很快就要出征的消息。 门外突然响起了王蓉儿的声音:“孺人,官人,廖官人和吕官人到访。” 陈德兴微微皱眉:“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迎。” 他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郭芙儿却跟在后面撇撇嘴,低声自语:“要是二哥儿也能有个进士就好了。” …… 厅堂之内,廖莹中、吕师虎和陈德兴已经围着方桌子坐下来。郭芙儿亲自下厨准备酒菜,崔月儿则留在瓜洲大营的陈德兴都统制衙门里没有跟了来。 所以伺候用餐的人儿,就只剩下王蓉儿一人。小丫头的身子又长开了些,青色的褙子配上红色的肚兜,倒也显出了几分婀娜。头发梳成了个丫鬟髻,抿着嘴唇在一旁用红泥炉子热着琼花露酒。一对大眼睛却总也离不开陈德兴。 不过席上人,却没有人留意这个等不急想让人收房的小丫鬟。廖莹中和吕师虎今儿过来首先当然是贺喜,他们都是耳聪目明之辈,陈淮清高中的消息,他们也都已经知晓。 因为陈德兴奇迹般的崛起,安丰陈家已经算是仅次于吕家、夏家、高家(高达)、刘家(刘整)、王家(王坚)、俞家(俞兴)的将门。现在又多了个文进士,哦,应该是文武双进士,这陈家的前途自然不可量了。 而在贺喜之外,廖莹中和吕师虎还要和陈德兴说一些有点儿复杂的事情,当然是和正在进行的川蜀抗蒙之战有关的。 客套的话说了一箩筐后,廖莹中和吕师虎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吕师虎先放下杯子,笑吟吟的看着陈德兴,慢悠悠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大红信封:“庆之弟,升迁之喜,俺们吕家还没有恭贺,现在令尊又高中进士,陈家的局面想来会更大,安宁坊的宅子有点局促了。正好,俺大伯在西湖边上有个宅子,空了好些年也没有人住,不如就送与庆之弟吧。” 陈德兴也放下杯子,看着吕师虎笑成一团春风似的黑脸。这事儿很反常!自己虽然有万余人马可用,但毕竟只是个横行。而吕文德却是正任官还领了四川制置副使和四川总领(财赋)。似乎该自己给吕文德一份见面礼才对,现在怎么倒过来了?而且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厚礼? 这宅子……怕是会咬人的! 看到陈德兴不伸手,吕师虎将信封放在桌子上,又看了廖莹中一眼。廖莹中笑了笑道:“庆之,如今吾大宋军中,其实也是有门户之分的。而这军中门户,又分为两淮一系和忠顺一系。其中两淮一系则是以安丰将门为领袖,吕使相(吕文德刚刚升任保康军节度使)、夏用和还有你陈庆之,现在都是安丰将门的骨干,也是吾大宋的中流砥柱。而忠顺一系,则是孟忠襄之父孟德夫所募集的2万忠顺军出身之将,也包括孟忠襄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官。刘仲武(刘整)、高达、王坚、曹世雄等将官不是忠顺出身便是受过孟忠襄的恩惠,且是京湖、京西之人。” 原来和军阀派系有关!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德兴要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吕文德不惜厚礼拉拢自己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同忠顺一系的将门斗争! 不用说,京湖、京西出身的忠顺系诸将同两淮出身的安丰系诸将一定是有利益冲突的。原因用屁股想都明白,本来安丰系镇两淮,忠顺系镇京湖、四川,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如今两淮出身的吕文德已经当上了四川置制副使兼总领四川财赋,吕家将门已经集体入川!这可是动了忠顺系的奶酪。忠顺系将门能痛快得了? 而现在,两淮大军又要大举西调,到时候以吕文德为首的安丰一系肯定要在四川、京湖、京西等地进一步扩大势力。历史上镇守京湖对抗蒙古入侵的不就是吕文德、吕文焕么?这京湖,可是忠顺一系将门的老窝啊!而刘整,呵呵,历史上也是大大有名,投靠蒙古献计围攻襄阳,帮助蒙古训练水军的不就是这位吗? 这倒是挺好,蒙古大军还没有退走,安丰、忠顺两系的窝里斗已经在摩拳擦掌了,要是蒙哥真的没了,蒙古人开始自己打自己,这安丰系和忠顺系还指不定斗成什么样呢?搞不好历史上刘整叛宋便是与此有关! 而自己,人还没有离开扬州,便牵涉到这场宋军内部的斗争中去了。 陈德兴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子,目光在廖莹中和吕师虎两人脸上来回打量。这吕师虎是吕家子侄,自然帮吕文德。而廖莹中……显然是给吕文德喂饱了!一个吕家,一个廖莹中,似乎都是不好得罪的主。 “廖世伯,吕世兄,小弟只问一个问题!”陈德兴目光炯炯看着两人,“吕使相有没有打算一路杀到钓鱼城去击退鞑子大汗?” 吕师虎一挑眉毛:“那当然了!吾大伯是四川制置副使,合州该吾大伯管辖!” “那好!”陈德兴一叉手,正容道,“小弟愿唯吕世翁马首是瞻,为大军前驱!” 第146章 陈德兴的接班人 求收藏 “庆之,还有一件事情,愚兄准备投笔从戎了。” 吕师虎看到陈德兴欣然收下信封——里面可有一栋价值十万贯铜的大宅子的地契——又笑吟吟地说出了一个让陈德兴心中一沉的消息。 “投笔从戎的意思是……” “慕班这次真的要学班公了,不再当文官,将要转成武阶了。”廖莹中摸着胡子笑道,“不过还是会在霹雳砲军中和庆之你共事的。” 宋朝虽然是贵文轻武,但是文官转武阶的事情也不能说没有!只是有进士出身的文官极少会走这条路,而没有出身的文官在官僚队伍中根本贵不到哪儿去。如吕师虎这样的,在正常的情况之下,一个知州或是提举、提典什么的也就到头了,而且还要有很深厚的背景。如果后台不硬,多半和陈淮清一样,一个博士当了不知道多少年! 所以没有出身的文官,是不介意在机会来临的时候转个武阶的,而这个机会……自然是在霹雳水军了。 看来贾似道和廖莹中已经知道自己和升国公主的关系了!不对,这个香喷喷的诱饵,百分之百就是贾似道安排的。而这个吕师中,则是贾似道给自己安排的革命接班人啊! 这奸臣还真是够奸的! 廖莹中笑吟吟的看着陈德兴,就等着他表态欢迎了。在他和贾似道看来,陈德兴是不可能不要公主的!且不说他们俩本来就是郎情妾意,就是升国公主的姿容和身价,也足够让全天下的任何一个男人动心了。 只要娶了公主,这辈子就不用奋斗了! 至于驸马领兵,这个大宋朝300年就没有这个规矩。陈德兴也别想破了,除非是造反!不过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大宋官家又没亏待他,又没让他去风波亭,去喝毒酒,而是把独生女儿许给他,这份恩典还不满足?这脑子一定坏掉了。 陈德兴的眼珠子转了又转,知道自己不能把吕师虎从霹雳水军里面踢走!不仅不能踢,而且还要高高兴兴的请他当个副都统制——当然,吕师虎也有这个资格!霹雳水军前身砲军创立的时候,他就是管办机宜文字,就是首席幕僚或参谋长之类的官儿。而且他当时就有官身,现在又转了几个官,已经是京官的级别,再向上一部连朝官都有了。如果转武阶铁定是个横班,等待四川一役结束,连遥郡都能加上,如何不能当个都统制? 而且吕家也不白拿自己的一个军,不用说,西湖边上的宅子那是富丽堂皇到极点的。等到自己和赵琳儿成好事的时候,吕家再是一份厚礼送上,人情做到十足!这吕文德,果然是很有一套啊! 陈德兴想到这里,大笑着一拱手:“吕世兄能投笔从戎,小弟可就能松快些了……这霹雳水军,本就是吾和吕世兄共有的嘛!” …… 这一夜,陈德兴和廖莹中、吕师虎畅饮通宵,宾主自是尽欢,直到天蒙蒙放亮,廖吕二人才醉醺醺的离开。 而在同一夜,临安城内,一对父子同样彻夜未眠在书房里面交谈到了天亮。 “老大,你的心思也不能光用在读书上面。” 陈淮清刚刚参加完了殿试,不管文章写得怎么样,一个同进士肯定有的。加上二十多年前考取的武进士,他算是双进士出身,又在官场混迹多年,资历、名望都是不缺,将来的仕途想来是一片光明。 而陈德芳却是名落孙山,没有能考上进士,所以心情稍稍有些郁闷。听到父亲让他不要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面,很有些不解,抬头看着父亲。 “还是要和文文山多往来,用心办好《光复》报。” 陈淮清淡淡地道,“科举考试可不仅仅是比文章优劣,有时候也是比名声,比背后的势力。文文山是状元,官家对他是很看重的,早晚是士林领袖。你如果和他交好,名扬士林不过是早晚之事。至于官嘛,先让二哥举荐一下,将来再找机会转个文资。” 陈德兴是一军都统制,是有资格举荐几个人当官的,不过只能举荐武官,不能举荐文官——除非他有了知州、知府的差遣。而这个举荐制度,其实也是门阀政治的残余,宋朝的举荐虽然已经不如隋唐那么广泛,但是比明清还是要多的。一定级别的文武官员都有举荐幕僚、子侄当官的名额,去世的时候还能用遗表举荐子侄。 不过举荐当官的文官在仕途上的前程不好,除非能再中进士,就如廖莹中以及和陈德兴一科高中的梁崇儒那样。否则只能在微末小官的地位上困顿一辈子。但即便是小官也是官户,足够保住一门的财产不被侵夺。 “你二弟打完了援川之役,就不会再带兵了。”陈淮清继续往下说,“我们陈家从此就不再是将门,而是亲贵之家。” 说到这里,陈老爹脸上的笑意就怎么也掩饰不住了。亲贵在宋朝其实并不是很吃香,远远比不上世代都有人循着科举路子上升的“科举豪门”。但是陈家也不是单纯的亲贵,因为陈淮清自己已经中了文进士。 “官家只一个女儿,自幼宠爱无比。若真成了我陈家的媳妇,为父五年之内当有入政事堂的机会!我们安丰陈家在为父这一代当可大兴了!” 老陈的如意算盘没有打错。其实他这次可以中进士并不是因为文章有进步,而是理宗皇帝让丁大全放了水……而让陈德兴中进士,自然是要大用的。看看贾似道还有那个低能皇太子就知道了。这位理宗皇帝小肚鸡肠是没有错的,但是却很在乎亲情。贾贵妃死了那么多年,贾似道还是荣宠不衰。陈德兴真要把升国公主娶了,理宗又怎么会亏待亲家公? 再说了,依着宋朝的祖制,驸马爷都是圈养的,自然只能提拔驸马爷的亲爹和兄弟当大官了(其实驸马爷的爹也不能大用,不过陈淮清这个亲爹在安丰陈家的家谱上是陈德兴的大伯)。否则理宗一死,谁来照顾升国公主和陈德兴?这个道理陈老头子如何不明白? 这安丰陈家,真要大兴了! “德芳,这几年你先想办法积累些士林声望,等二哥儿当了驸马之后,自有办法让你再高中进士的。”陈老头捋着五绺长髯笑道。“这样,安丰陈家才能一直兴旺下去。另外,为父准备纳妾。” 听到老爹要纳妾,陈德芳愣了一愣,他分明记得自己的老子并不好色,而且和母亲的感情极好! 陈淮清微微一笑,看着儿子道:“安丰陈家的长房二房终有些单薄,为父很快就要升朝官的,到时候会有许多荫补子孙的机会。你二弟更不用说,尚了公主之后就会加遥郡,正任也不过是几年间的事情,将来不是节度使就是太尉,虽然没有实权,但是荫补举荐的名额是不会少的。我们陈家大兴就在眼前了!所以为父要多纳几个妾室,好生些儿子去做官……也要给你寻觅一个良配,这样才能给你将来的仕途添一份助力。” 陈德兴这老爹谋国是从来不起劲的,谋家倒是不遗余力! 陈德芳皱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爹爹,二哥儿似乎不大看好大宋的前途,这退路的事情……” 陈淮清淡淡一笑,道:“有的是机会安排,为父所料不差的话,新的差遣中该有一个崇政殿说书。以后有的是机会面见官家!” 第147章 舰队,舰队 求收藏 转眼已经是六月初,瓜洲霹雳水军码头之外。 此时正是一片夏日繁盛的场景,江面上各种船只往来穿梭,还有一些商船则在大运河入口排起了长队。同蒙古的战争虽然还在继续,但是两淮战场几乎已经停火,淮河两岸的榷场都已经恢复交易。在西线战场烽火连天的时候,东线却是一派生意兴隆,要是合州城下的那位蒙古大汗见到这一幕,真不知该做何感想? 霹雳水军大营中的工场也是一片繁忙,锯木头的,大铁的,还有劳动号子的声音交杂在了一起。码头边上新建的船场同样热火朝天,几艘巨型船只的船身已经成型,船身周围还搭着脚手架,上面全都是忙碌工作的匠人。 沿着码头,则停靠了一溜已经下水的崭新战船,其中二十艘是干舷高大的三层桨座船,另外还有十艘是23轮到车船。一些裸着上身,显出结实肌肉的军卒,正在军官的吆喝声中,朝停靠码头上的船只运送物资。 所有的三层桨座船都是一个模样,线条流畅的船身,多的夸张的船桨,船身中间有个挂帆的桅杆,桅杆前面有一座塔楼,船尾还有一个吊起来的楼梯——就是乌鸦吊,放下了就是个吊桥,可以勾住敌船,方便士兵登船肉搏。 在望楼前的甲板上,还安装着两架重型扭力发石机,固定在可以转动的平台之上,形成了一前一后的“双炮台”布置。而在每座炮台之间,还有一个铁匠炉子——这是用来加热铁球的,同时也可以打造霹雳箭(贾似道给陈德兴的新型炸弹起的名称)的外壳。另外,还各有四具三弓床子弩,同样安装在可以转动的平台之上,可以向左右两边开火。 两台发石,四架床弩,以及船艏部的冲角,就是一艘三层桨座战船的主要攻击利器。和同样大小的车船相比,未见得有多么犀利。不过炸弹和炽热弹(就是烧红的铁球)的出现,还是让陈德兴的20艘三层桨座船拥有了超强的战斗力,足够横扫长江上面的一切对手! 在其中一艘三层桨座船的桅杆顶部,这时悬挂着一面大红色绣着白字的陈字将旗,在船艏部还用白漆刷上了舷号——001。不用说,这艘船就是陈德兴的旗舰虎号。所有的三层桨座船都是动物命名的,譬如虎、狮、熊、豹、狼、犬、獒、鳄、鲨、蛇、蛟、龟、鹰、狐、牛、马、羊、蝎、驼、鹿。 陈德兴正袍褂整齐的站在船尾望楼上,看着自己一手打造起的强大水军,一脸的志得意满。这只水军,虽然没有航海能力,但是用来扫荡川江应该是毫无困难的。 他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船场,更加大型的尖底桨帆战船正在那里建造,等到自己从长江中上游返回的时候,至少会有十五艘桨帆船建成。到时候北地沿海,还有去不了的地方吗?如果小心一些,避开风浪密集的时候,就是日本和南洋海域,也不是不能去的。 至于更强大的风帆战舰,等到青铜大炮的加工技术成熟后,再设计建造也不算迟。到时候自己的海军就不是称霸东亚,而是称霸大洋了! “百万,老八,半道,老营这里就全权委托给你们了。桨帆船要仔细打造,海上风高浪急,不比江上,桨帆船要务求坚固。霹雳箭、震天雷也要加紧制造,造好后要好生储备起来。细作也要加紧训练……”陈德兴回过头看了看黄智深和刘阳还有齐塔,低声嘱咐起来自己离开后的一应事体。 这次霹雳水军并不是全体出动,将近2000人的右军基本不动,留在瓜洲这里打造战船器械,由黄智深和齐塔共同负责。刘阳刘道士同样重任在身,一方面要留守大明观负责调配火y,一方面还有负责训练特务。 此时,远远的一行车轿逶迤而来,当先一顶八台大轿周围扈从如云,高高举这官衔牌、清凉伞,全副都是宰相出行的仪仗。不用说,来人一定是枢密使兼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都大提举两淮兵甲、总领湖广京西财赋、总领湖北京西军马钱粮、专一抱发御前军马文字、兼提领措置屯田兼知江陵军府事贾似道了! …… “排场不小啊,连贾似道都来送行了。” 而此时此刻,就在距离瓜洲水军码头不远的江面上,一艘十几丈长的画舫,正在缓缓开进。几个文士打扮的人,正在画舫顶部的平台上对饮观景。其中一人正是被忽必烈委以江南招抚使的刘孝元! “区区三十条船就想阻挡大汗的百万雄兵,吾看这陈德兴不过是个不自量力之辈,招抚不必太把他当会事儿。” 正在和刘孝元说话的是蒲寿庚,他笑得淡,语气也淡。端起一杯水酒,一仰而尽。仿佛没有将陈德兴放在心上,只等着蒙古大汗的百万雄兵顺江东下,便可在泉州高举义旗,将那些既不相信真神,又胆敢向真神信徒征税的汉人踩在脚下,永远变成蒲家的奴隶了。 刘孝元也笑着扬起酒杯,一饮而尽。随手放下酒杯,看看瓜洲码头上,鼓乐之声已经响了起来,曲调十分激昂,隐约还有歌声传来。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听到这歌词,刘孝元也噗的一声笑起来的,摇摇头道:“这些南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都快要亡国灭种了,还唱什么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蒲寿庚赞同地点点头:“就是一群失心疯罢了!汉亡蒙兴已经是大势所趋,不是几个南朝汉人唱个歌,写些文章就能逆转的。” 听到“文章”二字,刘孝元微微皱眉,道:“那个甚么《光复》报成天胡言乱语,诬蔑吾大蒙古,实在可恶!蒲海云,你有甚办法可以禁了《光复》报么?实在不行,派人去砸了光复报社也成。” “行,小事一桩!”蒲寿庚拍拍胸脯,“您尽管放心,这《光复》报是决计进不了泉州的!” “不是泉州,是整个南朝都不许有《光复》报这样的小报!”刘孝元咬咬牙,一脸厌恶,“此等小报,成天都是造谣生事,诋毁吾大蒙古之清名,实在可恶,决不能让这样的小报再混淆视听!” “这个……”蒲寿庚一皱眉,“这个有点麻烦,这《光复》报的主笔是状元文天祥,出本钱办报的是陈德兴,背后恐怕还有贾似道!这恐怕很难办啊!” “什么?《光复》报背后也有陈德兴?”刘孝元脸上又多了几分厌恶,“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武夫!有什么办法可以替天下除去这个祸害么?” “除去这祸害不易!”蒲寿庚一笑,“不过要让他惹上一身麻烦,再没办法和大蒙古为敌却不难。” 第148章 暗箭 求收藏,求推荐 “惹麻烦?”刘孝元眉头微皱,“海云兄可知此人系贾似道的心腹么?” 蒲寿庚微笑:“那又如何?贾似道也不能一手遮天啊?更何况这陈德兴还是个跋扈武人,南朝的文官最看不上的就是此等人。若是陈德兴知道收敛还好,可是此人偏偏贪得无厌,行事张扬,想捉他的把柄又有何难?” “把柄?”刘孝元有些不大明白,他虽然是北地文士,但是并不大了解南宋的政治游戏规则。如果没有蒲寿庚这个深明大义的色目人,想要迅速打开局面是不大可能的。 “陈德兴家里面开着个买卖行交本草堂的,原来是个生药铺,现在却做起了南北货,买卖不小,临安的好几个大商行都从那里走货。” “这有什么不对吗?”刘孝元道,“南朝文武官员做买卖的多了去了,能因为这事儿扳倒陈德兴?” 蒲寿庚冷笑了下,道,“招抚有所不知,陈德兴家的买卖是在走私!要不然一个抽解税,一个榷买能让十成的利润去了九成,陈德兴还赚个啥?” 他当然没有掌握这方面的铁证了,不过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全大宋做进出口买卖的商人就没有不走私的!泉州蒲家一样走私!要按照规矩加税搏买,哪儿还有利润可言? “这事儿很麻烦吗?”刘孝元有些糊涂,走私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仅南朝有人走私,北地一样有人在走私。所有的汉军世侯家里都有商行,都在做走私逃税的买卖。就算不是世侯的刘孝元家里也一样如此!大汗和四大王全都知道,还不是睁一眼闭一眼? 听了刘孝元的问题,蒲庚寿嗤的一笑:“这事儿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有查还是不查的!南朝汉人的官,上面不查的时候都是公忠体国的好官,上面一查就个个都是贪官污吏了!” “上面……上面能听你的?” 蒲寿庚微笑,拈着胡须道:“有钱能使官推磨啊?十万贯铜砸出去,多少份御史的弹章都有了。某家再施些小计,把陈家走私的证据做成铁的。到时候就算扳不倒陈德兴,也能叫他惹一身骚!” …… 与此同时,在临安西湖之畔,拱卫大夫,忠州刺史,提举云霄观卢兆麒刚刚置办下的宅院里面。佛堂的门被轻轻推了开去,木门移动的轻响,让闭目打坐的卢兆麒睁开了眼睛。 门口站着个穿着儒服的男子,正在向他拱手行礼。迎着这男子前来的女使,则悄没声息的退了下去。 看着这两个男子,卢兆麒微笑道:“易夫,快请进来吧。新科进士的差遣,都定下来了吗?” 来人正是梁崇儒,卢兆麒的女婿,开庆元年春闱大比高中的进士之一。现在也是卢兆麒全力扶植的对象。看看卢兆麒那个提举云霄观的差遣就知道安丰卢家如今的没落了!扬子桥之战后,卢兆麒虽然也论了功,本官升到了拱卫大夫,但是因为雄胜军损失太重,而且又在关键时刻崩溃,差点坏了大局。所以被贾似道夺了差遣,安排了提举宫观的闲差。而雄胜军也缩编成了2500军额的空架子,扔给卢兆麒的长子统带了。 不过让卢兆麒欣慰的是,他的女婿高中进士,已经定下了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司参议,也就是贾似道的高级幕僚!这说明贾似道还是非常重视梁崇儒的。而这会儿,卢兆麒问的当然也不是梁崇儒得到了什么差遣。 “已经定下了。”梁崇儒坐了下来,皱了皱眉头,“是起居舍人,崇政殿说书,还加了个直龙图阁,散官阶直接升到了朝请郎。” “什么!?”卢兆麒瞪大了眼睛,“官家如此看重这陈淮清!?” 梁崇儒摇了摇头,道:“看不明白,真是看不明白……陈淮清不过是三甲,年纪也四十多了,照例不该那么受重视,怎么就又是起居舍人,又是崇政殿说书,还直接给了个正七品上的散官。” 起居舍人就是皇帝上朝时候负责记录的官,崇政殿说书则是给皇帝讲儒家经典的官。看上去并不大,但都是跟在皇帝屁股后面转悠。历来都是极受重视的文官才可以做的。而正七品文散官在明清不算什么,可是宋朝的官品都比较小,五、六品宣麻拜相的大有人在。正七品的官要是外放就是知州、知府、总领财赋的官也能做了。要是有点什么功劳,回朝就是侍郎、尚书了。 “这是要大用啊!”卢兆麒脸色难看,“一定是有道理的,易夫,你可知道吕文德把思文堂送给陈德兴了。” “思文堂?吕文德在西湖边上的别墅……给陈德兴了?这所宅子起码值10万贯啊!” 卢兆麒摇摇头,道:“10万贯还是其次,关键是吕文德多贪财的人啊,居然给这样的厚礼给个晚辈!这一定是有非送不可的道理!” “因为陈淮清?” 梁崇儒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就算官家看重陈淮清,十年之内他也不可能宣麻拜相的。吕文德现在已经是节度使了,没有必要这样拍他马屁。” 卢兆麒冷冷一笑,道:“反常必有妖啊!官家给陈淮清的官职是反常,吕文德给陈德兴送礼更反常!这背后一定是有妖的!而且……对你我一定不利!” 他的语声淡淡的,却把梁崇儒高中进士的好心情不知扫到哪里去了。 梁崇儒看着卢兆麒,讷讷地道:“我们和姓陈的有梁子……若是陈淮清真有宣麻的一日,陈德兴又是第二个吕文德,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卢兆麒冷笑,轻轻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泰山的意思是……”梁崇儒瞪大了眼睛。卢兆麒却是一脸冷笑。 “吕文德贪财,吕文焕又贪财怕死,范文虎徒有其表,高达目中无人,刘整为人阴险,王坚是个臭脾气,至于蒲择之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糊涂蛋……西路的这些将帅,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没有夏用和、李祥甫这样的烂好人了。” 卢兆麒神色很有些悠然自得,眼神越过女婿瞧向远处:“易夫,其实老夫也后悔和陈德兴结怨。但是这怨恨既然结下了,那就只有死斗到底!不是陈德兴死,就是我们俩亡了!你现在受贾宣帅信用,又和江古心(江万里)交好,以你的才智,自可略施些小计让陈德兴兵败身亡!你要什么,尽管从我这里拿,就是几十万贯铜,我也拿得出来!总之,一定不能让陈家父子再做大下去了!” 第149章 我要CD,我要汉中 求收藏 虎号的舰艏犁开一道雪白的浪花,航迹笔直向西。甲板上的水兵们正在反复操练着霹雳砲和八牛弩,随着霹雳水军中军统领兼虎号船头(舰长)高大的一声声口令,水兵们紧张的反复装填训练弹和巨箭。 陈德兴和吕师虎并肩站在望塔上面,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们的训练。在舰船尾巴甲板上面儿,还有随营军校的海军学员在任道士的带领下,在练习使用六分仪测向定位——这当然是为了将来的航海做准备,在长江里面用不大找这玩意儿。 眼下正刮着些东南风,长江江面,涌浪起伏。江面之上,二十艘三层桨舰和十条车船分成两列,摇着船桨踩着翼轮,以五节左右的航速,向长江中游驶去。 西行以来,陈德兴就大部分时间就住在虎号上面,而将随行的杨婆儿王蓉儿两个女眷和其余霹雳水军高级军官的女眷安排在了一艘车船上面——当然要带女眷了,这次出征可不是一两个月能完事儿的,打上一年都是有可能的。总不能让一干官爷都当一年和尚吧?现在大宋几乎所有的部队,甚至都有专门供高级军官娱乐的营妓,霹雳水军没有营妓已经是有点特殊化了,要是连女眷都不让带,可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庆之,西边的信息很不好,吕太尉、刘太尉又在涪州败了一阵,而且两位太尉似乎闹出了些不快。” 吕师虎这时拿出了刚刚由快哨船送来的军报,上面的消息是十天前的,吕文德和刘整再一次在涪州吃了苦头——历史上蒙古人在涪州搭的这座浮桥就让宋军吃尽了苦头! 而且更让人担心的还有刘整和吕文德之间的矛盾日深。两人都向贾似道的宣抚司告状,指责对方没有出力死战,而且先行撤退,以致攻势功亏一篑。 “庆之,”吕师虎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你明说了吧,将来的蜀帅只有一个,不是吕太尉就是刘太尉,这是一川难容二虎的形势!” 帮助吕文德对付刘整么? 陈德兴冷笑了一下,淡淡地道:“霹雳水军是归吕世翁节制的,霹雳水军的功劳自然有吕世翁的份,待吾破了涪州浮桥,直达钓鱼城下击退了鞑子大汗,还怕吕世翁当不了蜀帅吗?” 吕师虎却微微皱眉,听陈德兴的意思,下面的仗好像要让霹雳水军包打了!这霹雳水军才多少人啊?跟着出兵的就八千多,大半还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桨手,怎么可能包打几十万蒙古大军? “庆之,军报上还说,吕太尉已经在川口集中了战船万艘,预备在六月份再发动一场攻势。刘太尉则出重金招募死士,预备同时扑击涪州浮桥。” “万艘?”陈德兴只是摇头,“能有两千艘就不错了,不过也用不了两千艘,由我的二十条桨舰就足够击破涪陵浮桥了!” 他拍着望塔档板,很有些慨然:“……这一战咱们有了发石,有了天雷,还有这种三层桨座舰,是有把握打赢的!但是要赢到什么程度,还得看上游诸军的配合。无论如何,总该把四川恢复了,最好能迫蒙古放弃大理,这样上游的形势就能恢复到宝祐年以前。这样,吾大宋才能有长期和蒙古对峙下去的本钱!” 吕师虎只是苦笑,这个陈德兴怎么真有些一心谋国的意思啊?如今的大宋还有谁会考虑长期的事情?都是只顾眼前的。 陈德兴又是一叹,道:“天下承平的时候,四川可是天府之国!如今虽然大部打成了白地,但是基础还是有的。天府之国的地盘还在!若是能恢复成都,将战线推回川北和汉中,凭着天府之国的财力,便能独自支撑起二十万强兵!如果再有一个余樵隐这样的人来经营,北虏就要为关中的安危头疼了。”他冷哼了一声,“想要当蜀帅,总归要把蜀地收复吧?若是连成都都拿不到手,还当什么蜀帅?” 吕师虎看着陈德兴只是摇头:“庆之……事情哪儿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这次能解了钓鱼城之围已经不易,如何还敢想成都?” 陈德兴冷哼了一声:“我就是敢想成都!这一战不仅要摧破鞑子大汗的主力,还要一举将成都和汉中拿下!” 在陈德兴所了解的历史中,蒙古大汗死于钓鱼城下,忽必烈则败于鄂州城下,这一轮的蒙宋交锋可以说是以宋军大获全胜而告终。可是大宋却没有乘胜追击,收复成都、汉中,甚至因为稍后刘整的叛乱而让宋军在四川的形势进一步告急。这仗打得真是莫名其妙! 陈德兴转过脸,意味深长的瞧着吕师虎:“吕世兄,小弟也是安丰军人士,又是吕世翁的晚辈,自然是站在吕世翁一边儿的。但是川蜀之战干系吾大宋存亡!俺们安丰系,我们吕陈两家的富贵,总是系在大宋的!有大宋才有我们的一切!所以这一战,小弟无论如何都要求一个最大的胜利,单单逐退北虏大军是不够的,还需要收复全川!只有拿下四川,中游的京湖才能安泰,京湖安泰两淮才能无忧,两淮无忧,江南才能安享荣华。” …… 京湖北路,江陵府城。 这座城市,位于长江中游的北岸,在汉水西南数十公里,一向是京湖地区的政治中心,历史上也是一代名城。 滔滔长江就在江陵城南蜿蜒流过,江陵府城东西两边还有名曰“太湖”和“长湖”的两座湖泊,通过运河和护城河同长江相连。两座湖泊之中,密密麻麻的都是战船,赫然就是两座巨大的水军基地。倚着二湖和长江建筑的江陵城墙也极其庞大,城墙周长有二十多里,高达三丈,有六座城门,两座门楼,护城河宽达十丈,深一丈半。妥妥就是一座难攻不落的坚固城池! 在城南的长江沿岸一带,此刻也是军营密布,码头林立。各种水军战船轴橹相连,列着长队。头上戴着毡帽,身穿红色战袄的宋军士卒,正扛着武器,往来巡逻。穿着短衣,头发用根布条扎起来的民伕,则往来穿梭的搬运着粮草辎重。 整个江陵,此时就是一座十几万大军云集的兵城。 陈德兴的二十艘三层桨舰和十艘车船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的目光。这里的兵船实在太多,造型奇怪的可不止这些桨舰。在一艘引路的车桨并用的小哨船的带领下,陈德兴的舰队缓缓的穿过航道,驶向锚泊地。陈德兴站在望楼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江陵已经到了,钓鱼城也不远了。那里正上演着一场改变了世界历史走向的大决战!可惜,中国的苦难历史却没有因为蒙古大汗的战死而有所改变。 当然,在原先的那段历史中,是没有陈德兴的! 第150章 吕文德,范文虎 求收藏 第一更奉上,大罗罗再拜求一下收藏和推荐票。大大们,能给罗罗一点动力吗? ...... “末将陈德兴参见太尉,奉宣抚相公之命,御前霹雳水军上下八千儿郎,现归属四川制置使司节制。但有所命,俺们无不凛遵!” 在江陵城外的码头之上,陈德兴带着一群顶盔贯甲,披着大红披风的将官,恭谨的排成两列,朝着一位黑的更炭头似的,气度倒是雍容的军中宿将行着军中礼仪。 这位上了些年纪的老将军,不用说就是现任四川制置副使,官拜保康军节度使的吕文德了!他的保康军节度使当然不是遥郡官,而是成色十足的正任官!堂堂从二品的大员,距离宋朝武官的最高官阶太尉只有一步之遥了。陈德兴和吕师虎唤他一声太尉,倒是有些货真价实的。 若是在北宋承平时,这样的高级武官早就被圈到东京汴梁当枢密副使,怎能容他在外面掌握恁般多的大军? 不过眼下大宋的纲纪早就松弛得一塌糊涂,两淮那边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还稍稍好点儿。到了京湖、四川,什么以文御武早就荡然无存了。如吕文德、高达、刘整、王坚、俞兴、杨文这样的将领,谁不是兼任着知州、知府?吕文德更是领着四川制置副使兼知重庆府兼四川财赋总领,赫然就是军政财大权在握的大军阀了! 但是吕大军阀虽然大权在握,但是心情却不大愉快,眉头紧紧拧着,满脸的愁云惨淡。看到陈德兴和吕师虎二人,只是淡淡地点头:“庆之,慕班,一路辛苦了。你们在扬州所建之功老夫在江陵都有耳闻,你们能来江陵,这川江战事就有望了……这样吧,你们先安顿一下部属,今儿晚上老夫摆酒替你们接风洗尘!” 吕文德的话说的客气,陈德兴和吕师虎却不敢真的让吕文德摆酒,忙推辞道:“川事艰难,太尉日理万机,某等身为晚辈岂能再加叨扰?接风是万不敢领,待安顿完毕,自当到节堂听用……” 吕文德点点头,走到陈德兴跟前伸手拍着他的臂膀,温言道:“果真是我安丰的好男儿!”说着他又朝身后一招手,“文虎,你替老夫招待一下陈庆之吧。” “末将遵命。” 答应的是一个高大汉子,相貌堂堂,一副坚韧精干的模样,顶盔贯甲立在那里,更是威风凛凛,任谁见了都要在心里暗自喝一声彩:好一员大将。 “这是小婿范震(字文虎),”吕文德一指那人,捋着胡须对陈德兴笑道,“他与你一样,也节制着一路水军,也是吾安丰的好儿男,来日就让他和你一起西进蜀江吧!” 范文虎原来是这样的相貌堂堂!陈德兴如何不知范文虎的大名?这可是宋末元初赫赫有名的长败将军!败仗从宋朝吃到元朝,从中国吃到日本,不知成就了多少赫赫有名的大将——不过这些因为范文虎成名的大将,都是他的敌人!现在陈德兴却要和他成为友军了…… …… “庆之兄弟,你身边就只这两个得用的女人?” 江陵码头旁边就有不少空着的水寨,是江陵府衙奉命修建,用来屯驻西进大兵的。这些空寨子现在都是范文虎在打理,当下就拨了个宽敞的给陈德兴带来的水军。寨子修的不错,不仅有码头、水营,还有建筑在岸上的营房,当然也包括给陈德兴使用的衙署节堂,只是这衙署节堂里面没有配什么使唤人儿。所有一切都是陈德兴自己的从人料理,好在吕文德让人送来了不少物件摆设,倒也整治出一个模样。只是陈德兴带来的家眷仆人实在少了些,只有王蓉儿一个,哦,还有一个杨婆儿也自愿充当起了使女,服侍陈德兴洗漱一番后,又觅了一个清净房舍,亲自为陈德兴、吕师虎和范文虎点上了香茶。 听到范文虎动问,陈德兴苦苦一笑,回答道:“不瞒文虎兄,小弟骤得高位,又忙于军务,哪儿时间购置美婢?”他一指杨婆儿,“只有扬州欢场里的这位老相好不嫌小弟粗鄙,自愿跟随来了江陵。” 范文虎打量了一下杨婆儿,微微皱眉,这女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绝色佳人,现在虽然风韵不减,但是配上陈德兴实在是年长了一些。当下笑了笑道:“这也怪愚兄准备不足,待明日就送几个使唤的女人给庆之兄!吾等为将者,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怎么能不及时行乐?” 这范文虎可不是在敷衍陈德兴,明天一大早,真的会有美姬仆人带着卖身契上门的。这范文虎打仗虽然不行,但是拉关系套近乎的本事却是一流的。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没有不说他好话的……要不然就他那打仗的手艺,怎么能在宋元两朝都混得如鱼得水呢? 陈德兴却一摆手道:“文虎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小弟此来江陵是为了战事,身边带了两个女人已经不方便了,哪儿能再收馈赠?” 范文虎一愣,看了看吕师虎,后者只是捋着胡子微笑,陈德兴的这种不大合群的作风,他在扬州时就见怪不怪了。哦,其实也不是不合群,整个霹雳水军都这样——新崛起的军号嘛,陈德兴又整天把部队拘在军营里面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许耍钱玩女人,弄得上上下下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朴实的很。跟着一块儿来江陵的还有不少乡下婆娘呢!陈德兴身边的杨婆儿在一堆不堪入目的官眷当中,已经是极品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霹雳水军才是劲旅!真要是上上下下都和范文虎一样,整天不是美姬就是嬉闹,这兵还能打仗?要知道陈德兴的霹雳水军可是一日两操,终年无休,操练完了还要讲什么民族大义。而寻常的宋军精锐也不过是三日一操,操练完了就耍钱玩女人去了。至于范文虎的兵,十天能有一操就算烧高香了。 “庆之兄,霹雳水军有多少得用的人马呢?” 说完了女人,范文虎终于开始说正事,陈德兴先是冲杨婆儿一挥手,打发她离去,然后才回答道:“霹雳水军的军额是一万人,不过跟随小弟西进的只有八千五百,其中还有二百多随行的少年,只能打个杂,另外还有些占了军额的辅兵。实际上能上阵的只有八千人。其中五千二百人是配置在二十艘三层桨舰上的,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陈德兴的假子数量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已经增加了十倍,达到了二百四十,全都由朱四九管带,跟着一起来了江陵。不过这些少年还没有到能上战场的年纪,陈德兴只是带他们来见见世面的。 听到有八千人能上阵,范文虎又看看吕师虎,后者则轻轻点头。陈德兴的霹雳水军是没有空额这回事情的,克扣军饷、克扣伙食什么的都是没有的。一方面是因为新军,各种规矩还没有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陈德兴管得严,军饷发放,伙食管理都是各级主官和大义教官共管——其实就是双长官制!而大义教官又是陈德兴直辖,他对军队的控制和管理,可以说是严密到了极点。 第151章 大大的忠良 第二更求收藏 吕文德的节帅衙署设在江陵城内一所豪宅当中,回廊曲折,既深且长,一路上不知道过了多少进的院子。每一处门口阶下,都有披挂整齐的军卒一动不动的侍立站岗。 江陵当然不是四川制置副使的驻地,重庆才是吕文德该去驻扎的地方。只是重庆以东的涪州已经被蒙古军控制,宋军京湖方面和四川方面的水路交通已经中断。如果从地图上看,宋军在四川的军队已经被分割成了四部分,一部分是占据川口的吕文焕、吕文福所部;一部分是占据重庆、泸州、播州一带的刘整和杨文(播州安抚使)部;还有一部分就是困守钓鱼城的王坚;再一部分就是占据嘉定(乐山)的俞兴部。 而蒙古军将四川宋军和京湖分割的关键点就是涪州,这涪州和钓鱼城一起,便是眼下四川战局的关键所在。 如果蒙古人攻陷钓鱼城,他们就能移动大军运用于重庆、泸州,重庆、泸州二城一失,宋军在四川的主要据点就只剩位置偏僻的嘉定孤城,再无坚守下去的可能。 而宋军如果夺取涪州,就打通了京湖和四川之间的联络,集结在江陵的大军就能逆流而上进入重庆,同刘整、杨文所部会师,再北上同蒙哥会战与钓鱼城。 因此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宋蒙双方就围绕着钓鱼城和涪州展开了一连串的恶战。只是交战都是以防守一方的胜利告终,四川大战隐约有陷入僵局的可能。 而陈德兴的到来,似乎就成了宋军打破这僵局的关键! 所以在陈德兴到达江陵的第二天一早,吕文德就遣人将吕师虎、范文虎两人请到了自己的衙署。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门廊,吕、范二人已经来到了节堂之前,阶下分列着更多的士卒,台阶宽大,直直通上敞开的大门。白虎屏风,就摆在正当中,这便是所谓的白虎堂了。 吕师虎和范文虎都是吕家之人,自然可以直入白虎堂,绕过白虎屏风,就到了宽大的节堂之内。节堂内的布置并不奢华,一张雕花帅案在前,当中是一个巨大的木图,摆在四张拼在一起的方桌上面。四下里整齐的摆放着两列案几和座垫,四角有香炉,沁人心肺的香气,就在这节堂之中浮动。 黑面孔的吕文德就站在木图旁边,头戴乌纱软帽幞头,紫袍玉带,玉带上只挂了一个金鱼袋——这紫袍金鱼袋是四品以上的高官才能使用的,吕文德官拜节度使,是从二品的大员,自然有此殊荣。 吕师虎和范文虎看见吕文德,都深深拜伏行礼。吕文德只是一挥手,道:“免了,快给我说说霹雳水军有几成空额。” 宋军大都是有空额的,不过空额多少却是不一的,一般来说,空额少一点的部队是精锐,多一点的部队就是弱旅。 “大伯,霹雳水军从无一个空额。”吕师虎非常肯定地回答。 “从无?”吕文德眉毛一扬,“真的?” “千真万确!”吕师虎道,“霹雳水军纪律森严,非是寻常诸军可比!” “训练如何?” 吕师虎沉吟一下,回答道:“霹雳水军训练严酷,一日两操,上午一操自卯时三刻至午时一刻。午后一操自未时至申时。两操前后还有将官宣讲大义。此外军中还有随营武校,专门教授军官……” “什么?还有武校教授军官?”吕文德一笑,“这教出来的人可有用?” 听到吕文德提问,吕师虎只是淡淡一笑:“霹雳水军的战法特别,不教一下,军官们如何指挥?”他顿了下,突然皱起眉头道,“还有件事倒是真不可思议。” “什么事儿?” “霹雳水军开拔之前没有给赏赐。” “什么!?”吕文德愣了又愣,一旁的范文虎也瞪大了眼珠子:“没有发赏赐这八千人就老老实实走了两千多里?” 宋朝的军队一直都是用犒赏厚饷喂饱了的骄兵悍卒,开拔前要给赏赐,上阵前要给赏赐,还要讲好打胜仗后再发多少赏,这样才能把部队哄上战场。 “的确没有发。”吕师虎摇摇头,“宣抚司发下来的赏赐被陈德兴挪为训练经费了。” 陈德兴又是办军校,又是办报纸,又是高强度训练部队,自然是要花一些钱的,这钱当然不能他自掏腰包,就只能挪用别的款子了。 “这样也行?不哗变?”吕文德皱着眉头问。 吕师虎只是摇头:“所以侄儿觉得这霹雳水军与吾大宋其余诸军是不同的,这陈德兴也真能对他们如臂使指。军队不但没有哗变,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吕文德微微的沉下了脸,他可不是吕师虎这个刚转武阶的菜鸟(虽然懂不少纸上的知识,但是带兵经验几乎没有),自然知道陈德兴可以不发赏赐调动军队两千多里,军中却连一句怨言都没有意味着什么! 这种事情是连官家都做不到的! “这陈德兴是怎么练兵带兵的?竟然可以将兵带成这样?”吕文德一脸疑惑地看着吕师虎。 吕师虎却不大在意,他一笑对吕文德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大义而已,天天说什么民族大义,还在队伍上委了大义教官,给军卒们讲大道理。” “讲大道理?”吕文德将信将疑,“这样……有用?” “应该有用。”吕师虎道。 吕文德看着侄儿,忽然道:“若是现在要你去接管霹雳水军,你能拿住部队吗?” “能啊!”吕师虎不假思索地道,“小侄和霹雳水军中一半以上的将官都有交情的。” 吕文德语调森然:“若是陈德兴不肯交出兵权呢?” “不……不会吧?”这回轮到吕师虎发愣了。上面是怎么安排陈德兴的,他当然知道……虽然要夺他的兵权,但是并没有加害的意思,而是要给他一场泼天富贵。这带兵打仗图个啥?还不是富贵么?陈德兴会不要这富贵? “但愿吧!”吕文德微微摇头,没有再提及这话题,而是将话锋一转,“这陈德兴肯战吗?” “肯啊!”吕师虎笑了笑,道,“何止是肯,根本就是求战心切,一心想要替官家收复全川呢!吾看他真是官家的忠臣,大宋的砥柱。” “一心收复全川?”吕文德一张黑脸上顿时都是愕然的表情,“他说真的?” 吕师虎点头,道:“小侄以为是真的,这陈德兴确实是忠良,霹雳水军也被他调教成了忠义之军。”他顿了下,“大伯,这陈德兴既然要复全川,要当忠良不如就且由他去打吧。反正他现在是您在节制,他的功劳都有您老一份的。” 第152章 不一样的军队 第三更求收藏 “易夫,据你所知,整个四川、京湖有多少可用之兵?” 长江之上,一艘大的可以跑马的楼船,正由数十对翼轮带动着缓缓西行。楼船周围前后,还有车船、飞虎、铁头、铁鹞、车头、四车等各色战船不计其数,舳舻相衔,前后四五十里。旗帜精明,金鼓鞺鞳,破巨浪而行,浩浩荡荡。 贾似道亲率的西援宋军主力,正在沿江开进之中。这艘楼船便是奸臣的座船,船上的官舱异常华丽,这种华丽不是体现在表面上的,既没有到处铺垫绫罗绸缎,也没有用华美的波斯地毯铺满地板,或者用金银白玉作为器皿,而是体现在细微之处。原木清漆,白铜镶角,优雅的松竹纹理,每一个卯榫接口都严密无隙。几张吴道子和米芾的字画就悬挂在舱壁之上,一张黄花梨的博古架上摆了几件造型古朴的瓷器,都用丝带小心翼翼的固定在博古架上面,显然不是凡品。 贾似道没有穿官服,一身宽松的文士打扮,就坐在几案之后,正把玩着一只尺许大小的罐子,镂刻精细,通体莹白,乃是用最上等的象牙雕刻而成蛐蛐罐儿。注意力似乎都在这象牙蛐蛐罐上,但是一开口却还是军务上面的事情。 官舱里面,还端坐着三人,都穿着官袍,其中两人穿着绿色的袍子,正是廖莹中和梁崇儒,还有一人穿着绯色袍服,相貌凛凛,显然是六品以上的高官。 听到贾似道动问,梁崇儒沉吟一下,恭谨回话:“京湖、四川等路素有大兵驻屯。京湖之兵有鄂州、江陵府、江州三都统司所辖兵额八万四千人,另有江、鄂、荆、襄、潭、黄等处二十八屯,共官官军十六万有余。合计二十四万五千。四川经年大战,所屯官军人数难以统计,只知道淳佑十二年前有军额十八万三千余人。如今只是分屯合州、重庆、泸州和川东山险之地,估计兵额不在十万之下……另外,四川多义兵,四川制置司多次上奏说大募义兵义士,数量多到难以计算。至于陆续西援的诸军,尚未计算在内。” 梁崇儒说的是账面上的兵力。京湖、四川、两淮素来是南宋对抗北方的前线,驻军一直很多,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在高宗皇帝的绍兴年间,三大战区的军额还在三十余万上下,如今,仅仅是四川、京湖两地的军额就在三十四万以上,算上两淮的十八万军额,总数已经超过了五十万!如果再算上正在抵抗兀良哈台偏师的湖南、广南等路和主管长江防御的沿江制置司所辖之军。担当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都大提举两淮兵甲的贾似道麾下之兵,都可以号称百万了! 听到梁崇儒报流水帐,贾似道淡淡一笑:“易夫,我没问你帐上有多少兵,而是问有多少得用之兵?” “如何算是得用?”虽然面对贾似道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梁崇儒的风度却丝毫不减,笑着反问,然后又自问自答,“若是守坚城,京湖、四川的三十四多万大兵打个七八折就差不多了。若是要出城野战,估计得狠打个几折再加八千。” “再加八千?”贾似道放下蛐蛐罐,有些奇怪地看着梁崇儒。 “御前霹雳水军的八千人皆是可用之兵,战阵之上是可当数万人用的!” 贾似道嗤的一笑,摇摇头道:“不过就是发石、天雷罢了,如何能当十万?” 梁崇儒笑着摇头,道:“下官绝无半句虚言,据下官所知,霹雳水军同大宋其余诸军是不一样的!” “怎的不一样?难道霹雳水军的士卒都是三头六臂?” 梁崇儒道:“据下官所知,霹雳水军的士卒不是三头六臂,但是他们一不要钱,二不要命,三不怕苦!” 贾似道微微的皱起眉毛,看着梁崇儒,沉默半晌,才道:“梁易夫,你说的可是真的?大宋还有这样的兵?” 一旁那个绯服官员却是哈哈笑了起来,对梁崇儒道:“易夫,你也真是爱开玩笑,这当兵从军的,不怕死、不怕苦还好说,不要钱可是闻所未闻……这些人不要钱,还当什么兵?他们想要什么?” 此人就是江万里,号古心,据说也是文武双全,精于兵法的。早年因为主战为理宗皇帝不喜,闲置十年,不久之前才复起当了福建路安抚使,没有多久又遭御史议论而罢职。现在却搭上了贾似道这条线,以端明殿学士出任宣抚司参议。 梁崇儒淡淡一笑:“也不是完全不要,只是要的少些。现在要的少些,自然是为将来能得到多些。此外,陈庆之善于操弄人心,在军中设大义教官,办随营武校,又不许军卒外出,整天关在营地里讲什么民族大义,还加上了鬼神之说,虽然多有过激,但是却是迷惑了一众莽夫。” 江万里微微的沉下了脸,他是再传统也不过的宋朝士大夫。心底里面是将武臣看作走卒的,对于眼下西路武将的拥兵跋扈已经看不惯了。而鬼神之说,在他眼中更是妖言惑众。一个武臣在军中搞这种妖言惑众的东西,他是想干什么? 不过江万里也知道陈德兴是贾似道的爱将,此次西进涪陵还要靠他,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贾似道却是不大在意,他一笑对江万里道:“古心,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能将八千士卒调教成不要命、不要钱、不怕死的精锐的人,就是国家栋梁,管他用什么办法呢?横竖就是八千人,等到川蜀大定了,官家自有一场富贵给他。这御前霹雳水军……自然也是官家的!” 贾似道的语气平淡,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陈德兴现在如果是拥兵数万还领着知府、知州的大军阀,搞这么一套或许还会让贾似道觉察出什么贰心。不过他现在只是个拥万夫的军头,虽然也不小了,但是并没有扯旗造反的实力——没有地盘,拿什么养兵?所以霹雳水军再怎么异数都脱不出自己的手心! 梁崇儒仿佛是得了鼓励,冲贾似道拱了拱手道:“相公,下官建议此次西援四川用兵当少而精,可从京湖诸军之中挑选数万百战之军,配合以霹雳水军八千,再加上四川方面所募集之死士,东西对进,奇袭涪陵,当可一战而捷。” 贾似道捋着胡须,思索片刻,看了看江万里,“古心兄以为如何?” 江万里稍稍思索,点点头道:“相公,梁易夫此计倒是可行,只是……四川、京湖两方面的配合一直不大好,以往数次都未能形成合击之势以至于功亏一篑。” 梁崇儒却语气森然:“下官可以携带相公手书间道赶赴重庆,同四川诸将约定时日,共破北虏于川江之上!” 贾似道却摆摆手:“且不着急,待吾到了江陵听听京湖诸将们都是怎么说的。” 第153章 发错地方了 呜呜,各位大大们对不起,罗罗迷糊了,把第149章发到作品相关里面去了,现在刚刚调卷回来。大大们如果没有看第149章,可以去补看一下,如果网页没有反应过来,也可以去作品相关里面找找。 第154章 请战 求收藏,求推荐 “末将等恭迎宣抚相公,宣抚衙署已经准备停当,但请相公移步,稍解逆旅风尘。相公但有所命,某等无不遵从!” 迎来送往的戏码,又一次在江陵城外的码头上上演。这一回可比上次陈德兴到来的时候热闹了不少。一群顶盔贯甲,披着大红披风的将领,和京湖、京西诸路的大批文臣,文左武右站好,一切礼仪行过,恭迎从楼船上下来的贾似道。到达江陵后大部分时间都埋头军中的陈德兴也在现场,站在一干都统制的末尾,冲着气度雍容的奸臣行礼参拜。 虽然如今大宋的武人身价看涨,京湖、四川早就是武夫当权。京湖、四川的文资安抚、制使根本不在吕文德这个拥兵数万的大军头眼睛里,但是今天来的是贾似道,吕文德可不敢造次,迎接的礼节算是隆重到极点了。 至于京西(只有襄阳一府)、京湖各地的高级文官,听说贾似道要来江陵,也都不辞劳苦的赶来,全都袍褂整齐,顶着大太阳来迎接。对他们而言,贾似道更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他们可没有兵权可以倚仗,升官发财还是丢官罢职,可都在贾似道一言之间! 虽然丁大全还赖在右丞相兼枢密使的位子上,被太学生弹劾也不肯自请外出,还在折腾什么太平状元,什么状元驸马,上窜下跳的好像真的一样。可是结果怎么样,大家伙儿都已经知道了。那个叫周震炎的状元根本入不了官家的青眼!好大一个马屁拍在了马脚上面。惯会见风使舵的文臣还有谁看不出?这就是失宠了……有人失宠,自然有人得宠。而得宠的这位已经来了江陵!谁要是能搭上他的线儿,今后十几年的官运就有保证了! 贾似道从船上下来,顿时就有无数道热切的目光迎了上来。而贾似道却有违常规,看也不看这些文臣,直接走向了吕文德领衔的一干军头。这样的事情,在北宋承平时简直不可想象,这武臣,走卒耳,只是听命行事,怎么能和文官平起平坐? 吕文德是从二品的武官,贾似道的散官阶数从二品的银青光禄大夫,理论上和吕文德是平级的。不过宋朝的规矩就是文官大三级,吕文德就得乖乖地拜贾似道。不过贾似道却非常客气的扶了吕文德一把,没有让他真个拜下去。 贾似道扶着吕文德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四川方面的情况如何?合州、重庆可有消息送到?” 吕文德的神色顿时也严肃起来了:“合州已经三十余日消息不通了,重庆倒是还能联络上。现在只知道北虏大军仍然盘踞于合州钓鱼城周围,钓鱼城看来尚未沦陷。” 贾似道有些慨然,钓鱼城是余玠所筑的坚城,现在余玠已经被官家杀害多年,这钓鱼城却仍然屏蔽着大宋江山!若是余玠不死,川中军事想来不至于败坏如此吧?局面坏到此种地步,真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收拾了——这余玠之死,非但没有让原本就开始跋扈起来的武臣老实一点,反而惹出了叛乱投敌的事情,闹得大半个四川都沦陷了。这大宋的文官,快要压不住武臣了! 他心中感慨,面上却不露声色。贾似道大概是大宋历任宰执中最重视武将的人物,实际上历史上贾似道的执政就是建立在和两淮将门的合作基础上的。只是和两淮将门合作的同时,贾似道也卷入了两淮将门和京湖、川蜀将门之间的斗争…… 此刻不是细谈军务的时候,贾似道也没有心思去和一干文官武将一一寒暄,只是朝前来迎接的众人抱了下拳,朗声道:“川事艰难,二十万虎贲与北虏攻杀数年,如今已有旦夕之危。本官到此,干系重大,只能以国事为先。诸君心意,俱在某心,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待到凯旋之日,再与诸君共饮罢!请了!” 说完这么一番漂亮话儿,贾似道又低声吩咐吕文德:“叫高达、陈德兴、范文虎都到宣抚司节堂说话。” …… “唉,联络重庆,东西夹击是纸上谈兵,重庆和江陵相隔千里都不止,道路又不通,怎生约定时日?而且行军打仗可不是在木图上面指指点点,变数太多,如何约定?俺看呢,涪陵之战就是一个字:拼!只要江陵这里的十万大军肯拼,涪陵的北虏如何挡得住?” 正在江陵城内的宣抚司节堂上面滔滔不绝的批评贾似道提出的作战计划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粗鄙汉子,满脸胡子拉碴,也没有好好修剪,身上的袍服也有些肮脏,一对豹眼又肿又红,显然是没有睡觉连夜从外地赶来江陵的。此人正是带行遥郡刺史,权知江陵府,管内安抚,节制屯戍军马的高达。 贾似道皱着眉头在听,跟着他从扬州一路过来的江万里、廖莹中和梁崇儒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们仨多年以来都一直以来都是在大宋的东南一隅活动,最多就到过两淮。如高达这样目中无人,公开批评贾似道作战计划的武夫,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而且三人在高达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对文官的敬畏和尊重!这样的武将,在两淮,在江南几乎是没有的。 京湖、京西已经是这样了,到了将领都敢公开反叛投敌的四川,这武人的威风还指不定有多大呢! 高达一席话说完,也不等贾似道再问话,就大摇大摆坐了下去。一旁的吕文德见了,也只能苦笑着摇头。这个高达,就是这样的跋扈!但是他驻守襄阳多年,手中的兵可都是久战精锐,起源就是昔日孟珙之父孟宗政所创立的忠顺军。 贾似道在心里面冷冷哼了一声,也不和高达计较,而是扭头看了看范文虎和陈德兴,两个人都是差不多帅,范文虎年长一些,更多几分稳重,一看就是良将(这个长相不知道骗了多少人,最后连忽必烈都看走眼)。 “文虎,”贾似道温言道,“你怎么看涪州之役?” 范文虎恭恭敬敬的起立,叉手一礼,然后道:“回禀相公,末将以为,高大府所言有理。北虏在涪州的兵力其实并不多,据查,北虏元帅纽璘手中只有一万五千人。之所以可以一路势如破竹攻至涪州,皆因为蜀中之兵不肯力战。” 高达闻言只是低低哼了一声,没有开口。范文虎表面上好像赞同他的意见,可实际上连捎带打的,都在指责忠顺一系的将领不肯力战。 贾似道不置可否,又将目光投向了陈德兴:“庆之,你怎么看涪州之战?” 陈德兴站起身,也恭敬的行了一礼,但是却不回答贾似道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末将斗胆,请问宣相一事……此次西援之役,宣相的目标是什么?” 贾似道一愣,顺口就道:“自然是逐北虏出四川!” 陈德兴又朝着贾似道深深施礼下去,大声道:“下官请战,愿为先锋,摧破涪州之北虏所部!下官愿为大宋收复全川,全川不复,德兴誓不还师!” 第155章 下怀 梁崇儒自然是想除掉陈德兴的。 但是这个目的并不容易达成,现在的陈德兴已经是一万大军的都统制,还是贾似道颇为倚重的战将,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置于死地的小人物了。 而且,更麻烦的是,陈德兴还有个亲爹,一个走了狗屎运考中进士,现在是起居舍人兼崇政殿说书——那可是给官家说书!这样的文官同样是梁崇儒惹不起的。不过在和陈德兴的较量中也有对他有利的一面,暗箭伤人的主动权在他手里。陈德兴不可能主动对贾似道的门客下黑手,这可是活生生打贾似道的脸,陈德兴还没有跋扈到这种地步。 但是贾似道也不是傻瓜,暗箭伤人的事情得做得巧妙一些,否则让贾似道看出来就不好了……眼下贾似道在京湖这里得用的军队不多,陈德兴的八千人可谓是骨干力量,当然不容梁崇儒坏事了。 好在这陈德兴竟然是个一心谋国的忠良!自己急吼吼的就跳出来要去打头阵了。这可真是中了梁崇儒的下怀了……忠良什么的,如果是文官还好,要是武臣,在大宋都是被陷害的对象! 只要陈德兴是忠良,梁崇儒就放心了。 “相公,下官还是想走一趟重庆,虽然难以保证东西两边儿可以同时下手,但是约定一下总是好的。” 梁崇儒这个时候站起身,又一次向贾似道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贾似道拈着胡须看了看陈德兴,低声问道:“庆之,你怎么看?” 陈德兴撇了梁崇儒一眼,然后躬身回话:“下官觉得这样也不错,没准真的能打出一个东西对进呢。” 涪州浮桥并不在他眼里,纽璘的一万五千蒙古大军也没什么大不了……要是在平原上展开,陈德兴或许还没有把握,可是在江面上他却是一点心都不担的。在他想来,梁崇儒最多就是误个时辰,让东路军单独去打涪州而已。且不说吕文德肯定会派兵配合,就是霹雳水军的20艘三层桨座船和8000将士,也足在长江上够收拾纽璘了! 贾似道微微点头,轻声道:“那就这么办吧,文德,你看让谁和庆之一块儿出兵?” 吕文德坐在右首第一个位子上,听到贾似道的话,连忙恭敬起来,叉手道:“下官觉得可以让小婿范文虎和舍弟吕文焕一块儿出兵。文焕眼下屯兵万州,全军超过30000,文虎的水军也有不下万人,再加上庆之的8000人,差不多有5万大军,应该是足用了。” 听到吕文德的部署,梁崇儒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他老丈人卢兆麒早就有评价,吕文焕贪生怕死,范文虎徒有其表,这两人皆不足用! 贾似道默然点头,朝着吕文德传令:“东路军就有劳吕节使全权节制,老夫就在江陵等候捷报了!” 然后他又对江万里,梁崇儒道:“古心,易夫,西路军就由你去联络……吕节使,几时可以再战涪州啊?” 吕文德算了算日子,回答道:“大军水陆并进,七月初五当可会战于涪州浮桥!” …… “涪州一战当是必胜的,毕竟是五万人对一万五千,就算重庆的兵不来,起码也有三比一的优势!不过涪州一战只是个起头,俺们霹雳水军在川中得干一番大事业!起码得收复全川,再留下北虏大汗一条狗命!” 霹雳水军都统制的节堂之中,陈德兴语气凝重的说着大话——至少在吕师虎听来是大话。四川的蒙古大军约在十万到十五万之间!霹雳水军才几个人?能复了全川?至于蒙哥的性命……十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可不是儿戏,何况蒙哥还是个大汗。 “自古以来,无敌之军都是打出来的!俺们霹雳水军要成为匡扶汉人江山的劲旅,硬仗是免不了的……告诉下面的兄弟,俺们入川就是打硬仗的!” 陈德兴顿了顿,一拍桌子,大声道:“不必你们去说了,明日上午的训练结束后,我亲自和兄弟们去说!” 他又吸了口气,看了看跟着自己一路从扬州过来的任道士:“道士,三天之内大军就要开拔,粮草一定要备足了,民伕起码要三千,一定要有熟悉川江水情的老船工,开拔费要五万贯铜……这些都去四川制置副使衙门索要。另外,让杨婆儿和我一起动身。其余的诸将家眷都暂时留在江陵吧。” 任道士默不作声的躬身行礼应命,他现在挂着个管办火药事宜的差遣,不过要管办的却不止是火药,而是整个霹雳水军的后勤部长。 看着道士退下去,陈德兴出神半晌,轻轻摇头,用近乎不可闻的低声自语:“萝莉公主是好,可是为了公主交出兵权是不可能的,这天下怎么能没有我这样的英雄。而且,我还有个妖女呢,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和公主姐妹相称……” …… 此时此刻,合州钓鱼城外蒙古大营中一处金顶大帐中。几位蒙古大军当中有数的重将,都次第而列,盘腿坐在下首,每个人脸上都神色凝重。 而在上首,却是蒙哥大汗一身戎装,按剑而坐。此等一国之君的威风杀气,的确是临安那位大宋官家所不能比的。 静默当中,不知谁先开口嘀咕了一声:“大汗,南蛮援兵大至江陵,不日将要逆流而上,我等又顿兵坚城……” 蒙哥猛地扬手,示意众将不要再说,他缓缓而道:“我大蒙古的雄兵虽然没有能打下钓鱼城,但是整个四川,除了钓鱼城、泸州城、重庆城等少数坚城,其余地方还不是任凭俺大蒙古铁骑来去? 你们当我只在乎一个钓鱼城么?区区一座城堡而已,只需留些人马围困起来,等到粮食耗尽自然会投降的。根本不值一提!实际上,我亲自督率大军于此,就是等南蛮的大军西来! 现在南蛮的援兵大至是正中我的下怀!若是他们不来四川,依托长江、汉水而战,忽必烈的十万大军多半又要无功而返。现在他们来了四川,我们正好与之会战,即使不能全歼,也能让他们无法东返。只要忽必烈拿下京湖,南蛮就只灭亡或投降!” 蒙哥的语调淡淡的,显得非常冷静,和宋军决战于四川的得失利弊,也都陈说分明了。诸将听了全都大松口气,原来他们的大汗还没有老糊涂,围城攻城的目的,只是为了打援! 蒙古的勇士还怕在野外和南蛮开战么?哪怕四川的地形不利于骑兵突击,蒙古大军不也势如破竹打下了大半四川了么? 蒙哥按着弯刀猛然而起,浓眉下目光威棱四射,掀髯冷笑:“南蛮不就是倚仗着发石、天雷么?现在发石我大蒙古也有了,天雷虽然还没有到手,但是铁砲火球却有的是,涪州浮桥,就是南蛮水军覆灭之地!” 第156章 疯狂的气息 第二更 涪州之战,似乎要起什么变故了,而远在江陵的陈德兴并不知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何等强敌!不过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现在的他都有信心与之一战了。 因为他的霹雳水军和其余大宋诸军是不一样的,是被他用后世革命军队的洗脑,呃,政治思想教育的秘技教育过的军队。几个月密集的思想工作做下来,无论军官士兵,都被教的有些傻了! 傻了?是的,傻一点的军队能打啊!想得太多,知道的太多,就该怕死了!南宋军队就是这种知道太多,想得也太多的典型!而思想政治工作的精髓,在陈德兴看来就是将军卒心中的杂念洗掉——当然,不仅是靠说教,还要营造出一种人人都是苦大仇深的气氛,一种人人急于表现的无畏无惧的压力……呃,压力当然是要有的,人无压力轻飘飘,井无压力不出油嘛!伟大领袖的真理,陈德兴身为后世的***人,如何会不知道? 所以,当南宋奸臣贾似道在吕师虎、廖莹中等人陪同下,微服到访的时候,他顿时就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或者说,他们见到了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军队! 虽然那些排着整齐队形,列在大校场上面的军卒都穿着宋军的红色战袄,头戴毡帽,和普通宋军的打扮无二。但是贾似道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虽然是文官,但是十八年来都是在和大宋的武人打交道,什么样的军队没有见过?可是眼前这些士卒,却偏偏给了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八千军士,就这样穿着整洁的军装,一声不吭的肃立。二十个部方阵,七十个队横队(三列横队)。组成了相当完美的阵容。 横看,竖看,斜看,都是笔直的一条线。 每队的正副队将、押队(相当于排长),都站在排头,顶盔贯甲。江陵夏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滴滴的汗珠顺着脸庞落下,衣服都已经湿透,但却没有人动一下。 这种肃杀,这种铁一般的纪律,岂是寻常的封建军队敢于想象的? 而这种气势,其实就是洗脑洗出来的! 经过几个月的不懈努力,霹雳水军的绝大部分军官士兵,都已经相信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家族、宗族之外还有一个民族! 都相信自己一家一宗的苦难是来源于整个民族的不幸,是因为妖魔一样的鞑子要消灭大汉民族——天帝宠爱的,最优秀的种族! 都相信,只有杀光鞑子,收复中原,他们才会过上人上人一样的好日子! 都相信,如果在和鞑子作战中阵亡,等待他们的将是极乐天庭! 当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相信,也有一些如张弘范这样不相信的。但是即便不相信,也要装出一副万分相信的样子。要不然大义教官就要来和他谈话,对他的背景进行调查了…… “杀鞑子!上天庭!” 呼喊声震天动地!由如雷霆!站在大校场旁一座木台上的贾似道张了张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八千士卒,刚刚训练了将近两个时辰,现在又在太阳底下列阵等着陈德兴训话,居然还能有这等气势……这个陈德兴给了多少号赏啊? “相公,霹雳水军的训练素来严苛,每日都要练上四个多时辰,号赏是没有一文的。”吕师虎在一旁低声说道。 什么!每天练四个时辰?铁人啊!还不给一文钱号赏……真的不会哗变?这大宋还有恁般听话的好兵了? 陈德兴这时站在另一个木台中央,就在他的八千虎贲的对面。贾似道微服来访的消息他已经知晓。不过他却没有急急忙忙出迎。贾似道既然是微服而来,自然是想见识一下霹雳水军的军容士气, 陈德兴知道自己调教的这支军队,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薄有名气了。因为这支军队实在太过特殊!一开始的时候或许别人还察觉不到,但是到了现在,那些有心之人还会不知道吗? 可那又能如何?到了这个时代大半年,陈德兴已经差不多摸清楚南宋末年武将的行情了。 自打余玠被害,四川局势崩盘以来,武人在南宋这边真是行情大涨!无论是大宋官家还是自命清高的士大夫,都是国难思良将的心思。就盼着有个什么岳武穆出来把鞑子逐退了好保全他们的江山和富贵。至于这个岳武穆是什么路子?是忠君还是爱国,是封建主义还是gc主义,他们暂时都顾不得了。 在这一波的蒙古南侵被打退之前,武将表现的越善战,越英勇,越会带兵就越安全。自毁长城的大戏,至少眼下是不会上演的。谁的兵又多又厉害,上面的文官还有皇上就得哄着谁! 陈德兴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那个木台,贾似道就在那里!他忽然啪的就是一个抬手礼——这是陈德兴在军中颁布的军礼——底下就是整齐的一声巨响,却是八千人同时立正抬手。然后就是齐声呐喊。 “杀鞑子,上天庭!” 这就是霹雳水军,陈德兴在短短几个月中洗脑洗出来的队伍。是他的心血,他的力量,是属于大汉民族的骨干武力! 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将来这支属于民族的武力,还会更加的强大…… 他猛地扯开了嗓子:“占了我大汉之族祖祖辈辈家园,屠了我大汉之族数千万同胞的鞑子的大汗已经领着十万胡虏一路烧杀抢掠到了四川!这是要来灭绝我大汉种族啦!这是我大汉种族三千年来之最大奇变!我们中原已经沦陷,长城南北都成了胡虏牧马放羊之地。四川天府,已经被胡虏屠成了地狱! 昔日强盛辉煌的汉人现在只剩下了东南一隅,上万万同胞已经没有了退路!我们的背后就是最后的家园!我们只有战!只有死战!杀光入侵的鞑子,把他们统统杀光,哪怕是要和鞑子同归于尽!现在,我将率领尔等逆流而上,去和鞑子大汗一战! 我陈德兴在此起誓,不复全川,誓不班师!尔等愿随我去战吗?” “愿意!” “不复全川,誓不班师!” 八千士兵狂热的呼喊,经过几个月的洗脑,他们的确已经不一样了,他们已经学会了热血沸腾,他们已经相信自己的统帅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带来带领他们拯救这个末世。他们还相信,只要追随陈德兴,他们就是战无不胜的天兵! 贾似道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他已经感到了一种疯狂的气息,一种非常危险的疯狂!这里的八千士兵虽然都穿着大宋的战袄,可是却没有一丝大宋军将的样子…… 第157章 大汗南下 第三更 这时已经是开庆元年六月二十八日了,由于宋朝使用的历法类似于后世的农历,六月差不多就相当于后世的七月。滚滚长江已经迎来了汛期,虽然江水滔滔,但是水位升高以后,许多阻碍船行的礁石全都被深深的淹没了,所以沿江而进的行军,还算顺利。 在长江三峡的这一片群山峻岭之中,一条蜿蜒迸流的大江之上,一条由数十艘大木船组成的长龙,正缓缓向前。不过这些木船却不是依靠自身的力量开进,而是由兵士民伕拖拽着逆流而上的。在长江边上以险峻著称的道路上,还有更多的宋军士卒组成了浩荡的行军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滚滚向前运动。 权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陈德兴骑在一匹来自西域的高大战马上,和他的幕僚还有充当亲卫的二百多少年兵一起前行。自古以来,沿川江逆流而上都是最苦的苦差事,更不用说还要去和十几万这个时代最强大的蒙古大军决一死战了。但是陈德兴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神采飞扬。因为在他的中军纵队周围,全是大队大队埋头行军的兵卒,拖着从船上卸下来的砲车和辎重车辆辚辚而过。却没有一人叫苦喊累,更没有大把大把的开拔费发下去。 陈德兴的霹雳水军中是没有空额的,也没有克扣军饷,更不会把士卒当成家奴驱使,军中的伙食也比寻常的部队也好的多,战阵之上的赏罚也公道。各级军官,大部分是军功晋升的,而且阵亡、伤残士卒也有额外的抚恤。 但是军纪和训练也都比其余宋军严厉的多!可没有什么训练苦一点还要加派赏钱,行军开拔又要给赏钱,上阵杀敌前先要讨价还价商量好奖金的事情——这种掉到钱眼里去的军队打个顺风仗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绝对谈不上什么坚忍不拔,一旦遇到重大挫折就铁定崩盘,绝对不可能学红军来个两万五千里长征。 当然了,雇佣军并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当成核心武力来用! 长江岸边,除了水流和行军的声音,这时又响起了大义教官们动员打气的声音:“俺们这是去光复全川,是去灭了蒙古鞑子的魔头!大家加把劲,今天就走上一百二十里地!” “俺们只要加把劲,早日杀到钓鱼城下,就又是一个扬子桥大捷!这次可别把蒙哥这个大魔头放跑了!这点路算个啥?俺们还要一路杀到燕京,杀到和林,把陈太尉的将旗一直插到燕然山!” “杀鞑子,上天庭,封燕然山!” 队列当中响起了应和的口号声音。霹雳水军现在已经是一支用精神原子弹武装起来的民族军队了。几个月的高强度洗脑的效果已经展现出来了!虽然这些战士的武艺还远远比不上他们的蒙古敌人,甚至比起那些久经战阵的宋军老卒也有所不如。 但是他们的士气,他们的纪律,他们勇往无畏又吃苦耐劳的精神,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比拟的。 陈德兴骑在马上,满意的看着手下的这支军队。过去的大半年,天知道他为他们花了多少心血!洗脑的强度是最高标准的,训练则是极有针对性的……不是去和蒙古勇士比武艺,而是要靠铁一样的纪律和意志配合上火药武器,给予蒙古人最大的杀伤!虽然涪州的蒙古军数量多达一万五千,但是陈德兴还真找不到自己会失败的理由!有这样士气高昂的军队,有强大的火药武器,还有可以在逆流中保持相当航速的三层桨座舰。川江之上,还有什么人可以和自己一战吗? …… “大汗万岁!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在山坡上层层叠叠而立的蒙古军士兵们发出了高昂的欢呼声音。站在石子山最高处的蒙古大汗蒙哥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和历史上在钓鱼城这棵树上吊死的情况不同,蒙哥听从了大将术速忽里的建议,暂时放弃攻城,转而南下重庆府,去迎战西援的宋军主力。而这位蒙古大汗之所以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原因竟然是小妖女献上的扭力发石机! 虽然蒙古帝国的整体手工业实力没有办法和大宋相比,但是蒙古军中却是素来不却良匠的。不过两三个月间,一千架大大小小的扭力发石机就被打造出来了。同时蒙哥又让人搜集了数万枚缴获自宋军的铁砲,一并送到了合州军前。 不过这些扭力砲却对钓鱼城这座依山而建的城池却没有大用。一来扭力砲的射程太近,弹丸又轻;二来钓鱼城周遭也没有足够大的平地可以摆放这么多的扭力砲,而少量的扭力砲根本就是在给钓鱼城挠痒痒。在用扭力砲攻城无效之后,蒙哥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将扭力砲用于水战——想想上千架扭力砲摆在长江岸边一起开火的场面,蒙哥就忍不住想要统帅大军南下涪州了。 只要在长江上击败了京湖开来的南宋援军,钓鱼城和重庆城能不能打下来又有什么要紧?反正汉人只会缩在城墙后面不出来,只要在江面上击溃宋人的水军,大兵自然可以顺流而下。到时候整个江南,就都是大蒙古的囊中之物了! 蒙哥当着全军宣布了他的决定之后,迎接他的就是狂热的呼喊声音。 蒙哥拔出了乌兹钢打造的弯刀,高高地举在头上,猛地向南而指:“大蒙古的勇士们,前面150里就是长江,400里就是涪州,1500里就是江陵……顺江而下之后,3500里外就是临安!前进!” …… 此时,在江陵通往重庆的官道上,数百军卒遮护着一行车马缓缓西行。 其间最大最舒适的一辆马车上,江万里和梁崇儒正在车厢里面秤分黑白,执棋手谈。两名吕文德赠送的美貌侍婢就默不作声跪坐一旁,随时给两位官人倒茶添水。 棋盘上梁崇儒已经在苦苦支撑,江万里一子落下,更是让他一条大龙陷入绝境。 梁崇儒凝神思索半晌,突然投下一枚白子,苦笑道:“学士棋高一招,崇儒输得心服口服。” 江万里把玩着棋子,似笑非笑的答道:“易夫在太学的时候就以健弈闻名,怎么中了进士之后棋力大减啊?莫非是官场之上事务繁忙,没有心思下棋了?” 梁崇儒摆摆手道:“数十万大军会猎于川,而西军将士又尽是骄兵,哪里比得上淮军堪用?崇儒才智有限,又蒙宣相信任,只能殚精竭虑以报一二,如何还能分心棋艺?” 江万里笑而不语,拈着胡须笑看着梁崇儒,半晌才捏起一枚棋子,道:“如今国难当头,正是骄兵悍将得用之时,不过他们终究只是棋子,捏在咱们文官手中的棋子!听用的不妨扶植一二,不听用的就拼光拉倒,要是拼不光……就等秋后再算账?易夫,这就是如今的以文御武之道!” 第158章 重庆,涪州 重庆府。 一刻钟前,播州威军的传骑飞也似的直入重庆府城。这些属于播州杨家的传骑都是一身夜不收的打扮,满身臭汗,矮小的滇马身上到处系着领铛。往日里,重庆府里有点身份的,谁见着这些臭哄哄的夜不收都是远远躲开。可是现在,这两骑一入城门,就在重庆城内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鞑子大汗南下了!” 重庆府城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难民营。这一轮四川大战打到现在,凡是有点身价的川人,都携家带口到了这里。因为这里是大宋王朝在四川的统治中心,四川宣抚制置使蒲择之便驻扎于此。而且这座被长江和嘉陵江夹在中间,三面环水的城堡,也是四川宋军的大本营,各种名号的守军、民兵,加在一块儿总不下六七万之多!其中又以刘整所部和世镇播州的杨家威军最为精锐,是防守重庆的中流砥柱。 另外,重庆府城也算是个可进可退的好去处。虽然涪州已经被蒙古人占领,长江水路也断了不晓得多少天了。但是重庆以南的播州,也就是后世叫遵义的那个地方,却牢牢控制在忠于大宋的军阀手中。 没错,就是军阀,而且是合法割据拥兵的军阀。播州杨氏是自唐朝时期就世镇播州的汉领土司,传自如今的播州安抚使杨文已经是第十五代。而播州军自余玠主持四川军政时起,就是四川宋军的主力之一。抵挡了蒙古大汗好几个月的钓鱼城就是播州杨氏的门人冉琎﹑冉璞两兄弟主持修建的。 而这段时日,播州杨家的当主杨文也督军到了重庆,和刘整一块儿担当起了保卫重庆府的重任。不过他们也只有防守的能力,想要打退蒙古大汗给钓鱼城解围那是做梦! 甚至,连占据了涪州的一万几千蒙古偏师也没有力量击退。和下游的吕文焕部合力打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在余玠死后,这川军的士气就一落千丈,再也不复当年之勇了! 两人聚在一起,话里话外,总少不了替余玠余大帅惋惜!要是他老人家还在,川军何至于败到如此地步! 传骑到的时候,老哥俩正皱着眉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听见屋子外面脚步声错落想起。人还没有到,大嗓门已经来了。正是杨文的弟弟杨大生,那声儿都有些发抖:“哥,鞑子大汗动了,鞑子大汗率军南下了!” 咣当一声,刘整猛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还带倒了自己坐的椅子。这位历史上致使大宋灭亡的头号罪人双眼死死的瞪着杨大声,吸了口凉气问道:“钓鱼城……破了?” 杨文也目光定定的看着弟弟,同样等待着答案。 “没,没有破!钓鱼城还在咱们手里!” 刘整和杨文同时松了口气。钓鱼城没有破,那蒙古人就不可能全力攻打重庆,凭着重庆的险要地形,总还是能守住的。 杨文站了起来,吸了口气:“走吧,去宣抚制置司吧,听听蒲宣抚有甚好办法!” …… 涪州蔺市,一万五千蒙古大军云集。 长江东去,就在涪州城脚下通过,滔滔向下游而去。 在蔺市渡口左近,已然云集了数百艘舟船组成的船队。这些舟船都经过了加固,船上装满了床弩盾牌之类的战守之具,更强征了不少川江船工操舟。准备依托不远处的一座横跨川江南北的浮桥,和川江两岸的营寨攻势同西来的宋军船队交锋。 蒙古都元帅纽璘此刻正带着亲卫,一遍遍的巡视检查着这支蒙古水军的各项准备。 说起这位蒙古都元帅征战四川的战绩,真的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在他的前任会阿答胡战死之后,被众将推荐为元帅,仅仅凭着不到两万人的新败之兵,在灵泉山一战中击破了四川制置使蒲择之亲率的大军,平定了整个成都盆地。而后又以一万五千人、战船二百艘东进,居然一路连战连捷,从宋军重兵防守的重庆府城下通过,一直推进了涪州,还在涪州造起浮桥,切断了川江航道。更在涪州就地打造战船,组织水军,几次击退了刘整和吕文焕的会攻! 但是连战连捷之后,身为三军主帅的纽璘却没有一点轻视宋军的意思。在得知宋军增援部队已经沿江逆水而上之后,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认真备战了。 一场初夏的暴雨才过,川江水面顿时宽了数丈,水流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这对占据顺流优势的蒙古水军是极为有利的。而且几日前,大汗还差人送来了几十架发石机,射程可达200步之遥,如果在川江两岸架设这种发石机,都足够可以用石弹、铁砲封锁仅四五百步宽的江面了。 不过对蒙古人不利的因素也不少,首先就是天气日益湿热,让常年生活在北方的蒙古人很不适应。疫病已经开始在军中蔓延,虽然不甚严重,但是每天还是有好几十蒙古勇士病倒。看到好端端的勇士,没有倒在汉人的刀枪弓弩之下,却病得上吐下泻奄奄一息,纽璘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场战争打得实在太久了,儿郎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说是疲惫之师也不过,以至于一点儿小病,就上吐下泻不可收拾了。 其次是汉人的抵抗日益坚决,当然不是四川的宋军有多坚决,而是川东的民众不甘心当大汗的奴隶,不是逃亡就是据守山寨,还不断袭击小股的蒙古汉军,让征粮抓丁成了个极其危险的差事。哪怕蒙古勇士一再出动,血洗了十几个山寨也没有甚收效。现在大蒙古勇士据守的涪州左近几乎见不着一个南蛮百姓。为了抢点儿粮食,纽璘甚至发兵翻山越岭去打了一回播州!不过也没有抢到多少东西。 进入六月,屯驻在涪州的蒙古大军的供应就开始困难起来,要不是南军降将杨大渊组织汉军捕捞长江里的鱼虾,涪州这里一万多人的吃喝真可就成问题了! 而到了今天上午,大汗的使者又到了涪州军中,传下旨意,说是大汗已经亲统大军南下,不日就要到达涪州同西进的宋军主力会战,获胜之后就将顺流而下同攻打京湖的忽必烈大王会师,以求一举灭亡南蛮。并且命令纽璘训练更多的水军,打造更多的战船听候调用。 虽然大汗布置下来的任务不轻,但是一想到很快就能离开四川山区这个鬼地方,然后就汹涌南下,血洗整个江南!屯驻在涪州的蒙古大军顿时就提起了干劲,更加疯狂的四下出击,抢掠物资民伕,强迫被他们拘来的汉人日夜不停的劳作,以求打造出更多的战船。为了筹集造船的木料,他们甚至把涪州城都拆成了白地! 第159章 倒忙 第一更奉上 一份又一份的急报,这几天内纷纷的传进了重庆城中。有的是嘉陵江沿岸宋军的堡寨支城差人送来的。四川的宋军虽然收缩的厉害,但也不是只守重庆府城、钓鱼城、泸州城、嘉定和播州几座孤城,在重庆和泸州左近,还是有一系列的城堡存在,够成了一个防御体系。现在蒙古大军沿嘉陵江南下,沿途的宋军城堡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将急报往重庆宋去了。 对于集结重庆的宋军上下来说,早就久败之军,士气低落,人数虽然还有不少,但是根本提不起作战的劲头。听说蒙古大汗南下,顿时就紧张的不行!重庆府城内外,全部戒严,城门紧闭。重庆左近的城堡支寨,全都加派人手值守。重庆府城四下的百姓,也都有组织的撤入府城或是周遭的支城,无法防御的村庄乡镇,全部都付之一炬! 各城城内的百姓,也都在第一时间被组织起来,有些个成了民兵,穿着纸甲,拿着弓弩刀枪上了城头。还有一些则充当民伕,搬运物资,打造战具。一下子就让原本已经非常紧张的空气,变得更加紧张,几乎都要烧起来了。每个人身处其间,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神经。这一回可是蒙古大汗亲至,想来这重庆城是要有一番苦战了! 重庆城中,刚刚抵达的江万里和梁崇儒,也同样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一直以为蒙古大汗在打下钓鱼城之前不会大举南下,毕竟他已经顿兵坚城好几个月,之前还一度迫近重庆,发现无懈可击之后又回去啃钓鱼城这块硬骨头了。却没想到,不过一转眼功夫,还没有容他们发挥运筹帷幄的本事,联络重庆方面的宋军东下去和吕文德部一起破了涪州浮桥。蒙古大汗就先一步挥军南来了。 这重庆马上就要变成战场了吗?这可真是自投罗网了……要是重庆失守,哥俩可怎么活啊?是自杀守节,还是忍辱偷生呢? “宣抚宣抚,这重庆府城可能坚守?” 说话的正是江万里,此时此刻,他的大臣风范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两眼里面都是血丝,死死的盯着蒲择之。就是那位在成都城外被纽璘打得落花流水的四川宣抚制置使。梁崇儒更是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平日里那点堪称名士的气度,这个时候也没有了踪影。原本他还想略施小计取了陈德兴的性命,没想到现在是蒙古大汗要来取他的性命了。 蒲择之的脸色同样难看,身为四川守臣,差不多把四川都丢完了,这个宣抚制置使还怎么当下去?现在朝廷让吕文德当了四川制置副使,还让他督军援川就摆明了要叫吕文德来做四川的一把手了。 堂堂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竟然要被一个行伍出身的粗鄙武夫取代!怎生不叫他心如刀绞?所以这些日子他得知吕文德受阻于涪州还得意了一阵子,还盼着蒙哥可以早吕文德一步从钓鱼城下退走。这样他这个蜀帅也算是功德圆满,可以风风光光的回朝廷去复命了……至于留在四川继续督军,那真是万万不敢了。 现在想想看还是陈淮清那老狐狸真是知兵的,宁愿在武学里面蹉跎,也不肯出来做些和军事有关的事情——这些年想请陈德兴的老爹出山当军事幕僚的大宋守臣没有十个也不下八位了,其中就包括蒲择之。 听到江万里的提问,蒲择之只是摇头,江万里脸色一沉,追问道:“怎的?重庆府城守不住?” 蒲择之还是摇头:“不是守不住,是鞑子多半不会来打。重庆易守难攻,不在钓鱼城之下。鞑子大汗久攻钓鱼城不克,又怎会再来打重庆?” 他到底是在四川和鞑子打了几年的“宿将”了,虽然没有怎么打过胜仗,但是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 江万里细细思索了一阵,最后脸色凝重地道:“鞑子是要去涪州?” “多半如此,”蒲择之道,“重庆守御只是防万一的。” 江万里面色一沉,倒吸口气道:“不好,若是鞑子大汗在涪州大胜,四川可就要孤立无援了!” 蒲择之点点头,道:“若真是如此,重庆又能坚守几时?钓鱼城又能坚守几时?” 江万里道:“重庆有多少兵马战船?可能放手一搏吗?” “去打涪州?” “对!只要抢在鞑子大汗之前打下涪州,吕文德的援兵就会赶到,有近五万人,都是精锐。另外,江陵还有大兵不下十万,战船一千余艘!” “这个……”蒲择之一脸为难,成都一战后,他在川军之中就名声扫地,刘整、杨文等人就不怎么听话,对于蒲择之的命令更百般推脱——如果不推脱的话,蒙哥大概已经打下整个四川了! 梁崇儒这个时候已经平静下来,脸色阴晴不定,开始权衡起得失了。看到蒲择之推脱出兵,江万里又想要催促,他忙开口说道:“学士,不可贸然出战啊!” 江万里皱眉道:“若现在不战,鞑子大军一旦抵达涪州,吕文焕还能打过来么?长江水路要是不通,钓鱼城还能坚持多久?重庆府又有多少资储?” 听了江万里的分析,蒲择之微微有些动容,钓鱼城和重庆府倒是还能坚持个几年,但终究是孤城难守。 梁崇儒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已经有了主张,重庆一时半会儿是丢不了的。而且鞑子一定集中兵力战于涪州,不可能分兵包围重庆……若是重庆的守军肯退往播州,鞑子大汗恐怕是求之不得!所以,即便吕家军和陈德兴在涪州惨败,他和江万里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梁崇儒略一沉吟:“学士,有重庆在,鞑子大汗就无法全力东下,鞑子的中路军不过是孤军,宣县总有办法应付。若无重庆在,鞑子大汗可就能举全川之力而东了。” “举全川之力?”江万里一愣,不大明白梁崇儒的意思。一旁的蒲择之却一击掌,大声道:“若不是易夫提醒,险些就要误国家了!” 江万里看着蒲择之,后者解释道:“川中诸将多有叛国投虏之徒,播州杨氏又割据十五代,俨然一方世侯。一旦重庆失却,鞑子大汗只要许以高位,招降诸将和播州杨家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到时候大宋可就危险了!” 江万里仔细想想,也觉得蒲择之所言有理。他皱眉道:“有间道可遣使去万州吗?” 万州是吕文焕大军驻地,遣使万州自然是要告诉他鞑子大汗南下的。 “有。”蒲择之道:“可绕道石柱去万州。” 梁崇儒连忙一拱手,插话道:“不如就由下官亲往一趟吧。” 第160章 化成灰都认得他 第二更 四川,万州。靠近长江的城墙上这个时候站满了人,都是顶盔贯甲的大宋军将,正伸长了脖子望着长江水面上一艘艘模样古怪的战船——就是陈德兴的三层桨座战船。 这三层桨座战船在扬州左近的江面上并不显得多大,但是到了川江上却成了巨无霸一样的存在!这川江的宽度通常不过四百步上下,而且水流又急,通常是没有大船航行的。即便有大船,也是顺流而下,去了下江就再也不回来的那种。至于逆流而行舟,还是靠自身推动力的大船,反正吕文德的老弟,节制应援四川诸军的吕文焕在万州附近江面还是头一次看到。 吕文焕今年四十出头的年纪,生得雄壮至极,就是皮黑了一点。是安丰将门首领吕文德的六弟,也是吕文德麾下头号大将。不过这个将虽然大,但是却有点谨慎过了头,说不好听的就是有点胆小——当然是在战场上胆小,和他这副雄壮粗旷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不过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吕文德是很放心将安丰吕家的本钱交给他指挥的,根本不用担心吕文焕会轻率用兵把本钱赔光。只是有时候吕文德自己也受不了他这位六弟的谨慎,前一阵子甚至“大义灭亲”了一回,向朝廷参了吕文焕一本,说他迁延不进,降了两级官留用。 只是降了官后的吕文焕依旧小心谨慎,面对仅有一万多人的纽璘,怎么都豁不出去。数万大军,就这么被人堵在了万州。所以陈德兴到来的时候,万州城附近的江面上,不计其数的战船轴橹相连正排着长队,连营更是长大数里,好一派大军云集的气势。 “直娘贼的,这万州城屯了那么多兵,怎的就拿不下涪州呢……大哥,看来这涪州的鞑子很有点本事,不像也柳干那厮恁般的好对付了。” “是啊,大哥,听说鞑子大汗的大军就在合州,离开涪州也不甚远,要是两下合兵,这仗就不易打了。” 正在和陈德兴说话的是他麾下两员猛将,陆虎和高大。 陈德兴嗤的一声,用手中一把蒲扇指指江岸边泊着的小木船:“川江的战船好像就是缩小了的三层桨舰,又细又长又轻薄,根本禁不起一碰。要是北虏那边也都是这样的货,吾等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大听得只点头,“川江的战船就是这样,跟龙舟似的,全是快哨船,不过数量多起来也麻烦。另外,北虏还可以顺流放火船。军报上说吕家军就没少吃火船的苦头。” 陈德兴轻轻一摆手:“火船没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倒退就是了,训练的时候都练过的,而且三层桨舰的舰艏还有冲角,撞碎了也不难。”他慢慢摇着扇子,“现在只是不知道涪州的军情有没有变化,若只有纽璘的一万五千人,靠我们的二十艘桨舰就足够能对付了。” 陈德兴带来川江的船一共有三十艘,其中桨舰只有二十艘,其余都是装运物资的车船,由民伕拖拽着也来了万州。不过却不可能去打涪州浮桥。所以能出战的就是二十艘桨舰,满打满算就能载五千几百号人。几乎只有对手的三分之一多,但是陈德兴还是有必胜的信心。 这时候陈德兴乘坐的虎号桨舰已经靠上了一个空着的码头,陈德兴猛地一挥扇子:“走了,下船去见见吕六翁吧。” …… “军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涪州之敌还是万五左右。不过涪州地势险要,北虏又经营有时,恐怕一时难破。刘仲武已经在重庆募集死士,某家也募集了死士数百,预备放小船从丰都县北上,趁着月黑风高之夜投降放火,烧了涪州浮桥。” 万州城内,吕文焕的大营之中,一场小型军议正在进行。陈德兴和吕文焕,还有比陈德兴晚到几个时辰的范文虎还有陈德兴的副手吕师虎,这会儿都聚集在吕文焕的衙署的一间偏厅之内,围着一张木图讨论着军情。 “不必偷袭,打堂堂之阵就行了,末将带来二十艘桨舰,皆可击发天雷,区区浮桥不在话下。” 陈德兴并不赞成偷袭,因为要偷袭的话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三层桨舰在川江上就是巨无霸,可不是用来打奇袭的。而且他也的确有把握取胜,如果……涪州真的只有一万五千蒙古军队的话。 吕文焕虽然略有些不快,但和吕师虎换了下眼色,还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贤侄就先去丰都驻扎,五日后出阵,某家和文虎也会带兵前往,若是不行再想办法偷袭吧。” …… 而就在陈德兴到达万州的同一天,重庆城外的嘉陵江、长江江面上,一支规模更为浩荡的大军,正水陆并进,第次东下! 江面上,蒙古人的白色旗帜和船帆几乎遮天蔽日。数百艘战船,首尾相接,大摇大摆的就从重庆城内数万宋军将士的眼皮子底下通过。而后自嘉陵江转入长江,顺利而进。嘉陵江西岸和长江北岸,同时还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开进,其中约有一半人是骑马而行,都是最精锐的蒙古骑兵。蒙古大汗蒙哥也在这些蒙古骑兵之中,在一万名怯薛精锐的扈从之下,在他的文臣武将,还有数十名美貌后妃的陪同下,策马前行,看也不看嘉陵江对岸的重庆府城。 “蒙哥大汗就在那里!” 江中一条船身细长的战船上,一身男装打扮的李翠仙轻轻蹙着秀眉,低声问着身边穿着僧袍的刘和尚,“可记得他的长相了?” “记得,化成灰都认得他了!”刘和尚咬咬牙,压低了声音道。 在李翠仙的安排下,刘和尚已经见了蒙哥几回,当然都是远远一窥,但是也足够他记住蒙哥的长相。只是他不大明白,记着蒙哥长什么样在战场上有何用处? 李翠仙哗的张开一把倭扇,轻轻摇动,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蒙哥这一东下,战局可就要起变数了!也不知道庆之现在到哪里了?有人告诉他蒙哥已经东下了么?” 而同一时间,在石柱安抚司辖区内的蜿蜒山路之上,梁崇儒也骑着一匹滇马,就在十几个宋军士卒的护卫下,慢悠悠的前行,一边走还一边用着细不可闻的声音嘀咕着:“鞑子大汗都东下了,陈德兴那厮要是一头撞上去,十有八九就该死了,只要他死了,我梁崇儒就能安心做官了。只是国家因此去一虎将,真是有些可惜,而吾也只有倍加忠勤报效朝廷,才能抵偿今日之过了……” 第161章 南沱场 第三更 暴雨如注,狂风嘶吼,长江上白浪翻卷。在大宋和蒙古的十几万大军,将要展开一场血腥厮杀的时候。这条养育了数千万汉人的母亲之江,似乎也感染到了这肃杀之气,翻腾得犹如一条怒龙! 雨水之中,江上岸上,双方的战士都在冒雨忙碌着。 在距离涪州约五十里,一个叫南沱场的地方,现在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不计其数的打着赤膊的民伕和士卒,好似发疯一样的在劳作。他们正是陈德兴霹雳水军的战士和随军行动的民伕。 河岸之上,已经建起了一营寨的轮廓,竖起了一座又一座的木堡。木堡之上,架起了从江陵甚至是扬州运来的三弓床子弩。这些床弩是能够发射天雷箭的利器!这一下射中了,就是整条船都能够炸得粉碎! 而在江水之中,十艘拖拽来的大型车船已经分成两列,首尾相连钉在了一起,一头就搁浅在江滩上,连着刚刚建好的营寨,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水寨。二十条三层桨座战船,就停泊在这里面。 虽然陈德兴并不缺乏豪勇,但是豪用并不等于蛮勇,更不等于要不惜军力去死战。自丰都到涪州有一百多里水路,若是要一口气划船过去,对桨手体力的消耗是可想而知的。 因此陈德兴就在南沱场这个地方大张旗鼓建起了营寨,当成大军出击的据点。反正陈德兴本来就没有打什么偷袭的主意——看看纽璘这厮在四川之战中的显赫战绩,就知道偷袭根本没戏了。和这种名将打仗,稳稳当当的硬寨呆仗才是上上之策! 霹雳水军的军将,也大多打着赤膊在军卒民伕中奔走呼喝,给他们打气鼓劲儿,每个人都显得志气昂扬,似乎没有把几十里外的蒙古鞑子当成什么不可战胜的敌人——蒙古人就算牛逼也是牛逼在马背上不是甲板上! 陈德兴也和他手下的一堆粗鄙武将一样,裸着上身,就穿了条裤衩,露出大块结实的肌肉,好像铁塔似的矗立在高处,监督着施工。还不时向身边的幕僚提问或下达命令。 “告诉各部的伙夫,一定要严格按照章程准备热水、热汤,吃食一定要煮熟,鱼虾必须是新鲜的,也要烧透。今晚上要加菜加肉,米饭管饱。” “告诉各部部将,如果有病号要立即上报给随军郎中,特别是腹泻、呕吐者要立即送到随军病院医治,病号的衣物、炊具都要一并送到病院。” “告诉随军总医官,伤员、病员一定要分开安置,伤员、病员的伙食也要按照章程预备,不得有误!” 陈德兴关照的都是些看似和作战无关的琐事,不过这些医疗卫生有关的细节,在古代战争中往往能够决定胜负。古代军队一直都是个非常容易传染疾病的场所,特别是处于盛夏之时,因为饮食不洁,蚊虫叮咬等原因而引起军中病役的例子屡见不鲜。而此时的宋军中已经有了一定的防疫办法,陈德兴又进行了一些加强,将不成文的规定变成了必须严格执行的章程条例。他可是早早的就将目光瞄准海洋的,自然知道防疫卫生对大航海、大殖民的意义,如何会不加倍重视? 琼花楼兄弟之一的王威淋的跟个落汤鸡似的走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回报他负责火力侦察的准备情况,就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抱怨道:“大哥,俺们在这里耽搁做什么?横竖就是几天,真要是打不下涪州大不了再退回丰都。这里的寨子有甚用处?” 陈德兴神色不动,只是冷冷地问:“你的人准备的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发?我和你一块儿去!” 王威皱眉道:“大哥,你这是信不过俺吗?” 陈德兴摇摇头,浓眉紧拧:“不是信不过,是必须要亲眼一窥!老七,等到将来你自己独领一军的时候,就知道这份担子有多重了。” 王威一怔,他在陈德兴的系统中算是二线人物,比不得刘和尚、陆虎、高大,甚至比后来加入的黄智深、任宜江都差些。居然也有独领一军的机会?那陈德兴麾下该有多少个军啊? 陈德兴笑了笑,道:“怎么?不想自领一军么?还是不相信哥哥我的话?” “不,都不是。” 陈德兴一挥手:“哥哥我什么时候骗过兄弟?独领一军算个甚?你王威的本事俺知道,就是数万大军也领的!好好去准备,等风雨小些后我们一起出发,去看看鞑子的浮桥是甚样子的。” 先是冷言冷语敲打一下,然后才给个大大的画饼——这种操弄人心的办法非常简单,但是效果却是很不错的。毕竟陈德兴的崛起本身就是个神话,一票跟着他的弟兄,人人都得了官,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方才还有些垂头丧气的王威,从陈德兴这里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志气昂扬了。 …… 同一时间,在涪州蔺市。江岸边一处高坡之上,一个粗壮的身影正坐在张胡床之上,头顶还有个大大的伞盖用来遮风挡雨。这人还不时传下命令,让身边的亲卫赶去山坡下正在施工的营地,督促加快进度。 这粗壮的身影正是蒙古大汗蒙哥,他亲率的八万大军已经和纽璘的一万五千人合兵,整整九万五千大军,现在就摆在涪州蔺市一带的江岸边上。 如此多的大军聚集一处,最要紧的当然也是安营扎寨。只是这里的营寨规模比起南沱场的那个不知大了多少倍,施工的进度自然也慢了很多。现在只是整理出了一片坡地,帐篷还没有搭建,壕沟、栅栏、望楼、木堡更不知道在哪里。 蒙古大汗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也比陈德兴难看多了。正下个没完的豪雨,将会给他的军队造成的损失,绝对不亚于一场交锋。 想想十万之众淋在雨里面,也没有干燥的木柴可以生活煮饭,都靠生水生食填饱肚子,周遭的蚊虫蛇蚁又多得要死,这样还不疫病丛生可就真是长生天庇佑了。 因为疫病死些人,早就在蒙哥的计划当中,只是要死太多就很难让人接受了。他目光沉沉地望了眼长江,还是要快些顺江而下,到了京湖打下几个汉人的城市住进去就好了。 雨幕之中,突然数十骑疾驰而来,寻到蒙哥的九游白纛,飞奔而来。 这些骑士都是蒙古的探马哨骑,雨水将他们的衣甲皮袍淋得湿透,每个人脸上都是疲惫已极的颜色。 这几十骑很快被蒙哥的怯薛拦下,领队的百户大步走到蒙哥面前重重拜倒。 “大汗,南蛮的水军来了!停在五十多里外的南沱场,正在扎营!” 蒙哥豁然起身,狠狠的击了下掌。 “好,来的好!” 第162章 大摇大摆 第四更 豪雨终于转成了小雨,雨丝绵绵而落,将远方的天地遮盖成白茫茫一片。而长江江面更是因为连日大雨变得宽阔,倒是方便了牛号三层桨座舰的开进。 随着三层木桨的奋力划动,高大的桨舰破开浪花,沿着涪州以东蜿蜒的长江河道,缓缓的前行。是的,是缓缓的而不是快快的。涪州一带汛期江水的流速总在每小时五六公里上下,即使巡航速度可达到7.5节的牛号三层桨座舰,在逆流的情况下,也只能以每小时五到七公里的速度前进。大约五十里的水路,需要四个多小时才能走完。连续划船四个多小时,对桨手的体力消耗极大,如果要从丰都直接划船过来,可就要连续划桨接近十个小时了!这也是陈德兴在南沱镇建立营寨的主要原因。 陈德兴站在牛号的望楼之上,从怀中摸出了望远镜,就是用小公主赠送的水晶片打磨制作出来的望远镜,因为使用了通透度极高的水晶片,从这架望远镜中看到的远处的画面显得非常清晰。 蒙古军搭建的浮桥就在大约四千米开外,用肉眼观察只能看到一道细细的带子横跨在江面上。可是透过望远镜,却能清晰地见到一个又一个的木堡、望楼,甚至能看清木堡中架设的床子弩,看清一队队往来巡逻的蒙古士兵的面孔。 陈德兴又将目光转向长江两岸,岸边修建了码头和水寨,聚集了大量的船只,不过没有什么大船,都是最大不过十来丈长。其中大部分看着都很粗劣,显然是仓促打造的。不过数量却极多,至少有数百艘! “怎么有恁般多的船?”站在陈德兴身边的王威嘀咕了一声,又将手中的望远镜转向了江边的山头,突然间就叫嚷了起来,“大纛,大纛,九游白纛!” 九游白纛?蒙古大汗来了涪州? 陈德兴猛地将望远镜转到了王威手指的方向,映入眼帘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正在施工中的营寨!一面面各色各样的旗号招展飞舞,不计其数的帐篷已经搭满了一大片山头,无数的蒙古军士兵都在忙碌着什么,或是加固帐篷,或是擦拭盔甲刀剑,或是在吃着什么东西,或是在往来巡逻。 数量多到难以计算!蒙古人的主力真的已经到涪州来了!而且是蒙哥亲自统带!陈德兴吸了口凉气,历史上的蒙哥是死于钓鱼城下的,可是现在他已经到了涪州。那钓鱼城之战…… 陈德兴再往山顶上看去,赫然就是九游大纛高高矗立,各色旗帜猎猎飘扬,无数身披铁甲,手执刀枪的蒙古武士簇拥着一顶硕大的青色伞盖。伞盖之下,一个高大的汉子端坐胡床,正伸着脖子往自己这边张望。 ‘莫非他就是蒙古大汗蒙哥?’陈德兴透过望远镜,死死的盯着对方,仿佛要用眼神将对方杀死似的。 陈德兴见到的的确是蒙哥。此时,蒙哥正眯着眼睛看着大江当中的三层桨座战舰,类似的船,他隐约在西征的时候见过,不过却没有太深的印象。 “杨大渊安在?”蒙哥看了看左右。蒙哥身边自有会说蒙汉语言的通事,将他的话翻译成了汉语。 原本是宋将,后来投靠蒙古,如今官拜侍郎、都行省的杨大渊听到召唤,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臣在。” 蒙哥抬手一指江上的船,道:“南蛮竟敢窥视吾大蒙古的营寨,真是好胆,谁可出战将之擒拿?” 杨大渊远远看了眼模样古怪的三层桨座舰,不记得大宋水军中有这号船。不过看它的体型,再看它在川江逆流中的航速,就知道很不好对付了。好在,这船就是一艘而已。 “可遣吾弟大楫出战。” 杨大楫是杨大渊的弟弟,跟着哥哥一起出兵,又一起投降了蒙哥,现在官拜水军管军总管。不过他和哥哥杨大渊一样,其实是不懂水战的外行,他们兄弟都是北归汉人,原籍天水,在宋军中也没指挥过水军。只是蒙哥手上也没几个得用的水军将领,所以只能赶鸭子上架,让他和史天泽一块儿负责打造战船,组建水军。 而杨大楫和史天泽哪儿懂怎么造战船啊?只能拘了些民船,又招葫芦画瓢让军中的工匠粗制了几百艘。说是战船,其实就是普通的民船罢了。也不是车船,就是最简单的摇橹划桨的木船。 得到命令之后,杨大楫当即就点了二十条战船出击。船舷两边还张挂起熟牛皮和细网,更支起旁牌。旁牌缝隙中,伸出了弩机和长矛。每条船都有十六只木桨,分列左右,拨动江水,分浪前行。那些桨手都是精壮结实的汉子,打着赤膊,肌肉贲突,喊着号子,奋力划桨。 船上出了桨手,就是战士。因为船小易翻,这些水军都不披铁甲,人人就是紧身短打而已,最多头上顶了个皮盔。一部分蒙古水军持矛操弩,是依船而战的。还有一部分则单刀藤牌,是准备跳帮的——不过看看三层桨座船的高大船舷,估计没有郭大侠那样的武功是很难跳上去的。 “擂鼓,冲锋!”杨大楫也换上了水战的短衣,抬头看了眼那条三层桨座船上高高飘扬的宋字大旗。咬咬牙,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此时蒙古水军还是草创,那位一手将蒙古水军调教成劲旅的刘整还在重庆城里面当宋朝的官儿呢。所以呐,蒙古水军的作战手段非常单一,就是敲锣打鼓冲上去射箭、肉搏。哦,还有就是在岸上射箭、射床子弩、丢石头什么的,不过这不是水军的差事。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杨大楫松了口气,这条看着挺大的宋人战船大概是发现蒙古勇士冲出来了,立即开始倒退了——为什么是倒退而不是调头呢?杨大楫没有多想,只是大声呼喝着督促手下用力划桨。二十艘十六桨的小船顺着水流,飞速向前,和一艘174桨的大木船,就在长江水面上展开追逐战了。 双方的距离在渐渐接近着,一开始相距有七八里之遥,追了约莫一个时辰,只剩下不到三四百步了。这时,巨大的三层桨座船已经到了靠近南沱场的长江弯道附近(南沱场周遭是个大河套,长江在这个拐了个几字形的湾,陈德兴的水寨大营就在几字形河套的右边)。 “弟兄们,再加一把桨,冲过去!”杨大楫知道机会来了,瞋目大喝,“南沱场大拐弯就在前面,南蛮的船是倒退,不好调头,俺们就在这里拿下它!” 喊声未落,三层桨舰忽然就停止了倒退,一百七十四支木桨同时向前划水,破开逆流,以最大的航速向前猛冲而来了! 第163章 撞死你 第一更 “快快快,冲上去!” 陈德兴也大声呼喝,还抽出了宝剑,只指着前方四百步开外,一艘小小的蒙军木船。 得到了急速向前的命令,174名桨手人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船头分出的白浪激荡,一下子就把航速提高到了6节以上! “向左,向左!”王威站在陈德兴身边,一边大喊,一边拿起面红旗用力挥舞了一下,这是在给船尾的舵手传达命令。这个型号的三层桨舰还没有舵轮系统,要靠船尾的舵手手动转舵。一船之长的王威则负责挥动旗帜指挥舵手,红旗向左,蓝旗向右。船舵那里还有刻度,挥一下就转一度……总之操作起来有些复杂,不过还是能凑合着把船开起来的。 “发矢!发矢!射他娘的!” 杨大楫看到好像座小山似的战船就这么朝他冲过来,脑袋里面顿时就一片空白,连调头逃走的命令都忘了下,只是冲着船头的射士怒吼。 杨大楫的船是川江上最长见的窄身木船,船头尖锐,只能摆放一架床子弩,而且蒙古人又没有天雷箭,就是最普通的长枪一样的巨箭。随着一声剧烈的破空之声,这支巨箭就向前激射而去,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了牛号三层桨座舰的舰艏之上。 然后,没有然后了。那么大一艘船还能给一支长枪插沉了? “将主,要撞上来啦!噗通!噗通……” 看着小山一样的敌船越来越近,划船的蒙古汉军士卒都不干了,纷纷丢了船桨就往水里跳。没一会儿整条木船上就没几个人了——都是不会水的旱鸭子!其中就包括杨大楫!不过他是会水的,只是被吓傻了一时忘了跳水。 “蓬!” 一声巨响,牛号船艏的撞角轻轻的在这艘十六桨的木船上一碰,顿时就把这小船的船头碰得粉碎。杨大楫自然站不住,一头栽进了水里,刚把一个脑袋露出水面,就看见一个大木桨砸了下来,他慌忙一缩脑袋,才险险的避了过去,可是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刚把脑袋从水里探出了,就噗的一声被个船桨砸破了后脑勺,惨叫了一声就沉入了水中,再没有动静了…… 一艘十六桨的战船,连桨手带战术一共五十余人,就这么轻轻一撞,就统统报销了!倒不是这三层桨座舰有多厉害,而是正好克制川江上的蒙古战船——三层桨舰的体积和自重远远超过蒙古人的小船,速度又快,还带个撞角,干舷又高。蒙古水军的战船想打跳帮战跳不上去,要对撞是找死,要发射弓弩好像也没啥效果——连日的大雨早就让弓弩受潮,筋弦吸水之后弹力下降,根本不足以让巨箭穿透三层桨舰的外壳。 于是蒙古水军的勇士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打这艘三层桨座舰,长江上很快就出现了一艘大船和十九艘小船玩追尾的场面了! “快快快,快把东西都扔了!” “用力划,用力划啊!” “不好了,南蛮的船追上来了!” “快跳船吧,游到岸上去……” “不许跳,违令者斩!” “噗通,噗通……” 十九条小木船上的上千名蒙古汉军水兵多是杨家兄弟的部下,原先是大宋官军,只有一部分军官是史家或是董家的儿郎。现在看到苗头不对,原是大宋官军的这些新附军也不管这些史家、董家的儿郎如何呼喝,就纷纷跳船逃生了。把一堆水性不大好的北地汉子留在船上,目瞪口呆的等死…… 江面上闹剧一样的战斗很快结束,杨大渊派出的二十艘战船和一千水军,自然是全军覆没。而陈德兴这边却无一伤亡!不过陈德兴却觉得不大过瘾,于是下令牛号三层桨座战舰再次返回到了蒙哥大汗的眼皮底下。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某个大汗看见宋军的大船又大摇大摆开回来,顿时一张嘴巴就张大了,好像要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去似的。由于距离太远,也没有望远镜,方才交战的场面蒙哥并没有看到,所以现在才会如此惊讶。 “史天泽,杨大渊!”蒙哥一指江面,“怎么南蛮的船又开回来了?还有……我们大蒙古的船呢?都去哪里了?” 是啊,大蒙古的二十艘船是追大宋的一艘船开出去的,怎么现在就一艘大宋的船大摇大摆回来了呢?难道都已经被消灭了? “埋伏,一定是中埋伏了!”史天泽思索了一下,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南蛮狡诈,一定在下游设了埋伏。” “20条船,1000个人就这样没有了,这才多少时间?有埋伏也不至于这么快啊!” “大汗,或许埋伏的南蛮很多!”史天泽沉默了一下,得出了他认为最准确的数字,“可能有一万人!” 史天泽虽然是名将,历史上效忠蒙古,出将入相五十年,替蒙古帝国灭亡中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此刻的他,对于水军、水战的了解还停留在非常肤浅的程度。还习惯用陆战的眼光看待水战,总觉得人数多寡才是交战胜负的关键。 “一万人……”蒙哥大汗点点头,也认同了这个分析。“南蛮狡诈,打不得堂堂之阵,就知道使些偷鸡摸狗的手段。”他一摆手,“我们不要理睬,待天气放晴之后,就水陆并进,挥师东下!先铲了南蛮在南沱场的营寨,再取了丰都、万州!” …… “鞑子好像不敢出来了!” 牛号三层桨座战舰又在蒙古人的水寨外面停留了个把时辰,直到陈德兴将整个蒙古大军的营地看窥了个通透,也不见有蒙古人的战船出来。 “我们回去吧,”陈德兴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王威道。 “大哥,鞑子的主力已经到了,俺们是不是暂且退回万州?”下达了调头返航的命令后,王威又压低声音问道。 原本的计划是用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舰和八千精锐击溃涪州的一万五千蒙古军。可是现在,蒙古大汗蒙哥的主力已经过来了,涪州的蒙军差不多有十万之众!八千打一万五还凑合,八千打十万……这要能赢,这蒙古人岂不成了纸老虎了? 陈德兴冷冷一笑,“打都没打呢,怎么就要言退了?且回南沱场,看看兄弟们把营寨修得怎样了?或许可以在南沱场同鞑子一战!” “八千战十万?大哥,那可是鞑子啊!”王威的脸色有些发青。 陈德兴呵呵一笑,道:“这里是长江!若是在北地平原上,我二话不说,马上就走。可是在长江上有甚好怕的?刚才那一战你也看到了,打的跟笑话一样!鞑子的战船根本不是俺这三层桨座船的对手!俺还有甚不敢战的?就是战不过,还走不了么?” 看到王威还是一脸凝重,陈德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老七,你的思路还是要变啊。陆上打仗还可以比马多人多,可是到了水面上,那就是比船了。蒙鞑子的小破船根本不能用,又小又慢又破,有一千条都奈何不了我们。这水上的仗根本没有悬念,唯一有点风险的就是陆战。但是俺们的优势也不小。第一,俺们是依水下寨,附近水面又开阔,俺们想打就打,想走就走!第二,俺们有发石,有天雷,还有营寨可倚;第三,南沱场周遭地形不算开阔,不是树林就是山地,大军根本摆不开,鞑子纵有十万又能如何?还是要几千几千开过来交兵;第四,现在炎热多雨,根本不是交兵的好时候儿,只要俺们将鞑子堵在南沱场,不出一个月,鞑子大军一定士气丧尽,疫病丛生。到时候,你我兄弟可就立下不世之功了!” 第164章 沙子,援兵 第二更 四川,万州。 吕文焕在自家的衙署当中走来走去,对于一名军中宿将而言,这种好似热锅上蚂蚁的急切模样,实在是有失体统。 但是刚刚由宣抚司参议梁崇儒和御前霹雳水军副都统制吕师虎,一前一后带来的同一个消息,实在太过骇人。素来以用兵“谨慎”著称的吕文焕居然还没有急的跳脚,实在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吕家军的几名心腹骨干,此刻也在衙署节堂之中,看着吕文焕走来走去的急切模样,面上也全是忧色。 虽然陈德兴已经表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将鞑子大汗死死挡在南沱场以西。但是用八千人挡住十万人,而且还是十万鞑子,这事儿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啊!当今世上,还能有一个打十几个鞑子的宋军存在? 这陈德兴完全是头脑发昏,御前霹雳水军的八千人算是全完了,他们能挡住鞑子三天,不,两天就算是奇迹了。 而没有了这八千精锐,吕文焕手上虽然还有不下四万人,但是扣除空额、老弱和混军饷的兵油子,得用的不知道有没有一万五千人。陈德兴的莽撞举动,等于让吕文焕手的可用之兵,一下少了三分之一!这怎能不让吕文焕急得火烧眉毛呢? 陈德兴自然是全军覆没,而后靠一万五千精锐,二万几千老弱、兵油子和才雇来凑数顶空额子的流民地痞,能挡得住鞑子大汗的十万精锐?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恐怕鞑子大汗的九游白纛在万州城外的山顶上一插,万州城的四万多大军,就得心惊胆寒了。这万州可不是钓鱼城,地势虽然险要,但是城池却不坚固,物资储备更谈不上丰厚,如果被鞑子包围,最多一个月就要粮尽。这万州城,守不住了! 而万州一但失手,宋军或是退守三峡,把住夔门。或者干脆退出四川全力去守京湖。整体形势如何恶劣自不说了,但这也不是吕文焕真正操心的事情,这自有宣抚相公贾似道去操心。 吕文焕现在真正所想,却是吕家的荣华富贵该如何保全,吕家是将门,将门富贵的基础不是别的,就是军队!万州这里的四万余人,还有江陵的一万几千吕家大军,拢共不到六万的军额,就是吕家的根本!一但失去,安丰吕家还剩下什么? 来来去去的吕文焕已经不知道在节堂中来回走了多久,吕师虎、梁崇儒还有一干吕家亲信看得都有些眼晕了。外间传来的囊囊靴声才让吕文焕停下了脚步。吕家亲卫掀开帘幕,就见一个五绺须髯的长大汉子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吕文焕,拱手一礼。 “末将张世杰奉命带武定右军的一千五百儿郎到来,如何使唤全凭刺使(吕文焕有刺使的官衔)吩咐。” 武定军也是吕文德节制下的军队,不过却不是吕家嫡系,兵将大多是北归汉人,少半是随州、黄州一带的土著。和来自两淮的吕家军的确不是一路。不过北归汉人大多没有家室牵挂,多半又和鞑子有深仇,因而作战勇敢,胜于南军。在此时的南宋军中,由第一代北归汉人组成的军队,几乎全是能战的精锐。 武定右军的一千五百人也不例外,是吕文德手中的一张王牌,这次派来四川却是预备编入霹雳水军的,目的当然是要帮衬吕师虎这位吕家将门的二代目。虽然吕师虎是霹雳水军(包括前身跑军)创立时候的元老,但是在霹雳水军中却没有什么可用的亲信。大部分和吕师虎有点交情的军官,也不过是喝了几次花酒的交情。远远比不上陈德兴在军中的根基。 因而,吕文德在征得了贾似道的同意后,就将麾下悍将张世杰统带的武定军的右军派了过来,同时还将御前霹雳水军的军额增加到了一万两千。 “六叔,如今南沱危急,是不是让张统领立即动身?”吕师虎是奉命回万州求援的,可是好说歹说,吕文焕就是不肯松口,现在看到计划中要给自己节制的张世杰带兵过来,忍不住就开口询问了。 “这个……”吕文焕只是摇头,若是南沱场一战能赢,这一千五百人派就派了。毕竟霹雳水军早晚也是吕家的兵。可问题是南沱之战必败,霹雳水军必失,这个时候再派兵过去,不是肉包子打狗么?可要是不发一兵,等到南沱兵败,陈德兴败死,四川大局崩溃,这罪名这责任谁来担待?吕文德自然是不能动的,可他吕文焕……少不了一个革职丢官!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就不自觉地投向了领着宣抚司参议一职的梁崇儒。 “刺史,下官以为,南沱还是要守的。”梁崇儒站起身,朝吕文德拱拱手,“川东凭障京湖之左,万州又是川东门户,而南沱、丰都又系万州之门户。如今万州储备不丰,城池不坚,长江又未封锁,皆须时日准备。节使的大兵自下游应援,也不是旬日可到。因而南沱、丰都必守。” “如何守御?”吕文焕心中烦乱,一时也没有主意,于是就反问起梁崇儒了。 梁崇儒得意地笑了笑,道:“可令陈拱卫兵分两路,以四千人守南沱,以四千人并武定右军一千五百人守丰都,由吕副都统制节制,以为犄角之势。” “甚?只有九千五还分两路?这不是要送了儿郎们的性命么?”吕文焕还没有说话,张世杰却先嚷嚷了起来,“这样的仗俺们武定右军可不能打,也打不了!” 梁崇儒有些厌恶地看了这北地来的军汉一眼,又对犹豫中的吕文焕道:“刺史,令霹雳水军和武定右军守南沱、丰都并无多少风险。因为霹雳水军有战船之利,若是不敌,自可上船而走。无须一味死守。”他顿了下,又道,“况且南沱在西,丰都再东,丰都之兵只是遮护南沱后路,使之可以多拖延几日。” “若是不利,真个可以走吗?”张世杰毫不客气地追问一句。他是北地汉人,还在顺天张家的队伍上干过。难免沾染了一些北地武人鄙视文士的习气——在北地,武夫可以拥兵掌民犹如君王,文士的文章再好,也不过是武夫的门客幕僚。绝对没有以文御武一说! 吕文焕却皱起了眉头:“世杰,梁参议是宣相的门人,还是东华门外唱名的进士!” “哦。”张世杰只是点点头,也没有露出多大敬意。在北地,任何一个汉军千户都不会把个什么相的门人当回事儿的。 梁崇儒深吸口气,压下了怒火,勉强笑了笑道:“如何不能走?丰都屏蔽万州,只要替万州布防争取些日子即可。将军所部一千五百好汉据是精锐,可不能丢在了丰都。” 张世杰看了看吕文焕,吕文焕沉默半晌,也想清楚了厉害,万州弃守是不行的。别说贾似道不答应,就是他大哥吕文德也得翻脸!现在能做的,就是用霹雳水军当弃子,拖延些时日。同时再从霹雳水军中分出一些人交给吕师虎,等到陈德兴兵败,吕师虎就能顺理成章接管部队了。这倒也是个办法,总比把霹雳水军的八千人都丢了要强。 “就这么办。”吕文焕重重点头,看着张世杰,“世杰,你的一千五百人去守丰都,受霹雳水军副都统制吕师虎节制!”然后他又看看吕师虎,“慕班,你带某家的将令还有三十船的军粮、犒赏去南沱,带十五艘三层桨座战船和四千军卒去丰都!” 第165章 连环船 四川夏日的细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如织如雾,好像给长江两岸的一切景物都罩上了一层薄纱,真是雾蒙蒙,雨蒙蒙,山也朦胧。而在这朦胧之下,一场关系到蜀地归属,乃至汉家天下兴亡的大决战,正在酝酿之中。 长江岸边,南沱场。七月四日清晨。 悠扬的号角声不时的响起,总没有断绝的时候。这是袭扰的蒙古汉军步卒再吹响军号,恐吓南沱场的宋军。而南沱场周遭,却只有一片繁忙的景象。二十艘刚刚从万州抵达的十六桨木船已经进了港,正在泛水驳运物资。南沱的营寨已经初具规模,依托着长江沿岸的几个天然港湾和高地,用砍伐自附近森林的圆木修建起了长达五六里的营墙,还在营墙外面挖掘了壕沟和陷马坑,当然还清理出了一片空地。营墙里面,木堡、望楼的数量更比几日前多了几倍,还打造出了十几架粗制滥造的发石机,都是配重型的,可以将几十斤重的石块投到两百步开外。 不过霹雳水军上下,仍然和发了疯一样的在干活,水上陆上,到处忙成一团。吕师虎和张世杰到达的时候,陈德兴正亲自坐镇指挥施工。这位也不知道熬了几个晚上没有睡觉,眼睛都红肿起来,就坐在一堆圆木上面,听着吕师虎传达命令。 “庆之,我就带走四千弱兵,精锐都留下,另外,犒赏都已经运来了,全都是铜,没有会子,足足五万贯!” 吕师虎皱着眉头,一边说一边不住打量陈德兴。现在可不是北宋了,武人不服从命令是家常便饭。如果陈德兴不听话,他真不知道能怎么办?拿下陈德兴的命令可不是吕文焕能下的。吕文焕顶天就是在宣抚相公贾似道跟前告个刁状,就算贾似道听信了吕文焕的话,再下命令来解除陈德兴的差遣,也是很多天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陈德兴多半已经殉了国家,这里的八千儿郎肯定也全军覆没了。他想要在陈德兴退出行伍后接管霹雳水军的谋划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而陈德兴的反应果然不出其所料,只是挥挥手道:“战于丰都和战于南沱有甚不一样?大军都已经摆开来了,还有什么好动的?” 他猛地抬头,注视着魁梧高大,面孔上尽是横肉的张世杰。这个名字,他在后世也是听过的。宋末三杰之一,也是宋末三杰中唯一的武夫。不过打仗的手艺似乎不咋地,至少不大懂水战。 “张统领,不如把你的一千五百人也拉到南沱吧,两下合兵有上万人,倚着长江足够挡住鞑子的十万兵了。” 张世杰讶异地看着他,似乎想不通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都统制如何有这等的信心。那可是鞑子,整整十万鞑子啊!能用一万人挡住?事情要那么容易,大宋还会被鞑子欺负成现在这样吗? 陈德兴却淡淡地算给他听:“战于南沱有三必胜,第一是南沱附近江面宽阔,水流较缓,有利于吾水军桨舰发挥。几日前与北虏水军一战就大获全胜,用一艘三层桨舰撞翻了北虏二十艘快船,还俘虏了上百人。 第二是南沱周遭一直到涪州已经让鞑子洗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村镇堡寨都烧成了白地,百姓也非死即逃,鞑子无处抓丁,也无现成的房屋可以居住。这些日子连日阴雨,下完了雨天气又该酷热,十万大军屯与这等蛮荒之地可就等着疫病爆发吧。 第三嘛,我军营寨已坚,防守已固,南沱之守早就有了金汤之势。虽然兵不足万,但是南沱周遭地形狭窄,根本摆不开多少兵。这是咽喉之地,只要扼住就能让鞑子进退两难。 此战,大胜可期,张统领何不挥军而来,与某家同立此不世之功呢?” “陈拱卫,你说的这些,南沱有,丰都就没有吗?不如全军退守丰都,岂不更加万无一失?” 张世杰皱着眉头反问。依着他的心思,南沱、丰都都不是最好的战场,退回万州才更保险。 陈德兴抬眼看着张世杰,一笑道:“丰都离涪州浮桥太远了,防守或许更安稳,可是要断浮桥通重庆就难了。” “什么?鞑子十万大军都杀上门来了,你还想要断涪州浮桥?”张世杰瞪大了眼珠子。“陈拱卫莫不是在言语相戏吧?” “军中岂有戏言?”陈德兴笑了笑,“张统领若不相信,就留在吾军中几日,看吾如何破敌。等见识了我霹雳水军之勇,再把所部带来不迟。” 张世杰愣了愣,对方的言语自信满满,看着又不似是痴人,之前这个陈德兴在两淮也算薄有威名…… “怎么?不敢吗?” “如何不敢?”张世杰哈哈一笑,“吾就留下瞧瞧便是,若陈拱卫真有杀鞑子的锦囊妙计,吾张世杰就服你!” “光服可不行!”陈德兴看着眼前这位长自己十来岁的汉子,很有气势地一挥手,“还须结个异姓兄弟,来日并辔扫北,把鞑子撵出中原!” “好!就一言为定!”张世杰大笑着就满口答应下来。不过他和陈德兴的结义可不比琼花楼的兄弟那么靠得住了。 前者叫“相从于微末”,是可以当成铁杆的——没有陈德兴,就没有那二十个小弟今天的官职地位。前文已经说过,宋朝还是有士族政治的遗风,这些由陈德兴提拔得官的兄弟,在世人看来都是陈德兴的门人。谁要是背叛,就会为世人所不齿。 而陈德兴要是和张世杰拜把子,那就是两个军阀因为利益而联合,和后世老蒋和冯基督拜把子一样,比没有好,不过该翻脸的时候照样翻脸! 听了两人的对话,吕师虎的脸色有些铁青。陈德兴不但不肯分一半兵给他,还三言两语的把张世杰给忽悠了。听这意思,张世杰是有点动心,很有可能会把兵拉到南沱来的。 这两位,还知道自己是大宋的将官么?眼睛里还有军令军法吗? …… 在涪州城东,蒙古大军营地附近,天气已经放晴。数百怯薛亲卫默然矗立在一处高丘之上,簇拥着蒙古大汗和两位汉人将军一同瞻看着眼前的江面。 宽阔的长江水面之上,战船在视线中无穷无尽也似地展开,蒙古旗号遮天蔽日地舞动。 几艘,不,应该是几串战船!六艘蒙古水军的那种十六桨的木船被人用木条钉在了一起,也不是一长串排列,而是成两列排列,将六艘小木船变成了一条大木船。看上去不那么容易被撞翻了! 原来几日前那场水战中逃生的蒙古汉军士卒还是有一些回到了涪州,把交战的经过报告了上去。得知宋军战船善于冲撞之后,汪田哥和杨大渊两位汉将就想出了这么一个连环船的办法。将六艘战船先分成首尾相连的两列,然后再串钉在一起,合成了一艘。速度自然是谈不上了——六艘船原本该有96支桨,现在因为一边儿船舷给钉起来了,船桨少了一半,只剩下48支了。不过稳当倒是稳当了不少,至少不会被轻轻一撞就翻掉了。 “大汗,这等连环船在顺流而下的时候可以六船合一,逆流而上时又可重新拆成六船,是最适合在川江上活动的。” 汪田哥极为得意的用蒙古语介绍着自己和杨大渊想出来的高招,而一旁的杨大渊则因为不懂蒙古话,只能当个哑巴,顺便还在心里面唉声叹气。 弟弟大楫已经殁了,就丧命在宋军蜈蚣船(三层桨座舰)的冲撞之下!而自己又要驾着连环船再去战…….这用几根木条钉起来的连环船,能打得过宋人的蜈蚣船吗?要是不行,自己会不会步了弟弟的后尘? 第166章 杀汗 一 明天就要上架了,大罗罗好忐忑,今晚搞不好要失眠了,呜呜......现在说一下更新计划,明天凌晨一章照发,不过六点钟一章要挪到上架后,预计是十点钟上传了。罗罗拜求大大们订阅一下,给罗罗脆弱的心灵增加一点抚慰。呜呜,求抚慰。 另外,罗罗还计划暴更求月票,求订阅,明天先来个八更,都是三千字一章,就是两万四千!如果月票能过百,首订过五百,罗罗后天继续爆发! ....... 蜿蜒向东的川江之上,蒙古水军的战船在视线中无穷无尽也似展开,蒙古的旗帜遮天蔽日地舞动。 长江两岸,山峦重叠,绿野如画。 在天气放晴之后,蒙哥大汗并没有在涪州多做停留。川江沿岸的夏日气温只能用酷暑来形容,大雨一停,气温立即就直线上升,哪怕是在长江之上,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凉爽。对于习惯炎热的南方汉人而言倒没有什么,可是自幼生长于凉爽环境中的蒙古人,却是极不习惯。再加上之前连日阴雨时没有足够的干燥木柴点火做饭,不少蒙古人吃生水生鱼片吃坏了肚子,军中开始流行起了疫病。 另外,十万大军聚集在一处的消耗也极为惊人。涪州周遭已经被纽璘的大军蹂躏了好几个月,田地荒芜,村舍废弃,连人迹都有些稀罕了。还谈什么征集军粮?至于蒙古大军身后的蜀地,更是经过了二十几年的攻战,早就是处处废墟,白地千里。容易抢的早就让蒙古军抢遍了,想要取得更多的财帛和物资,除了去攻破钓鱼城、重庆这等坚城,也就只能尽快东下,去蹂躏富庶的京湖地区了。 至于堵在涪州以东五十多里的那个叫南沱场的长江大弯道处的万把南蛮水军,蒙古大军上下,是没有多少人会当回事儿的。除了李翠仙和刘和尚。 他们这时就坐在一艘木船的船舱里面,摇着扇子,静静的瞧着杨婆儿。 说起杨婆儿潜入蒙古大军的办法,真是简单到了极点——她手中有金莲川幕府发下的令牌,是正牌的蒙古汉军密探!而且她还非常及时的带来了关于“蜈蚣船”的信息。包括大小、数量、航速、武备和所载甲士的数量,甚至还有一张“蜈蚣船”的结构草图。这些都已经由李翠仙亲自献给了蒙古大汗。知道了李翠仙和杨婆儿将那么要紧的情报都给了蒙古人,刘和尚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只是低着头在那里喝着烧酒。 李翠仙看着刘和尚的样子,突然一声没奈何的苦笑:“和尚啊和尚,莫非你以为蒙哥大汗还有他身边的谋士都是傻瓜?不拿出些干货就凭一张俏脸一张巧嘴便能取信他们了?” 刘和尚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他已经看出李翠仙在蒙古贵人中有多如鱼得水了。不仅蒙古大汗经常可以见到,就是和跟随大汗出征的后妃公主,也都和李翠仙混得挺熟的。消息自然打听到了许多,不过大多是关于蒙古帝国内部权力斗争的,在刘和尚看来也没有太大用处。倒是蒙古军中开始流行疫病的消息更有些价值。 李翠仙扭头往船舱外面看了看,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和尚,今天晚上你就和明霞一起离开,走江北往东去,自有接应的人送你们去南沱陈郎军中。”她顿了一下,“蒙古大汗的长相可记牢了?” “已经牢记了,”刘和尚还是皱眉,“三郡主,真有机会除了蒙哥?” 李翠仙点点头,道:“机会极大,蒙哥自幼长在军中,打了一辈子仗,临阵指挥乃是其所好之事,打钓鱼城的时候,他曾经前至城墙之外300步督战。” 人皆有所好,有人好酒,有人好色,有人好赌,有人好斗。而蒙哥这个蒙古大汗自然是好战了。要不然也不会以大汗之尊统帅十万大军深入四川腹地了,此时的蒙古帝国又不是没有大将可派。可是谁让这老家伙就好这口呢? 三个人正说话的时候,船舱的门突然被人敲响,外面传来了个女声:“三郡主,宝音特穆尔公主的船正向这里靠过来!” 听到这个什么宝音特穆尔公主,李翠仙就扁了下嘴,秀眉也蹙起来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对杨婆儿道:“这个宝音特穆尔是贵由汗和斡罗斯女子生的杂种,后来跟着她母亲一起到了蒙哥的宫廷。和蒙哥的儿女们都不睦,与我还算投缘,喜欢听我讲些南朝繁华的故事。明霞,你不如也见见她,和她说一说江南的风物吧。” 杨婆儿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个响亮的女声,说的居然是汉话:“李翠仙!李翠仙!你宝音姐姐来了,还不出来相见!” 李翠仙连忙和杨婆儿、刘和尚一起步出船舱,就看见一艘和李翠仙所乘的木船差不多大小的船只已经靠拢过来。木船的甲板上站着个身穿白色紧身战袍,手持一把刀鞘上镶嵌着不少宝石的弯刀的女子,约莫二十岁的年纪,面孔雪白,眼窝深陷,艳丽的五官仿佛冰雪雕成,棕色的头发犹如波浪一样披在肩上,随风轻轻飘动,一点红唇紧紧抿着,露出的却是一副凶蛮的神情。 …… 同一时间,在一坐漂浮在江面上的金顶大帐中——就是将十六条木船被钉在一起,又在上面铺了木板,木板上搭了个大帐篷——蒙古大汗正站在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前面,和他的大将们在低声交谈。 “……南蛮水军的大寨就在南沱场河套地区的东面,紧挨着长江下寨。营寨分成水陆两部分,水寨用十艘二十余丈的车船为墙,陆寨伐圆木为墙,又挖壕沟建木堡,甚是坚固。另外,现已查明,驻守南沱场的南蛮水军军号是御前霹雳水军,其主将就是献发石、天雷于南蛮,在扬子桥炸死都元帅也柳干之人,名叫陈德兴!此人乃是吾大蒙古的大敌……” 正在说话的是汪田哥(汪德臣),他拿着一根马鞭,在羊皮图上指指点点,说到陈德兴的名字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陈德兴……”蒙哥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可有办法招降吗?” 此次入川之役中,投降蒙古的宋军将领是很有一些的,要不然蒙哥也没有那么快就打到涪州。 “只怕不容易,”史天泽插话道,“南蛮的蜈蚣船甚是厉害,大江之上来去如飞,没有人能留得在陈德兴,他如何肯降?而且此人乃是两淮出身,是南蛮宣抚大使贾似道的心腹。” 四川宋军中虽然有不少投降蒙古的,但大多是被包围后感到走投无路才降的,陈德兴显然还没有到这地步。而且陈德兴也不是受排挤的四川宋军,而是正当红的贾似道的人。 “难道就没有破蜈蚣船的办法吗?”蒙古大汗脸色不予,目光沉沉的扫视着诸将。“吾大蒙古横扫八荒,并灭万国,疆土广至十万里,属民多达上万万,难道会被几艘小小的蜈蚣船难倒?” 蒙哥的这番话,说得傲然。蒙古帝国过往几十年的征服史的确前无古人,身为大汗,自然有资格藐视一切敌人。 “大汗,臣有办法可以破南蛮的蜈蚣船!”不知道是不是被蒙哥的言语激励,大帐内顿时有一位身形矮壮,满脸横肉的蒙古人站了出来。 蒙哥循着声音望去,那人原来是纽璘麾下的水军千户暗都剌,是蒙古人中少有的精通水战之将。在纽璘东下涪州的作战中指挥舟师充当先锋,和契丹人石抹按只,新附军(新投降的宋军)千户张威一起立下了大功。 “好!吾大蒙古果然人才济济!”蒙哥扫了一眼帐中眉头紧锁,似乎在苦苦思索的汉人文武,然后温言道:“暗都剌,说说你的办法吧。” “大汗,臣下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火攻!可在木筏载柴火点燃,顺流布满江面以冲南蛮舰阵!木排之后,再布设连环船百艘,每艘载士卒二百五六十,云梯一架,连环船头部再安铁锚铁钩,随火排而进,冲撞南蛮蜈蚣船,与其肉搏,必可大胜!” 听到暗都剌的建议,蒙哥顿时就是眼睛一亮,“好,好办法!”他立时击掌叫好起来,“连环于后,火船在前,我倒要看看南蛮的蜈蚣船还有何生路!暗都剌果是精于水战!看来吾大蒙古不仅是陆上无敌,在水上亦是无敌!” 他扭过头,气势凛然地看着史天泽和汪田哥,“现在办法已经有了,二位可有信心大破南蛮水军与川江之上?” 这个作战计划是蒙古人暗都剌所献,执行却只能靠汉军和新附军。毕竟蒙古勇士的一身本事还是在陆地上在马背上,而且汉军和新附军的命不值钱,随便死!就算暗都剌的办法不灵也没有什么。只要蒙古本部的兵还在,要多少附庸没有? 史天泽和汪田哥对望一眼,都是重重点头。但是心中却都有些忐忑。 他们俩同样是不大通水战的,不过也知道水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暗都剌那厮有点小聪明而已,想当然的办法就能破了宋军水军了?可是两人明知道不妥,却也说不出不妥在哪里。 蒙哥却是信心十足的一笑:“既然二位有必胜之把握,水上之战就交给史家军和汪家军了,你们两家各出兵八千,再挑选一万新附军,总共两万六千人。以连环船百条,纵火排千艘。五日后水陆并进,与南蛮决战于南沱场!” 第167章 杀汗 二 还有10个小时左右,罗罗的第四本书就要上架了,现在最后再求个订阅,求张月票。两个月的努力,四十万字的新书期,就要交成绩单了。大大们,请帮一把罗罗吧! ........ 南沱场,霹雳水军大营之中。 江边的一片低矮的山丘上,已经到处都是营寨,依托高地、河流构建起了圆木营墙,还开挖了壕沟。 霹雳水军虽然是新建之军,可是安营扎寨就能看出这支新军水准还是很高的,每一处土木工程都做得甚是扎实,没有什么偷奸耍滑的地方。营外的巡逻队也都严格按照操典,往来穿梭交接,将营盘左近遮护得周至严密。 刘和尚和杨婆儿两人还没有靠近,就被巡逻的士兵发现!虽然巡逻的士兵都认得二人,但还是按照规定,以刀枪押送他们进了大寨——霹雳水军的纪律森严,没有令牌,不知道口令,也没有统军主将下达的命令,无论是谁都不得擅入大营,除非是被押送! 如果巡逻的士兵有违之令,在平时少不得皮鞭军棍,在战时是可以掉脑袋的! “和尚来了,好,让和尚进来!”陈德兴正和张世杰、吕师虎,还有几位重将在围着地图军议——这地图也和寻常宋军的图不一样,是画在羊皮卷上的,各种各样的线条一大堆(等高线),还标着阿拉伯数字,看得张世杰一阵阵眼晕。 听到有人报告刘和尚和杨婆儿到来,陈德兴连忙就吩咐刘和尚进帐说话,也不理帐中诸人惊讶的目光——这刘和尚失踪那么久,怎么突然出现了?而且还和杨婆儿这骚娘们一起,该不是两人有了奸情吧? 刘和尚还是一身和尚打扮,光着脑袋,身披袈裟,脖子上还挂着念珠,看到陈德兴还习惯成自然的行了一个佛礼。 “和尚,鞑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陈德兴招招手,让和尚上前说话。 “大哥,这次沿江而来的鞑子约有九万人!”刘和尚的眉头拧成一团,三角眼里面全是忧色,看了看一脸风轻云淡的陈德兴,接着道,“其中蒙古人、色目人不下四万,北地汉军有三万多人,主要是刘黑马、史天泽和汪田哥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千户是董文蔚所领。新附军有约两万,主要是杨大渊、姚德两个贼子统帅。” “鞑子大汗蒙哥可在军中?”陈德兴插了句话,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现在的四川之战明显已经脱离了原有的历史轨迹,蒙哥离开了钓鱼城南下到了涪州。自然也不会再有殁于钓鱼城下的下场了。 若是此人不死,蒙古帝国就不会发生内战,没有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之乱,大宋还能获得十几年的喘息之机吗? “蒙哥就在军中!” “他身体如何?可有染病?”陈德兴又问。历史上关于蒙哥之死是有两种说法,一是病亡;二是战死。 “并没有染病,鞑子军中虽然有疫病,但是他的身体却很好。”刘和尚非常肯定地回答。关于蒙哥的身体状况,李翠仙通过她的好朋友宝音特穆尔掌握的一清二楚。蒙哥虽然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可是身体却非常不错,每天晚上都要召幸两个美女,每顿饭能吃下半只羊,还能开一石半的硬弓,每天还会和身边的怯薛勇士玩摔跤! “唔。”陈德兴点点头,看来只能想办法打死他了! “大哥,我离开的时候,还得知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鞑子准备用连环船和纵火排对付俺们的三层桨座船!鞑子打算将六船并一船,造一百多只可载200多人的连环船,还想打造木排千只,上载柴草,点燃后顺江而下!” 这话一出,在场的霹雳水军诸将都有些色变,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陈德兴。 当下陈德兴却拍着地图台大笑起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蒙古鞑子果然不通水战,居然想用连环船和纵火船这等笨办法。这下蒙哥的两万几千人可要全军覆没了!鞑子没有九万大军了,顶天只能算六万四五千……而且也没有什么大用了!吾军大胜可期!” 吕师虎的脸色很有些铁青,目光冷冷地看着陈德兴。他想不出破解连环船和纵火排的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陈德兴可以轻易化解,只能说明对方在水战上的造诣远远高于自己!而且此战之后,陈德兴在霹雳水军中的威望也将达到一个无人可比的地步,自己还能如愿执掌这支精锐吗?想到这里,吕师虎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却看到陈德兴正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自己。 “慕班,大胜在即,你可愿去说服吕太尉(吕文焕)进兵?”陈德兴突然问道。 “啊,好吧,某家就跑一趟万州,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太尉出兵……”吕师虎的心思转了又转,还是想不明白陈德兴如何破敌?但如果说陈德兴在大言相欺,他却也是不信的。这位虽然崛起极速,但却是靠真本事,靠功劳一步一步上来的!而且他的功和他的官一比较,还是小了不少的! “张训武(张世杰的官阶是训武郎),可愿随某共立此殊勋?”陈德兴又笑盈盈看着张世杰,后者面有难色,显然也是不大相信陈德兴。 陈德兴笑了笑,又道:“吾自领六千儿郎出阵,余众两千,民伕三千,车船二十艘还有这个南沱大营,都给你来守吧。此战的大功,也有你一份如何?” 六千人去迎战水陆并进的九万大军!这陈德兴疯了吧?张世杰心中疑惑,不过他还是重重点了下头。陈德兴留在南沱的两千人还是不错的,如果他战死了,这两千兵就能归自己所有……而且还有车船二十艘,足够让南沱这里的几千人逃走了。 “好的,下官把丰都的一千五百人都带来,一起替拱卫守老营!” 陈德兴一拱手,“那就多谢了!”他的语声突然转高,“诸位兄弟,大家好生休整三天,三天后就随某出战,尽灭鞑子水军于川江之上!” 下面的诸将猛然高呼:“愿随拱卫死战!” …… 川东万州城,此刻的气氛一片低沉。 原来万州知州的衙门,现在是吕文焕的节堂所在。就在前一阵子,这里还是夜夜欢歌之所,聚集在万州的三四万大军的军头们时常在此聚会饮宴。可是现在,吕文焕从下江带来的如花美眷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进进出出的除了顶盔贯甲的军将,就是长衫儒巾的谋士,一个个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团,满头满脸的愁云笼罩,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似的。 吕文焕穿着单薄的丝袍,就站在自己的节堂里面,看着木图和木图上面一份刚刚送到的军令在发愁。军令是贾似道和吕文德联名发来的,严令吕文焕死守万州,同时用铁链浮桥封锁长江,绝不能让鞑子水军越过万州一步! 一个亲兵军官大步的走到吕文焕面前,叉手行礼:“将主,三郎已经到了,就在门外等候。” 吕师虎在吕家二代中行三,吕家人关起门来都叫他吕三郎或三郎。 吕文焕脸上划过一丝恐惧,低声道:“快,快请他进来!” 那亲兵军官愣了愣,心想这将主怎如此失态?莫非前线局势大坏了? “慕班,南沱失守了?陈德兴那厮……”吕师虎刚一进来,吕文焕也不等他见礼,就急急的抛出一串问题,“丰都可还在吗?鞑子打到哪里了?” “六叔,”吕师虎目光在节堂中一扫,就看见范文虎、梁崇儒二人也在其中。“南沱还在霹雳水军手中,而且陈德兴几日前还胜了一阵,打翻了鞑子的二十艘快船,活捉了百余人。” “小胜而已!”吕文焕不屑地摇摇头。 “还得到消息,鞑子大汗预备用连环船和纵火排之计!已经命人打造了六船并联的连环船100艘,纵火木排1000只,克日就要顺流而下,水陆并进了!” 吕文焕闻言身子一摇,似乎就要晕倒,吕师虎忙上前搀扶。吕文焕猛地一把将他推开,扶着一边的木图台叹道:“完了,完了,这是天要亡我吕家,天要亡我吕文焕啊!” 看着自己的六叔一副快要急死的样子,吕师虎心里面也是一声长叹,安丰吕家富贵了二三十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血性,这一点上和陈德兴还真是没有办法比啊。 他深吸口气,凑到吕文焕身边,低声道:“陈德兴还打算一战,用20艘三层桨舰去破鞑子的连环船、纵火排。您看俺们是不是也……” 吕文焕摇头:“怎么能胜?陈德兴才多少人?鞑子有多少人?而且鞑子是顺流,陈德兴是逆流,这仗没得打!” 听到吕文焕的话,一旁的梁崇儒松了一口大气儿,连忙搭话道:“太尉,陈德兴不服军令,擅自出兵,置三军于险地,其罪当诛!” 川东之战败局已定,现在是找替罪羊的时候了!吕文焕感激地望了梁崇儒一眼,点点头道,咬牙道:“正是如此!这陈德兴年少气盛,不听号令,吾当向宣抚相公请令,免去其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一职,由副都统制吕师虎接任!” 第168章 推荐一本神作 青山大大的《大时代1958》,就是那个《我的苏联》和《美国奴隶主》的作者换马甲后的新书。这位爷可是咱们起点作者中的一条汉子,几个月连封两本书,第三本照样写苏联的事情!大罗罗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此呼吁罗罗的读者都去收藏一下,就冲人家这份胆识,咱们也得支持啊! 书号:3671988 第169章 杀汗 三 求订阅,求月票 上架第一章奉上,大大们,请支持一下罗罗吧,拜谢了! ........ 三言两语之间,川东兵败的天字一号替罪羊已经有了——其实吕文焕也不是真的那么不上路子,只是他认为陈德兴此战必败,败了以后不是死就是降,十万蒙古大军的眼皮底下,任他何般豪勇,都是不可能跑掉的。 既然如此,那么把责任推卸到一个死人或是叛逆身上,又有甚不妥呢?另外,霹雳水军主力覆灭后多少还会留下点残渣,这些残渣吕家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反正那陈淮清一门心思要当文官,看不上他儿子的这点基业的。 不过找到一个头号替罪羊不等于就没有吕文焕什么事儿了。他毕竟是援川宋军的前敌主帅,丢了川东还能没责任? 吕文焕皱皱眉头,“万州守不住了!鞑子只需顺流放火排,再以连环船押后,铁链浮桥全都无用!上游入了敌手,这仗难打了!” 范文虎抖着声道:“不如且弃了东川去和大太尉(指吕文德)合兵,只要手里有兵,办法总会有的。” 这话说的可就诛心了!这潜台词就是只要保存了实力,吕家的富贵就不用愁了,哪怕大宋没了活路,吕家也能另投明主,反正蒙古人那边也没有亏待汉军世侯。至于三等汉什么的,反正武臣在大宋这边也是低文官一等,不过是从二等官变三等官…… 梁崇儒闻言身子一抖,吕家身受皇恩那么多年,事到临头居然在打这等主意,这武人果真是靠不住的! 吕文焕目光阴沉地看了梁崇儒一眼,沉声道:“梁参议,你是宣抚的门人,你来说说,这万州还能守吗?” “守不住了。”梁崇儒一颗心思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贵文轻武什么的那是在江南在临安才有的。四川这里可是有刀就是草头王了,他要敢和吕文焕顶牛,明天就能把他沉了江。 “守不住该怎么办?” “不如退守夔门,依托三峡险要构筑城寨,多造铁链封锁江面,如此便可做持久之计。” 吕师虎和范文虎同时在心里面摇头,梁崇儒的主意完全是纸上谈兵,将三万多人的军队撒在数百里三峡沿线,这还能打仗吗?而且三峡沿线的交通非常困难,可用的道路就是长江。蒙古大军只要拼着些死伤,硬冲过封锁线,顺流而去。那么三峡沿岸宋军的补给都要中断,到时候吕文焕的三万几千大军吃什么? 吕文焕却神色复杂,目光只是死死盯着木图,十万蒙古大军是打不过的。按说退兵回京湖是上策,可是丢失东川的责任谁来担?三万几千大军不战而退,弃地千里,这样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连性命都要丢掉!而赖在四川不走,哪怕守不住三峡,只要有兵在手,朝廷就拿他吕文焕没有一点办法。大不了到最后投了蒙古,一样可以荣华富贵…… 他猛地抬起头:“好!就依梁参议之计,万州不守了,全军退入夔门!” …… 在长江南岸,数百怯薛亲卫默然伫立在一处高丘之上,簇拥着蒙古大汗瞻看着眼前的战场。 长江之中,蒙古水军的战阵已经摆好,堆满柴草的木排在前,数量多达千艘,铺满了一大片江面。纵火排之后,是呈五列纵队的上百艘连环船。连环战船上面,蒙古旗号遮天蔽日。旗号之下,则是披着轻薄皮甲的水军士卒,或执着弓弩长枪,或奋力划动船桨。这些连环大船的船艏部都并排放着两架床子弩,床弩之后则是一架发石机,两侧船舷之上,还张挂着熟牛皮和细网,更支架起盾牌。这样的防护,足够坚韧而且有弹性,弩矢难破,就是飞石也能抵挡一二。牛皮外面又挂了一层随时用水打湿的水草帘,这是为了方便火攻而设。所有的这些措施,都是投降蒙古的宋军水军所传授的真本事! 这些连环船的动力则是橹桨配合,两支后橹加上四十八支木桨轻轻扳动,和顺流而下的江水一起,推动着一艘艘连环船以七八节的航速向东而下,一转眼的功夫,便要出了蒙哥大汗的视线。 而在长江两岸的江滩上,蒙古步军骑兵的行军大队,同样浩浩荡荡,即使站在高处眺望,也无边无际,好像是从天的这边一直延伸到了另一边。这就是九万蒙古大军沿江东下的场面。 几骑探马飞奔而来,当先一名百户从马上跳下来,奔跑到蒙古大汗身前三丈开外才单膝跪地,大声地报告:“禀大汗,前方三十里外发现南蛮水军,有蜈蚣船二十艘,排成四列,逆水而来!” “二十艘蜈蚣船可载多少战士?”蒙古大汗低声问道。 立即有人回答:“回禀大汗,每艘蜈蚣船可载250到270人,20艘蜈蚣船最多有5400人。” 蒙古大汗冷冷一笑,说不出来的刚愎自傲:“区区五千多南蛮就敢迎着我十万天兵,真是螳臂挡车!传令,加快行军速度,大军要在最短时间内,摧破南蛮水军,打通东下京湖的门户!然后,我要踏破南蛮,将亿万南人变成大蒙古最卑贱的奴隶! 这,就是长生天给我蒙古儿郎的使命!” …… “鞑子比妖魔还可恶,鞑子已经屠了我北地同胞十分之九,已经将四川屠成了一片白地,现在还要屠尽我江南儿女!鞑子就是要灭绝我大汉种族!就是要将我等的父母妻儿尽数屠尽!我等堂堂男儿,能容此禽兽之辈如此得逞于我大汉之土地吗?” “不能!”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杀鞑子!上天庭!” “杀鞑子!上天庭!” 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舰之上,此刻都是口号雷动!各舰之上的大义教官都在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政治动员或者……用后世的眼光来看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煽动!什么四海一统,什么天下归一,什么入华夏者华夏,在霹雳水军中根本没有人敢说敢想! 几个月来,这支军队就是沉浸在极端民族主义的煽动性洗脑之中。从舆论、宗教、文化、信仰等各个方面进行洗脑。士兵军官都无一例外的接受着高强度的信息轰炸,要么相信陈德兴灌输给他们的一切,要么假装相信! 而张弘范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真的相信还是假的相信了!反正他在这方面表现的比所有人都极端,都激进!前几天还写血书请战,表示要和鞑子大汗血战到底,要背着炸弹去和鞑子大汗同归于尽……因此他又一次回到军中,担任了狮号战舰的大义教官。 狮号是霹雳水军左军统领陆虎的旗舰,这位陈德兴麾下的头号勇将原本是个旱鸭子,根本不懂水战。不过几个月的军校也不是白上的,虽然他还是不会测距、测风,也不会使用六分仪,更不会看星星画航图。但是却已经掌握了使用三层桨座战船的要领,就是速度、灵活和重量。 在川江上,三层桨座战船是这三者的完美结合!拥有最大的重量、最快的速度,同时还极为灵活。 重量加上速度就是冲撞的威力,而灵活性加上速度则是战场主动权的保证,重量本身还意味着更强大的火力和战斗力。作为一个内河作战的载体,三层桨座战船其实是有相当不错的。而在搭载了大威力的火药武器之后,这种战舰在短时间内,就是无敌的存在——这是一种可以高速航行,并且搭载一定火药武器的战船!高速决定了可以自如的攻击或撤退,而火药武器则给了它超越所有战舰的火力。 当然,等到火药武器普及之后,这种战舰就会因为其过分追求速度而牺牲了载重,成为被淘汰的对象。 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情,眼下蒙古人的连环船可不是对手!至于纵火排倒是有点麻烦,也不过是小麻烦而已。 拥有这样犀利的战舰,拥有威力强大的天雷和天雷箭,还拥有士气高昂到极点的士兵,今儿负责头阵的陆虎还真想不出有打败仗的理由。 同样认为自己不会失败的,还有蒙古水军的统帅史天泽和汪田哥。虽然他们接受蒙哥军令的时候多少有些忐忑,不过也仅仅是忐忑而已。一百余艘连环船,一千条纵火排,两万六千战士。对上区区二艘蜈蚣船和五千多南蛮,怎么可能打败呢? “两位元帅,南蛮战船已到十五里开外,四列纵阵,一共二十艘!” 史天泽和汪田哥此刻同乘在一艘十二条船并成的连环船上,上方传来了通报敌情的声音。为了方便指挥,这艘大船上还搭建了一个望楼,由史家的两名子侄负责瞭望。当然,是没有望远镜的,只能凭目力远望。 史天泽的年纪较长,史家的势力也大,因而是这支蒙古水军的主帅,他冷冷一哼,对汪田哥道:“舜辅,这陈德兴看来是徒有虚名之辈,区区数千弱兵,若是死守营寨还能支撑些时日,现在出来决战,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汪田哥点点头道:“世伯,不如下令前军放火排吧!” 史天泽摇摇头,“还太早,火排点着了就浮不了多久了,须得靠近了放才有用。” 第170章 杀汗 四 求订阅,求月票 “左军第一将听令,全速前进!” 陆虎这个时候下达了第一将全速的命令。按照霹雳水军的编制方式,左军、中军的统领同时兼任第一将正将和第一部部将——也就是分舰队司令官兼任编队司令官和旗舰舰长。 而霹雳水军的左军和中军,都各有十艘三层桨座战船,左中军之下都是两个将,两将之下则是五个部,每个部就是一艘三层桨座战舰。所以跟随陆虎全速冲锋的就是五艘三层桨座战舰。 与此同时,另外十五艘三层桨座船却同时下了铁锚,在江面上停止不动了。 “五艘向前,十五艘船不动……这是甚意思?”史天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很有些不解地问。 “这个……”汪田哥想来想去也不大明白,他一个西北汉子,地面上打仗是一把好手,现在坐在船上,除了晕还是晕,就觉得五脏六腑在肚子里面晃荡,哪儿还有心思去琢磨水战啊?而且就算想明白陈德兴的目的也没有用,因为今天这场水战的优势根本就在陈德兴那里,而且还是压倒性的!只是一帮傻呼呼的鞑子、汉奸不知道而已。 契丹人石抹按只据说是真懂水战的,他带领的蒙古水军就在川江上虐的宋军水军找不着北,而且四川的宋军将领中还有一个叫刘整的! 而今儿,在这个改变了的历史当中,石抹按只负责指挥所有的纵火排,是蒙古水军的先锋。乘坐在一艘快哨船上,伸长着脖子往前张望。一时也弄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千户快看,有人点火放排了!” 就在石抹按只猜不透对手意图的时候,身边一员小将突然喊了起来。他昂首看去,只见前方一只木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点着烧起来了。然后就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木排起火,眨眼的功夫江面上已经烧着一大片了! “该死,南蛮是要引俺们提前点火!”石抹按只跺了下脚大声嚷嚷起来,“传令,快传令,不许擅自点火!违令者斩!” 传令?怎么传啊?这里是水面不是陆地,可没有快马可以飞奔,只能靠各色令旗传达命令。而且负责划木排和点火的蒙古水军士卒也看不明白太复杂的旗语,所以战前的约定非常简单,就是挥红旗点火,没有不许点火和违令者斩什么的…… “呵呵,果然不出所料!”指挥五艘桨舰靠上来的陆虎看见江面上烧成一片的场面放声大笑起来。 其实蒙古水军的纵火排战法在陈德兴的《海军学》课本上就有,这种战术在东西方海战、水战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不过很少能见到奇效,顶多就是个用来破坏敌舰队阵型的办法。因为纵火船在烧起来以后自身的动力就没有了,谁也不可能在一艘燃烧的火船上划桨摇橹的。点完火以后,纵火船上的水手就会跳船逃生,火船就只能依靠水流飘动。 而水流的速度,肯定没有顺流或是顺风而行的战舰快。所以这些纵火船在点着之前是个大麻烦,霹雳水军的舰队不敢一下子冲上去,可一旦点着了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而蒙古水军本来就是仓促组建的,不可能经过严格的训练,纵火船战术对他们而言实在太复杂了,调度不灵是肯定的。 “倒退,倒退,巡航速度!” 陆虎看到江面上七八成的纵火排已经烧起来,便依照操典下令五艘战舰倒退——虽然三层桨座战舰的艉部阻力较大,但是在水流速度高达五六公里每小时的江水中倒退可比前进容易多了。在一百七十四支木桨和长江水流的共同作用之下,五艘三层桨座战舰退得飞快,那些顺流漂浮的木排根本追不上。而这些被点燃的木排,当然也不可能永远漂浮…… “这这这怎么可能……”石抹按只这回真的有点傻眼了,辛辛苦苦扎了上千个木排,还砍废了不知道多少斧子和大刀,还重金悬赏募集了死士来放排,就这样一个结果?在长江江面上点火把给南蛮看? 史天泽和汪田哥两位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了,本来以为可以见奇效的火排居然完全无用,现在只剩下连环船了! “世伯,您看……还要再继续吗?”汪田哥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史天泽。说实话,他原本对放火排的期望较大,现在居然这个结果,心中已经开始打鼓了。 史天泽回头望了眼远处山头上已经变得隐隐约约的九游白纛,摇摇头道:“大汗就在那里,容不得俺们不拼命了!” 他深吸口气,大手一挥:“擂鼓!吹号!跟南蛮子拼了!” …… 一阵急死一阵的鼓声号声在江面上响亮起来了,所有的连环船陡然开始加速向前。那些没有被点燃的纵火排也被推到了一边,免得它们挡住连环船前行的航道——木排上面只有一个水手,航速比不得用有四十八支木桨和两支摇橹的连环船。 “中军变阵,一列横阵……” “左军再后退一千步……” “命令各舰准备炽热弹攻击!” 站在虎号战舰望楼上的陈德兴此刻也开始下达一道道的命令。刚才左军突前迫使对方点燃纵火排不过是个开胃菜,真正的较量现在方才开始。而当突前的左军第一将重新归位以后,陆虎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将左军的十艘战船也变阵成一列横队,在中军之前一字排开,从而行成了一个大型两列横阵。同时,二十艘战船全部下了铁锚,将自己固定在了江面之上——这是将要进行炽热弹攻击前的准备! “快快快,把铁弹放进炉子!” “披甲,所有甲士顶盔披甲!” “检查灭火沙土!” “砲手以外甲士进入隐蔽位置!” “发石……张!试射准备!” 二十艘三层桨舰上,军官们不停下达着命令,水兵们则根据命令进行着各种战术动作。这些动作并不怎么熟练,甚至显得有些慌乱,毕竟霹雳水军只是一支组建时间不长,各种战术操典都还在摸索之中的水军——这大概也是陈德兴没有让霹雳水军立刻出海的原因。在江面上行船和在大海上航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而他们的对手,这个时候却显得非常沉静。百余艘连环大船结阵而行,除了桨手橹手之外,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人人都绷着一张面孔,轻易不发一声。一看就知道是久战的精锐。 当先一条船上,是一名身材矮壮敦实,满脸大胡子,和史天泽长得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正站在船舯部的甲板上,正是史天泽的八子史彬。他被父亲委任了一个水军千户,和新附军千户姚德一起管着打头阵的十艘连环大船。 他是典型的北地男儿,虽然通些水性,但是却没有操舟水战的经验。他手下的兵士,则大多是跟随成都府都统制姚德投降蒙古的新附军——就是原来的宋军。不过也是普通的步卒,同样没有水战的经验,只有极少数几个是宋军水军出身,负责摇橹掌舵。 这样的水军,在江上行舟已经勉强,想要凭船水战真是有些难为史天泽和汪田哥了。 “试射,发!” “篷篷篷……” 随着霹雳水军各舰砲队队将的一声令下,二十枚试射的红色铁弹纷纷被抛射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弯曲的弹道,然后重重砸入了江中。 没有一发命中! 史彬大松了口气,发石、天雷和也柳干被炸成碎片的故事,早就在蒙古军上层传遍了,他当然是知道厉害的。 “呜呜……” 号角声穿过江面上的湿润空气,再一次响起,这是史天泽在命令前军冲锋!而史彬也瞋目大喝:“冲!冲上去和南蛮拼了!” 拼命缠斗住宋军的蜈蚣船就是史天泽早些的安排,用十艘连环船缠住十艘蜈蚣船,哪怕是打不过!只要等到后面的连环船冲上来,用数量堆也把这些该死的蜈蚣船堆死了! “蓬蓬篷……” 这是霹雳水军的第一次炽热弹齐射!当史彬指挥的船队冲到霹雳水军舰阵200步内的时候,四十枚烧得滚烫的铁球就划空而来了!其中的两枚,正中目标!打中的都是编号为甲二的连环船,这艘船就在史彬乘坐的甲一号之侧。不过甲一号却是安然无恙。 “啊……” “烫死啦……” “火,着火啦!” 所谓炽热弹就是烧红的铁球,在风帆战列舰时代长期被用来当成纵火弹的武器。这铁球的温度极高,足以点燃木板!至于人体,别说砸到,就是擦着一下也能去了半条命!而这些连环船上此刻又挤满了甲士,一枚炽热弹几乎就是落入了人堆当中,先是砸死擦伤烫伤了不少人,然后又点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造成了一片的混乱。 而另一枚炽热弹则在临时铺设的甲板上砸出个窟窿落入了连环船内部。而连环船的甲板下面,又是个堆放杂物、箭簇还有铁砲的所在!这些东西几乎都是易燃品,很快就被滚烫的铁球给点燃了…… 第171章 杀汗 五 求订阅,求月票 “蓬蓬篷……” 这是第二轮炽热弹齐射!还是四十枚滚烫的铁球同时飞出。这回又有两枚命中,点燃了变化为甲五的连环船。短短的几分钟,就有两艘连环船燃气了大火。船上顿时成了烈火地狱,烧伤的、烫伤的、擦伤的水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烫死俺了……” “救救俺!”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间或还有人体落水的声音,和几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这是蒙军铁砲被殉爆了!这些铁砲填装的火药过于劣质倒是拯救了不少生命,爆炸并不猛烈,只是将存放铁砲的舱室炸毁,并没有让整个连环船沉没。 当然,这也和连环船的结构有关,六艘并联等于是六个独立的隔水舱,毁了一个是不至于让木船沉没的。只是经过这样一番创伤,这三艘烧着的连环船也没有再战的可能,船上更是乱成了一团,会水的士卒都纷纷跳船逃生,不会水的旱鸭子一开始还手忙脚乱的灭火,可是过不了多久,还是被烧得受不了,纷纷抱着个木板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跳进了滚滚长江…… “快快快!用力划!” 史彬还在大声呼喝,催促着他的士卒使劲划船,努力缩短和前方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船的距离。 “快了,快了,只要冲上去……大汗可在看着呢!”史彬咬着牙齿,用力攥着一把马槊,似乎在幻想着用它狠狠戳穿几个宋军士兵的胸膛,最好把陈德兴也一槊扎死! “蓬蓬篷……” 又是二十枚铁球从天而降,这次全都打偏,落在了蒙军连环船前方不到二十步的长江里面。 “老天保佑!” 船上的士卒们都在心里面长出口气,史彬也不例外,用力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今天这一战,真是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两枚炽热弹!发!” 狮号的砲队队将王珏是随营武校一期的毕业生,这秀才出身的年轻人经过了几个月的严格训练后,现在负责指挥两架发石机。精确的测距、测风是不行的,但是也能通过试射掌握大概的发射时机——就是时机!试射的时候找准大约的着弹区域,等到对方进入这个区域后再发生炽热弹或爆破弹。这就是霹雳水军现在的砲击方式,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开火之前,要下锚固定住船只。 刚才的两轮炽热弹攻击中,霹雳水军各舰都是单发射击,以求最大的射程。而现在,随着对方的靠近,各舰开始用双弹进行攻击。就是每架发石一次投放两枚炽热弹!二十艘桨舰可以同时投射出八十枚滚烫的炽热弹! 史彬,还有无数的蒙古水军士卒这时都抬起头,用充满恐惧的目光看着空中几十个黑点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自己这边翻转着飞来! 咚咚咚…… 重物撞击的声音响起,然后照例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史彬只觉得脚下一阵晃动,一个没站稳就半跪来。接着一股焦臭难闻的气味就涌到了他的鼻腔之中!他一扭头就看见一具横瘫在地上的人体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四肢却只是抽搐。史彬刚想上去扶他一把,却突然看见这具躯体上的头颅已经好似个烂西瓜一般炸开,红的白的灰的物事四下飞溅,有些还冒着烟,发出阵阵焦臭。在这具尸体周围还横七竖八躺着几具人体,身上的某处都冒着烟,显然是被炽热弹擦到了。人还没有死,正在发出惨叫,五官都扭曲的变了形。其中一人还大口大口喷着污血,冲着史彬抬了下手,似乎想要史彬拉他一把,但转瞬间就没了气力,胳膊无力的垂了下来。 “火!火!走水啦!”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将史彬从震惊和恐惧当中暂时拉了出来。火苗已经窜出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点着了。连环船上可不却引火之物,绳索、木板、铁砲、火箭,都是一点就着的东西。而船上的军卒,又多是新附军也就是在西川投降蒙古的宋军,哪里有什么士气,都是被逼上战场的。在秩序井然的时候只能老老实实的,现在还不趁乱逃跑?只听见扑通扑通的落水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落了水,只看见江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人头。 “灭火,快灭火!不许跳水!违令者斩!” 史彬真的有些着急了,虽然他也会水,但是这里是长江,可不是他家乡永清的小河小溪,光是这水流就不是人体可以对抗的——没有谁可以逆水游回上游,只会被冲到南沱宋军大寨那边去。就是不淹死,落在那些凶残的南蛮子手中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滚烫的炽热弹在蒙古军的连环船上制造出了人间炼狱之后,就见江面上的三层桨舰之上,舰艏部的发石机弹射杆被绞盘和绳索再一次拉扯到位,然后又是一片“蓬蓬篷”的闷响,炽热的铁球如蝗虫一般飞来,眼见着冲在最前面的两条连环船立时中弹,惨叫声,呼救声,叫骂声和人体落水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不过无论是被打着了火的还是大半水手已经跳水逃生的连环船,只要没沉,都无一例外的继续向前。并不是驾船的蒙古水军有多勇敢,而是长江的水流在推动着这些连环船顽强的向前。 所以在后方指挥作战的史天泽、汪田哥和在更远的高处观战的蒙古大汗看来,战场上的形势还算不错——如果他们有一架望远镜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看法了。 “翠仙,你看,南蛮子退了!” 李翠仙此刻也坐在一匹高大的西域骏马上面,立于高处观战。和她并辔而立的就是就是那位蒙古人的混血公主宝音特穆尔。这女人是贵由的种,母亲被蒙哥纳入后宫才一起跟了来当个拖油瓶。和一帮拖雷系的三代目们处得不好,却和李翠仙混得挺熟。这次进军干脆就和李翠仙一块儿走了。 “看来这陈德兴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连水战都斗不过大蒙古的勇士,”宝音秀美的面庞上闪过一丝轻蔑,“就不知道武艺如何了?” “武艺如何要比过了才知道。”李翠仙努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担忧,勉强笑了笑,“等到大汗的勇士擒了陈德兴,我们的宝音公主就去找他比武,好叫他知道大蒙古的女儿也精通武艺,比他们南蛮的勇士还强!” 宝音公主认真地点点头,“对,就这么办!” “呜呜……” 号角的声音破空而来,响彻长江两岸。这是蒙古大汗在催促进兵! “走吧,”宝音公主抹了把额头上的香汗,笑吟吟地对李翠仙道,“大汗在催促他的勇士,我们也一起向前吧,去看看大蒙古的勇士如何踏破南蛮的军寨,如何将南蛮的蜈蚣船打翻在这滚滚长江当中!” “嗯。”李翠仙收起了最后一丝忧色,策马跟上了宝音,两个人在几十个扈从簇拥下,往长江边上走去了。 在一条千百年来由纤夫用脚踏出来的大路上,不计其数的蒙古骑兵和蒙古汉军步兵,正披着厚重潮湿,发出难闻气味的皮甲,汇合着辎重,拖拽着粗制滥造的扭力发石机,顶着灼热的骄阳在蒙头开进。 此时,江面上刚刚后退了两三里的霹雳水军战船又一次在江面上排出了两列横阵还下了铁锚。 且战且退,保持距离用发石机抛射炽热弹是霹雳水军操典中的标准战术——其实就是以快打慢,充分发挥火力上的优势。不过这种在演习和图上作业中效果不错的战术,在实战当中的表现却并不是非常理想。 “鞑子的船起火的不少,翻沉的却不多!大哥,还是用天雷箭吧!”霹雳水军中军的统领高大一直站在陈德兴身旁,充当着整个舰队的参谋长。看到江面上几艘起火燃烧的连环船仍然漂浮着前行,没有一丝要沉没的意思,这位渔霸出身的水军将领可真有些着急了。再往下游退个十里八里,就是南沱水军大寨了! “不行!”陈德兴毫不犹豫的一摆手,“不能用天雷箭!这是俺们的杀手锏,用了,鞑子大汗就会有防备!” 天雷箭无疑是霹雳水军手中最犀利的武器,比炽热弹可厉害多了——炽热弹最大的问题是精确度太差,打八十枚出去也就中个三四发,命中率只有百分之几。而天雷箭在同样距离上几乎百发百中! 但是天雷箭打造困难,数量相当有限——如今的陈德兴还没有条件建立一个强大的军工生产体系来保障霹雳水军的军火供应。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地盘,同样也没有足够强大的财力。 所以这次出征,陈德兴只带了不到500支天雷箭,另外还有5000枚手投的小天雷和2500发用发石机投掷的大天雷。根据作战计划,所有的天雷都要优先用于陆上的战斗,其中可以远射打天雷箭更是狙杀蒙古大汗的利器,绝对不能在水战中提前暴露! 否则,靠八千多枚各种天雷,可杀不光数量多达九万的各种鞑子和汉奸! 第172章 杀汗 六 求订阅,求月票 临岸绵延的寨墙之后,一处望楼之上,同任道士、顾大力一起主持守寨的张世杰正披着重甲,用一只单筒望远镜竭力张望着西北方向。望远镜的铜皮外壳,都快被他攥的变形了。 虽然陈德兴亲领的二十条战舰都毫发无损,但是却没有挡住北虏水陆并进的步伐!江面上的蒙古水军连环船虽然频频中弹起火,但是翻沉的不多,没有翻沉的都在继续前进。而更多的连环船,就跟在这些起火燃烧的船只背后缓缓迫来,铺满了整个江面。 再看陆地上,局势就显得更加危急。长江边上蒙古人的马步军多得数都数不过来,飘扬的军旗几乎遮天蔽日。而且这支蒙古大军也拥有了发石,他们是携带着大大小小的发石机一块儿行军的。行军的目标赫然就是长江边上小小的南沱场大寨!走在最前面一队蒙古骑兵,已经在南沱场大寨外面展开,开始抢占一处处至高点了。 很显然,这是再为猛攻南沱场营寨做准备了! 张世杰都快要把手中的望远镜捏碎了,但却是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是放在他熟悉的京湖、京西战场,看到那么多鞑子兵开过来,他早就带着兄弟们撤了。这可不是什么临阵脱逃,打仗就是该进则进,该守则守,该退则退。哪儿有死守在一个地方挨打的道理?可是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四川!除了一条长江,张世杰就不知道该往哪里退了?而要沿江而退,就必须要霹雳水军的战船帮忙。可是这霹雳水军的任道士和顾大力根本不同意撤退!看着浩浩荡荡逼近的鞑子大军,张世杰却是心中一片懊恼! 自己就不该被陈德兴蛊惑到南沱场来! 霹雳水军旗舰虎号这个时候,突然升起了一串花花绿绿的旗号,张世杰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霹雳水军说起来也真是古怪,明明是大宋经制之军,但是却偏偏在各个方面和宋军都格格不入,连最基本的编制和战阵调度的号令都不一样。那些从别处调到霹雳水军中的武官,要么放下身段去那个什么随营武校读书,学习霹雳水军的一套,要么就只能在家呆着空领一份俸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指挥部队,他们下的命令人家根本听不懂! 这时江面上霹雳水军的舰队又开始变阵了,先是集体左转,由横队变纵队,然后又转弯向北(长江在南沱场一带形成了个几字形的河套),用双纵队阵型向蒙古水军的右翼发起冲锋了! 张世杰微微摇头,喃喃自语道:“居然是冲锋!用五千人冲十万鞑子,这陈德兴还真是豪勇……” 他身边的亲信将官也有人发现了江面上的变化,纷纷议论起来了。 “这陈德兴莫不是疯了,才二十条船就敢这样冲啊!” “遭了,遭了,水军的战船要是没了,俺们还怎么退回下游去?” “这仗打得真是莫名其妙!” “统领,俺们赶紧撤吧,问他们要几条车船,要是不给……” 张世杰一咬牙齿,大声喝道:“都说甚?俺们是背水据险,打下去还有生机,想走……能走去哪里?去丰都么?这里有四千多人,还有发石、天雷,到了丰都,就俺们一千五百人,没有发石,没有天雷,还能打下去?” 距离张世杰不远的所在,在寨墙之后,霹雳水军的留守兵马正在整队,约有2800之众。都已经顶盔贯甲,清一色的全是防御力最好的步人甲。他们的武器配置也和寻常宋军不同,只有神臂弩和长枪,没有弓箭和环首刀。队列之前,还有三十六架发石机,都由牛车拖拽。 霹雳水军虽然带着个“水”字,但并不是不善陆战的。实际上,陈德兴对这支军队的要求,就是水陆通用。而且还根据发石、天雷的特点,制定了相应的战术。 首先,是将远距离打击的任务全部交给了发石机,阵前200步到50步这一段距离,全都由发石机负责。为此还重新设计了发石机,并且制定了最简单有效的发石机操典——不再将测量当成主要手段,而是着重于试射,同时又用一次投掷天雷的数量来调节射程远近。其实就是牺牲了精确度以简化操作,适合用于大范围攻击。同时,陈德兴还给霹雳水军的各个砲队配属了三弓床弩和天雷箭,这才是真正用于远程精确打击的利器,攻击敌方砲队阵地,狙击敌军指挥官就全靠它们了。不过,三弓床弩加天雷箭的组合现在属于秘密武器,没有陈德兴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使用!这玩意,可是要给蒙哥大汗留着尝鲜的。 其次,神臂弩变成了近距离射击的武器,也不再追求火力的连续性,而是采取了三排或两排齐射的办法,用加强火力密度的办法给予敌人一次性的重创。同时还给神臂弩手配置了类似于长柄手榴弹的小天雷。用于在双方列阵搏战时投掷。 最后,近战肉搏的方式也被简化成了列阵拼长枪——当然,长枪队后面还有神臂弩手丢手榴弹,还有发石机投放天雷轰击对方的弓箭手。 任道士和顾大力两人都顶盔贯甲的站在队伍前列,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2800甲士立即分成了几队,或是去坚守寨墙,或是去防御水寨,或是拉着发石机进入阵地。居然井井有条,面对十万鞑子,毫无惧色,一边调动还一边呼喊着口号。 “杀鞑子,上天庭!” …… “那些南蛮子在喊什么?” 蒙古大汗骑着西域骏马,在怯薛勇士的护卫下策马前行,还离开南沱场的大营老远,就听见震天动地的口号声了。 “禀大汗,这些南蛮子在喊‘杀鞑子,上天庭’。” 跟在蒙古大汗身边的都总管万户刘黑马是汉人,自然能听懂霹雳水军的口号。 “什么?上天庭?”蒙哥愣了一愣。“什么天庭?是长生天吗?” “当然不是啦,长生天是蒙古勇士的天,那些南蛮子哪儿有资格上去?他们要是死了,就只能下地府了!” “哦,”大汗回头又问一个道装打扮的老头子,“清和真人,是这样的吗?” 这老道士原来就是任道士说的跟在蒙古大汗身边的两大高人之一的清和真人尹志平(历史上尹志平没有活那么久,不过小说里面还是让他延寿吧),全真教的掌教真人。这全真教在后世金庸的小说里面好像是个反蒙扶宋的教派,而在真实的历史中却是个追随蒙古统治者的汉奸教派。在丘处机的时代一度颇受蒙古重用,委以汉地宗教首领的地位。可是到了尹志平一代,全真教在北地的地位已经没落,现在受到大汗重用的是吐蕃密宗的大喇嘛八思巴法王。 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大喇嘛颇受蒙哥、忽必烈兄弟的信奉,去年还在上都举行的一场佛道辩论会上挫败了全真教的尹志平,从而确立了藏传佛教在蒙古帝国本部的国教地位,他本人也取得蒙古国师地位。现在正随在蒙哥大汗身边,听到蒙哥的问题,他也不等尹志平回答,就大笑着插了句话。 “天庭不在天,而是在人心。” “人心?”蒙哥也不理睬尹志平这个老道士,直接就问八思巴,“大师,你的意思是……” “此乃蛊惑人心的邪法。”这个生得宝相庄严的大喇嘛笑道,“南蛮以邪法治军,乃是计穷了,大汗此次必可大获全胜,踏平江南,小僧替大汗贺。” 骑在一头毛驴上,模样和画上的张果老有几分相似的尹志平拈着花白的胡须,只是轻轻一声冷哼。 “真人,可有话要说?”蒙哥是很有些看不上全真教牛鼻子的,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全真剑法不中用,而是道教的教义总不如佛教好用——道教炼金丹修长生,而佛教是修来世讲因果。今生受苦是因为前世作孽,只能逆来顺受,这样来世就有机会得好报……这可比道教的那一套容易麻痹北地汉人。 “禀大汗,据贫道所知,南朝最近兴起了个大明观,宣扬什么民族大义,还将大蒙古的勇士说成妖魔之徒,宣称和蒙古勇士作战死后可以上天庭列仙班,在两淮军中有些信徒。这杀鞑子,上天庭就是大明观的口号。” 蒙哥只是冷笑,浑然没有当回事儿。这种利用宗教反对大蒙古的事情他在西征的时候就遇到过,可结果怎么样?还不都被大蒙古踏平了?西域还出过一个豢养刺客的真神教教派伊斯玛伊派,最后不也是被大蒙古踏平了?连他们的领袖山中老人哈桑.萨巴赫本人都被马蹄踏成肉泥,整个教派都被屠了个干净。 这南蛮子现在也学这个伊斯玛伊派了,将来的下场还不是一样被大蒙古的铁骑踏平?那个什么大明观,屠干净了就是,大不了多屠一些,把南朝的道士都杀光! 第173章 杀汗 七 首订过500加更 罗罗太感动了,大大们真的很支持罗罗,没有话说,加更奉上! ....... “鞑子大汗!发现鞑子大汗了!” 虎号战舰的瞭望塔上,刘和尚放下望远镜,抬起胳膊指着长江南岸一个山头就吼起来了。 陈德兴抬头望去,看见了象征蒙古最高权力的九游白纛正在缓缓移动。 “差不多1000百步!”陈德兴估算了一下距离,九游百纛距离长江岸边大约有1000百多步,也就是一千五百米左右,已经出了三弓床弩的有效射程! “蒙哥那厮正往南沱水寨的方向去,看来是打算亲自督军攻打俺们的大营,不如先转回去……”刘和尚一边提着建议,一边有些担心的往前看着。 霹雳水军的二十条战舰已经完成了变阵,排出了两列纵队,预备要冲击了!而对面的蒙古水军和马步军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分明,也做出了相应的调整。其中蒙古水军分成了两部,冲在前面的几十条船,不管有没有起火,仍然沿着原来的航向方向去扑南沱场的水寨。而跟在后头的船,则全都往右靠——就是长江南岸,似乎想堵霹雳水军的去路。不过看他们的调度,总是脱不出一个乱字,原本就不怎么整齐的队形现在几个散了架,就是乱纷纷向着岸边冲过去罢了。 而长江岸边的蒙古马步军倒是调度得法,蒙古骑兵纷纷下马,取出步弓在岸边列队,在他们前方还有汉军士卒顶着大盾做掩护,几个火堆也点起来了,应该是用来点燃火箭的。在蒙古弓箭手身后,发石机也被架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看着就是粗制滥造的东西,不过数量不少,已经架起来的就有百架之多! “大哥,鞑子想要水陆夹击俺们啊!”刘和尚脸色微微有些铁青。 陈德兴冷冷一哼:“等的就是这个!鞑子不懂水战,更不懂发石、天雷,想要夹击我们就是送死,且看我一路杀过去!先打垮鞑子的水军!” “可是南沱大寨……” “放心,道士和大力能守住,而且也不需要多少时间!”他只是狠狠一摆手,“霹雳水军,突击!突击!全速突击” 命令很快变成了全速突击的旗语,二十艘战舰的3480支木桨在这一刻同时奋力划动,分开逆流,扑打出阵阵浪花。 “杀鞑子!上天庭!用力划,加把劲……”随着一阵阵朗朗上口的号子,3480名桨手全部力量顿时化作了巨大的推力。前文介绍过,三层桨座战舰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实际上这种古代战舰的极速几乎可以赶上后世的赛艇!在平静无风的水面上能达到11节的高速!也就是每小时近20公里!考虑到南沱场一带的水流速度,二十艘三层桨座舰在这一刻还是跑出了每小时十五公里左右的高速。 “这蜈蚣船竟如此神速!?”在伸着脖子在观战的史天泽眼里,十五公里的时速简直和飞行差不多了! “这还是在逆流中呢……”汪田哥的话刚一出口,他的脸色就忽然大变起来,“不好!南蛮子是要抢顺流!” 逆流已经如飞了,要是让它们冲到蒙古水军舰队背后占了顺流的位置,再借着水流冲起来,这速度该多快啊! “占顺流?他们是要……”史天泽到底年纪大了些,反应迟钝,一下子没想明白。 “他们要撞俺们的船!”汪田哥脸色都发青了,“世伯,在这长江上,这些蜈蚣船就是重甲铁骑!俺们的连环船就是步兵,要是让重甲铁骑冲起来……” 史天泽顿时老脸煞白,身为老牌汉奸,蒙古骑兵的凿穿阵是什么样的他可见多了!当蒙古重骑飞奔起来,借着巨大的冲力撞阵的时候,只有最精锐的步兵才能挡住! 而同样的道理,恐怕也适用于蜈蚣船!如果它们全速冲起来,恐怕只有最精锐的水军才能挡住……可惜,刚刚从步兵改行来的蒙古水军压根不够瞧的,连个起码的阵型都摆不出来!被蜈蚣船用炽热弹一攻击就乱成一团了。要是让对方绕到屁股后面冲击那还有救? 史天泽咬着牙齿道:“快,快冲,无论如何不能让它们绕到俺们身后!” 就在这时,激烈的战事已经爆发出来!就在沿江布置的蒙古弓手、蒙古汉军步兵和二十艘飞速开来的三层桨座战舰之间。 刚刚列阵完毕的是宗王末哥(蒙哥的弟弟)指挥的三千蒙古弓箭手(就是骑兵),一千色目人和汉军千户董文蔚指挥的两千汉军。看到江面上霹雳水军的战船冲过来,末哥王爷大声怒吼,麾下儿郎都用足了浑身力气把角弓拉到了最满,弓身抬起一定角度,顿时就是一轮箭雨洒出。 虽然这些蒙古人已经快站到江水里面了,但是距离陈德兴的舰队还有六十步之遥,角弓的射程倒是够了,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弓力却不足以穿透船上甲士披着的步人甲,更不要说厚厚的船板了。 高大已经下了望楼,就在船舷上指挥,他用手猛地播开弓力将尽的羽箭,回头又对着操纵发石机和三弓床弩的砲兵怒吼:“发!射他娘的!轰他娘的!” 虎号战舰上装备着四加三弓床弩和两架发石,此刻三弓床弩上了普通的巨箭,听见高大的号令,砲兵们顿时就用斧子钩动扳机! 四支巨箭顿时就向岸上激射而出!岸上的蒙古军站得密密麻麻,就好像在陆战中一样,顿时就激起惨叫之声。这些长大巨箭射入这样密集的步军阵列当中! 与此同时,六枚天雷也被两架发石机投了出去。由于这里的蒙古士兵还没有被雷过,所以不知道要散开阵形……蒙哥倒是和手下讨论过这个问题,不过讨论归讨论,实行又是另一码事儿了。因为拉开队形固然可以减轻天雷的杀伤,但是同时也减弱了自身的战斗力,所以大家在天雷砸到头上之前,都不愿意这么干的。 于是,六枚天雷就从天而落砸在人群当中了!和扬子桥一战的情况一样,鞑子们也没有意识到这些从天而落的铁球马上就炸,还在一个劲儿射箭呢!直到巨大的轰鸣声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末哥王爷的表现也和那日的张弘范差不多,哦,还要更惨!他也被胯下的战马给掀到地上了。好大一蒙古勇士,噗通一个狗啃屎,而且还是摔在满是石头的长江滩头,顿时就是鼻青脸肿外加脑袋开花!不过却没有摔死,只是满头满脸的鲜血直流! 几个亲兵扑上去把他扶了起来,勇士末哥也不管脸上头上的伤,怒吼着就下令:“扔铁砲!快扔铁砲!” 布置在江滩上的百余架发石机都是色目人在操纵——在蒙古大汗看来,这种武器威力太大,不适合让汉人拥有,所以除了水军之外,其余汉军部队中都没有扭力发石机。同样的,汉军世侯的骑兵也严格受限,也不许在领地上构筑城池,只有益都李家经常自行其是,又是买马又是筑城。 而所谓色目,就是各色人等的意思——除了汉人和蒙古人之外的各色人等够成了蒙古帝国的第二等级,色目人!在蒙哥的汗庭中担任文官和控制北地商业的大商人,多半都是色目人。在蒙古军中,色目人的数量同样不少!而且,色目人中还不乏良匠,他们打造出来的扭力发石机……呃,当然都是坑爹货。这倒不是他们的手艺不行,而是四川军前缺乏放置长久,水分已经挥发的优质木料,而且一大堆色目工匠、汉人工匠使用的量具也是五花八门,造出来的发石机自然是什么尺寸都有,现在摆成一排,也没有找平面,也不会测距、测风,发射的铁砲也是大大小小,没有称过分量,这要是能打中才是见鬼了。而且就是有个把铁砲落在了虎号战舰上,也没有多少危险。因为虎号甲板上早就有甲士提着水桶严阵以待,看到有铁砲砸落下来就会冲上前去浇水…… 蒙古人的发石机刚刚投射完铁砲,江面上紧跟在虎号背后的一艘三层桨座战舰又开时发巨箭抛天雷! 现在陈德兴的二十艘战舰摆出的其实是侧舷对敌的纵队,就是为了发挥火力的。而蒙古人居然用密集的步兵阵形以对抗使用火药武器的舰队,这后果是可想而知的。随着五枚天雷(有一枚哑弹)在人群中炸开,随着四支巨箭穿透了七八个勇士的胸膛,列在江边的蒙古军阵已经有些混乱了!死伤已经成了一片,天雷炸点的周围,都是倒伏在江滩上的水兵,血水顺着河岸流到了江中,几乎染红了一大片! 才一照面就被打成这种鸟样,末哥王爷也红了眼睛,大声怒吼着挥舞弯刀驱使麾下的儿郎向前,似乎想靠得近些,再近些,直到前排的士兵到了过膝的水中才罢休。 在他的呼喝声中,一张张弓又一次奋力拉开,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洒出!而回应他们的,则是另一艘战舰发射的天雷和巨箭! 第174章 杀汗 八 求订阅,求月票 之前章节发布顺序颠倒,现在已经改好,请见谅。 ...... 十艘三层桨座舰第次驶过,每一艘都要发射一到两轮的天雷和巨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打出了上百枚天雷和数十枚巨箭。列阵于江岸边的蒙古勇士也的确够彪悍,居然硬生生扛过了这一轮轮的打击,还用手中的弓箭和战舰对射!很有一点八里桥大战的风范。只是双方的交换比也和几百年后的八里桥一役差不多。末哥王爷麾下的勇士死了好几百,还有不少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嗷嗷惨叫。而陈德兴的十艘战舰上除了一侧船舷上插了些箭簇,就是两艘战舰被铁砲炸了一下,死一人,伤三人,战舰并无大碍——这个《武经总要》里面记载的火药配方制造出来的火药也就这个威力了,要是和陈德兴拿出的颗粒火药一样厉害,这贾似道没准就成贾武穆了! 末哥王爷看到这一幕,拳头捏得关节似乎都要碎了,但却是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是放在陆地上,他觉得自己总有办法对付,哪怕带着蒙古勇士冲阵也能把南蛮子踏成肉泥。可是现在,面对那些高大的战舰,末哥却是束手无策了! 蒙古勇士束手无策,史家、汪家的汉奸却觉得还可以一搏!史天泽的侄子史权这个时候正大声催促着他麾下的士卒划桨。霹雳水军的纵队已经冲到跟前了,看起来很有可能可以将它们堵住!只要堵住,凭着连环船的数量优势,还怕赢不了? 史权挥舞着弯刀大声呼喝:“弟兄们,加把桨,赶上前去,和南蛮子肉搏!” 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剧烈的破空之声就响了起来,四支巨箭挟着劲风飞射而来,直直就射入了密集的人堆!这都是弓力最强的三弓床子弩发射出来的巨箭,每一支都能洞穿几名史家精锐的身体!虽然只有四支巨箭,却在这艘连环船上卷荡起一片血雨惨叫! “发矢,发铁砲!快快快!”史权红着眼珠子大喝。得到命令的士卒也不管距离,也不知道瞄准,甚至连铁砲都没有点燃,只管勾下扳机,砍断绳索。 看到自己这艘连环船上打出的巨箭和铁砲毫无效果,史权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和南蛮战舰上的甲士拼命!就在此刻,这艘当先的南蛮战舰忽然转了个方向,调头就朝史权的连环船冲来了! “太好了!”史权大喜,就怕你们不来,打跳帮,俺们大蒙古的汉军勇士可不怕南蛮子! “准备好梯子绳子!”史权大喝道,“弟兄们,使劲划啊,别让南蛮子的船跑了!” “撞击准备!” 狮号的甲板上,军官们纷纷呐喊起来,大义教官张弘范连忙抱住了船尾的桅杆——这是用来吊起乌鸦吊的,陈德兴专门设计了一组滑轮,可以轻松的用绳索拉起或放下乌鸦吊。因为这个乌鸦吊的存在,跳帮战就用不着跳了,所以霹雳水军的甲士都穿上了沉重的步人甲! 篷的一声巨响,狮号的铸铁撞角就重重撞在连环船之上! 江面之上,浪花翻卷,连环船的其中一个船头给撞得粉碎,狮号本身也剧烈摇晃! 水花夹着木屑一起飞舞,连环船之上挤得满满当当的蒙古汉军士卒的惨叫惊呼之声更是响彻云霄,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翻落水中,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样的撞击之下,还能稳稳坐在船上。 史权也翻倒在了甲板上,不过他的身手到底敏捷,一个鲤鱼打井就跳了起来,大声喝道:“抛绳索!架云梯!” 狮号的撞角插入了这艘连环船的船体,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拔出来,两艘战船就这样连在了一块儿。现在,是打跳帮肉搏的时机了! 一头扎在铁钩子上的绳索被抛了上去,勾住了狮号的船板。几个史家锐卒用嘴叼着弯刀,手脚并用着就顺着绳索攀爬上去,史权也是名虎将,跟在这几个锐卒后面也往上面爬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跃上了狮号的甲板之上! “北地儿郎,杀蛮!”史权挥舞着弯刀,大声呼喝着就要往前冲,可是不知道是谁却猛地拉了他一把。 “千户!他们都有铁甲!” 铁甲?史权这才定睛望去,顿时就脸色煞白。原来船上的霹雳水军的士卒正向自己这边扑过来,而且人人都披坚执锐。 居然在战船上披上了铁甲!久经战阵的史权顿时就知道不妙了。冷兵器肉搏战中,有身好甲无异于多了几条性命!而自己的史家锐卒却为了方便攀爬跳帮和泅水,只穿了最单薄的皮甲甚至是无甲。 就在史权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绷绷两声轻响,这是弓弦弹射的声音! 有人射箭!他的脑海中全然都是恐惧,身上只有轻甲,手中只有一把弯刀,如何能抵挡敌人的羽箭——这南蛮水军的战法怎恁般的刁钻呢? 两声惨叫响起,是当先冲上来的两个史家勇士被羽箭射中!射箭的人就是望楼之上,是撞击之前上去的——这是霹雳水军的标准战术,在视野开阔的望楼上布设神箭手射杀登船的敌军! 这时,更多的史家锐卒已经攀着云梯和绳索上了狮号的甲板,激烈的肉搏立即就在这片狭窄的区域展开。 史权也顾不得有甲没甲,硬着头皮就挥刀上前,和一个持长枪的霹雳水军甲士战成了一团。 “天雷,投!” 张弘范努力压制住“战场起义”的心思,大声的给一队手执小天雷的甲士下达了命令!他虽然是这艘战舰上的大义教官,但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整条船上都是被洗了脑的大汉族主义战士,他要是敢起义,转眼就是一滩肉泥,所以只能表现的比别人都积极! 十几枚点着了火的小天雷被投到了那条和狮号撞在一起的连环船上,然后就是一片火光和单片飞舞!船上的史家士卒顿时被炸得东倒西歪,再也没有人敢去攀爬眼前那艘巨大的“蜈蚣船”了。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又是挨射又是挨撞又是挨炸的,那点儿士气早就耗尽了。哪里还有死战的心思?毕竟在北地,他们不过是最不值钱的三等汉,凭什么去替一等蒙古二等色目拼命? 更多的人跳入了江水中,除了受伤的和不会水的,这艘连环船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这里离开江岸不过一百多米,要游过去似乎也不太难,谁还呆在这连环船上等死? “缴械不杀!”没有后援,狮号战舰上的战斗很快分出了胜负,大义教官张弘范扯开嗓子劝降了——陈德兴是从来不排斥北地汉人的,抓来洗上几个月的脑就是个民族主义战士! 说真的,北地汉人中的大多数都是恨蒙古人的,只是被杀怕了杀服了——蒙古人几乎屠了北地汉人的十之八九!所以如永清史家、顺天张家、巩昌汪家这样甘心为胡虏走卒的北地汉人真是没有几个,大部分都是被胁迫的。 现在听到还可以投降,跟着史权冲上来的史家士卒纷纷丢了刀枪。 史权倒是很想大喊一声“长生天保佑蒙古人”然后英勇的用手里的弯刀抹脖子。但是他不是蒙古人,死了也上不了长生天,而且他也不想死!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大概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况…… …… “冲啊,杀啊,杀光这些南蛮子!” 在战场的另一角,蒙古水军似乎获得了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他们冲上了霹雳水军的水寨——就是用二十艘车船并成的水营。 因为陈德兴带着水军主力出击,留下守寨的兵力不足,即使算上张世杰带来的1500人,也不过是4300余人,现在蒙古的步兵马队已经在大寨正面摆开,任道士和顾大力根本没有多少兵力可以拿来守水寨。因而守在这里的是谢有田指挥的半个将,只有区区五百多人,根本不足以抵挡数以千计的敌人。 “弟兄们,立功的机会到了,斩南蛮首级一级者赏铜10贯!”带着部队攻上来的史彬大声喊出了号赏,10贯铜在北地绝对是一笔巨款了,为了激烈部下,史彬可真是豁出了老本! “杀鞑子!上天庭!” 琼花楼兄弟之一的谢有田迎了上来,带着几十个杀红了眼的霹雳水军士卒和数倍于己的敌人战成了一团。刚才他们已经用神臂弓,用床子弩,用小天雷打退了蒙古水军的三次进攻。但是敌人实在太多,源源不断的冲过来——其实是被水流带来的——根本抵挡不了,最后还是让他们冲了上来。惨烈的战斗随即在水营各处展开,霹雳水军的士卒人少,但却是不要命似的在战。蒙古水军的士卒人多,但是士气却低落不振,在史彬开出的巨额号赏之下,才勉强鼓起斗志。 双方的交战,竟然打成了焦灼!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水军涌来,这一处战场的胜负天平,似乎正在倒向蒙古人一方。 第175章 杀汗 九 月票过100加更 之前章节发布颠倒,现在已经改好,请多包涵 ....... “打进去了,这下要赢了!” 站在一处高地之上,蒙古大汗紧绷的面孔上终于流露出一丝轻松。如果早上几日,就是长生天亲口告诉他,他的十万大军会和一万宋军打成焦灼,而且还落下风,他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但是现在,血淋淋的事实就在眼前!水面上的一百余艘连环船和两万几千蒙古水军被宋人的二十艘蜈蚣船压着打!连岸上用弓箭、发石支援的蒙古勇士都死伤惨重! 而陆地上,宋人的营寨看上去坚固无比,当然不是打不下来,而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蒙哥估计得伤亡一万汉军(新附军)才能把宋军的这个营寨推平。而且还不见得能全歼守军,因为这个寨子是凭水而建,宋军随时可以坐船退走。 而且蒙哥已经感到眼前这支宋军水军非常扎手了,可以说和之前遇到的所有宋军都不是一回事儿!如果不能把他们留在南沱场,接下去的麻烦可就没完没了了——这长江长着呢!有的是地方可以让他们再立水寨封锁住蒙古大军东下的咽喉。 蒙古大汗猛地将目光收回,大声下令:“告诉刘黑马,让他的人立即开始进攻!” “现在吗?大汗,发石机还没有到位,盾车也没有做好……”跟随在大汗身边的纽璘连忙提醒。 大汗一摆手,“等不及了!一旦南蛮的蜈蚣船返回,史家、汪家的水军根本抵挡不住,到时候还能用什么办法留住那座大寨中的南蛮?” 他深深的吐了口粗气,“必须要抢在那些蜈蚣船之前抢下水营,所以不能让南蛮从陆上的营寨抽调援兵去支援水寨!” 说着,他就拎起马鞭朝前遥指,“走,再靠近些,我要亲眼看着南沱场的南蛮被吾大蒙古勇士杀尽!” …… “大哥,水寨告急了!” 刘和尚焦急的提醒着陈德兴,他从一开始就不大赞成用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舰出击,这实在太冒险了!因为二十艘三层桨舰上有5200名战士,他们离开之后,南沱场大寨就显得非常空虚了。 陈德兴回头望了一眼南沱场水寨的方向,几道蓝黑色的烟柱扬了起来,那应该是天雷爆炸制造出来的景象。 “大哥,回去救援营寨吧!”刘和尚的脸色很不好看,南沱场营寨是霹雳水军立足川江的根本,存放着大量的补给物资和箭簇、天雷,一旦失去,陈德兴就得退回万州,那里……可是吕家的地盘!到了万州,身为败军之将的陈德兴,还能保住霹雳水军的兵权吗? “不!”陈德兴摇了摇头,“必须先解决蒙古水军,否则南沱大寨就守不住!” 这个道理刘和尚是不理解的,但是陈德兴却万分清楚。水军是用来进攻而非防守的!对现在的霹雳水军而言,任务只有一个,打垮蒙古水军,将川江变成霹雳水军的天下!只有这样,霹雳水军在川江上才能进退自如。 如果缩回去守水寨,那就需要时时刻刻提防蒙古水军的偷袭和火攻,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酿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所谓千日防贼不如一日灭贼!趁着蒙古水军刚刚萌芽的时候,就将其彻底扼杀在川江之上,才是真正的上策。 而现在,霹雳水军的二十艘战船已经冲到了蒙古水军连环船的背后,占据了有利的顺流位置,可以用每小时二十公里以上的时速去撞击蒙古水军的连环船,这样的撞击威力,可不是逆水时每小时几公里航速下进行撞击可比的! “可是,大寨那边……”刘和尚还有些犹豫。 陈德兴摇摇头,“无妨,我相信我霹雳水军的将士,他们不会让我失望的!” …… 南沱水寨之上,火光乱晃,映得江面满是摇动的血光。 这座水寨是由二十艘车船分成两列,连接在一起后组成的。现在靠北面的一列已经差不多被蒙古水军占领了,守军被压缩到了最靠近陆地的一艘车船上,只剩下了一百余条汉子,还在凭船死守! 谢有田就立在船头,舞动一杆长枪将迫近的敌人都迫退了开去。两名兄弟掩护着他的侧翼,各自举着一张盾牌替他遮挡羽箭。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霹雳水军的弟兄不停的将一枚枚小天雷往被蒙古水军占据的船上丢过去。而战船之上,地方狭窄,容不得大队冲锋,蒙古水军一时间竟然无计可施,连着冲了几次,都被迫退,只留下一堆尸体。 不过蒙古水军的连环船还在源源不断的开来,其中几艘就直直冲着谢有田固守的这艘车船撞了过来! “谢承节,鞑子的连环船上来啦!” 谢有田转头望去,顿时脸色大变,原来那艘连环船上的蒙古水军学乖了,知道宋军的小天雷厉害,于是将牛皮、盾牌什么的都移到了船头部分,遮盖得严严实实,好像个乌龟壳——小天雷其实就是个长柄手榴弹,砸在乌龟壳上十有八九就给弹开了! “萧达,这里交给你!死也要守住!”谢有田大声唤来了自己这一部的大义教官,随营军校一期毕业的萧达。 “承节,您要去哪儿?”萧达手里正捏着个小天雷,预备要点火,听到谢有田的命令顺口就问。 谢有田瞠目大喝:“老子去死!弟兄们,有不怕死的吗?”他一把夺过萧达手中的小天雷,“跟老子抱着天雷一块儿和鞑子汉奸拼了!一块儿上天庭!” 船上有两三个兄弟,听到这话发疯一样的吼起来:“俺去!俺去鞑子拼了!” “谢承节,您别去,还是俺去吧……”萧达咬咬牙,就要来夺谢有田手里的天雷。却被谢有田一把推开。 “你他娘的跟俺抢什么?你是家里的独苗,现在连老婆都没娶,赶着要萧家断子绝孙?俺家里还有俩兄弟,都跟着陈大哥当官,俺还娶了仨老婆,全都他娘的大肚子啦!俺这辈子值了!真他娘的值了!” 谢有田红着眼睛一扫那几个自愿跟着要当人弹的弟兄,“家里没兄弟,没有老婆孩子的别跟着来!” “俺有兄弟也有老婆儿子!”其中一个上了点年纪,姓胡的副尉大声吼道。 “好!俺先死,你后死,俺们天庭上见啦!”说着话,谢有田有夺过几个小天雷,全都点上火塞进自己的盔甲里面,然后就一跃而起,大吼着跳向那艘正在靠近的连环船! “杀鞑子!上天庭……噗通!” 口号声过后就是巨响,什么盾牌、牛皮都架不住这么快两百斤的人弹(包括一副重得要死的步人甲)这么砸下来。 连环船上顿时就乱成一团,有好几个人正好被谢有田砸到的蒙古水军的士卒连骨头都折了好几根,撕心裂肺的惨嚎起来。 “抓住他,抓活的!”汪田哥的儿子汪惟贤就在这条船上,瞧见有人跳下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声喊着叫手下去捉。 谢有田已经红了眼睛,顾不得什么,听到有人下命令只道是个鞑子头,喊着“杀鞑子,上天庭”就扑了上去,周围的汪家武士一看不好,都扑上去阻挡,一大堆人就这么挤在了一起,根本没有想到死神很快就要降临。 “抓到了!”汪惟贤正得意的时候,忽然就看见眼前一道闪光,然后就觉得自己整个飞了起来,迅速的往后退去,接着有猛地下落,噗通一声摔在了这连环船的末尾。 “这这这……怎么可能!”汪惟贤挣扎想要爬起来,才勉强坐起来,就见到了地狱一般的场景。 连环船的船艏甲板上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的拧在一起,有些已经死透了,有些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动了几下,就大口大口吐出了鲜血!还有些人浑身都在冒血,不知道受了多大的伤,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大声的发喊。 “炸了,炸了,是那南蛮子炸了!” 南蛮子炸了!?汪惟贤愣了一下,突然整个人就陷入了无边的恐惧!是刚才跳下来的那汉子炸了——他是抱着天雷跳下来的!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不怕粉身碎骨的人啊!这霹雳水军要人人如此,大概连蒙古勇士都打不赢他们吧? “杀鞑子!上天庭!老子跟你们这些狗汉奸拼了!” 又是一声呐喊,就看见又有一条汉子好像疯了一样从那艘车船上跳下来了! “完了!”汪惟贤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猛地跳起身,然后扭头就跑,跑没几步就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轰隆隆……”又是一声巨响!诺大一艘连环船上,再没有一个能动弹的人了——不是被炸死,就是自己跳水逃命了,甚至还有几个不会水的,也吓得跳了江,现在正一个劲儿扑腾呢! 附近的几艘连环船上的军卒则都被惊得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连船都没有人划了。他们的脑海当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又如何能够战胜? 第176章 杀汗 十 第九更奉上 南沱场大寨西北,某处高地之上,好大一个汗蒙哥也正张大了嘴巴定定看着远处的水寨战场。 两颗人弹爆炸的场面,都被他看在了眼中! “长生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魔鬼?他们怎么比大蒙古的勇士还勇敢?他们怎么能抱着天雷和敌人同归于尽!蒙古人怎么可能战胜这样的魔鬼……” 蒙哥大汗第一次对自己能不能踏平江南产生了怀疑——他不知道南宋还有多少如霹雳水军这样的强兵,但是有一点他敢确定,只要眼前这支霹雳水军不灭,大蒙古就没有一统四海的可能! “大汗!俺们的水军也……” 周遭有蒙古将领突然开口嚷了起来。蒙哥回首向北瞻望,在北面宽阔的江面上,占据了顺流优势的二十艘三层桨座战场就好像二十个凿穿大阵,猛烈冲撞着江面上的连环船!那些由六艘快船并成的大船就好慌乱逃命的步兵,或是在江面上抱头鼠窜,或是被人撞散了架,撞翻了船!最可恨的是霹雳水军的三层桨座船一边撞还一边投天雷或是别的什么雷,爆炸声此起彼伏,江面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正在起火的连环船,到处都是起伏的人头——这些全是跳江逃生的士卒,多的数都数不清,也不知道要淹死多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汉军、新附军就是淹不死,也没什么用了。这些人不但武器、盔甲全部丢光,而且士气全无,成了惊弓之鸟。 不过此刻,蒙哥大汗看着江面上水军溃败的场面,心中却没有一丝退意。 因为他很清楚,这场战事的主动权还在自己手中!虽然在江面上蒙古勇士已经拿南蛮的霹雳水军没有办法了,但是在陆地上,仍然有五万几千大军可以驱使,其中有两万几千人是真正的蒙古勇士! “术速忽里!”蒙哥看着自己麾下最足智多谋的将领,“大蒙古的勇士还能战吗?” “能!”矮壮敦实,满脸横肉,还有标准着蒙古式三角眼和大饼脸的术速忽里就在马鞍上躬了躬身。 “交给你了!”蒙哥抬起马鞭,指着前方的大寨,“你带人去不停地扑营,但是不要将之攻破!” 术速忽里的三角眼转了转,反问道:“大汗是想迫南蛮的蜈蚣船回援吗?”他顿了一下,“吾军数倍于他们,臣觉得南蛮的蜈蚣船不一定敢来。” 蒙哥淡淡一笑,“若是不敢来,吾就不担心这支霹雳水军了……会抛弃己方勇士的军队,是不可能阻止吾大蒙古勇士铁蹄的!” 术速忽里又道:“还是用汉军和新附军吗?” 江面上水军的惨败必然会沉重打击汉军、新附军的士气,这些汉奸兵恐怕不大好用了。所以术速忽里才有此一问。 蒙哥冷冷道:“让蒙古勇士上去压阵吧!告诉我们的勇士,今天他们的对手不是寻常的南蛮,而是和他们一样的南蛮勇士!是值得蒙古勇士用生命和鲜血去击败的敌人!” “得令!”术速忽里弯腰行了一礼,便领了大汗的令箭,带着几个亲卫策马而去。 …… “大哥,发现蒙哥了!” 刘和尚这时又一次在纷乱的战场上找到了蒙古大汗的踪迹。实际上并不很难,因为蒙哥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就老老实实呆在代表蒙古大汗长生天之骄子身份的苏鲁定战旗(九游白纛之一)之侧,在最精锐的一万名怯薛勇士的扈从之下。还身穿着全副白色铠甲,戎装贯带,被坚执锐,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按着腰间刀柄。 好一副杀气腾腾,威风凛凛,压根就没有想过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想着上万怯薛儿郎之中取他的性命。 虽然如今的怯薛军已经比不得成吉思汗时代那么强悍了,不再是由三岁骑马开软弓、七岁开小弓射猎狐兔、十一岁就要开角弓射杀野狼,成年之后又跟随大汗征战四方的哲别把都鲁们组成的天下第一强兵。而是充斥着蒙古各部的贵人子弟,有点儿质子军的性质,也没有多少机会上阵厮杀。但是蒙哥的将军们仍然给了他们最严酷的训练,仍然教会了他们战场杀敌的一切技能。而且他们还拥有最好的盔甲、最好的战马、最精良的刀弓!这样的一万精锐,还会遮护不住蒙古大汗的万金之躯? 所以蒙哥根本没有想过要在战场上藏头露尾,也不屑如此为之。 “好!我们就去杀了他!” 陈德兴咬了咬牙,心中默默估算着蒙哥和长江岸边的距离,并不是太近,在战舰上开火根本够不着。 得下船去打!不过要下船的话,得找个码头——蒙古水军的连环船倒是挺合适的。陈德兴想着就在江面上搜索起来,很快便找到了一艘特别巨大的连环船,就是史天泽和汪田哥共乘的那条。 “传令,中军向北虏大连环船迫近攻击,但是不要纵火,不要摧毁,将之赶到长江南岸靠近鞑子大汗处滩头搁浅!” …… 史天泽的脸,这会儿已经苍白如纸了。身为蒙古帝国最大的几个汉奸中的一员,今年五十八岁的史老爷子已经替蒙古人打了一辈子仗,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这样害怕过! 当然,也从来没有败得这么惨过!放眼江面,已经没有几艘悬挂着蒙古旗号的连环船还在正常漂浮了,不是在起火,就是被人撞散了架,幸运一些的则已经在长江滩头搁浅了。 惶惶两万五千精锐,其中有八千是永清史家的精兵,其中更有数十位史家的子侄,甚至还有他史天泽的亲生儿子,现在全都生死未卜。失去了那么多精锐,史家在蒙古帝国中的地位就会摇摇欲坠! 而最让他惶恐的还不是史家的损失,而是十来条南蛮子的蜈蚣船正向他所在的连环船冲过来! “用力划!快用力划啊!”汪田哥带着哭音的吼叫声把史天泽从自己的恐惧中唤醒,这位替服侍了鞑子三代大汗,在四川征战十几年,可以说是替蒙古打开了四川局面的重将,现在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巩昌汪家的实力是不能和五路万户史家、益都相公李璮他们相比的。巩昌就是后世的甘肃陇西、通渭、漳县、武山、定西等地。在后世也是偏远贫困地区,如何能和山东省、河北省这样的东部发达地区相比?对汪家来说,失去了8000精锐,就不是地位动摇的问题,而是汉奸还有没有的做的问题啦!当然,现在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就是人还有没有的做? 要是让南蛮子捉了去,就凭他在四川这些年杀人放火的作为,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快快快,往大汗的九游白纛那里划!有怯薛军在,南蛮子不敢靠近的!”史天泽这老贼眼睛倒尖,一眼就在战场上看见了蒙古大汗的大纛,连忙吩咐水手把船划过去。 只要能在滩头搁浅,一条老命就保住了!这辈子,再也不干水军了,这活儿不是人干的,八千个儿郎,真不知能活几人…… 史天泽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宋军的蜈蚣船不紧不慢的划着,似乎也不着急,没有要冲撞的意思。 “舜辅,南蛮子好像在把俺们往岸边赶!”姜到底是老的辣,史天泽一眼就看出不对了。 “不管啦,保命要紧……上了岸,这命才能保住!”汪田哥也不看后面,继续催促着下面人用力划桨。 …… “命令所有的三层桨舰都靠过来!告诉兄弟们,做好陆战准备!” 陈德兴抬头望着蒙哥的大纛,再次下达了命令。 “大哥,怯薛军好像很多!”高大这个时候也攀上了望楼,开始和陈德兴讨论起战局了。“大寨那边好像也在激战,杀声震天,就不知道……” “没有关系,任道士和顾大力还有杀手锏,万不得已他们会用的,而且现在水寨的形势已经稳定住了。” 杀手锏就是天雷箭,陈德兴在大寨中留了四百支——这玩意用来杀伤普通士兵的效果也就这样了,可是用来狙杀大将就太好用了。射程超过600步,爆破威力又大,如果集中几十架三弓床弩齐射,600步之内可就没有什么敌军高级军官能活命了! 陈德兴现在也要用同样的办法干掉蒙哥!当然,前提是蒙哥别跑——他跑的可能性倒是不太大,挺大一个汗让几千宋军吓跑了,身边还有一万怯薛军保护……这要传出去他还有脸当大汗吗? 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别让蒙哥的怯薛军打垮了!这可就有点难度了。 “大哥,怯薛军有一万人,俺们的二十条船上最多就5200人……” “而且怯薛军是生力军,俺们已经战了快一日了。” 刘和尚和高大都有些担心。 陈德兴面无表情地道:“出动不了5200,最多出动4500人,还要留下些人操船……天色的确不早了,下船前还要休息吃饭,看来要预备夜战了!”他深深吸气,“今晚一定要解决蒙哥!再拖下去,就怕大寨那边顶不住!” 第177章 杀汗 十一 第十更奉上 夜浓如墨,夏虫呢喃。长江滩头之上,数千甲士背水而列。阵前篝火的光芒投射过来,将每个人面目都映照得明暗不定。 陈德兴如铁塔一般的身躯就面向着这些甲士而立,目光炯炯,满面坚毅刚烈的神色。突然深吸口气,大声呼喊了起来。 “大汉民族的儿郎们,你们替父母亲人,替国家民族报仇雪恨的时刻到来了!北地的同胞,四川的父老已经血流成河,死者十之八九,生者都成了鞑虏的奴隶,传承数千年的大汉种族,已经到了灭绝的边缘。如果我们还想为自己争一片埋骨之地,为子孙后代争一块繁衍之土,那就只有死战!和我一起死战到底,一起为子孙后代,为国家民族争一条生路!哪怕是死,吾等也能含笑与天庭!” 霹雳水军的士兵们昂首挺胸,齐声高呼:“死战!死战!杀鞑子!上天庭!” 因为高强度的洗脑,霹雳水军战们的意志坚强似铁,他们肩并肩排成巨大的方阵,强弩居前、长枪居中、发石床弩居后,背靠着滔滔长江,就像一座会移动的钢铁堡垒,准备碾碎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敌人。 在这些汉家儿郎一千多百步之外,九游白纛高高飘扬,蒙古大汗端坐在胡床之上,冷眼看着战场。在他的东面,喊杀声、爆炸声此起彼伏,蒙古勇士正在猛扑南沱场大寨——血腥的战斗从下午开始,一直打到现在,而且还将持续整夜! 而在蒙哥汗的北面,那些在长江边上列阵的霹雳水军将士的呐喊之声,犹自阵阵传来!从他们的呐喊声中,蒙哥就能想象这些南蛮的士气如何高昂了。 不过蒙古大汗的眼神之中,却丝毫没有半点畏惧之色,只有兴奋不已和跃跃欲试。这样的对手,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遇上了。不,应该是从来就没有遭遇过! 蒙哥领兵打仗的年月,已经是蒙古帝国武力鼎盛的时代。哪怕十倍之敌,在野战中也不是蒙古勇士的对手。躲在坚固的城堡之内瑟瑟发抖,祈祷着蒙古人在野外饱掠后自行退去,已经是抵抗蒙古大军唯一有效的手段了——也就是这些南蛮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妄想着抵抗大蒙古一统天下的铁蹄,不肯老老实实当蒙古勇士的奴隶。 但即便是南蛮,也没有敢用数千步卒对抗上万怯薛勇士的可能!在蒙哥看来,陈德兴的举动愚蠢之极,完完全全是在送死! “大汗,请让属下的千人队出击,用我怯薛军的铁蹄将那些不知死活的南蛮踏成肉泥!” 护卫在蒙哥身边的诸将之中有人请战,此人身材魁梧,已经上了些年纪,须发花白,有一张标准的蒙古大脸盘子外加透着冷厉阴狠的三角眼,穿着精心打造的柳叶铁甲,戴一顶熟铁盔,腰中挎着大汗弯刀、顽羊角弓和铁叶狼牙箭,都是怯薛勇士的标准装具。 蒙哥瞧了那人一眼,见此人正是怯薛长脱欢,便点点头道:“好样的,果然是我大蒙古开国四骏的儿子(博尔忽之子)。不过这头阵……”蒙哥抬手一指乱纷纷聚集在山脚下的蒙古水军溃兵。“那些人是谁的部队?” “回禀大汗,是史天泽和汪田哥的部下。”都元帅纽璘答道。 史天泽和汪田哥已经逃得性命,还收拢了几千溃卒,聚集到了蒙古大汗所在山头附近,想借着怯薛军的威风吓住霹雳水军。 “他们二人在什么地方?”蒙古大汗语气平静地问。 “正在山脚下长跪请罪。” 虽然死的是自家儿郎,瞎指挥的也是蒙古大汗,但是两个汉奸还是要向蒙古大汗长跪请罪! 蒙古大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纽璘,你看是不是要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蒙哥汗这次带了九万大军东下,不过并不都在南沱场一带,其中有一万精兵和三四千个病号留在涪州。随蒙哥而来的就是七万几千人,其中汉人有五万,蒙古人有两万几千。现在汉军(包括新附军)中的两万六千人已经垮了,还有两万出头正在刘黑马和术速忽里的指挥下攻打南沱场大寨。蒙哥手中可用的汉奸就是董文蔚手下的不足两千人,而且也是被霹雳水军虐过一轮的。 因此,蒙哥汗就想到让史天泽和汪田哥麾下的汉奸军再废物利用一下。不指望他们真的打垮对方,只需要消耗一下对方的体力,好让大汗的怯薛勇士用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说起来,蒙哥这个大汗也知道自己的怯薛有点好看不好用了,而且霹雳水军的各种炸弹、人弹看上去真的很厉害!不消耗一下,搞不好就把怯薛给胖揍一顿,到时候大汗丢面子是小,让那些效忠汉奸、回奸还有其他什么奸小看蒙古可就麻烦了。 戴罪立功? 听到纽璘传达的蒙哥的旨意,两个汉奸,哦,还要加上一个董文蔚,一共仨汉奸都一边叩头谢恩一边心中叫苦了。他们麾下的儿郎都已经吃了大苦,伤亡又重,大部分人连武器盔甲都丢了,还拿什么去拼? 而且,这些在蒙古大汗眼中不值一提的汉儿,对史家、汪家、董家来说,可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武器的事情,俺帮着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儿郎们赤手空拳上战场的。另外,俺们大蒙古的怯薛会帮着压阵,你们不用害怕。在陆地上,大蒙古的怯薛军是没有敌手的!” 纽璘拍着胸脯,说了些鼓励的话语,又让怯薛军匀了些备用的马枪出来,至于盔甲就不要想了,怯薛勇士的柳叶铁甲可不是寻常汉儿有资格穿戴的。 …… “哼哼,还是这一套!汉奸在前,蒙古居后,吾看这蒙古人也真是没落了,如何是俺们汉家精锐的敌手?” 陈德兴望着前面一排排衣甲不整,阵势也歪歪扭扭的步卒,忽然大笑起来,回头重重一挥手:“吹号,进军!” “进军?大哥,俺们要主动进军!?”守在陈德兴身边的刘和尚倒吸口凉气,连忙劝阻,“怯薛军可在那些汉奸背后盯着呢!” “那又如何?”陈德兴一笑,“吾霹雳水军的儿郎上了战场就是该进攻的,管他是汉奸还是怯薛?只要挡在吾霹雳水军之前,都只有一条死路!吹号!前进!” 军号响起,陈德兴拔出宝剑,向前一指:“杀鞑子,上天庭啦!” 四千五百儿郎齐声应道:“杀鞑子,上天庭!” 号角声呜呜响动,口号声震天动地。陈德兴所部,三列弩手、三列长枪手开始起步向前推进!在他们身后,由各舰砲队组成的砲兵,也推着发石机和三弓床子弩缓缓向前,层层而来。 清一色的步兵,竟然主动向蒙古军发动进攻了!而且还是以寡击众! 山坡高处,蒙古大汗缓缓摇头,口中喃喃自语:“竟如此悍勇?这些南蛮还真不知死活!不过……队形倒还严整,天色又晚,不是俺大蒙古铁骑突阵的好时机。这南蛮霹雳水军还是有些脑子的。” 白天吃了个闷亏的末哥王爷也点头附和:“可不是,这些南蛮水军的火器还特别犀利,俺麾下的勇士可是吃了大亏,连死带伤的都快上千了!” 蒙哥缓缓点头。 末哥吸口气,再不多说什么,骑在马背之上,伸长了脖子观看山坡下面的战场。 这些霹雳水军的将士显然和之前他所遇到的任何一支宋军是截然不同的。 首先,士气就高昂的不像话!一边前进,一边由几个嗓门洪亮的军官领头在喊口号,末哥听得懂汉话,知道他们在喊“杀鞑子,上天庭!”这种喊着口号上战场的军队,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其次,阵型实在太严整了。虽然大晚上的看不太清,但是方方正正的轮廓还在……在晚上可以保持这样的阵型,更说明这些军卒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反正大蒙古的任何一支军队,包括怯薛军,都不可能一边前进一边保持这样的阵型! 史天泽、汪田哥和董文蔚都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一看对面的气势和阵型就知道打不过了。别说是现在士气全无,编制都有些混乱的三家军队,就是之前没有在水上吃亏的情况下,多半也打不过如此严整的军队。 好在跟随三个汉奸的北地汉儿,对蒙古人的恐惧已经入了骨髓。有怯薛军压阵,他们哪怕再没有士气,总归会硬着头皮前进的。至于上去以后是死是降,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反正这条命,早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怯薛军,取弓,下马!” 怯薛长脱欢眯着三角眼,大声下令:“怯薛的勇士们,散开队形,南蛮的火器厉害,但是只要散开,就不用害怕了。俺们先用弓箭掩护汉儿,等到他们和南蛮战成一团后再用你们的弯刀去砍下南蛮的首级!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两个千人队,将近2000名怯薛军此刻也齐声高呼起来。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第178章 杀汗 十二 第一更奉上 今天计划是三更,六点一更,十二点一更,晚上六点一更。如果首订过800就加一更,月票过200就再加一更,出盟主同样加更。 最后,大罗罗要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了。 ...... “天雷点火……发!” 一阵蓬蓬篷的闷响,在霹雳水军战阵后方排列开来的二十架轻型扭力发石机(并不是从船上拆卸下来的,而是随船携带的)同时开火了。二十枚点着了引线的天雷,顿时被巨大的推力抛射了出去,在空中划出弧线后猛然落入了蒙古汉军阵中! “天雷!天雷……” 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的汉军当下就想要溃散,可是一想到身后的蒙古天兵,一个个又强忍着没有逃跑——没有忍住的也有几个,才转身出了军阵,就被后面兼任督战队的怯薛军射成了刺猬! 不过督战的蒙古勇士们还没有来得及得意,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出现了。 轰隆隆的一阵爆响如期而至,不知道有十六还是十七个火团升了起来,炸点散在蒙古汉军大阵四下。不过和黑压压一片的七八千汉军士兵相比,这样的火力密度其实也不算什么。 可是爆炸过后,战场上面却是倒下了很大的一片! “这……这天雷竟然如此厉害!” 在山头上观战的蒙哥汗吓了一跳,模模糊糊的看过去,山脚下的汉军起码倒下去一小半!那就是小三千人啊!这天雷要是恁般的厉害,大蒙古别说灭南蛮一统四海,恐怕要保北地都是妄想! “没,没有那么厉害的……这个恐怕是有人在装死!”末哥是挨过天雷轰炸的,自然知道这玩意到底有多厉害。就那么十几颗怎么可能炸死三千人!?要是真有那么厉害,南沱场一战能打到现在还难解难分? “混帐!”蒙哥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是晚上,下面的军官很难掌握部队,逃跑、装死还有迁延不进什么的自然就多了。而且汉军现在的士气又低,人心惶惶,出现大量装死真是再正常也不过了。 “大汗,不如让俺们蒙古的儿郎上去吧!”末哥在一旁建议。 “等等,再等等。”蒙哥一摆手,“再试探几次,摸清虚实以后就让蒙古勇士上去。” “可是汉军的士气……” 蒙哥猛地从胡床上站了起来,沉着声道:“待吾亲自上前督战!” …… “朝前朝前!冲上去和这些只会投雷的鸟南人搏杀!等打到江南,有一个算一个,要酒肉有酒肉,要钱物有钱物!要女人有女人!” 史家、汪家和董家的子侄这个时候终于开始发挥些作用了。大声呼喝鼓励着部下继续前行。 此时的北地汉侯和后世替满清王朝镇压太平天国的湘淮军有些相似,都是替异族卖命屠杀同胞,同时也都是以宗族乡党为基础。军中的带兵官同最大的军头都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北地汉侯兴起的时间并不长,又一直处于战时,当权的都是些相当有能力的二代目。内部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比之绝大部分的宋军,他们的确更加坚韧,更没有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文官在上面瞎指挥,所以战斗力还是相当有保证的。 但是他们今天遇到的却是用大汉族主义思想武装起来的霹雳水军!这支军队已经有了近代民族军队的雏形——仅仅是雏形,也够这些和湘淮军差不多的北地汉军受的了,何况还有不少南宋投过去的新附军在拖后腿。 数千人的阵型,转瞬间就完全混乱,只是乱纷纷的前行,还不时有伤卒哭喊的声音响起。 随在他们身后的怯薛军却丝毫不理睬这等哭闹,只是一边缓缓前行一边向百步开外同样在前进的霹雳水军抛射箭雨。 而霹雳水军并没有用弓箭反击,而是用发石投射天雷——轰击的目标已经不是乱纷纷的汉军,而是他们身后散开阵型的蒙古人。战场之上,再一次出现了弓箭和天雷对射的场面! 蓬蓬篷…… 数十枚铁球再一次从空中落下,这回挨砸的又换成了霹雳水军!这是蒙古人的发石机在投射铁砲!不过蒙古砲兵的准头更差,只有区区两三枚落在了霹雳水军的方阵当中,其中的一枚居然还轰然炸开——相比使用颗粒火药,而且非常注意保持火药干燥的霹雳水军,此时蒙古人的火药还非常糟糕,保存的也不好,所以大部分由蒙古军投出的铁砲都不会爆炸。 霹雳水军一方的伤亡在这次爆炸后就产生了,三死两伤!其中一名来自北地的士兵被砸虽了脑袋,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倒了下去。还有一位年仅十七岁的青年士兵受了重伤,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眼看也要不活了。 与此同时,蒙古的弓箭也开始给行进中的霹雳水军带来伤亡,不时有战士中箭!不过霹雳水军的阵型仍然丝毫不乱,四千多人喊着“杀鞑子,上天庭”的口号,齐步向前。 陈德兴带着几个生得长大的少年亲卫还有刘和尚一同走在三排弩手之后,脸上神情如一块寒冰,毫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自家军队的表现,蒙古人的动向,还有前移的蒙哥大汗本阵,他都收在眼底。 几个月的洗脑加严格训练终于有了效果,霹雳水军已经是一支真正的劲旅了!有了这样的军队,自己就有了足够的本钱去扶天倾,救华夏!虽然前面的道路还异常艰难…… 他抑制住心中的激动,眯起眼睛看着正迅速靠近的蒙古汉军。双方同时在前进,很快,这些队形散乱的蒙古汉军就到了三四十步之外。 陈德兴突然高高举起了右手。 身旁一位少年,二十四假子之一的陈怒发立即举起一个号角用力吹了起来。 这是停止前进的信号。听到这号声,军官们不再带头喊口号,而是大声喊着:“止步!” 四千多人几乎同时停步!这样严整的阵列,是霹雳水军用几个月的时间严格训练出来的。整个大宋,大概也只有他们才能走的出来! “神臂听令!” “前排蹲!” “中排举!” “后排架!” 军官们的口令声继续响起,都是给神臂弓手下令的。近2000名神臂弓手顿时依照口令,前排单膝跪地,举起弩机,中排则直接举弩,后排则把弩机架在中排肩膀上面。2000支神臂弓,全部指向了前方正乱纷纷靠近的蒙古汉军! “发!” 当蒙古汉军的士卒前行到三排神臂弓手之前大约30步之遥的时候,射箭的命令顿时发出。 随着一阵“绷绷绷”的声音,2000支利箭离弦而去,挟着劲风瞬间就冲入了蒙古汉军阵中!利箭入肉的声音一片片响起,前排的军士哗啦啦的倒下了一大片,紧接着就爆发出了不成腔调的惨叫呼喊之声! “神臂弓!张弩,上箭……” 看到对手被一阵箭雨射得晕头转向,指挥身臂弓的高大决定再进行一轮齐射——如果这会儿是怯薛军冲阵,那么一次齐射后神臂弓手们就该迅速后撤,把战场让给长枪手了。 “发!” 又是一轮齐射,差不多2000支利箭由弓力极强的神臂弩射了出去,好像一堵移动的箭墙似的迎面撞上了已经被打懵了的蒙古汉军。数千汉军步卒,居然成了毫无反抗能力的羔羊!战场上,到处传来的都是惨叫声音,还有试图乞降的求饶声音,还未曾被吓傻的人调头就跑,也不是朝蒙古大汗的大纛跑,而是四散奔逃! 数千大军,居然被被两轮神臂弓的齐射击溃! 这样的结果,连照着线列步兵时代战术设计出这套打法的陈德兴本人,都大感意外。而那位刚刚前移本阵的蒙古大汗,更是险些没从马背上惊得掉下来,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打老了仗的蒙哥如何看不出这种新战法对蒙古军队有多大的威胁? 这种战术的核心就是将远射和近射分离,原本需要用弓箭和弩机负责远射交给威力更大的发石机和天雷负责,而将神臂弩集中运用于近距离齐射,以节省弩手的体力同时增强近射的威力。 这样的打法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但是细细一琢磨,就不难发现其正好克制了蒙古铁骑的战术! 蒙古勇士下马去和发石、天雷对射肯定不行的,且不说天雷的威力如何,光是发石机的射程就不是步弓可比!步弓射一百步都勉强,而李翠仙献上的发石机可以打二百步之遥! 而用蒙古骑兵的凿穿阵冲击,就得先挨一轮天雷的轰炸,再被密集的箭雨扫上一轮,伤亡超过两成都是有可能的……剩下的人就算还有士气冲阵,还得跟他们的长枪搏杀一番,就是铁打的蒙古勇士也赢不了啊! 至于漫射战法就更靠不住了,又是天雷又是神臂弓齐射的,骑在马上拿马弓的蒙古勇士要怎么打? 猛然之间,蒙哥大汗就近乎怒吼地命令道:“再给脱欢两个,不,四个千人队,要他用六千怯薛军去尽灭眼前的南蛮!一定要灭了他们,不能让他们再壮大下去了!因为他们是我大蒙古的大敌!” 第179章 杀汗 十三 加更一章 昨天上午10点上的架,到现在正好24小时,首订是724,虽然没有到800,但还是罗罗四本小说中成绩最好的一次。而且还是在8700个收藏的情况下达到的,收订比接近12:1。这是读者对罗罗的肯定和支持,谢谢大家。罗罗向大家保证,一定加倍努力,将《奸雄天下》写成一部真正的精品。谢谢大家,另外再求月票。 ...... 怯薛长脱欢大声号令:“怯薛军,下马!列阵!” 新赶来接受他指挥的四个千人队的怯薛军翻身下马,持着马战的长枪和刚刚退下来的另外两个千人队的怯薛军一起组成了阵列,前排锋刃纷纷突出,而后列则取出所带的顽羊角弓。 由于现在还是深夜,虽然有月光拂照,地面上还点燃了几堆篝火。但是能见度毕竟不能和白天相比,而且战场之上到处都是倒卧的尸体,遗弃的刀枪,还有天雷炸出的浅坑。在这种情况下用骑兵摸黑冲阵,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举措。 因而蒙古大汗的怯薛军只能放弃他们最拿手的马战,用列阵步战的方式和霹雳水军对决——实际上,就算现在是白天,蒙古铁骑在山峦密布,地形崎岖的川江两岸,也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这也是蒙哥先取四川,再下江南战略的最大软肋所在。 已经战了一阵的脱欢多少摸清了一些霹雳水军的虚实,他将各个千人队的千户召集起来,连声交代:“让勇士们把阵形再拉开些,南蛮子的天雷忒犀利,若是聚在一起可不够死的!南蛮子的神臂近射也不好对付……” 说到这里,战阵经验无比丰富的脱欢也摇了摇头,如果单是天雷或单是神臂近射,他都有办法对付。但是两者合在一起,他就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用松散的阵型扑击倒是可以减轻天雷的杀伤。可是松散的阵型也意味着在同样面积的战场上,可以投入的兵力大大减少——如果密集阵形可以投入5000人,松散开的阵形最多能投入2500人甚至更少。而且松散阵形肯定不利于步战搏杀!如果再给密集的箭雨扫上一轮,还能有多少人投入搏战? 可是就算没有办法克制对手的战术,脱欢也只好硬着头皮打下去。要不然还能怎么办?让好大一个汗被区区几千南蛮子步卒从战场上赶走!这可不是丢人的问题,蒙哥所在的位置正好遮护着正进攻南沱场的二万多蒙古军的侧后,蒙哥要是一跑路,那两万多人可就腹背受敌了。而且那些汉军、新附军一旦目睹了蒙古大汗灰溜溜的逃走,那还不得肝胆俱裂,统统的缴械投降! 脱欢最后挥手让几个千户去调整部署,只是叮咛了一句:“大汗正等着俺们的好消息,俺们可不能让大汗失望!” …… “弟兄们,鞑子大汗很快就要败啦!他的水军已经完了,现在是晚上,这里又是山区,鞑子的骑兵根本发挥不了,就只能和俺们步战!俺们有天雷,有神臂,还披着步人甲,又是结阵而斗,还有不胜的道理吗?” “今晚上,俺们只要把平日练出的三成本事使出来,就赢定啦!到时候得割多少鞑子脑袋下来?这可都是功劳啊!” “弟兄们,再加把劲儿,多杀点鞑子,好替被鞑子杀害的亲人同胞报仇!好早一点打到北地去,到时候俺们都大大的功臣,什么荣华富贵得不了?” “弟兄们啊,想想看那些鞑子是怎么欺负俺们汉人的?俺们谁家没有人死在鞑子手里?现在就是报仇的时候啦!” “弟兄们,俺再宣布一次战场纪律,凡是不听号令者,杀!凡是无令后退者,杀!凡是擅自滥射者,刑……” 霹雳水军的政治委员,呃,是大义教官这个时候正在给稍事休息的军卒进行政治动员——除了动员之外,当然还要宣布严格的战场纪律。大义教官和后世革命军队的政治委员一样,是有督战之责的! 一番煽动之后,本来就被极端民族主义思想洗了脑的四千多大汉族主义战士顿时就嗷嗷的喊起了口号。 “杀鞑子!上天庭!杀鞑子!上天庭!” 看到部队的士气高涨,陈德兴满意地点头。党的思想教育办法果然是个一抓就灵的法宝,哪怕把阶级斗争换成民族主义,也是一样的高效! “吹号!整队!准备进攻!”陈德兴大声下令。 当然要进攻了!用党的思想教育办法洗了脑的13世纪大汉族主义战士们,还会怕那些连马都没有骑的草原蛮子?况且大汉族主义战士手里还有火药武器,还有威力不亚于滑膛枪的神臂弓! 四千多大汉族主义战士很快就完成了整队,还是神臂居前,长枪居中,发石、床子弩居后,另外还在两翼各安排了一队长枪手遮护。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随着一声声似乎扯破了嗓子,从胸膛里面挤出来的口号声音。已经散开了队形的怯薛军全都齐声呐喊,挥着大汗弯刀的百户、十户们最先开始冲锋。接着就是近四千名怯薛军士兵跟着一起向前。汇成了一股巨大的浪潮。由于战场狭窄,不能容纳散开阵型的六千怯薛,脱欢只能一次投入四千人。也没有严密的战阵,甚至连类似于散兵线的阵列都排不出来。毕竟步兵散开阵形冲锋在冷兵器时代就是乌合之众的代名词。蒙古人的发石机也同时开始投掷质量很差的铁砲了,随着一声声闷响,一枚枚铁疙瘩就从涌动的步兵巨浪的头上飞过,在空中划出弧形的弹道,只是准头半点也无。除了极少数铁砲落在霹雳水军阵列当中,大部分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看来蒙古人要真正掌握这种“高科技”武器,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学习探索才行啊。而且,他们就算能让发石机稍微打得准点儿,在没有高质量火药的情况下,一样没有多大威力。 而迎接怯薛军凶猛而上的冲锋巨浪的,则是霹雳水军投出的天雷。每一枚轰然炸开的天雷和呼啸飞舞的弹片,都是蒙古勇士们终身难忘的噩梦!只要身处爆炸威力波及范围之内,任凭几重重甲都毫无用处!由火药爆燃产生的高压推动的生铁碎片轻而易举的割破了柳叶铁甲和锁子甲,切开了结实的肌肉,击碎了粗壮的骨骼。鲜血马上就四下飞溅了出去,染红了一片片泥泞的土地。由于怯薛军的阵型摊开得太广,霹雳水军的天雷几乎没有打空的余地,全都砸在了突击的队伍当中。虽然只有区区二十枚,但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一时间,怯薛勇士的惨叫声都压过了他们呐喊的声音! 不过这些人到底是蒙古帝国最强悍的武力,虽然被一轮轮的天雷轰炸,但是没有人后退一步,都呐喊着怪叫着向前冲锋!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只要冲过去,用弯刀砍死对手,用长枪挑死敌人!这一段一百多步的冲击距离在这个晚上,显得遥远而又慢长,足够霹雳水军的发石机投放两轮天雷,第一轮二十枚,第二轮四十枚!每一枚天雷炸开,都会扫倒至少三四个蒙古勇士……二百余人的死伤似乎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是倒下去的都是武装到牙齿的,最凶蛮的怯薛军! 脱欢坐在马上,伸着脖子观战。每当一团火球升起,他的心口都好像被砸了一下! 怯薛儿郎竟这样死去了,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着,就被会爆炸的铁球杀死!长生天怎么能容许这样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呢? 这南朝的汉人实在太可恨了,等踏平江南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多杀些人才好解恨啊…… 霹雳水军队将,随营军校一期毕业生沈牧野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黑暗中嚎叫着冲锋的蒙古人,年轻而俊朗的面庞上都是坚毅和紧张的表情。他现在的责任是测距,就像当日陈德兴在保障河畔一样。 不过霹雳水军的神臂弓齐射距离却是三十步之内。他高高举起了右手中的火把,身体稍稍后仰,然后猛地用力将火把向前投出!投掷火把就是射击的信号,三列神臂弓手中的部将、队将在这一刻,全都奋力掷出火把。 同时大声怒吼:“神臂弓,发!” 无数支利箭在强劲弦力的推动之下,同时激射而出,顿时就在怯薛军的前排刮起一阵死亡旋风!神臂弓射出的利箭,哪怕是百步开外的木板都能穿透,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之上,根本不是怯薛军的柳叶铁甲和锁子甲(两层)可以抵挡的。锋利的箭簇刺破盔甲突入人体,箭头之上早就用污水和粪便浸泡过,刺入人体之后如果不及时清创,少不得就是严重感染伤口。 “神臂弓,撤!” 沈牧野再次下令,虽然神臂弓手都配有自卫的腰刀,但肉搏终究不是他们的任务。而在怯薛军攻上来之前,沈牧野就已经得到了“一发而止”的命令——怯薛毕竟不是汉军、新附,不可能被一阵密集箭雨就打光士气的! “小天雷,点火,投!” 而在神臂弓撤退的同时,他们身后的长枪兵则投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小天雷——霹雳水军的这套战法也不是单纯复制后世的线列步兵,而是在数十次演练之后摸索出了自己特有的战术。譬如现在,在神臂弓齐射的同时,他们身后的三排长枪手中的两排已经将长枪放平,而最后一排则用火折子点燃小天雷奋力投出,以掩护神臂弓手的撤退…… 第180章 杀汗 十四 第三更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杀鞑子,上天庭!” 呐喊声中,双方的甲士凶狠对撞,用足全身的气力拼杀。怯薛勇士武艺高强,而霹雳水军却长枪如林,结阵而进! 正如脱欢预料的那样,散乱的步兵哪怕武艺高强,在结阵的对手面前永远是吃亏的一方。战场之上,个人的武艺当然有发挥的余地,但也绝不是个比武论输赢的地方。 如果要单对单的比武,任何一个怯薛都可以和陈德兴、陆虎这样的大将一战!如果结阵而斗,他们同样可以压着霹雳水军猛揍。可是要用散乱的队形,去冲击对手严整的步阵,却只有死伤枕藉。 不过即使是死伤枕藉,也必须往前冲!催促进军的号声一阵紧似一阵。脱欢身为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就将手中仅剩的两个千人队也一并投入战场。 几十年的沙场生涯让他有了非同寻常的战场直觉。他知道现在这个肉搏的机会来之不易!若是被逐退了,少不得又要冒着南蛮的天雷和箭雨再次冲锋!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把兵力投进去,争取在前线勉强恢复起阵列。只要是结阵而战,怯薛勇士又怎么会打不过南蛮呢? 而且,他还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眼前这股南蛮好像在不顾一切的往大汗身边靠……他们目标不会是大汗吧? “轰轰轰……” 又是一阵密集的爆炸声响起,所有观战的蒙古贵人都是心中一紧,这次火球是呈一排同时腾起的,而且落点就在前线正慢慢成型的怯薛军阵列后方。飞舞的单片顿时就将怯薛军的阵线炸薄了几分! 生命就这样飞快地消耗着,这些放在草原上放在大漠中足可以让这个时代任何军队胆寒的怯薛军,就这样以足够让蒙古大汗胆落的速度在消耗! 与此同时,在霹雳水军一方,指挥长枪手同蒙古怯薛肉搏的陆虎同样是心痛不已。他麾下的儿郎虽然经过了几个月的严格训练,大部分人原本就有些武艺,但终究不如怯薛军。虽然战阵搏杀中个人的武艺不是最重要的,但是武艺高强的怯薛,哪怕没有结阵,也能凭着悍勇和武艺,打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交换率。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怯薛加入战斗,他们的阵型也在渐渐形成!好在方才退下去的神臂弓手已经开始投掷小天雷,总算让自己麾下的儿郎喘了口气。 “杀鞑子,上天庭!” 张弘范趁着怯薛军被刚才一轮小天雷爆炸炸得有些昏头昏脑的时候,呐喊着着举枪就刺,又刺穿了一个怯薛勇士的胸膛! 身为部将级大义教官的张弘范是自己要求上阵去杀敌的,他身上的甲胄已经满是血迹,都是蒙古最高贵的怯薛勇士的鲜血! 曾几何时,成为一名怯薛,护卫在大汗身边就是他最大的人生理想。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曾经日夜苦练武艺,曾经努力学习蒙语,还曾经给自己起了个蒙古名字,更幻想自己是一个草原上的蒙古牧民之子,而不是拥万军治万名的汉侯张柔之子。 那时候的张弘范,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疯狂的杀害大汗的勇士!但是他现在却三天两头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抓到,然后剥皮抽筋!而抓他杀他的人,一会儿是陈德兴,一会儿又是蒙古人…… “杀鞑子!上天庭!” 又是一声大喝,长枪再次刺穿了一名年轻的怯薛勇士的胸膛——这位虽然是勇士,但是张弘范的武艺也不是吃素的,现在又陷入了半疯狂之中,妥妥就是一武疯子。带着人体温度的鲜血又一次渐在了张弘范的脸上,这鲜血似乎给了他一种安全的感觉。仿佛多杀害几个蒙古勇士,他身份就越不容易暴露! 对身份暴露的恐惧,已经入了他的骨髓! 可同时,他心里面又非常清楚,自己正在一条不能回头的绝路上越走越远!他已经杀了蒙古勇士了,而且还不止一个!这样的罪恶在北地,就是千刀万剐也赎不了啊!若是让他那位对大蒙古赤胆忠心的老子知道自己这样杀蒙古人,铁定会大义灭亲的…… 北地,已经回不去了!除非是作为北伐大军的一员,跟随陈大将军犁庭扫穴,封狼居山! 自己这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张弘范的身子就是一抖,仿佛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一般,一时间竟然忘记自己是在战场上了。 一把蒙古人的长枪刺了过来,眼看着就要了解张弘范罪恶的一身,却有人猛地撞了他一下,结果替他挨了一枪。 那人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张弘范的怀中,眼看就不活了,还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张弘范认得那人名叫牛老七,是北地汉儿,山西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却好像四十挂零的样子,不用说就知道是苦大仇深的主儿。据说族里面被蒙古大爷屠过一次,在山西没法活才跑到史家的地盘上讨口饭吃,结果他本人还被史家抽了壮丁…… “张教官,俺,俺,俺要上天庭了,俺杀了鞑子,杀了两个!痛快,太痛快了……”牛老七却丝毫没有怕死,老实巴交的他被洗了几个月的脑,真的已经相信杀鞑子可以上天去享福的,只是还有些事情放不下。 “俺,俺在北地还有老娘,还有个兄弟……张教官,麻烦您打回北地的时候,把俺的骨灰带去,成吗?还有俺的抚恤,俺该得的土地,都给俺兄弟……” 霹雳水军不仅拥有宋军中绝无仅有的政战体系,而且还有一套和土地挂钩的奖励办法。凡是立功将士,都可以得到相应的土地。 “嗯!俺张九一定给你都……都办到了!”张弘范只能重重地点头,眼睁睁看着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汉子死去。 就在这时,进攻的号声再次响起,然后就是一阵齐声呼喝:“杀鞑子!上天庭啦!” 陈德兴又一次给他的士兵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 “竟然打不下来!竟然打不下来!这怎么可能?这可是怯薛军啊……” 蒙古大汗已经被眼前这场鏖战给震惊了,虽然他的怯薛勇士还没有败下阵来,但是战场上谁占上风还是一目了然的。霹雳水军的天雷好像雨点一样砸下来,怯薛勇士根本就是在火海中战斗!每一声轰鸣,就意味着有几个或者是更多的勇士倒下。 已经有受伤的勇士被抬下来了,身上的盔甲都被炸烂了和血肉搅成了一团,声嘶力竭的惨叫,真是让人不忍目睹,而军中的萨满巫医那里见过这种伤?根本不知道怎么医治啊! 这些被抬下来的伤员,就被堆放在和大汗相距不远的山坡上等死,凄惨的叫声和血腥的味道一起顺着山风传来,让蒙哥很有一些心烦意乱。 “大汗,不如先收了兵马,来日再战吧!”和蒙哥一起的宗王末哥忍不住劝了一句。 蒙哥却瞪了他一眼,厉声怒吼:“俺们蒙古勇士,什么时候在陆地上怕过南蛮!再调集人马,用人命填也要尽灭了这支南蛮水军!” 不等末哥回话,激战的军阵之中,又响起了雄壮的口号声。这声音蒙古勇士都熟悉了,正是霹雳水军冲锋的口号——杀鞑子,上天庭! 蒙哥猛然望向战场,就见怯薛军的战线在霹雳水军的压迫之下正在缓缓后退! 末哥连忙上前拉住蒙哥胯下战马的缰绳,急声道:“大汗,这里危险,还是往山顶上挪挪吧!” 蒙哥猛地用手中的马鞭抽了打一下末哥的手背,大呼一声:“胡说什么?我是大汗,只要我的苏鲁定不动,怯薛勇士的士气就不会堕了,哪怕和南蛮子换命,也能挡住他们。末哥,你赶紧去调兵!” 末哥叹了一声,松开大汗的马缰,就在马上行了一礼:“大汗,您可千万小心,俺去去就来!” 说着就策马狂奔而去。 就在两人匆匆交谈数语之时,陈德兴已经站上了一架三发石机,他个子本来就高,脚下又踩着一米多高的发石机,顿时就居高临下,手里还拿着个简易的风速仪。 “风速,微风!” 陈德兴大声吼着:“距离,五百八十;方向,西北55度……” 在他的身边,孔玉孔秀才正在一架架检查着排列整齐的二十架三弓床子弩!床子弩都已经上好了弦,巨大的天雷箭也安装到位。每根天雷箭的熟铁皮打造的“战斗部”中都填装了三斤质量最好的颗粒火药,二十枚天雷箭中一共有六十斤黑火药。爆炸威力至少相当于三公斤炸药! “都统,全部床子弩都准备完成!”孔玉大声吼着。每一架床子弩边上,砲手(霹雳水军中床子弩是砲兵编制)已经准备好了火折,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点燃引线。 “好勒!”陈德兴又向正前方看过去,霹雳水军的步卒刚刚奋力发起了一轮反击,已经将怯薛稍稍逼退,给这二十架三弓床弩留出了足够的射界。陈德兴猛地拔出宝剑,一直前方山坡上的苏鲁定,“目标,蒙古大汗,全体点火……发!” 第181章 杀汗 十五 第四更 月票已经191张了,昨天10点上的架,不过32小时就有那么多月票,罗罗真的很感激,想来200票也不远了,今晚22点再来一更,这样也是5更了。谢谢大家,罗罗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 “绷绷绷……” 弓弦破空的声音接连响起,二十支巨大的天雷箭顿时被弹射出去! “快快快,绞弦,上箭……快啊!” 操控这些三弓床子弩的霹雳水军军将大声吼着,所有人动作都奇快无比。光是二十发天雷箭还是不够保险,如果能多射出一轮、两轮,杀死蒙哥汗的可能就能更大一些了! 陈德兴的双眼通红,死死盯着近六百步外的山坡之上!蒙古人在那里点了几堆篝火,还竖着无数牛油火把,照亮了象征着蒙古大汗的九游白纛。大纛之下,还有一条身穿白色甲胄的汉子,须发花白,身材魁梧,那便是蒙古帝国第四任大汗,勃尔只斤.蒙哥! 历史上因为他的死亡,蒙古帝国走向了分裂和内战。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兄弟相争,给南宋王朝赢得了最后的喘息之机。而陈德兴现在也需要这样一个喘息的机会。虽然他已经拥有了一支万人上下的强兵,但是想靠这么点儿实力去挽救华夏天倾却是很不现实的。或许在海上,陈德兴可以凭借着后世的知识纵横驰聘,但是在陆地上。今晚同蒙古怯薛军的激战已经说明问题——即使在拥有黑火药这个杀手锏的情况下和蒙古怯薛步战,仍然打成了焦灼!蒙古帝国鼎盛时代的武力,的确是不容小觑的。 如果这里不是山峦重叠,不利于战马发挥威力的川江岸边,而是地形开阔的北地。霹雳水军的步阵,恐怕已经被蒙古怯薛的铁骑给踏破了! 如果这蒙哥不死,而是再领导蒙古帝国和南宋打上十年八年的,陈德兴可是真没有把握能保证南宋这艘破船可以继续漂浮下去。 “大汗,危险!” 当二十支天雷箭破空而来的时候,蒙哥身边的怯薛卫士便有人高声呼喊起来了。 蒙哥本人的反应也够灵敏的,猛地就拔出了弯刀舞个刀花护住了前胸要害部位。他身边的怯薛们更是发疯一般向他涌去,仿佛要用身体护住他们的大汗似的。不过这些飞行了近六百步的天雷箭却根本没有准头,没有一枚落在蒙哥大汗十步之内,而且弦力都已经耗尽,随便碰到什么东西都会啪嗒一下落在地上,有一支还被某个眼明手快的怯薛给接住了拿在手中。 “哈哈哈,南蛮也是计穷了,隔着五六百步就射床子弩。”看到所有的天雷箭全部打空,蒙古大汗仰天大笑起来,还冲那个接住了天雷箭的勇士招了下手,“来,拿来我看看。” 那勇士也是个实心眼儿的,根本没有想过手里拿着的其实是个炸弹,听到大汗召唤,就屁颠屁颠跑过去,单膝跪地,双手将天雷箭举过头顶。蒙哥一伸手就把天雷箭接了过来,还笑了笑说:“可够沉的,怪不得飞不远……轰隆隆!” 轰隆隆当然不是蒙哥说的,而是蒙哥手中的天雷箭炸开了!同时炸开的,还有另外十三支天雷箭,随着十四个火团升起,无数的单片就在蒙哥本阵所在的山坡上飞舞,霎那间就造成了重大的伤亡,聚集在蒙哥周围的怯薛勇士和蒙古将领几乎全被打倒。死人死马或是垂死的人和马躺了一地,惨叫声和呼救声立时就响了起来。 周围的怯薛甲骑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然后便潮水一般涌向爆炸发生之处,用红了眼睛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些蒙古勇士此刻的心情。这些怯薛勇士不是百里挑一的草原男儿,就是蒙古贵族的子弟。蒙古大汗对他们而言,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就是长生天的骄子,只有长生天想念他的骄子之时才会将其从人间召回。这样的天骄,如何能丧在南蛮的天雷之下呢? 可就在众人云集过来的时候,第二波天雷箭又再一次破空而来! “大汗,快救大汗!” “快护住大汗!” 众人七手八脚搬开几具尸体,从一堆死人或是半死人中寻找着蒙古大汗,哪怕是天雷箭再度炸开,也没有让这些疯狂的人停下手里的动作,除非他们被爆炸的威力波及! 两轮爆炸过后,蒙古大汗的本阵已经成了一个停尸场,不知道有多少死尸或是奄奄一息的伤者躺在那里,其中就有蒙古大汗蒙哥! “大汗!找到大汗啦!” 一声带着哭音的吼声响起,山坡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包括垂死的伤者,都摒住了呼吸。 “大汗……驾崩啦!” “大汗驾崩啦!” 蒙古大汗被人从尸体堆里面刨了出来,满头满身的都是血,半个脑壳不知道去了哪里?粉红色的脑浆子溅得到处都是,人自然早就没了半点儿气息。 …… 大汗驾崩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怯薛长脱欢耳中,这位蒙古老将顿时就傻了眼,身子晃了晃就要栽下马背,幸好有身边的亲卫及时扶住。 “大汗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俺,俺一定要为您报仇!” 脱欢满脸煞气,手中的弯刀已经跌落,挥起马鞭就向前面指过去。 “俺们怯薛儿郎,岂能放过杀害大汗的南蛮子!都随某突阵去!” 一名千户连忙紧紧扯住他的缰绳,指着长江上的三层桨座舰:“万户,来不及了,南蛮子正在上船!” 脱欢转头而望,心中顿时一凉。 刚才还在死命向前的霹雳水军,这会儿已经在天雷的掩护下结阵而退到了江边了。 一艘艘霹雳水军的三层桨舰之上,三弓床子弩也已经绞好了弦上好了天雷箭,随时可以用火力掩护岸上的部队。 如此局面,怯薛军若是强要送上门去,除了再送些人头给陈德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可要是就此放弃,蒙古大汗的仇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得报? 脱欢双目直欲喷火一般,死死盯着那些靠在长江岸边,还用吊桥(乌鸦吊)互相连接(其中一艘船的乌鸦吊连着那艘被当成码头的大连环船)在一起的南军战船。他都恨不得跳到水里面拿头去撞翻它们! 不过这等疯狂的念头并没有实现的机会,退兵的号声却已经在战场上空响起。 …… “这是……要退兵了?” “难道是大汗……出来什么变故?” “不,不至于吧?” 就在距离方才激战的战场不远的一个小山头上,三个刚刚惨败下来的汉奸,史天泽、汪田哥和董文蔚正伸长着脖子望着蒙哥本阵的方向,还不时的议论上两句。 他们仨,自然是有罪的!先是折了大蒙古的水军,接下来又在陆地上面一触即溃,没有担当好炮灰的角色!正合计怎么请罪的时候,就看见蒙哥所在的山头被天雷箭给炸了!现在又听到了退兵的号声……不用说,一定是蒙古大汗出了什么状况!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汪田哥顿时急得直跺起脚来,他的田哥之名还是蒙哥所赐,在仨汗奸当中和蒙哥最为亲密。蒙哥真要出了什么状况,巩昌汪家还能不能保住原来的万户世侯地位,就真不好说了。 “还是快去中军看看吧……万一真的有什么不测!这大军可不能再久留川东了!” 史天泽看了看另外两人,跺跺脚,算是拿了个主意。他可是从军几十年的宿将,可是如今这样险恶的局面却是头一回遇上。十万大军深入山险之地,最可靠的交通线长江又因为水军战败而落入敌手,如果连三军统帅兼一国之君的蒙古大汗都意外阵亡…… 这可真是绝境加绝地,稍有不慎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 站在虎号三层桨座舰上,望着战场上怯薛军井井有条的退去,陈德兴的眉头却微微蹙着。 蒙古退军号声的响起,意味着南沱场大战的胜利是属于霹雳水军的! 十余里的川江水道之上,到处都是翻覆或燃烧的蒙军战船。长江两岸的江滩之上,到处都是倒伏的人体,有些是战死的,有些是淹死后被冲上江滩的,还有些干脆是自己弃船游上江滩后就听天由命的瘫软不动的。 蒙古水军尽此一役,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这些伤亡损失对蒙古帝国而言,虽然颇为惨重,但并非致命,因为死伤和将要被俘的,都是汉人。 而入侵四川,屠了无数城镇,杀戮了千万无辜百姓的蒙古人,却还没有得到应有之下场!只是蒙哥的怯薛军在刚才一番激战中遭了些损失,但是看他们退得井然有序,估计伤亡也不是太重。 若是蒙哥此战未死,这场南沱场大战对蒙古帝国的打击,可就远远比不上历史上的钓鱼城之役了。 不行,自己不能将整个民族国家的前途,全都寄托于运气!不能让深入川东的蒙古大军主力就这样安然退去!但是仅仅靠自己麾下的不到万人的疲惫之师,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将几万蒙古精锐的命留在四川的群山之中的! 凌晨最黑暗的夜色之中,陈德兴脸色凝重,大声下令:“带上所有死伤的弟兄,俺们先回大寨,休整两天,然后再去打涪州,再去重庆府。” 第182章 迷雾 第五更 月票有209张了,只能用奇迹形容,罗罗太感谢了,第五更现在奉上! ....... 大山炊烟直,长江落日圆。 站在高处望着蒙古大军所在的山地,仍然是一副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的大军景象。 南沱场大战在凌晨的时候,就以蒙古大军的退兵而告终。但是蒙古人却没有远走,大寨就下在南沱场以西的丘陵山地之中,但有宽平可以扎营之处,都是屯驻了军马。 此刻正是黄昏之际,营中炊烟四起,而大群大群的战马则被蒙古骑兵亲自牵着,带到周遭的溪水边上去饮马洗刷。不过长江滩头,却是没有一个蒙古勇士的影子。 象征着蒙古大汗的九游白纛仍然高高伫立,怯薛武士也如往常一样,忠实地守候在大汗的金帐之外。一道道以大汗名义发布的军令,则流水似的传向了蒙古大军驻地各处。或是慰问,或是训斥,或是严令,仿佛蒙古大汗依旧在世一般。 “皇后,皇后!现在不是替大汗复仇的时候,长江水路已失,数万大军处于绝地,营中粮草已经不多,一旦涪州浮桥被南蛮攻破,大军后路就将失去!皇后,臣下认为现在应该立即撤退!” 安静的金顶大帐里,就听见一个老男人哭得抽抽嗒嗒的。一位盛装的蒙古女人坐在软榻上,歪着身子,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就是跟随蒙哥大汗南征的二皇后斡兀立.秃忒迷。蒙古帝国没有什么妇人不得干政的禁忌,在窝阔台大汗和贵由大汗去世后,蒙古帝国都是一度由皇后执掌。前后加在一块儿共有八年之久。因而在蒙哥汗死后,随征的斡兀立.秃忒迷皇后便被诸将宗王们抬出来了。 不过这个女人却没有乃马真后(窝阔台之妻)和海米失后(贵由之妻)的手段,更没有操控蒙古帝国的野心。丈夫的突然惨死已经让她有些六神无主,一会儿想着为夫报仇,一会儿又想早点返回蒙古草原召集库里台大会,好早日选出新任大汗。 而跪在她面前的。正是史天泽,一脸悲痛欲绝的又说又哭,说到动情处,还不住地在地上碰头,好像死掉的不是蒙古大汗而是他亲爹史秉直似的。宝音特穆尔手里拿着弯刀侍立在斡兀立.秃忒迷身后,一张俏脸阴沉的有些怕人。末哥、纽璘、脱欢和术速忽里等几个蒙古的宗王重将还有吐蕃大喇嘛八思巴,全真教道士尹志平都坐在两侧胡床上面,都一脸焦急地看着斡兀立.秃忒迷。 好容易等史天泽哭哭啼啼说出了撤兵的建议,斡兀立.秃忒迷才慢慢地道:“大家都怎么看?真的要放过那些杀害了大汗的南蛮子吗?” 几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末哥脸上,这位末哥是蒙哥的弟弟,是蒙哥所率的这路大军中的二号人物,现在自然该他拿主意。末哥沉吟了一下,字斟句酌地开口:“害了大汗的是南蛮的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名叫陈德兴……这是俺们大蒙古的仇敌,俺们要牢牢记住了,将来总有报仇雪恨的一日!不过眼下,大汗驾崩,大军又处于险地,国家一时也群龙无首。的确不是决战的时候……而且这川东山区,这长江,都不是俺们大蒙古铁骑纵横的战场。就算大汗还在,估计也不会再打下去了。” 斡兀立.秃忒迷皇后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忽然放沉了声音:“这陈德兴是我的仇敌,也是全体蒙古人的仇敌,将来无论谁当大汗,都不能忘记这仇恨!陈德兴……必须要死!霹雳水军,必须要灭!” 大帐内的蒙古大人物们对望一眼,都是重重点头。这杀害大汗的敌人当然不能容他活在世上!要不然大蒙古的威望何在?没有了威望,大蒙古还怎么统御四方,还怎么一统四海? 史天泽这时又重重碰头:“皇后,臣还有话说,俺们可不能让陈德兴此贼因为大汗驾崩而成就威名……大汗只能是染病而崩的!” 一听这话儿,末哥就在心里面点头,还是这个史天泽心思缜密。蒙哥汗被人打死的消息必须封锁!这可关系到蒙古帝国的脸面……而且也关系到陈德兴日后在南蛮那边的前途。 斡兀立.秃忒迷皇后点头道:“那就说大汗染病……等到大军撤到六盘山再宣布大汗驾崩吧。” …… 在蒙古方面谋划着退兵回师的同时,夕阳之下,陈德兴正在主持葬礼。 经过差不多一个白天的休整,霹雳水军上下已经恢复了四五分的气力,而且伤亡和战果的统计也已经出来了。 昨日的大战虽然获胜,但是霹雳水军自身的损失也不轻。包括张世杰带来的一千五百人的损失在内,阵亡高达一千五百三十三,失踪三百五十五,另有重伤二百十八。合计损失了两千一百零六人! 报告阵亡的1533人都是收敛到尸体的——霹雳水军的原则就是绝不抛弃一个同袍!当然,这个原则是不可能百分之百做到的,但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所以在大战结束之后,陈德兴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收敛战死者的尸体,同时登记好姓名、籍贯、官职等重要信息。然后就是火花尸体,装敛到事先准备好的骨灰盒子里面。 陈德兴则一身麻衣,手持着牛油火把,在道袍加身的任道士陪同之下,在三军将士的注视之下,一一点燃火葬的柴堆。 每点着一个,还要大喊一声:“某某兄弟,天庭再见!” 而观看这葬礼的,除了陈德兴麾下的将士,就是张世杰带来的一千多人,还有被俘虏的四千多蒙古汉军和新附军。 “统领,这陈拱卫还真能买人心啊,怪不得霹雳水军上下恁般地卖命!” 张世杰听了身旁一个正将的言语,点点头道:“这便是手段啊……昔日的岳武穆、余樵隐怕都不如他!” “不如他已经把命送了,要是如他一样,还不得灭族?” 张世杰回头看着那人,“灭族?十万人同心,就不知道是谁家要灭族了!” “统领,”这正将自然是张世杰的心腹,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惊讶,“您这是要……” “还是且看他怎么做吧!”张世杰顿了下,压低声音道,“这等人物是能复中原的……吾等若想有衣锦还乡的一日,就只能指望他了!” …… 张世杰走进陈德兴所在的营帐中时,陈德兴正在和几个心腹重围着张方桌子一边吃饭,一边议事。 吃食非常简单,水煮的面疙瘩、腌肉、鱼肉,一个人一大碗儿,就这么囫囵吃着——霹雳水军的规矩,上了战场就是官兵一体供应,下面的普通一兵吃什么,上面的军官直到陈德兴本人就吃什么!而且是士兵先吃,军官后吃,下级军官先吃,高级将领最后用餐。 这不是单纯做个姿态表示同甘共苦,而是必须真的看到了部下都吃上了饭,军官才能安心就餐,这就是责任心的体现!在扎营的时候,同样是如此规矩!那种古之名将的风范,在霹雳水军中都是写进《操典》的。 当然,在平时驻防的时候,军官们还是要根据官职大小享受特别待遇的。 “张统领,可吃过了?要一起用点儿吗?”陈德兴客气地招呼着。 张世杰看了眼几个“大将”正在吃的伙食,只是笑着摇摇头。他的官儿虽然没有陈德兴大,手底下的兵也不多,可是在前线的吃用,真不知比陈德兴好多少——统领这个级别的军官,在宋军当中已经算高级的了,就是出兵打仗也是带着仆人、厨子一路伺候的。 “拱卫,听说昨日一役砲毙了鞑子大汗,可是真的?”张世杰一坐下来,就先问起了蒙哥的生死。 打死蒙古大汗可是泼天的功劳!说起来也是有张世杰一份的,他的一千五百人可是守着南沱场大寨和鞑子苦战过的。 “或许有,”陈德兴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子,语调淡淡的。“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误报上去,须得仔细核查。” 陈德兴的话,不置可否。张世杰听了微微有些奇怪,战场上误报军功的事情多的很,击毙蒙古大汗这等功劳,上头自然会去调查,下面误报了也无妨。陈德兴居然选择不报,真是有些古怪。 陈德兴顿了顿,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南沱场一役虽然获胜,但是蒙军依旧势大,川中局势仍然严峻,须得全力应对。吾意已决,大军明日便会开拔,水陆并进去取涪州。张统领可愿随某同去吗?” 张世杰思索半晌,一时也弄不清陈德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点头答应,收复涪州总归是个功劳吧?大汗死没死一时弄不清楚,但是地盘有没有收复这可容易查明。 陈德兴笑了笑,又道:“那就好,四川失地颇多,局势于大宋不利,却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地方。世杰兄不如同某一起在四川征伐上一年半载吧。” 是的,陈德兴现在不急着离开四川,倒不是想在四川弄块地皮,而是要在征战四川的过程中壮大自己的力量。而要想达成这个目标,打死蒙古大汗的功劳,显然是个不错的筹码,所以现在不能急吼吼的就全部抢到自家的名下…… 第183章 加入,就要改变 第一更,求月票 六月骄阳之下,川江两岸好像变成了个火炉子似的,而且一丝微风都没有。连军中的旗帜也不再飘扬,只是有气无力的耷拉着。 这样的天气,就是坐在树荫下拿着蒲扇扇着都得一阵阵的出汗,要不了一个时辰,整个人都是油滋滋的,这真是一年之中四川最糟糕的气候了。 自幼长在北地,习惯凉爽气候的汪惟贤、史权还有史彬他们,这个时候真的很想念家乡,家乡的凉爽气候,家乡的宜人风景,家乡的妻儿老小,还有家乡的蒙古达鲁花赤……不过,这美好的汉奸生活现在只能出现在他们的梦中了。现在他们离家乡很远,离地狱却很近,或者已经在地狱里面了! “啪!” 一声脆响,巩昌汪家的大公子汪惟贤就觉得背上一阵剧痛,又麻又辣,这就是挨鞭子的感觉! “用力拉!没吃饱么?快用力拉啊!”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吼了起来,“今天拉不完这25里,谁也不许吃饭!” 拉什么?拉纤! 堂堂巩昌汪家和永清史家的公子,北地三等汉中的头等人物,现在正在拉纤!和被俘的四千多汉军、新附军士卒一起,打着赤膊,流着眼泪,用足浑身力气拉动绳索,拖拽着霹雳水军的车船,一步一步向前。 而在他们的侧后,张弘范则拎着皮鞭,带着十几个同样是北地出身的霹雳水军大义教官在当监工。谁走得慢些,就得挨打,一点不带手软的!除了打人之外,张弘范等人还有一个使命,就是给这些北地降卒洗脑! 实际上,让这些蒙古汉军、新附军降卒拉纤就是洗脑的一部分!洗脑可不仅仅是说教和感化,惩罚同样是必要的!因为让受众感到害怕,也是洗脑成功的必要条件。就如后来的革命军队时不时要来个肃反抓特务什么的,就是为了让革命战士们时时刻刻感到压力,有了压力才会积极要求进步,这样才容易行成人人进步,人人向组织靠拢的气氛。 这组织,既要让人感到温暖,又要让人感到畏惧!如果只有温暖而没有了畏惧。那么后世苏维埃祖国的教训也是非常深刻的……因而陈德兴一直以来,都在军中制造各种各样的紧张气氛,让下面的军将,特别是北地归正人感到一些压力。 而眼下这些被俘的汉军、新附军士卒,还不是霹雳水军的一员——他们不是“自己人”,而是可以挽救的汉奸。现在好好拉纤,好好表现,到了涪州就根据表现来挽救。要让他们感到这挽救来之不易,因而才会加倍珍惜,这样便容易洗脑了。 至于汪惟贤、史权、史彬这样的大汉奸,陈德兴也是愿意给他们出路的——按照陈德兴的话说“人的出身是不可以选择的,但是人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汪、史等人生在汉奸之家,从小就被汉奸父亲灌输错误的思想,所以才会犯下背叛民族的滔天大罪。 但是……赎罪自新的机会还是要给的,只要他们幡然悔悟,走上为民族而战的道路,他们还是大汉民族的好儿郎! 当然,他们如果不想要自新,现在就可以提出!霹雳水军给铁杆汉奸准备好了尖头木椿——活活钉死! “饶了俺,俺再也不敢啦!” “杀了俺吧,行行好吧……” “陈德兴,你个混帐王八蛋,你滥用私刑!” 这是被钉在木椿上的人在惨叫!在哀求!在谩骂!他们都是试图逃走的汉军、新附军军官,也有几个带头投降蒙古的原宋军将领,包括成都府都统制姚德和正将张威。现在都被扒光了衣服,活活钉在木椿之上——木椿的尖头从他们的菊门插入,在他们体重的作用下,缓缓的向他们的五脏六腑推进! ‘太凶残了!还好昨晚没有和他们一块儿跑!’听到惨叫,又看看长江河滩边上一根根竖起来的木椿,还有木椿上面插着的活人。史权、史彬和汪惟贤三位的菊花,就是一阵阵抽动!拉纤的气力也大了几分…… …… “庆之,你何苦这样折磨他们呢?” 就在史权、史彬和汪惟贤他们拖拽的车船船舱里面,陈德兴和张世杰两个人,都是一身汗褂,摇着大蒲扇,坐在一张铺着羊皮地图的方桌旁边。 听了张世杰的提问,陈德兴只是摇摇头,“杀一儆百而已!日后到了北地,这等事情可是少不了的。” “杀一?”张世杰看着窗外长江滩头上排列开来的木椿,总有好几十根的样子,每一根上面都有一个惨叫着的活死人。“杀在这个地方,又能给谁看?” “给那些蒙古汉军、新附军的降卒看,给我霹雳水军中的军将们看!”陈德兴的语气冷淡,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情,而不是几十条人命。 “为什么要这样?”张世杰还是不明白,“难道他们不肯投降?” 这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蒙古人,不过是为了钱或是被迫替蒙古人卖命的汉人罢了。 陈德兴冷笑道:“投降只是开始,要让他们真正成为百战百胜的劲旅,就必须改造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有这里改变了,他们才会不怕死、不怕苦、也不是那么要钱。而要改变这里,就要从害怕开始……怕我,怕霹雳水军的大义教官!” 张世杰的眉头紧紧皱着,他已经见识过霹雳水军的军卒是怎么打仗的,真的是不怕死、不怕苦、不要钱!南沱场大寨防御战打得那么苦,就没有看见霹雳水军的军官拿出一筐筐的铜钱! 至于他的那一千多人,全都得靠现钱才能撑下来。 而现在,冒着这样的烈日行军,霹雳水军上下愣没有人叫苦,更没有一文钱的号赏。而张世杰的人,那是每人给了一贯铜钱的赏才勉强上路的…… 当然,陈德兴的霹雳水军并不是完全不讲报酬,官职、差遣、土地、足额发放的军饷、上等的伙食(对士兵而言)等等的都有。而且论功行赏是相当公道的,由各部队的主官、副官和大义教官一起当着士兵的面公开评定。 但是,在霹雳水军中绝对没有下级和上级讨价还价将钱的事情——这里是军队,不需要工会——而且平时的训练、行军,再苦再累,都不会额外加号赏。 一支军队,一个组织,哪怕是革命军队,革命组织,都不可能完全不计报酬,不讲得失。就是中g早期的领袖,也是有一定特殊待遇的。但是一支军队绝对不能只讲钱,而没有了理想和荣誉感! 而大宋的官军,很显然就是这样一支没有理想,没有荣誉,只知道死要钱的军队!如果大宋官家有足够多的钱,他就可以一直和蒙古人打下去,直到把蒙古拖垮。可是一但朝廷的钱花完了,大宋官军也就打不了仗,就只能等着灭亡了。 而陈德兴想要的,绝不是大宋官军这样军队。 “世杰兄,我的霹雳水军是什么样的队伍,你也知道了。”陈德兴认真的看着张世杰,“怎么样?可愿意加入么?加入了……就要改变,变得和我们一样,没有例外!” 例外是不能开的!陈德兴非常清楚这一点,有一个例外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n个,霹雳水军特有的纪律和风气早晚会荡然无存!战斗力也将一落千丈! 历史上,中国xxx和kmt在武装力量建设上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基本不能容忍军阀武装,会对投靠过来的部队进行彻底改造,使之和其他革命军队一致。后者却是个什么军队都收的大杂烩,而且也没有个改造的好办法,弄到最后派系林立,互相制肘,内耗严重。 陈德兴静静地看着张世杰,过了半晌,才听见对方一声叹息:“庆之,看来你是不会把兵权交出去了……我猜得没错吧?” 陈德兴笑了笑:“我不交,也没有人能夺走!” “吕家呢?” 陈德兴冷笑:“吕文德能杀得了蒙古大汗?能打败十万蒙古强兵?” 张世杰默然,“那么庆之兄想去哪里?” “饮马翰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祈连!” 听到这里,张世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下站起,又强忍着缓缓坐下:“庆之,现在是宋,而不是汉……” 陈德兴大笑,伸出两根手指:“我有两万兵,就足以伸展胸中之志,世杰兄可愿与我同心?” 两万普通的宋军根本不算什么大本钱,到了北地连立足都难。但是两万经过洗脑,装备了先进火器的大汉族主义战士,可就是一支了不得的武力了,而且还是一颗民族复兴的火种。 已经见识过霹雳水军战斗力的张世杰,当然知道对方没有在打诳语,而是真的有可能实现的。而且他还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打回北地,想要衣锦还乡,就只能跟着陈德兴。 他深吸几口气就将情绪平稳下来,“不就是一千二百多人嘛,这不算什么……只是有些老兄弟未必能受得住霹雳水军的规矩。” 陈德兴微笑着拍了拍手:“我给他们人头,蒙古鞑子的头,让他们高升去别处做官。” 第184章 交个底 求月票 天色向晚,蒙古大军的中军,才在一片山谷当中,安扎了下来。 蒙古大军的中军建制庞大,旗帜煊赫,随军还有太多的辎重,蒙哥是带着半个宫廷一起南征的,中军除了怯薛勇士还有宫廷的宦官、宫女和十几个他所宠爱的后妃,行进之际,自然钝重不堪。虽然蒙哥后宫的女子不是来自草原就是来自斡罗斯或是波斯,都是能骑马行军的女人。但是斡兀立.秃忒迷皇后却没有让她们轻装急行,而是缓缓而进。 护卫的怯薛军也都甲胄整齐,打着各色旗号,高高举着九斿白纛,仪仗森严军容浩荡的行军,就好像蒙哥大汗仍然在世,蒙古大军在南沱场也未吃什么大亏一般。 而且到了每日的宿营之地,这支败军更是愈加严整,挑挖壕沟,布设营墙,修建望楼,没有一丝马虎。甚至比蒙哥在世的时候更加严正!而中军派出的怯薛还会打着蒙哥的旗号巡视各营,看到有胆敢怠慢之将,顿时就会将其拖回中军的金顶大帐之外,一顿皮鞭军棍,一副治军毫不容情的做派。 这一番整顿下来,居然让一支刚刚打了败仗,折了主帅的军队凛然起来,至少看上去肃然严整,很有些浩浩之师的气派。 由于蒙古大军西退的路线靠近长江南岸,因而这副浩荡军势很快就被江面上往来巡弋的三层桨座战舰报到了陈德兴那边。 和江对岸的蒙古人相比,陈德兴在江北的营地就马虎多了,只是伐了些林木草草修了道栅栏,同时让营地倚着长江。在靠近大营的江面上,则是排列整齐的三层桨座船和车船。 大营栅栏虽然马虎,壕沟也没有挖。但是营中的伙食和卫生却非常仔细——陈德兴既然有意开拓海外,自然要万分注重在军中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要不然将来在役瘴丛生之地可就要吃大苦头了。 当炊烟从营地各处升起的时候,陈德兴正背着手在部队当中转圈。根据霹雳水军的制度,每个队自成一个伙食单位,围着野战锅灶在那里吃饭。这一顿吃的是米饭、咸鱼和腌菜。霹雳水军的伙食标准在这个时代算是很高的,和其他宋军不同,不是一日两餐,而是一日三餐。每名士兵每日有二十四两米面,中午、晚上两顿都有荤腥。而陈德兴更会在军士用餐的时候,亲自到场观察,以防有人克扣军队伙食。至于每月的军饷发放,不仅有各级主官和大义教官共同负责,陈德兴同样会进行抽查。在霹雳水军之中,克扣军饷、吃空额的情况同样是不许存在的。 已经投靠陈德兴的张世杰现在也跟着他一块儿在巡视,这位张世杰本来是带着厨子和各种美味食材出征的,而在加入陈德兴这个团体之后,立即改变作风,把厨子和食材统统送去了伤病营。这样果决的告别过去,倒真是让陈德兴刮目相看了。 他们两人转了一圈,又去了战俘休息吃饭的营寨,这里是张九,哦,就是张弘范负责的。这段时间军情紧急,《醒狮》报暂时停刊,张弘范就被临时派遣来管理降卒。还别说,倒是管得井井有条,也和霹雳水军一样安营和用餐,伙食也是一样的,只是周围有霹雳水军官兵看守。那些俘虏拉了一天的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自然吃得狼吞虎咽。 陈德兴背着手对张世杰喟然叹道:“若无这些北地汉人纳赋税,造兵器,充步卒,蒙古何来今日之猖獗?不过此事并非北地汉人之罪,实乃杀飞言和,捐弃北地之误。若不杀岳飞,北地怕是已经收复百年了。” 张世杰也是北人,不过并不完全赞成陈德兴的言论:“若岳王不死,也未必能恢复中原吧?” “如何不能?”陈德兴道,“岳武穆死时年三十九,六年后完颜宗弼病亡,七年后完颜亮弑君夺位,刚愎滥杀,荒淫无度,用兵轻率。岂是岳武穆之敌?若高宗皇帝能用岳武穆为相,整军经武,绍兴三十一年就该能恢复中原来。” 岳飞是绍兴十一年遇害,如果不死,到绍兴三十一年也就是五十九岁,以岳飞良好的生活习惯,活蹦乱跳的可能性极大。完颜亮这样的逗比要遇上岳飞,大金朝还能有活路? “倒也是的,”张世杰也叹息一声,“真是一时失察,遗害百年!” “失察倒未必,就是小算盘太精,误国误民了!”陈德兴批评的矛头直指高宗,接着又道,“若是余樵隐尚在,四川如何会有今日之危局?如果没有我们霹雳水军,现在蒙哥大概已经驻马京湖,和忽必烈会师于襄汉之间,皇宋国祚断绝,也就是今明两年之事!” 张世杰眉头紧拧,他知道陈德兴这话不是无的放矢的……蒙哥很可能已经身死,大宋朝廷的近忧将解,自然又可以做自毁长城的事情了。昔日是杀岳飞,近年来又有逼退孟珙,逼死余玠,将来未必没有杀兴言和! 而要自保并且实现北伐中原的理想,自然就要牢牢抓住兵权! “若是朝廷要升拱卫去当枢密副使呢?”张世杰试探着问。 他现在既然上了陈德兴的船,自然就该多知道些底。 “官家要给我的恐怕不是枢密副使,而是驸马都尉。”陈德兴压低了声音道。 “驸马……升国公主!?” 陈德兴点点头,苦笑道:“倒是一件美事儿,不是吗?” 这件事情,在霹雳水军中,张世杰是第一个知道的。倒不是因为陈德兴最信任张世杰,而是张世杰已经是个阅历丰富的中年人,可以帮着参谋一下——陈德兴身边不缺武夫,似乎也不缺“技术男”,但是并没有一个可以充任狗头军师的部下。因为他这个集团中的大部分人都太年轻,更没有多少官场阅历。 当然,在给张世杰交了底之后,他还会一个一个的找自己的把兄弟和重要干部谈话交底。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陈德兴,有些事情要隐瞒,有些事情要交底,要让核心干部有个心理准备,知道出路在哪里。 “拱卫看不上……公主?” “看得上,”陈德兴笑了笑,“升国公主我已经见过了!不过北地,我也还是要去的,霹雳水军更不会交出去!” “这……不合祖制吧?”张世杰瞅着陈德兴,“拱卫,你该不会要……”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陈德兴起却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摆手道:“这天下须得有人挺身出来,要不然待蒙古新大汗选出来还得来攻打我们,到时候我能在驸马府里安坐?要那样,大宋天下谁来保卫?若是大宋没有了,官家怎么办?公主又该怎么办?这忠臣不是那样当的。” 原来这道理还可以这么讲的!张世杰频频点头,正佩服的时候,朱四九就给陈德兴送来了关于蒙古军队整然而退的情报。 “拱卫!”张世杰脸上顿时闪过兴奋的表情,“蒙哥已经死了!” “死了?何以见得?”陈德兴不解地问。说实话,决机两阵之间他是很拿手的,但是揣摩对手特别是蒙古人的心思,他却是不大行的。毕竟他和蒙古人作战的次数并不多,没有什么经验。而张世杰则和蒙古人打了二三十年,早就吃透对手了。 “蒙哥若是不死,鞑子必不会如此严整。鞑子与我不同,习惯以骑兵遮蔽战场,充当耳目,将对手之一举一动尽皆掌控,因而战与不战,皆在其手,何须时时刻刻都严阵以待?这只能说明鞑子根本不欲战,就是要以严整之阵将俺们吓退。” 陈德兴哼了一声:“这鞑子不是要将俺们吓退,而是做给重庆诸将看的!” 接着陈德兴又不屑的冷笑一声:“鞑子那里还是有高人的,对俺们大宋诸军的脾气把握得很好啊!蒲制使和刘安抚早就被打怕了,鞑子肯自己退兵那真是求之不得,怎生肯去节外生枝去战鞑子的堂堂之军?” 张世杰谨慎地道:“鞑子主力尚在……” 陈德兴走动几步:“世杰兄,你觉得鞑子会往哪里去?” “当然是沿长江南岸而走,先去涪州,再去泸州,然后沿岷江而上去成都。”张世杰思索着道,“西川虽然被鞑子屠过多次,但这会西川州县颇多投敌的,农事没有全废,应当可以拿出些粮食接济鞑子大军。” “若是重庆、合州之兵能出些力气阻挡鞑子大军往成都府而去就好了……或许也可以北攻兴元(汉中)、利州(广元)!”陈德兴说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如果川中诸军能乘机收复兴元、利州,蒙古大军可就要北归投无路了。 张世杰摇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陈德兴道:“就是不可能也要试一试,世杰兄,明日破了涪州浮桥后就随我一起往重庆去,我们一起去见蒲制使和刘仲武。” 第185章 王坚 求月票 重庆府城西北,夜色当中,数十骑疾驰而至,蹄声阵阵,惊动了一支支夜间寻哨的队伍。但是在拦截询问之后,带队寻哨的军将,都纷纷对来人行礼而退。 这数十骑漏夜而至的人马,簇拥着一位顶盔贯甲,须发皆白的老将,正是兴元府诸军都统制兼知合州的王坚。 这名忠顺军出身,戎马四十年的老将军一副风尘仆仆之色,但坐在马上仍然腰背笔直,目光炯炯。在此次蒙哥侵蜀之役中,王坚所据守的钓鱼城就好象一颗卡在蒙古大军喉咙口的铁钉,整整抵挡了蒙哥大军八个月的围攻,仍然屹立不动,直到蒙哥主力绕道东下。而后,王坚又主动率军出击,打退了蒙哥留在钓鱼城周遭的军马,彻底解了钓鱼城之围,还打通了钓鱼城和重庆的交通。 今日,他便是奉了四川宣抚制置使蒲择之的召唤,从钓鱼城赶来的。 不过连日急行而来,王坚的大将仪态仍不稍减,与麾下士卒同甘共苦之姿,更是与大宋诸将有天地之别,颇有昔日孟宗政创建忠顺军之时的风范。一想到昔日的忠顺军,这位老将军就忍不住的感慨。 那时的忠顺军是军民一体,屯田自养,灌溉十万倾,户户自养军马,自备武器,人人操练武艺,无不精熟。无论是女真还是蒙古,都不曾在忠顺军手低下讨过好。那时的忠顺军不仅能稳守襄汉,还能不时出击河南,把战火烧到蒙古人的地盘上去。 可惜,自孟忠襄死后,忠顺军各部就开始凋零败坏,朝廷又有意将忠顺军大部调离襄汉,使他们失去屯田自养的根基,军将之家也没有了养马习武的条件,自然也无子弟兵可用。之后兵员全靠募集,带兵之将也都一个个掉到了钱眼里面,没有几人还在认认真真带兵练兵了。 也就是王坚这个在忠顺军干了一辈子的老将,已经习惯成自然,还保持着昔日的作风,所以合州之兵在四川宋军中算是首屈一指的精锐。 但是在余玠被害,朝廷连着派了余晦、蒲择之两个一窍不通的低能统帅之后,川军的士气已然低落到了相当的程度,哪怕合州的精兵,也只能坚守堡垒而无力出城和鞑子大军决战了。 这一次要不是鞑子大军东下,钓鱼城之围真是不那么容易解的。 可是东下的鞑子大军,放眼天下又有谁能抵挡?贾似道么?一个文士能做到他这样也是不易了。但是和孟宗政、孟珙还有余玠相比,贾似道的将才实在差得太多。 至于吕文德……豪奢之名谁人不知?要是早个三十年,他或许还能不畏艰险。但是现在,早就是朽了,如何还能带兵? 这大宋的江山,真是有危如巢卵之势了! 满腹的心思之中,王坚这一行人马已经被巡夜的军将士卒,殷勤的一程程送入重庆府城之中了。 王坚麾下亲卫,在马背上左顾右盼。重庆府城的城池倒是坚固,三面环水,城墙高大,堡垒层层。但是进了城门之后,却仿佛和城外的金戈铁马,烽火连天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虽然城内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巡夜士卒并不算少,但是并没有严格宵禁。各种轿子、车辆在衣着华丽的仆从陪伴下络绎不绝的往来,酒肆、青楼之中还不时传出丝竹之音和欢笑之声。城中的豪宅也大多灯火通明,不用说定是主人的招待宴客了。 四川本就是重地,文武官员车载斗量,豪门大族不知凡几。此次蒙古入寇之后,大多集中到了四川制置司所在的重庆府,这里毕竟是四川城池最坚固,驻军最多,市面也最繁华的所在。 只是这些逃难避祸的老爷们就不能低调一些,和守城的士卒们一起过几天同甘共苦的日子么? 望着满城繁华温柔的景象,王坚一行人马对这场抗蒙之役的信心又堕了几分。 更让这位在钓鱼城苦苦支撑了八个月的老将诧异的是。这重庆府城深处,被重重拱卫着的四川宣抚制置司所在,竟然也是一片灯火通明!隐隐还有丝竹之声传出。制置使司居然也在设夜宴,这可真有些醉生梦死的意思了。 这蒲择之吃错什么药了?真的打算破罐破摔,混吃等死了? 王坚皱着眉头穿过一个又一个门廊,终于直入制司节堂。节堂之外,站满了锦衣灿烂的亲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六尺多高的大汉,手中兵刃在牛油火把照射下闪着寒芒,雄赳赳气昂昂的很像一回事儿。 可是在打了一辈子仗的王坚看来,这样的做派,恰恰说明了主帅明明不知兵而又喜欢临阵。以为将军中壮士都聚集在身边就能在战阵上遮护自家安危,殊不知军中健儿也是有数的,都聚集到了主帅周围,上阵拼杀的就只剩老弱,能取胜才是见鬼了! 节堂之中,正在饮宴,还有官伎以歌舞助兴。蒲择之一身锦袍,端坐于上,两边分列几席,都是重庆府城中第一等的人物。江万里、刘整、杨文,俱在席间,都已经喝了点酒,人人都是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席间似乎还有人在赋诗做词,都是些词章华美的大捷之祝,节堂中两厢伺候的女乐马上就按宫引商,唱将出来,立即引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叫好声,看上去好像真的打了胜仗一般。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王坚突然而至,席间诸人,目光都投了过来。坐在上首的蒲择之满脸喜气,冲着王坚招呼道:“王都统,今日恰有捷报传来,吾等正在庆祝,老将军也快快入席,先畅饮三杯如何?” “捷报?”王坚愣了一下,心说,眼下四川还能有这等事物?谁打出来的?刘整?杨文? 王坚左右回顾,把目光投向了重庆府中带兵最多的这二位。 “现在只知道鞑子大兵正在西退,”刘整放下酒杯,笑呵呵道,“今日还有探马回报,看见涪州方向火起,想来是浮桥被烧!” 杨文补充道:“若所料不差,该是吕节使的大兵自下游而来,在川江上击破了鞑子大军!” 什么!?吕文德逆流而上打败了鞑子大汗亲率的大军!!!王坚顿时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和吕文德也算是老相识了,对方什么样人,他怎的不知?要早二十年说这话他勉强还相信,那个时候黑炭吕的勇名也算响彻两淮。可而今,吕文德不过一富家翁,能勉强支撑着到万州、夔州布防已经让人刮目相看,要打败鞑子大汗,烧了涪州浮桥……这可真是难如登天! 蒲择之神色复杂地看着王坚,沉吟少倾,很肯定的点点头:“鞑子大军回撤和涪州大火乃是千真万确,已经派出十几路探子都是如此回报。想来鞑子大汗是败于吕节使之手了。” 吕文德现在以保康军节度使领四川制置副使,摆明是要来接蒲择之的班。若是寸功皆无,能不能把制置使拿到手还两说,可是现在,败了鞑子大汗这样泼天的大功都立下了,还有甚好说?就等着吕文德来接任吧! 不过这样的结果总比鞑子大汗取胜,大宋亡国要好。他蒲择之是写文章考进士出身的高级文官,打不过杀人放火出身的蒙古大汗有甚奇怪的?大不了提举宫观,难不成还要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就是夺去一切功名,贬为庶民,类似于后世的开除党籍)然后抓去治罪?这样一来,以后还有文官敢出来掌兵吗? 这个用不会打仗的文官去掌兵,又不是文官们自己要来的,还不是你们赵宋官家不相信武夫?要不然余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鞑子大汗又如何打得进四川? 王坚突然语声抬高了少许:“可曾遣人去联络吕节使了?鞑子大军现在何处?军容如何?还剩多少兵马?正往何处去?”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满屋之人都是一愣,大家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侥幸都来不及,谁还会去想那么多? 王坚看了眼刘整,这位也是忠顺军出身的老将,最基本的事情都没有去做,怎么就在这里喝酒了? 他摇了摇头,冲蒲择之一叉手:“宣抚(蒲择之有个宣抚制置使的差遣),还是俺亲自走一趟吧!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见鞑子的军容。” 蒲择之顿时有些不快,王坚这是要去看鞑子还是要去迎接吕文德?自己人还没有走呢,这茶就凉成这样了?他看了看刘整,刘整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忠顺军一系现在就是王坚、高达还有他刘整三人在撑市面,不过已经不复往昔之盛,连京湖老巢都渐渐被两淮将门侵占。若是吕文德督蜀,四川还有忠顺军将门的立足之地吗? 刘整皱皱眉头道:“永固(王坚字),不如等天亮以后再派探子去打探吧。” 王坚慢慢抱拳拱手,沉声道:“军情紧急如此,待不到天明了,须得尽快打探清楚鞑子的虚实,联络上吕节使,然后再定决战之策!” 第186章 谁是蛮子啊? 求月票 道路当中,数十骑匆匆而过。马上的骑士都未曾着甲,人人薄衣轻衫,只为减轻一点酷热的暑气。人人都带着一顶范阳笠,好稍稍遮挡一下天空中如火的骄阳。 蜀地夏日的酷热是天下闻名的,而重庆又号称火炉,现在是正午时分,太阳都快把地面给烤焦了。在这个时候还要冒着骄阳骑马行进,可真是在找罪受啊! 这队骑士没有打旗号,不过看他们胯下高大的河曲良驹,谁还不知道是守合州的王坚所部? 在整个四川,也只有王坚的兵才能从鞑子手中抢到些马,要是换成别家的军兵,顶天就是骑一下矮小的大理马。 在道路旁避暑的宋军探马游骑都站起身来,只是奇怪的望着那些经过的骑士。 王家的马队怎么跑到重庆府的东面来了? 没错,这些骑士正是王坚和他的亲卫,老将军勒住战马,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抬起马鞭一指路边大树下面歇着的宋军探马,扬声大呼:“俺是王坚,鞑子大军到了何处?可有俺们大宋的军马自下江而来?” 那探马先是一愣,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禀、禀王太尉,小的昨晚刚刚出城,还没有见着鞑子和下江的兵。不过听前面回来的兄弟说,下江方向的确有兵过来,看旗号是俺们大宋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支兵好像蛮得很,冒着大太阳行军不说,还不知道从哪儿捉了壮丁在拖船,还把人活活钉死在木桩上……” “什么?冒着大太阳行军,还把活人钉死在木桩上?” 王坚身旁一个和他七八分相像的年轻骑士顿时嚷了起来:“贼老天的,这是哪家的蛮子啊!” 冒着大太阳行军还好,只要大把的铜钱拿出来,下面的军将还是肯吃这苦的,可是把活人钉死在木桩上……怎么听都不像是大宋的仁义之师做出的事情啊! 王坚扫了那年轻人一眼:“炎儿,说甚么呢?那支兵既然打着大宋的旗号,多半就是下江来的援兵。” 这人原来是王坚的儿子王炎,在父亲的军队里面当个正将,指挥几百人的骑兵。 “大人,不如由孩儿先去瞧瞧,问清楚是谁家的兵,再让他们主将来拜见您吧。” 王坚是军中宿将,官阶是防御使,在目前川蜀京湖的宋军将领之中也就是官拜保康军节度使的吕文德的官比他大。不过吕文德不大可能走在最前面,他这个级别的大将都是和中军一起行动,周遭护卫层层,气派大的很。所以王炎认为来者一定没有王坚官大,应该来拜见王坚才是。 “不必了,军情紧急,不搞这些虚礼了。”老将军一挥手,抹了把汗又策马向前而去。 王坚可没有蒲择之、刘整、江万里他们那么笃定。现在是四川之战的关键转折点!下江的援兵已到,蒙古大军稍退,若能及时联络上吕文德,两方面合力作战,是很有可能一举把蒙古大军撵出四川的! 什么军中礼仪,什么长幼尊卑,什么争权夺利,都没有这件事情要紧。毕竟只有夺回了四川,他们这些大宋的四川守臣才利好争啊!要是把四川丢了,大家还争个毛? 一行人又纵马急行,沿着长江边上的官道一路向东,行到下午天气最是闷热的时候,才看见在前方带路的王炎忽然勒住战马,举着马鞭一指前方:“大人,前方江面上有船,是大船,有很多桨!” 大船?很多桨?这是…… 王坚连忙打马向前,立在一处高坡,就看见长江之中,二三十条战舰第次而进,行在前面的都是一些船桨多的不像话的细长大船,行在后面的是些车船,都由“民伕”拖拽着前行。在这些民伕旁边,还有列队而进的军兵,足有三四千人之多! 那些船上和军兵,全都打着大宋的旗号。 “是宋军!”王坚总觉得有些不像,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谁的队伍,看着也不像是吕文焕的人,范文虎大概也带不出这样的兵。” 王坚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烈日酷暑之中,还衣甲俱全,列阵而进,这样的兵,根本就不像是大宋的,倒有点像鞑子的怯薛军! 这支兵,不会是怯薛军冒充的吧? 正犹疑的时候,江边上的军队也发现王坚他们了,随即数百名步卒就从队伍中分出来,跑步向王坚他们这里来了! 步兵看到不明身份的骑兵居然不赶紧结阵,还跑步向前……这些人真的不是蛮子吗?不过看他们的队形还真是严整,数百人一起跑动,队形不散不乱,步伐整齐犹如一人,好像也不是蛮子能跑出来的。这大宋什么时候有这等精锐了? “对面听着,你们是拿部分的官军?速速报上名号。” 这数百步卒跑到距离王坚等人百二十步开外就不再前进,而是迅速变阵,由纵队变横队,强弩在前,长枪居后,好不严整! 真是精锐啊!昔日忠顺军初兴的时候都不如他们,也不知道岳家军能否与之相比? 王炎打马向前,大声道:“尔等听着,俺们是兴元府都统司所辖之中军骑将之兵,护送潭州防御使,兴元府诸军都统制,知合州王太尉到此!” …… “下官拱卫郎,带御器械,权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陈德兴参见王太尉。” 陈德兴冲着眼前的老将军躬身一礼,这一礼行的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应付。来到这个时代,参拜和叩头的大礼是少不了的,但是真正能当得起陈德兴一拜的人却不多。而王坚就是其中之一。 不仅仅是因为他历史上砲毙蒙哥的大功,就凭他一大把年纪,且又是防御使一级的高官,还不辞劳苦冒着骄阳,冒着被蒙古人伏击的风险奔走联络,就值得陈德兴一拜。 这才是真正的军人,真正担当起民族兴亡的脊梁。而那些躲在城堡里面饮宴作乐,十分心思倒有八分用在敛财和争权夺利上的大宋军将,根本不及眼前这位老将之万一啊! “陈拱卫,不必多礼。”王坚也不和陈德兴寒暄,从儿子手里接过个酒囊喝了一口,又抹了把汗,才指着正在沿江行军的队伍问道:“这些都是吕家军的选锋吧?真是不错!对了,吕文德的中军到哪里了?” “吕太尉大概还在江陵吧?”陈德兴不大确定地道。 “啊,竟然是吕六来了?”王坚颇为诧异,“他到哪儿了?” “可能在万州。”陈德兴已经派人去万州报捷了,不过吕文焕的大兵要开动可没有陈德兴的霹雳水军那么干脆,估计还在万州没动呢——其实已经很干脆的去了夔州! “什么?难道是范文虎?哈,老夫真是看走眼了!” “范都统也在万州呢。” “甚?那是谁打退鞑子大汗的?” “就是下官和下官的八千霹雳水军,还有武定军的一千五百人。”陈德兴如实回答。 “八千加一千万……还不到一万!”王坚的嘴都快合不拢了,“这个,这个鞑子大汗有十万人啊!陈拱卫,你说你用九千五百人打退了鞑子大汗的十万人?” “没错!”陈德兴肯定地点头,容色却无比凝重,“但是鞑子大军只是水战惨败,陆上的主力犹在,想要收复四川失地,恐怕还任重道远!” “收复四川失地?”王坚愣了又愣。 “是啊,王太尉难道不想收复全川?”陈德兴眨了眨眼睛,“这可是不世之功啊!” …… “什么!?鞑子大汗被……被陈德兴打退了!?” 此时此刻,夔州城内吕文焕的都统司衙署之中,这位吕六太尉一脸惊诧莫名地看着前来报信的吕师虎。 这位吕师虎虽然得了吕文焕的将令去取代陈德兴,但是他哪里敢去南沱场?到了丰都就不敢向前,只等着收拢霹雳水军的败兵。谁知道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败兵,倒是等来了个捷报! 霹雳水军于南沱场附近江面之上大破蒙古水军,又在南沱场岸上击退蒙古怯薛军,现在鞑子大汗所部大军,已经向西撤退!霹雳水军正沿江一路追击…… “这这这……这是真的?” 吕文焕一抬手就在自己腮帮子上掐了一下——疼!不是做梦! “是真的!鞑子大汗的确退兵了!”吕师虎点点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吕文焕连着念了两边佛号,这段时间他可没有少拜佛烧香,重塑金身的宏愿不知发了多少,佛祖总算是开眼了! “下官替太尉贺!” “太尉用兵如神,下官贺喜太尉!” 节堂之内,刚才才愁眉苦脸的吕家军重将和幕僚们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打退鞑子大汗可是泼天的功劳啊!虽然吕文焕没有亲临战阵,但是陈德兴分明就归吕文焕节制,这份功劳怎么都有他一大份的。 梁崇儒此刻也在节堂之内,脸色一阵阴晴不定,最后才上前一步大声建议道:“太尉,请速速进兵,务必早日进入重庆,川中诸军还有赖您和吕节使主持呢!” 第187章 争川 夺利 上 求月票 罗罗裸奔中,能求一下月票的抚慰吗?大大们还有月票的话就帮一把罗罗好吗?话说分类月票前10也是蛮吸引眼球的。 ...... 梁崇儒的一番话,顿时就好像一盆冷水泼下,将节堂中的诸将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 御前霹雳水军的确是受吕文德、吕文焕节制的,陈德兴在前面打生打死,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吕家都要占一份。但是川中诸将,如王坚、刘整、俞兴、杨文这些人可不是吕家的部下! 吕文德如今不过是个四川制置副使,理论上还是蒲择之这个四川宣抚制置使的部下——实际上,谁都知道蒲择之和吕文德不是一路的。可问题是川中诸将现在是蒲择之在节制!他们要立了功劳,也就是蒲择之在立功啊! 若是川中诸将在吕文德、吕文焕进入重庆之前就收复成都府、收复利州府的话……这蒲择之就是有功无过,吕文德还这么转正当上四川宣抚制置使? 如果吕文德不能转正,那么跟随吕文德、吕文焕入川的安丰系将领怎么办?大家伙儿的兵头当得可有点没滋味了,都指望在四川弄个什么安抚、知府、知州来当,也过过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滋味! 四川宣抚制置司下有成都府路、利州路、梓州路、夔州路等四个路,所属军、州、府更是数以十计。而且四川早就是武夫当道的局面,不似两淮那里还是文官为贵,如今除了宣抚制置使兼知重庆府蒲择之是进士出身的文官之外,下面的安抚、知州和知军,几乎都是武将兼任的。这里面的油水,可比孤零零的一个都统制多多了。 可是川中的武夫们同样牢牢盯着这些路、府、州、军的差遣!这些差遣中的相当一部分,现在就是属于这些地头蛇们的。想让他们交出差遣,这事儿几乎登天差不多难了。若是蒙古大军不退,吕家大兵入川,两边那么一压,川中诸将也就不得不低头了。 但如果蒙古退兵,川中诸将再趁机收复大片地盘呢?他们本来就是地头蛇,再有了功劳,谁还能赶走他们?只怕吕文德连宣抚制置使的宝座都上不去——他到底是个武夫,要是川中诸将自己把蒙古人赶跑了,临安的官家凭什么把宣抚制置使给他?不会再派个一窍不通的文官来四川吗? 吕文焕的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了,他的大军已经退到了夔州,距离重庆有八百多里水路,还都是逆流,天气又那么炎热,大军能日行三四十里已经不容易了。八百多里得走上二十多天! 若是没有陈德兴和他的霹雳水军,就是走上一个月也没啥要紧,反正四川那帮军头是没本事把蒙古人赶跑的。但是现在多了一个陈德兴……这事情还真不好说!鞑子大汗不就是被他打败的吗?虽然上了陆地不好说,但是在四川的江河上,大概是任凭他来去的。 诸将的目光都眼巴巴的看着吕文焕。 吕文焕沉吟迟疑了良久,终于吸了口气,扭头对吕师虎说:“之前让你去接管霹雳水军的命令不算了……你赶紧带上犒赏去追赶霹雳水军。告诉陈德兴驻军涪州,等待大军抵达,切不可仓促冒进!” 川中诸军要反攻,吕文焕管不了,但是陈德兴却是受吕文焕节制的,只要他驻在涪州不进。凭着川中诸军的那点实力,量也不敢主动去进攻鞑子所占的城池吧? …… 重庆府,广阳岛。 吕文焕和吕师虎做梦都没有想到,陈德兴的进军会如此神速,一场苦战之后只休整一日,便全军顶着骄阳逆水前进。短短四日就开进了一百七八十里。在南沱场大战后的第五日夜间,全军进驻重庆府城以西二十几里的广阳岛。 广阳岛顾名思义是座小岛,位于长江之中,历史相当悠久,据说是古代巴人的聚居地。此时属于重庆府治所在巴县管辖,岛上建有城寨和水军码头。不过在蒙哥大军过境的时候,广阳岛上的守军并没有拦截,只是龟缩在城寨中不出。而现在,广阳岛上的城寨和码头,全都被人数超过一万五千的陈德兴所部占用。 夕阳之下,成千上万的军兵陆陆续续开上了小岛,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军将士卒,多是霹雳水军为主的人马,也包括张世杰所辖的定武军一千余人和被俘的北地汉军、新附军。他们或者在修造各自的营盘,或者在修补受损的战船,也有被抽调而出沿着广阳岛南岸靠近长江南岸的地方哨探警戒,也有一些被安置在了广阳城内,等待改编——他们主要是张世杰的旧部,还没有完全融入霹雳水军。 民伕则是霹雳水军从下江带来的纤夫,人数约有三千,全是身强体壮的汉子,还自带着弓箭刀矛——南宋荆湖北路(京湖制司下辖荆湖南北、京西南等三路)的百姓和两淮百姓一样,都是人人弓刀在手。他们这一路过来虽然辛苦,但是却没有短过吃用,陈德兴的霹雳水军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另外,霹雳水军还破天荒的给他们开了工钱,虽然都是不怎么值钱的会子,但是总比没有的要好。而且霹雳水军的军将们也都挺客气,没有动不动就皮鞭棍棒的招呼,病倒的民伕还被送入了伤病营,有医官和少年兵(陈德兴的假子军)照顾,还有病号饭食用。一路过来,这些民伕没有不说霹雳水军和陈德兴好的。 而现在,孔秀才又带着大义教官进驻了民伕营,开始动员他们加入霹雳水军了……擅自扩充军额这种事情如果在北宋,基本上就是造反的罪过。可是在眼下,真个不算什么事儿。 京湖、四川的军头们人人如此。他们大多兼领着地方,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蒙古打来的时候,全都拼了老命利用手中的权力扩充军队。不够钱发军饷就挪用官钱官物,截留税款,私分官田。 当然,也少不了利用这个机会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些钱物田土。结果搞得京湖、四川诸军形同藩镇,地方财政也完全被军阀控制,从而加剧了南宋的财政危机。贾似道上台后推行打算法整治京湖、四川的财政和军阀,原因就在于此。不过却惹毛了大老虎刘整,领着梓州一路叛宋降蒙! 不过打老虎什么的都是后话,眼下陈德兴这只大老虎自可放开手脚扩充军队。根据陈德兴的安排,俘虏的四千多蒙古汉军、新附军都要收编进来,张世杰的部下至少要收编一千,民伕争取动员两千,另外,尽可能在四川招募些人马。等到霹雳水军回师两淮之时,无论如何也要凑出两万大军。 陈德兴的中军就设在广阳城内,这座广阳城是余玠督师四川时修筑的,城小而坚固。城内面积,也不知有没有十万平方米。蒙古大军过境时,里面挤满了避难的百姓,现在看到陈德兴的上万大军自下江来援,人心稍定,百姓都离城返家。和两淮的情况类似,重庆府的土地都是四川将门所有,广阳岛的地正好是播州安抚使杨文所有。广阳城寨的寨主也是杨家的子侄,叫杨正南,是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一口的播州土话,陈德兴和王坚都听不大懂,不过王炎却能说一点,于是就由王炎充当翻译,几个人一起在城寨衙署内围着木图军议。 “据探子回报,鞑子大军的军粮不足,已经在宰杀战马为食,还不时纵兵四掠。不过江南各地早就坚壁清野,百姓都转移到了山寨当中,损失并不太大。” 杨正南说着难懂的播州土话,报告的却是非常关键的军情。此时川江以南的播州、珍州、南平军、榛州等军州都归播州安抚使杨文管辖,其实就是播州杨家的世袭领地,那些地盘已经被杨家统治了十五代之久,杨家的势力自然根深蒂固。蒙古大军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这些地头蛇。 “……鞑子大军的人数约莫还有六万,其中真鞑子有四万左右,剩下的主要是刘黑马、史天泽的汉军。鞑子军中还在流行疫病,每日都有染病的汉军被遗弃,不过染病的真鞑子却没有被抛弃。” 说到这里,杨正南忽然顿了一下,眉头微皱着道:“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据被遗弃的汉军病卒说,鞑子大汗蒙哥可能已经驾崩了……是在南沱场大战中被天雷所毙!也有人说,鞑子大汗已经染病,而且还颇为严重,可能就要死掉了。” “什么!?”王炎愣了一下,脸上全是喜色,先用官话把杨正南报告的消息告诉了陈德兴和王坚,然后又用播州土话追问:“正南兄,消息可确定?莫不是谣传吧?” 杨正南摇头道:“鞑子大汗驾崩的消息不确定……不过鞑子大汗染病的消息应该是真的,抓到的汉军病卒都这么说,这消息在鞑子军中已经不是秘密了。鞑子大汗已经多日没有露面,现在鞑子大军中的事情都是鞑子皇后和鞑子大汗的弟弟末哥在主持。” 第188章 争川夺利 下 求月票 在广阳岛上和陈德兴议论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王坚、王炎父子就不顾辛苦劳累,带着亲卫一路向重庆府城疾驰而去。 王坚的战场经验当然无比丰富,听了陈德兴和杨正南的汇报,对于全川的局势已经心中有数——蒙宋之间的强弱对比,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了!四川蒙军的主力因为水军尽失而无法利用四川的江河水路调兵,现在已经陷于山险之地,军中疫病流行,军粮将绝,主帅或病或亡。所有的兵家之灾他们都占全了。就算他们能走完一千多里地回到成都,估计也是折损甚多,兵将俱疲,战马皆失。根本不是一支可战的雄兵了! 而四川宋军则很快就要得到下江援兵,起码能有五万,俱是精锐!再加上合州、重庆、泸州、嘉定等地的精兵,可以出城野战的大军当在十二三万!数量起码是蒙军的三倍!而且在蒙军杀马充粮之后,双方都会缺少骑兵。要是拼步兵,宋军可不怵蒙古鞑子。 回重庆的路上,王坚已经将当下的局势想的通透。若是川中诸将能和下江来的吕文德同心协力,四川大捷指日可待! 直入重庆府城之后,王坚也顾不得回自己的私宅去休息片刻,只带着儿子王炎就转向蒲择之所在的宣抚制置使衙门。 比之前日夜间的景象,今日的重庆府城又热闹繁华了不少。 蒙古退兵的消息已经在重庆城内传开,无论官绅百姓,都是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当中。走在路上,总能听见畅快的欢笑和大声议论鞑子惨败情形的声音。在和鞑子战了二十几年之后,绝大部分川人,都已经恨极了蒙古鞑子,人人都期盼着用一场大胜利来赶跑仇寇。主持四川大局的宣抚制置使蒲择之,当然也有同样的想法。 “什么!?鞑子水军尽灭,鞑子大汗很可能战死于南沱场了!这是真的?可是真的?” 蒲择之连问了几句真假,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又悄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好确定不是在白日做梦! “快,快去传刘安抚和杨安抚还有江参议。”蒲择之一边在节堂里面来回转悠,一边下令传刘整、杨文和江万里。 王坚再没多说什么,只是找了把椅子坐下闭目养神。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身子乏到了极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轻的酣声。等到王炎把他推醒的时候,刘整等人已经到来,节堂中间还摆出了一张木图。 蒲择之正抱着胳膊站在木图边上,眉头紧锁,好像真的懂什么军略似的。刘整跟在蒲择之身边,神色复杂,沉默不言。杨文的脸色同样有点复杂,虽然杨家在播州的根基极深,地位无法动摇。但是因为播州兵在抗蒙作战中的功勋,杨家的利益早就出了播州,杨家的播州军也已经有了御前诸军的名号。谁知道吕文德这条强龙来了以后,会怎么整治播州杨家这条地头蛇?江万里却是面带微笑,南沱场大捷对他而言就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他是贾似道的宣抚司参议,又是当过一路安抚的重臣,就凭不辞劳苦深入险地,南沱场的大功就该有一份了,若是能复了全川,不论是吕文德还是蒲择之得首功,他总是可以分润上一份的。有了这样的功劳,一顶清凉伞(宰执专用)不过是时间问题! 看到王坚醒来,江万里便抢先开了口道:“鞑子兵败势危,正是恢复全川的良机,而要恢复全川,难免就要在成都府大战一场,眼下川中之兵尚有些不足,不如等万州的四万大兵抵达,再一同开进吧。” 刘整脸上浮现出焦虑之色:“兵贵神速,万州距离重庆府不下六七百里,且都是逆流,恐怕一个月都到不了。到时鞑子早退到成都府了,莫不成俺们要再打一回成都?” 蒲择之微微摇头,去年他就是在攻打成都的时候吃了大亏,这才造成四川战局不可收拾的。而且,吕文焕的大兵一到,吕文德差不多也该到了!到时候谁带兵去打成都好呢?吕文德还是自己? 他看了看杨文,后者立即附和道:“刘安抚所言极是,鞑子千里退兵,到成都前一定是最弱的时候。若能厚集兵力,自重庆府西进,抢在鞑子到达成都之前将成都府包围,定可迫使鞑子战于成都之野。” 蒲择之又看看一脸疲倦的王坚,只听见王坚缓缓开口:“就怕鞑子困兽死斗!战之于野不如遣精锐去清野,西进成都不如沿嘉陵江西上利州路,取剑门、阆中,封锁鞑子北退之路。” 向北退出四川的道路很多,并不只有剑阁、阆中。走吐蕃边地也能出川——就是后世红军走的道,难不倒蒙古人,昔日忽必烈挥军大理国就是走藏边的。但是一支疲敝之军过草地爬雪山的代价有多高自不待言。若是北退的蒙古军走这条道,在路上折损一半也是可能的。这就是王坚的如意算盘。 刘整冷冷道:“就怕鞑子在成都缓过劲来之后不走,川中之局何时才能安定?” 刘整的话也只说了一半,蒙古人要是死守在成都,靠川中诸军的力量是赶不走他们的,只能等吕文德到来!到时候四川宣抚制置使还不是他吕文德的了? “可是战于成都你刘仲武可有把握?”王坚其实也不想让吕文德到四川来当宣抚制置使。吕文德不来,无论谁来四川,都要倚重自己和刘整,一路安抚是稳稳的! “如何没有把握?”刘整一扬眉毛,“重庆、合州、播州、泸州、嘉定之兵合计不下15万,可战之士总有半数,还有霹雳水军万余俱是精锐。如何打不垮蒙古四五万疲惫之师?” 他重重一抱拳:“宣抚,请下将令吧!俺刘整愿为三军前驱!” 杨文也垂首抱拳:“请宣抚下令,末将当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蒲择之又看看王坚,老头子思虑半晌,最后看了眼江万里,“宣抚,老夫观御前霹雳水军颇为精锐,若是能得用,倒是可以战于成都的。” 蒲择之转向江万里,“就有劳江学士(江万里有个端明殿学士的官衔)带些犒赏的钱物走一趟广阳岛吧。” …… “太尉……” 说话的伤兵已经是一副感激涕零状。在广阳城寨里面,最好的房子并不是陈德兴住的,而是伤兵营的所在。这里原来是广阳寨知寨杨正南的住处,谈不上豪华,但是却宽敞干净。现在更是被仔细打扫了一遍,摆开了数百个床铺,使用的席子、毯子,都是用热水清洗后曝晒过的。除了有随军的医官负责医治之外,陈德兴还让刘和尚专门负责这个伤病营,又从假子军中抽调了些少年给刘和尚指挥,又担心这些少年粗手笨脚的不会照顾人,还把以侍妾名义随军的杨婆儿派去当了“护士长”。 在他们的悉心照料之下,军中的伤员恢复的都很不错。其实冷兵器时代的战伤并不难医治,关键就是一个细心认真。各种用具都要认真消毒,伤兵的创口要仔细清理,再用烧红的烙铁封闭创口,最后悉心照料,就能最大限度地挽救战士的生命——以上这些,都写进了伤兵营的操典,凡是在伤兵营服务的医官军卒,都必须严格执行。 而陈德兴本人,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经常关心伤兵营的情况,以防下面的人马虎从事。这样的做派,自然让躺在病床上的伤病们感激不已,心中更多了几分效忠追随的心思——当然,对于没有受伤的士兵,这同样是一种表示:陈大都统制不会抛弃任何一人! 一支部队的凝聚力并不能全靠洗脑,还需要让所有人感觉到这支队伍的长官是真正将他们当成自己人的! 陈德兴将挣扎着要起来的士兵按了下来,仔细的检查了他的伤口,回头向跟着的刘和尚还有霹雳水军的首席医官,也就是郭芙儿的师弟(郭芙儿父亲的徒弟)叶天隆一句句的交代:“这军中的医官还是有点少,不如就在吾的假子中选些伶俐的传授医术……也不用教什么把脉抓药,就教些外科的本事,清创、包扎、止血,对了,还要传授防疫的本事。” “是,拱卫!”刘和尚和叶郎中都叉手领命。刘和尚自然是听话尽心的,而这叶郎中同样认真负责,要不然郭芙儿也不会把他推荐给儿子。 陈德兴点点头,放下严肃的表情,又拍拍那个伤兵,温和地道:“好好将养,最多两三个月,你就能回队伍上继续杀鞑子了!好好干,一个官身还不是早晚之事?将来跟着我打回北方,衣锦还乡!” 这位北地男儿差点儿哭了起来,心中顿时都是效死的心思:“都统,属下一定好好养伤,伤好了再跟着太尉去杀鞑子……” 陈德兴一笑,正准备去探望下一个伤员,病房的门一下就推开了,几个人目光转过去,就看见陈德兴的卫队长兼假子军部将朱四九大部走了进来,一个叉手军礼:“禀都统,重庆府来了个江学士,还带着许多财物,在都统司节堂等候太尉!” 第189章 军阀难指挥 求月票 快300票了,大大们再加把劲吧,等满了300张月票罗罗就加更好吗? ...... 这时在都统司节堂里面,江万里正负手打量着四周。跟着他一块儿过来的随员都面色不予。这霹雳水军和陈德兴也忒不懂道理,到了广阳也不亲自到重庆府城来,还要堂堂端明殿学士亲自带着犒赏的财物到广阳岛。 上了广阳岛更气人,守码头的是个凶神恶煞一样的统领(陆虎那个粗鄙),也不知道大礼叩拜,还让人一通检查,最后也不亲自送江大学士入城,而是让手底下人护送。而且连车轿都没有备,而大家伙儿的车轿又留在长江对岸了,于是只能一路走过来!真是累都快累死了。到了霹雳水军的都统司也没有什么好招待,就是几个少年端了些热水,连口茶都没有! 江万里带的随员,除了几名江家的子侄,都是重庆府里面的名士——全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不是涪州让蒙古人占了,川江水路断绝,他们早就去临安会试了,没准已经东华门外唱名啦。 前文已经提过,宋朝对读书人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优待,考不中进士就是措大一个!因而能够混到名士的,大多都是官宦子弟,哪怕在武夫当道的四川,也是备受尊敬的存在。现在被人如此冷遇,自然是一肚子的火气。 正有气没地儿撒的时候,就听见堂外脚步声响亮。江万里转头看去,就见陈德兴和张世杰一起,大步走了进来。 张世杰见了江万里倒头便拜:“下官张世杰参见学士。” 这做派倒也是合规矩,江万里是有学士官衔的高级文官,还当过福建路安抚使。而张世杰不过是个大使臣级的武官,连横班都没有入。 陈德兴却只是躬身一礼:“下官参见学士。” 一个从七品武官竟然敢不跪端明殿学士!这也忒跋扈了吧? 在场的一众名士个个色变,全都一脸怒气的注视着陈德兴。 “庆之,你这次当真是替官家立了大功,也算不负官家的厚爱了。”江万里的话自然是有所指的,他知道陈德兴很快要去给皇帝老子当女婿了——驸马爷的跪拜,自己是受不起的。 而那些个生气中的名士的面孔立马变得比翻书还快,顿时都换上了笑脸儿——厚爱可不是厚恩,当今天下当得起官家厚爱的,也就是一个贾似道!这位陈德兴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也被官家厚爱了?难道他也有个贵妃姐姐?这可得好好巴结! 陈德兴淡淡一笑,招呼江万里落座,又吩咐亲随端上了清水几杯,冲着江万里抱歉的一拱手:“江学士请见谅,军中一切简陋。” 霹雳水军的规矩,战时官兵一体供应,所以陈德兴把茶叶茶具都留在江陵没带来。 江万里一笑:“也就是你的霹雳水军简陋朴素,你这里可真有岳武穆的遗风了。” 这话……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敲打? “俺哪里能和岳武穆相比?昔日岳武穆可是让北虏忌惮到极点的人物。”陈德兴言不由衷的说着。 其实,从让北虏忌惮的角度而言,他已经快超过岳飞了!岳飞再怎么也没有打死过金国皇帝吧?他陈德兴可是刚刚断送一位大汗啊! 江万里笑眯眯的看着陈德兴,温言道:“庆之,你在南沱场的功劳,我和蒲宣抚都已经知道,自会上奏朝廷替你请功的。犒赏的财物,蒲宣抚也让我带来了。另外就是想请你去重庆一会,议一议如何逐鞑子出四川的事情。” 陈德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笑问道:“学士,不知宣抚制置司准备怎么逐鞑子出四川呢?能说来听听吗?” 这问题一提出,饶是养气功夫不错的江万里也略有些不快了。一个拱卫郎而已,而且还是新进晚辈,听命行事就是了,怎么还真的想参与军机了? “蒲宣抚想要决战于成都府之南,你们霹雳水军只管沿川江西上,一路监视迟滞鞑子大军即可。” 江万里虽然心中略有不快,但是面子上还是风轻云淡,大致的将蒲择之的计划说给陈德兴听。 陈德兴点点头,还是不置可否:“要等吕太尉大兵吗?” 江万里微微摇头,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事儿他也有点担心,吕文德手底下有四五万精锐正在往重庆而来。如果川中诸将能和吕文德合力,可用于野战的精锐起码能达到十三万,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 可是他到了重庆有些时日,也已经知道川中诸将对吕文德的不满。若是吕文德入川,只怕川中诸军就该出工不出力了。而能同时指挥川中驻军和吕家军的人物,大约也只有孟珙和余玠了,可惜两人都已经作古。 这军阀山头一旦形成,指挥起来可真是个很费劲儿的事情。 “那么,谁来指挥全军呢?”军阀难指挥的道理陈德兴也知道,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是问起来下面这场会战的主帅人选。 “当然是蒲宣抚亲出了。”江万里嘴角泛出苦笑。不是蒲择之还能是谁?王坚老卒一个,喜欢倚老卖老,刘整、俞兴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刘整和俞兴又素来不合——俞兴是余玠提拔起来的,而刘整是代替余玠督蜀的李曾伯从京湖带来的,也曾经是一条压地头蛇的强龙!至于杨文倒是和谁都处的不错,但是播州杨氏是一方藩镇,蒲择之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川军主力交给他指挥的。 所以现在能够指挥大军去和蒙古人决战的,也只有蒲择之了。 陈德兴站起身朝着江万里一拱手,道:“学士,既然蒲宣抚出兵之意已决,那霹雳水军自然跟从。待下官安排一番,明日就随学士去重庆如何?” 说真的,陈德兴一点都不想去重庆参加什么军议——他知道自己在重庆没有发言权,能做的就是阳奉阴违不听蒲择之的瞎指挥。而且他在广阳岛这里真的一大摊子事情呢!队伍要扩张,营地要修建,一万几千人的粮草要囤积,新入伍的军卒还要训练。这些事情完全交给下面的人,陈德兴根本不放心的,最好能事必躬亲,盯着下面去做事。 可是重庆是必须要去的,毕竟蒲择之眼下还是四川宣抚制置使。只是陈德兴怎么也没有料到,江万里前脚才安顿好,吕师虎后脚也带着一份犒赏到了广阳岛。 “庆之啊,你,你走的也太快了!”吕师虎见着陈德兴就连连叹气,“现在重庆那里可派人过来?” “江古心已经到岛上了,”陈德兴一边翻看着犒赏物资的清单,一边用无奈的语气回答。“蒲宣抚要和鞑子决一死战……看来是想抢在吕太尉之前打垮鞑子大军。对了,吕太尉到哪儿了?” “我大伯怕还在江陵,我六叔还在夔州……没有20天他们是到不了重庆的!” “来不及了!”陈德兴摇摇头,苦笑道,“20天内肯定有一场大战!” 吕师虎跺跺脚:“庆之,你可要带兵参战?” “自然要参战的,”陈德兴道,“要是不去,不仅蒲宣抚不饶我,川中诸将恐怕都要视我为眼中钉了。” “那你就不怕我大伯了?”吕师虎干脆挑明了说话,“我大伯早就盯上蒲择之的宣抚制置使了!” 吕文德想当四川的宣抚制置使,而蒲择之却不想灰溜溜的卷铺盖走人! 陈德兴心中只是冷笑,川中的局面才好转一点,这争权夺利的心思立马就起来了。可是这四川,却只有一小半的地盘是大宋天下! “这蒙古鞑子,可还不是死老虎呢!”陈德兴哈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吕师虎,“吕世翁是我陈某的长辈,德兴无论何时都是安丰将门的人。所以,陈某这次一定想方设法帮着吕世翁如愿。只是……和蒲宣抚硬顶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我陈德兴到底是个从七品的武臣!” “庆之,你的意思是……要去坏了蒲宣抚的好事?”吕师虎有些迟疑地望着陈德兴。 陈德兴嗤的一笑:“坏事的当然是蒲宣抚自己了!”他摇摇头,“明明不知兵却偏要临阵,四川局面败坏如斯,还不是他打出来的?现在又要再坏一次事情了……慕班,你赶紧回去催催六太尉,让他火速进军。若是能赶上挽狂澜的时机,这蜀帅就非吕太尉莫属了。” “庆之,你的意思是蒲宣抚必败?”吕师虎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连忙掩饰起来,只是这表情变化又如何瞒得过陈德兴? ‘败不败的要看蒲择之的运气!如果这位爷运气爆棚,赢下这战的可能也是有的。真要是那样,吕文德又拿自己怎么样?自己可是要娶升国公主的!’陈德兴心里这样想着,面子上却是一派凝重,“文官掌兵易被人欺,最好是结硬寨打呆仗。若是蒲宣抚沿嘉陵江而进,取剑门、阆中,多筑堡垒,扼守隘口。鞑子大军必然不能全师而退,成都府路和利州路也早晚光复。可是这位蒲宣抚却偏偏喜好野外浪战,还喜欢临阵指挥,这如何不教人担心?” 第190章 人肉干粮 月票满300加更 月票300啦!罗罗太感谢大家的支持。奸雄上架几天来的成绩真的很不错,月票已经冲上了分类榜前10,作为5号上架的书,这个成绩真是让罗罗喜出望外了。谢谢大家! 另外,还要隆重感谢hwblm、bryu518、墨子贱法、二十八楼、书真棒、大中华联邦、masb、德芙?先生、rabilot、南海阵云、fdy、5177311等大大们的打赏。 ....... 数千服色杂乱,旗号零落的士兵聚坐在自己的营地当中。 说是个营地,其实也散乱的很,帐篷都没有一顶。虽然按照蒙古大爷的要求,也挑挖了壕沟,树起了寨栅。但是壕沟不过浅浅不足半人深,寨栅也稀稀拉拉,寨墙也没有修建。 这部士兵正是蒙古四川行省侍郎、都行省杨大渊指挥的蒙古新附军,也就是在四川投降蒙古的宋军。此时的蒙古帝国实行的是分封加等级的管理体制,所有的臣民被分成三个等级,蒙古、色目和汉人。军队同样分成几等,新附军则是最低等的军队,不仅军饷微薄,供应也比其余各军少上一截,武器装备也是最差的,原本拥有的神臂弓和各种铁甲都被收缴,只配给劣质的皮甲、长枪、刀盾和弓箭。而在战时却要充任先锋,攻打坚城。自南沱场兵败以来,这支新附军的待遇更差,一日只能勉强供应一餐,还要负责开辟道路,填补沟壑,已经累惨了。未来减轻负重,还丢光了所有的扎营器械和帐篷锅灶这些军资,还能扎出个营地已经算是不错啦。 这支军队就驻扎在长江以南,属于南平军和重庆府交界的一片山谷之中。这一带多是西南——东北走向的大山,两列大山之间多是土地肥沃的谷地,原本遍布村落,但是现在却因为战火变成了一片荒芜,百姓们都聚集到了修建在大山中的堡寨坚守抵抗。而兵败的蒙古大军,也没有功夫去攻堡破寨,只是沿着谷地急行,穿过一个个大山之间的缺口,进入下一个谷地。因此,整个行军路线变得弯弯曲曲,路程远比重庆府的大宋官员们估计的要漫长。 路途的漫长,也意味着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消耗更多的补给。虽然在撤退过程中,蒙古人已经宰杀了大部分的牲畜,都用盐腌渍了充当军粮,又果断抛弃了全部的汉军、新附军伤兵病卒。但是食物的供应,还是一日少过一日。特别是在整个蒙古大军中处于最底层的新附军,从昨天开始,他们的军粮供应就完全中断了,数千儿郎就这么饿着走了几十里,现在已经是傍晚开饭的时候,却还不见有吃食送来,显然又要断粮了! 军中的士卒们都有气无力聚坐在一起,抱怨着他们的凄惨命运。当然,还在回忆美好的过去。 “这些蒙古大爷,真他妈恨啊,这是要把俺们活活饿死!” “唉,要是过去给赵家当兵的时候,这样饿着还不要造反?” “可不是嘛,甭说是挨饿,就是出战的犒赏少了些,大家伙都不干啊!哪里像现在,比狗还不如!” “他妈的,早知道有今天,老子说什么也跟鞑子拼到底了!” “嘘嘘,小声点儿,没有看到大营外面的蒙古人吗?” “蒙古人……他们在干什么?那么多人,还列着队,是要出兵吗?” 这些话语从营地一直传到了外面一处矮坡上面,杨大渊呆呆的坐在地上,手里握着宝剑,只是看着自家营中的几千兄弟。在他的身后,赫然便是数千强弓在手的蒙古战士。 “大渊,甭看了,这都是他们的命……这样也好,总算是替大蒙古尽忠了,也不负有用之身!” 说话的是汪田哥,一副不忍的表情,站在杨大渊身后。杨大渊和他的关系最好,原本他投降蒙古的时候,蒙哥嫌他投降太慢,要杀掉他,是汪田哥苦劝才保住了性命。 听了汪田哥安慰的言语,杨大渊只是苦笑:“没错,都是命啊!俺们汉人就是这个命!上面有色目、有蒙古……俺们只能做牛做马,只能替他们冲锋陷阵,使唤完了,没有用了,还可以杀了吃肉!” “大渊,你怎么也说这话?这还不是为了国家?现在大蒙古已经入了中国,就是俺们的国家!为了国家强大,为了天下一统,汉人有什么苦不能吃?就是捐了性命又算什么?” “也对!”杨大渊苦笑着点点头,“这么说来……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没错,是死得其所!”汪田哥呼了口气,回头冲带兵的一个蒙古千户重重点头。 那千户一扬手,所有的蒙古士卒全都取出羽箭,张开角弓。千户的手猛地挥下,一阵弓弦破空的响动过后,数千利箭全都向营地中的新附军士卒激射而去! …… 惨叫声隐隐传来的时候,某个小妖女正和她的宝音姐姐一块儿在啃马肉干。虽然蒙古大军的供应有点紧张,但是宝音特穆尔和李翠仙的身份特殊,还不至于饿着她们俩。 李翠仙已经换上了一身蒙古女装,挎上了弯刀和弓箭,还有一副皮甲卷成了一包,给她当垫子坐在屁股下面。 她现在也是一名战士了,和蒙哥汗后妃还有其他蒙古宗王的妃子的蒙古侍女们一起,被编成了一个千人队,担任起了护卫斡兀立.秃忒迷皇后的职责——处于困境中的蒙古大军现在已经最大限度动员起来了,不仅这后妃、王妃的蒙古侍女都武装起来,连后妃们自己都甲胄刀弓俱全!而宝音公主,则成了这个女千人队的千户。 “宝音姐姐,这是……”李翠仙收好肉干,猛地站了起来,向惨叫传来的地方望去。 “没有什么,那是在狩猎!”宝音特穆尔却端坐不动,继续啃着肉干。 “狩猎?可这是人声啊……” 宝音特穆尔勉强笑了一下:“弱肉强食而已……” “弱肉,宝音姐姐,这是……”李翠仙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两眼发直地盯着宝音手中的肉干。 “这是马肉,”宝音很肯定地说,“不会给我们吃的,妹妹,你放心吧。” “那被狩猎的是……” “是南人,新附军!” 李翠仙吸了口气,脸色难看:“现在是新附军……再接下去就该轮到汉军了吧?” 宝音摇摇头,压低声音道:“翠仙妹妹,你放心好了……食物没有那么紧张,军中的粮食本来还可以支撑七八日,又宰杀了四万多匹骡马,不仅得了马肉,还省下几十万斤豆饼。现在再……狩猎一回,总可以支撑上一个半月。而且八思巴大师还去川边筹粮,川边的吐蕃部落都笃信密宗,视大师为活佛,不会不给粮食的。” “不缺粮食还这样,真是……” “翠仙妹妹,这是史天泽和汪田哥向末哥大王建议的,新附军逃亡日多,俺们的虚实都被泄露出去了。上了战场,这等新附军也靠不住,不如宰了充军粮!而且……” “而且什么?” 宝音特穆尔四下看看,又将声音压到最低:“而且不是所有的新附军都会被狩猎,会有人逃出去的!” 李翠仙的明眸一紧,如何不明白宝音公主泄露的是如何紧要的情报——蒙古人不缺吃的,至少可以维持一个半月!但是大宋驻军要是得知蒙古人已经在杀人为食之后会做何动作呢? …… “太好了!鞑子军粮已尽,已经在杀人充饥了!” 重庆府城内,四川宣抚制置使蒲择之端坐在节堂之上,挥舞着刚刚收到的军报,畅快淋漓地大笑了起来。 “鞑子大汗生死未卜,军中粮草又尽,此去成都还有千里之遥,看来这股鞑子已经陷入绝境,四川之役大胜在即!” 蒲择之目光炯炯地扫视了节堂中的诸将一圈,人人都面带喜色,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蒙古军中杀人为食的消息,已经经过多方证实!还有不少侥幸逃了一命的蒙古新附军士卒被播州军捉到。这个消息应该是假不了的!既然蒙古大军粮绝,那么他们就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这可是个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这蒲择之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坐在节堂一角的陈德兴同样没有看破蒙古人的计策。蒙古军中供应不足,杀马为食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现在传来吃人的消息,虽然比想象中要早,但也不像是假的,看来蒙古人真的粮绝了。 蒲择之语声抬高少许:“……此等禽兽蹂躏我四川数十年,屠我百姓,毁我家园,今日既陷穷途,自该严加痛剿,绝不可纵虎归山!恢复全川,就在此役!本官将与诸君共赴战场,与胡虏决战于长江之畔!” 蒲择之这番话说得慷慨,他昂然负手站立上首,望之有若一代名将,南渡以来,什么岳武穆、孟忠襄、余樵隐,尽皆不在话下。就是封狼居山的霍去病,扫平东突厥的李卫公,也不过一介武夫,如何能同书生掌兵,运筹帷幄的蒲大宣抚相比?大概也只有羽扇博冠的诸葛武侯能与之比拟了吧? 川中诸将,这个时候也都仿佛应景一样拍案而起,朝着蒲择之深深行礼下去:“吾辈敢不为朝廷效死,愿随宣抚,尽诛胡虏与长江之畔!” 第191章 羊皮筏子 第三更 突然发现罗罗的新书上了新书月票榜第11名了,还差39票就能登上前10了,大大们有月票的话,就支持一下罗罗好吗? ....... 暴雨如织,天际乌云当中雷电翻滚,在视线几乎不及的远处,还有几条龙挂,从空中直垂而下。 数百上千的船只,就在这一片风雨当中拔锚起航,橹轴相连,在长江水面上排出了数十里的长队。行在船队最前列的,是排出一列纵队的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船,船舷两侧的木桨整齐挥动,分开逆流,推动着巨大的船体破浪前行。 过了重庆之后,川江的水流速度有些放缓,逆水行船也不是那么困难。因而江面上的这数百上千艘木船,都是靠自身的动力前行,没有使用纤夫。 而在长江北岸,大队大队的宋军,就在泥泞的道路中前行。士兵一步一跌,有的相互搀扶,有的用手中的长枪充当拐棍,一路上叫苦连天。军官们骑在马上,手里挥着皮鞭,努力驱赶士兵加速行军。不过却没有多少用处——四川连年大战,饷司库房里面早除了会子就没别的值钱的东西了。而四川会子贬值的厉害,还要超过两淮、京湖的会子,一百贯都当不了一贯钱用。 川中诸军,其实早就处于“无军饷”状态之中,就靠将主们在各自地盘上刮点地皮养活着。可是川中诸将的地盘,也都被鞑子蹂躏的不像话了,根本找不出多少钱物。若是让他们动用自家的老本,那可是比登天都难! 之前守城的时候,大家都是保家园保亲人,没有犒赏也要拼命的。但是现在出城野战,又是冒雨冒酷暑行军,不用犒赏喂饱了,这士气如何能起来? 当然,蒲择之和川中诸将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手中的确没有多少财物可发,下面还有一场大战要应付呢!而且为了抓紧时机,他们也等不及下江方面运输的财物抵达重庆,就匆匆拔营启程了。 再说了,这次要对付的不过是粮尽援绝的鞑子,应该不会有什么苦战吧?当然,如果知道真有可能打一场苦战,蒲择之他们怎么也不敢把军队从坚城里面拉出来的。 陈德兴这个时候,同样没有多少担心。反正他带来的五千多人都是洗了脑的大汉族主义战士,听到要去杀鞑子都是嗷嗷叫着就出兵的。根本没有人想过开拔还要发犒赏的——也不敢想,陈德兴的霹雳水军中自有让人积极上进的压力!遥想当年红军长征之时,有人敢问总政委同志要开拔费要什么犒赏钱的吗? 三千几百名桨手,现在都打着赤膊,和着号子,努力划桨。各舰的大义教官则利用这段时间,给他们继续讲道理——这两天的话题是蒙古新附军被宰杀吃肉!陈德兴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些“幸存者”,就在各船上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而船上的水兵,不是两淮就是北地的,也有些是才加入的川人,谁不知道鞑子残忍?谁没有受过鞑子的欺负?听到这样的故事,自然是人人义愤,全都咬着牙齿要去以牙还牙,也捉几个蒙古人来割肉下酒! 陈德兴本人,现在则在虎号拥挤狭窄的舱房里面,捏着孔秀才、张九(张弘范)他们几个写的“战地通讯”在逐字逐句读着。还别说,霹雳水军中还是很有几个秀才的,文章非常不错,而且写得通俗易懂,不是那种满纸之乎者也,普通人很难看懂的——这样的文风可不大合适小报。 船舱外面脚步声响动,然后就看见舱门被人推开,男装打扮的杨婆儿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拱卫,您叫我有事儿?” 身在军中,这女人也收起了那股子骚到骨头里去的媚态,脸上的妆也不化,身上也是宽大的男装,除了胸部还有点鼓,就没有什么诱人的地方了。 “可有翠仙的消息?” 陈德兴放下手中的文稿,关切地问了起来。现在的战局似乎非常明朗,蒙古大军已经是瓮中之鳖,什么时候过川江,什么时候就是他们的末日——疲惫饥饿之军被半渡而击,自然只有全军覆没的结果! 可是李翠仙还在蒙古军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虽然在临安已经有个公主在等待陈德兴了,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要和小妖女分手…… “三郡主……”杨婆儿脸上尽是忧色,顿了一下,摇摇头道,“一旦蒙古大军危急,三郡主就会立刻离开的。” “能离开吗?人生地不熟的……不会走迷了路吧?” 杨婆儿摇头:“蒙古大军就在长江南岸几十里外,只要向北一直走,一个晚上就能到江边上,然后游过来就行了。” 李翠仙自幼跟随杨妙真习武,虽然武功未见得多高强,但是身体素质真没话说,到后世绝对够得上职业运动员的标准。而且她的水性很好,游个长江也不在话下! “三郡主随身携带着宣抚司的令牌,如果遇上宋军应该不会有麻烦。”杨婆儿又补充了一点。 蒙宋战争并不只有表面上的金戈铁马,底下的暗战其实也挺激烈的,双方都有细作在对方的土地上面活动,自然也有一套撤回细作的办法。在一线活动的部队都得到过相关的严令,在必要的时候护送己方细作返回,这是可以得到重赏的。 “已经好些日子了,翠仙要走也该走了,会不会遇到什么不测?”陈德兴满脸都是忧色。 “应该不会……三郡主和蒙哥汗的养女宝音公主交厚,有她庇护,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但愿如此吧!”陈德兴微微叹了口气,两军交锋的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万无一失之说,他现在都有点后悔,没有让杨婆儿把李翠仙一块儿带回自己营中了。 …… 暴雨闪电当中,大队大队的蒙古军正在更艰难的道路上面行军。在杀掉了数千新附军,又抛弃了大部分的伤员病员之后,这支蒙古大军的人数已经下降到了不足五万。虽然五万大军行军的气势也不小了,但是站在高处观察,却一点感觉不出什么声势浩大。严整成行的队列没有了,遮天蔽日的各色旗帜没有了,连象征着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也不见了踪影。哪怕远远观察,都能感觉出这支大军的士气有多低迷。同十几日前,蒙古大军刚刚撤退时的浩浩荡荡,倒真是有些天差地别了。 不过骑马跟在护卫在蒙古后妃们身边的李翠仙,却知道蒙古大军的士气绝不像看上去的恁般的低迷!实际上,数万大军处于绝地本身,就符合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条兵家法则! 那些被做成肉干的新附军多是川人,他们是有可能悄悄开小差溜走的。但是军中的蒙古人、色目人和北地汉人,却是真的身处死地。在这四川的山中真不知道有多少恨极了的汉家儿男正把刀子磨了又磨,就等着宰杀掉队落单的蒙古军将了。这些日子,连出去巡逻搜索的蒙古军小队,都时不时被人打个埋伏。谁要是幻想可以悄悄跑回北方,那真是最傻的傻瓜,光是口音这一关,他们就蒙混不过去,除非可以插上翅膀一路飞回! 如果不会飞,那么就只能拼了命打了!困境中的蒙古人几乎人人都是这个心思。而掌兵的末哥、纽璘、脱欢和史天泽等人,也都是用老了兵的。自然知道示假为真,麻痹敌人的道理。 蒙哥初死的时候,军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这才是最怕遭到宋军主力突袭的时候,所以要大张旗鼓,吓阻敌人。而现在,大家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危急,不拼命就会全军覆没!所以,反而要示弱与敌了。 现在,末哥等人最担心的,不是和宋军决战。而是宋军北取利州路,封锁蒙古大军北退关中之路,同时再以小股兵马袭扰成都平原,毁掉田里面本就不多的庄稼。 马蹄溅起泥泞,在雨中疾疾奔行,宝音公主带着几个亲兵,正沿着山谷中的小路飞奔而来。她这个女千户虽然是临时的,但是末哥等人的军议还是会请她去听一耳朵。其实也是为了让这些护卫贵人的女兵安心。 宝音纵马直至李翠仙面前才勒住缰绳,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雨水,大声道:“发现南蛮大军了,正沿江西进,看来是想把俺们堵在江南。” 李翠仙冷笑一声:“长江恁般的长,他们怎么防的过来?俺们的勇士没有把羊皮筏子扔了吧?” 宝音笑道:“怎么会扔?南人只道俺们蒙古人不善水战,岂知俺们靠羊皮筏子强渡的大江大河可多了去啦,俺们这回只是吃亏在没有大船。” 李翠仙点点头,知道宝音不是在说大话!看看宝音的长相就知道了,她那一半西夷的血统,不就是蒙古西征的结果?蒙古西征路上,可不知道渡过了多少大江大河,据说连大海都渡过不止一次呢!区区一条长江,又如何挡得住一心北退的蒙古大军? 第192章 孩子和女人 第四更 自泸州向西一直到叙州三江口(长江、岷江、金沙江)二百余里的长江沿岸,每隔十余里,都有军寨设立,还高高立起了望楼,用来观察江面,以防蒙古大军偷渡。 这些军寨,基本上都是播州军在分守。播州杨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再怎么立功都不可能成为一路安抚。因而杨文对于眼下这一战,远远没有刘整、王坚,还有驻守嘉定府的俞兴恁般的热心。督师四川有些年头的蒲择之也知道其中缘由,因此就把这个打下手的活计,都塞给了播州军所部。 二百多里长的江面上共立了二十个军寨,每寨驻军一部,也就是三四百人上下。而在叙州以西,都是大片的山区,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军机动。因此只部署了少量哨探予以监视。至于泸州以东直到重庆府城之间,江面比较宽阔,泸州和重庆又驻有重兵,这一段长江以南的山区又是播州杨家的势力范围,蒙古大军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杨家的眼线! 另外,蒲择之还将陈德兴霹雳水军的二十艘三层桨座舰,都摆在了泸州。一旦发现蒙古大军在泸州以东准备渡江,这二十艘在川江上算是庞然大物的三层桨座舰顺流发起冲撞可不是闹着玩的。蒙古人能够搜集到的木排、小船,是根本禁不起它们一撞的。 而此战的主力,王坚、刘整、俞兴所部,则分别驻扎在叙州城、泸州城和两座州城之间的南溪县城。一旦确定了蒙古大军将要从什么位置渡河,这三部大军立即就会水陆并进赶赴战场。 当然,陈德兴的三层桨座战船更是此战之先锋,需要在江面上大显神威,给予蒙古人最大的杀伤! …… 夜色慢慢的降临了下来,陈德兴坐镇的泸州水寨寨栅之上,点起了牛油火炬,在阵阵风雨中摇曳,散发出晕黄微弱的光芒。 营寨内外,都塞满了人马。一部分是上岸驻守的霹雳水军官兵,还有一部分泸州左近投军的少年。泸州周遭也是被蒙古大军蹂躏过的,泸州城虽然没有破,但是城外的乡村市镇,几乎全被烧杀一空,成了白地。不晓得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而且蒙宋在四川的攻战已经持续了25年,几乎一代人都生活在持续的战火当中,仇恨早就川人心中生根发芽,急于扩大实力的陈德兴自然不会忘记在四川招募士兵。 不过他在四川招兵的重点和其余诸军不同,招募的主要不是青壮,而是少年。十岁到十五岁的男孩,最好是父母家人死于兵祸的孤儿!这样少年在两淮地面上就成千上万,到了四川那就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负责招收孤儿兵的大义教官才到泸州城里转了一圈,就把数百少年带到了霹雳水军的军营——全都是无父无母,在泸州城里乞讨为生的孤儿!这些男孩子被招募来以后,并不会被立即送上战场当炮灰,而是会经过一整套的洗脑教育,外加严格的军事训练。 “……别家的兵怕鞑子,俺们陈太尉的兵可不怕!就在二十天前,俺们霹雳水军的弟兄就在南沱场那里和鞑子大汗的怯薛军当面锣对面鼓战了一场,而且是大获全胜!杀了足足两三千鞑子! 你们不相信?呵呵,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有胆子的就向前一步,不是去杀鞑子,你们还没那本事,而是去见识一下俺们陈家军是怎么杀鞑子的!有人敢去见识一下吗?有胆子的就站出来!” 不用说,这些话就是陈德兴的小兄弟朱四九在忽悠刚刚入伍的少年郎。对这些因为蒙古鞑子家破人亡沦为乞丐的少年来说,恨鞑子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怕鞑子也是肯定的。而要将他们训练成一架架杀鞑子的人形机器,首先就要破除他们心中对鞑子的恐惧——去看别人杀鞑子,就是破除这种恐惧的最佳方式。 “俺!俺有胆子!” 一个十四五岁,长着大眼浓眉,身材还算结实的少年头一个站了出来,用一口宋朝时候的四川官话吼道。 “好!小兄弟,你叫什么?哪里人士?” “俺姓蒙,秦时大将蒙恬的蒙,俺叫蒙起,杀匈奴人的蒙恬是俺祖宗!俺要杀蒙古人!”这少年自称是蒙恬的后人,家里原来也是有点身家的,是利州的土豪,父亲还有个武官官身,蒙古人打来的时候还领着乡兵抵抗。可终究抵挡不住处于优势的蒙古大军,不但兵败,连家人也在逃难的时候流散,只有蒙起一个人跑到了泸州。 “好勒,蒙起兄弟,你就跟着俺,一起见识一下俺们陈家军是怎么杀鞑子的!”朱四九目光一扫其余的男孩,“还有敢和俺一起上战场的吗?” “有,俺也去。” “有!” “俺去!” 不一时,少年们便纷纷向前,陆陆续续有二百多人站了出来。虽然不是全部,但是已经足够了。只要这些人见识到了霹雳水军是怎么杀鞑子的,他们就会添盐加醋的去少年营里面宣扬了。 “大哥,一共有二百二十一人。”朱四九将一份名单双手递给了陈德兴。所有主动站出来的少年的姓名、籍贯、年龄,都已经记录在案。而那位名叫蒙起的少年,则名列榜首。 “好的,交给孔玉去备案。”陈德兴扫了两眼名录,就把名单递还给了朱四九,“每条船上分十一个,没有作战任务,就是观战,让船上的大义教官留心一下,战后写份报告给我。” 这些少年和陈德兴的假子一样,都是陈家军骨干的苗子。而将这些苗子培养成真正可以依靠的干部,却是一件需要耐心和长久付出的事情。而且不是每一个苗子,都有希望成为杀人机器的,这就需要仔细观察他们在战阵上的表现,然后选出重点培养的对象。 当然,杀人机器并不是这些少年唯一的出路,他们还有机会学习数学、化学、医术、航海、打铁铸造,还有宣传鼓动的本事,还有从事情报工作的本领。未来的陈家军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战士,还有方方面面的人才。只是眼下陈德兴忙于征战,也只能将主要的心思放在军事人才上了。至于其他,就只能等忙完了这一阵,回了临安后再考虑了。 一想到临安,陈德兴的脑海中就浮出了两个女子,李翠仙和赵琳儿。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 雨丝绵绵而落,将清晨时分的天地间盖成白茫茫的一片。而长江水也涨了起来,两岸因为连日大雨,已经变成了处处水洼的湿地。而悄悄聚集于长江南岸的军马,此刻正铁甲如洗,锋刃霜寒,等待着决战的到来。 在潮湿崎岖的道路上行进了差不多一个月,再次到达长江南岸的蒙古大军,疲惫自不待言,一路上因为伤病的减员,也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乍舌的地步。猥集在长江南岸的大军,人人盔鍪之下,大都是一张有气无力的面孔。 虽然这支部队正处于死地,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仍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力之一。 除了这些蒙古军将之外,史家、董家、刘家等汉军世侯家的重将心腹,都在队列中来回奔走,雨幕中不时传来他们的呼喝之声,指挥调度着各自麾下的人马安营扎寨。一面面破烂不堪的旗号招展飞舞,簇拥着象征蒙古大汗的九游白纛,远远看去,总有一种悲凉末路的感觉。大部分的蒙古战士都没有了战马,似乎也失去了纵横欧亚大陆的那种锋锐之气,只是不住的擦着满脸雨水,个个都在喃喃咒骂着这个鬼天气。 李翠仙和宝音公主也失去了战马,她们不需要冲锋陷阵,只是戴着怯薛军的盔鍪护卫在九斿白纛周遭。 李翠仙昂着颈子,不住的四下瞻望,在附近的高岗之上,还有末哥、脱欢、纽璘等人的大纛旗号。仿佛整个蒙古大军,都已经猥集于此。但是李翠仙却知道这些大纛旗号之下,大多没有这等宗王重将,就如自己身后的九游白纛之下同样空空如也,既没有蒙哥的棺椁,也没有皇后斡兀立.秃忒迷!唯一在这里指挥作战的,就是当日建议蒙哥放弃攻打合州而东下的术速忽里。 “宝音姐姐,我们是不是……”李翠仙小声地问身边的宝音。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清楚——我们是不是被抛弃了! 蒙古的精锐和大人物们都没有了踪影! “没事的,等到末哥大王击败了南蛮子的大军,就会来接应我们的。如果他们不来,也没有什么。”宝音公主这时倒是沉静的很。 她虽然有一半斡罗斯的血统,但思想上却是草原的女儿,可不懂什么骑士精神。草原之上的生存斗争最是残酷,能够骑马作战的青壮才是部落的核心力量。一旦遇到难以战胜的强敌,遗弃病弱抛弃妻女以保全精锐,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身为草原的女子,当然也不会去替丈夫殉节,她们也信奉弱肉强食的法则,谁要是能从自己的父亲、弟兄或丈夫手中把自己抢走,那么谁就是草原上的强者…… 第193章 上当了 求月票 长江之上,一支舰队顺流而来。 这支舰队都是清一色的三层桨座战船,排着一列纵队,第次而进。很快就行驶到了蒙古大军的营寨附近水面,下了铁锚,就这样挡在了江心。 陈德兴是昨天晚上得到了移住泸州的蒲择之的严令,连夜率领船队出击的。蒲择之命令他沿江而下艘索蒙古大军驻地。如果蒙古人已经开始渡江,就要不惜代价将他们拖住,直到大军自泸州开到。 不过当陈德兴的水军寻找到蒙古大军驻地时,对方并没有开始强渡,似乎还在打造木材排筏。 陈德兴站上了虎号望楼,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敌营。这时降起了小雨,江面上升起了蒙蒙雨雾,这样的天气,哪怕透过望远镜看出去,也是一片朦胧,根本看不清蒙古军营中的景象。只是能隐隐约约见到一个诺大的营盘,不少破烂的旗帜,还有象征着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 这个时候,蒙古军大营方向突然就是一阵扰动,然后就看见大队大队的士兵从大营里面开了出来。都是清一色的步兵,倒是分不出谁是鞑子谁是汉奸了。不过其中一群铁甲鲜亮的“怯薛军”倒是非常醒目,哪怕远远的都能看见。只是雨雾蒙蒙,想要看清楚他们的面孔是啥样就不行了。 “怯薛有一千,其他至少有五千,分不清真鞑子和汉军。”陈德兴放下望远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雨水,对身边的刘和尚道,“让人去报给岸上的骑兵吧。” 刘和尚吩咐下去后,又问陈德兴道:“大哥,要不要让兄弟们去抢个滩头?” “抢滩?”陈德兴看看天空,摇头道:“等天晴了再说吧,这鬼天气,俺们霹雳水军的发石、天雷还有神臂都不大好使了。” 发石机和神臂弓的筋弦吸水后会变得松软无力,天雷的引线也容易受潮熄灭。没有了这两样杀手锏,陈德兴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军队去和穷途末路的鞑子硬拼——反正他现在也不缺功劳,光是南沱场一战,就足够他转几个官再加遥郡,再封个什么侯的。如果不是要去娶赵琳儿,只怕一个知州的差遣也能到手了。 所以,他现在还留在四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立功,而是扩充军队,积累实力。要是回了贾似道身边,想把霹雳水军扩充到两万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而在四川这里,山高奸臣远,军头们人人都飞扬跋扈。挪用点官钱官物官田私自扩军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实际上也不可能事事请示临安朝廷,在南沱场大战之前,长江水道都断了,四川和临安的交通时断时续。谁知道送出去的奏折啥时候能到官家手里? …… “是南蛮子的蜈蚣船!” “大汗就是折在他们手中!” “长生天啊!这些魔鬼竟然来了磨石岭!” “我们可怎么办啊……” 列队完本的“女怯薛”们这个时候都低声议论起来了,当日南沱场大战的时候,她们中的不少人都远远的在观望,如何不知道厉害! “不许喧哗,违令者斩!” 宝音公主连忙拔出把又大又沉的大汗弯刀,咬着银牙大声呼喝,还挥着刀背敲打了几个腿脚发软的“女怯薛”让她们好好站直了——被顶在最前面的汉军可不知道所谓的怯薛都是些女人!要是被他们发现了真相,说不定就一哄而散了! “宝音姐姐,怎么办……” 看到宝音公主回到自己身边,李翠仙忙抖着声儿问,满头满脸都是汗水淋漓,看来被吓唬的不轻。 “没事儿!”宝音倒还算镇定,咬牙道:“待会儿打起来就紧跟着我……有我护着你,一准没事儿!” 李翠仙点点头,心里却想,这个番婆子倒是够义气,等到庆之哥哥捉了她,自己总要想办法周全她一二。 宝音的秀眉一挤,死死地向江面上的三层桨舰望去,自言自语地说:“要是那姓陈的下船来就好了!哼,到时候我就去找他较量一番!” 李翠仙一怔:“宝音姐姐,你想去杀了陈德兴替大汗报仇?” 宝音淡淡扫了她一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大汗有儿子有孙子有兄弟,他的仇用得着我这个侄女去报?其实我是去给陈德兴抓的……他是大英雄,落在她手里,总比落在寻常走卒手里要强!翠仙妹妹,你就跟着我,如果你不愿意,我一定不让陈德兴碰你!” 听了这话,李翠仙很有一些哭笑不得。她知道宝音话中的全部含义——李翠仙是汉人,汉人女子是要守贞节的,不能让陈德兴侮辱,但是宝音自己是草原上的女子,自有草原的生存法则,是陈德兴怎么欺负都行的。 这草原上的男人为了牛羊、草场和女人厮杀了千年,杀夫夺妻,杀父夺女,本就是草原男儿的本色。而报仇雪恨也不是女子的责任,女子只管讨好强者就是了。成吉思汗那句“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本就是草原上千年传承的规矩——实际上,这也是一种优胜劣汰的法则! 只有最强悍的英雄男儿,才能留下最多的子孙后代!而13世纪的蒙古民族本身,就是这种草原进化法则的产物…… …… “回宣抚的话,霹雳水军已到磨石岭一带,传骑回报,磨石岭下发现鞑子大营,鞑子大汗的怯薛军和九斿白纛也在磨石岭。” 播州军的快马拦在一辆大车前面,跪在地上,大声的向这辆大车汇报最新消息。而大车周围正在奋力推挽这车的宣抚制置司亲军,则趁机立在一旁,擦汗喝水喘着粗气。 这车子可真是巨大无比,四匹健马都拖不动,还要让十几个强健军汉在旁边推挽,前面还有专人整治道路,及时填平水洼坑沟。蒲择之的帐前亲军都衣甲鲜亮,簇拥在他坐车前后。虽然一路行来,早就在心里面叫苦不迭,但是一个个还都挺胸凸肚,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儿。 毕竟这些帐前亲军都拿着高出寻常军士一倍的军饷犒赏,隔三差五还有一顿细酒肥羊改善伙食。而且跟着蒲择之身边也非常安全,很少会上阵临敌。 但是跟着蒲择之一路开过来的其余各军的队伍可就有点稀稀拉拉了,倒不是四川的宋军不能行军,而是这些日子他们实在走的有点累。先是从重庆、合州、嘉定等地往泸州和叙州急行,呼哧呼哧走了好几百里。还没喘匀了气儿,又是连夜被蒲择之驱赶着,冒着夏日酷暑开拔。而且开拔的犒赏照例又是不值什么的会子,这一个个还不得叫苦连天? 可是蒲择之和军中诸将,却一个个心头火热。四川之战打到现在,看来是有大获全胜的机会了!这可是摘果子的机会啊!下江的消息已经传来,吕家军这些日子也冒着酷暑在逆流而上,这是上赶着要来抢功劳! 而作为替吕家军打头阵的霹雳水军,更是在南沱场那里抢下了头功!现在又沿江而下,第一个感到磨石岭了。要是大家伙儿不走快些,万一再让陈德兴大显一次神威,大家伙儿在四川苦战那么些年的功劳苦劳可就都白费了。 更要紧的是,陈德兴现在还是吕文德在节制,他的功劳就是吕文德的功劳!要是让他在磨石岭再大胜一场,吕文德可就吹灰之力都没费,白得一个四川宣抚制置使啦! 在功劳和地盘的刺激之下,蒲择之和刘整也顾不得保存军士的体力和士气,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行军。 听完传骑的回报,车帘一动,一个蒲择之的幕僚已经站出来大声下令:“记赏!传刘安抚中军议事!”周围几十个亲兵哈一声暴诺,纷纷应声:“传刘安抚中军议事!” 随着喊声,几骑疾驰而去,直奔前军。不多一会儿,马蹄声声,就看见泸州安抚刘整,顶盔贯甲,扎束整齐的飞马而来。到了车前也不答话,翻身下马就钻进了车里面。 车中蒲择之正一边抹汗,一边和江万里低声交谈,看见刘整进来也就点点头,开口没有废话:“仲武!陈德兴已经把鞑子大汗堵在磨石岭了!鞑子……大汗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知道?” 刘整点点头,鞑子大汗阵亡或病亡的消息早就让宋军得到了。但是陈德兴却仍然没有上报击毙蒙哥的战功!这就给了川中诸将一次机会……只要他们和鞑子大汗的主力交手,只要不败,就可以上报说击毙蒙哥! 刘整重重点头,一叉手道:“宣抚栽培之恩,整没齿难忘!请宣抚放心,某家立即去催促大军,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份功劳给宣抚夺下来!” 蒲择之笑道:“也不要太赶,谅陈德兴也知道其中关键,他上回没有报击毙蒙哥,这回多半也不会抢功。” 第194章 比吃苦,比坚韧 求月票 四川,梓州路,江安县。 夜色当中,一条火龙仍然冒着连绵阴雨,在长江北岸的崎岖道路上,滚动一般的前行。这是潭州防御使,兴元府诸军都统制,知合州王坚统领的大军。 蒲择之的布署如同前文所述的,就是沿着长江摆了个一字长蛇阵。西边一头在叙州,也就是后世的宜宾,中间儿在江安,东边一头在泸州。西头和东头相距二百余里,中间就靠播州军的一个个孤立的营寨相连。而蒙古大军出现的地点,却在泸州再往东百余里开外。 也就是说,从泸州出发的刘整所部和蒲择之的亲兵约两万五千人,需要步行百里才能到位。而从江安出发的王坚部两万余人,则要走上二百里路。最倒霉的是驻军叙州的俞兴两万人,需要走上三百里!即使考虑到王坚和俞兴可以用船只运输粮草、器械,这两三百里路还是要累断腿的。按照此时步兵行军的标准速度,一天四十到五十里地,两三百里路需要四到七天。 换句话说,起码在四天之内,能够和磨石岭的蒙古大军对阵的就是蒲择之、刘整和陈德兴的三万余人。而王坚、俞兴还有杨文三部近六万大军,则完全派不上用场。 到了这个时候儿,大家都已经看出蒲择之、江万里两位在军事布署上的漏洞了。三路大军分得太开,相互之间很难应援。 而且,蒙古大军如果真的已经粮尽多日,那么单靠蒲择之、刘整和陈德兴所部三万人就足够将之歼灭了。王坚、俞兴两军就是赶死了,全部累吐血,也来不及在大战结束前赶到! 反之,如果出现在磨石岭的蒙古大军是个圈套,那么王坚、俞兴的两路大军离开驻地累死累活跑上两三百里,可就是个糟糕透顶的行动了——特别是蒲择之还下了严令,让王坚所部三日内走完两百里,俞兴所部四天走上三百里…… “大人,儿郎们走不动了,太累了,不如歇息一夜再说吧。反正……俺们也赶不上磨石岭一役了。” 王坚在军中数十年,威信素众,下面的儿郎不敢在他跟前叫苦,只有他家王衙内敢说话。 “哼!炎儿,你真以为老夫是为了磨石岭的功劳?”王坚用手中拄着的棍子重重锤了下地面——他为了以身作则,现在也是步行进军! “大人,不为了功劳,俺们赶那么急作甚?” 王坚一叹:“作甚?当然是早日和刘仲武会师一处了!俺们这位宣抚,别的都还好,就是太喜欢分兵。上回战成都就将刘仲武、段元鉴和杨大渊三军分拆使用,以致打不下成都,又被纽璘各个击破。四川局势才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又将为父和刘仲武、杨全斌(杨文)三部拆开……若是鞑子尚有一战之力,刘仲武恐怕抵挡不住!” …… 同一时刻,如织阴雨之中,天色晦暗如墨。 偶尔一个闪电明灭,照亮了大队摸黑前行的蒙古军马,向着叙州方向前进。 末哥此刻就在在道路左近的一处高坡上,看着连日行军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仍然咬着牙齿在前行的蒙古大军。 无论是蒲择之还是江万里甚至包括陈德兴在内,都低估了蒙古人的坚韧性。哪怕处于后路断绝,统军大汗阵亡,军中疫病流行的困境。他们仍然是一支令人生畏的武力! 相比之下,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宋军,都缺乏这种百折不挠的韧性。在丰厚犒赏的激励之下,尚能倚据险和蒙古军对抗,可一旦面临饷尽援绝的困境,便很容易放弃抵抗。蒙哥入侵四川的初期可以如此顺利,便和被包围攻打的宋军纷纷投降倒戈有关。 深知宋军韧性不足的末哥、史天泽等人,现在就选择了一个最笨最苦的打法。在失去了大量的马匹之后,就用两只脚去和宋军打运动战!在运动中,牵扯宋军,从而创造出摧破宋军一部的可能。 而且,为了将宋军主力往泸州城以东吸引。这支蒙古大军的几位当家人还忍痛抛弃了全部汉军(除了少数高级军官),病员,还有刚刚组成不久的女兵千人队——他们将高举着蒙古大汗的九游白纛在泸州城以东某处安营扎寨,吸引宋军的注意力。 连日的阴雨天气,给了末哥等人更好的机会。因为在这样的天气中,宋军将无法使用他们最有威力的武器——天雷!这意味着,摆在泸州以东的弃子可以替主力部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无数显得消瘦下来的蒙古战术正在行军,绝大部分人没有马,只是扛着武器盔甲和充作军粮的各种肉干(包括人肉),忍受着潮湿和阴雨,穿着草鞋,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对于生活在北地,惯于骑马行军的蒙古人来说,这次行军,绝对是艰苦无比之事。单单是行军,就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人马! 可是末哥却坚信,哪怕是疲惫到了极点的蒙古勇士,也足以在野战中击败同等数量的宋军……除了陈德兴的霹雳水军! 纽璘这时策马而来,到了末哥的身旁,低声提醒:“大王,长江就在20里外!江面上没有发现蜈蚣船的踪迹!” 末哥一笑:“让儿郎们再加把劲,今天晚上就到江边,扎好羊皮筏子,明日一早,俺们就渡过长江,打南蛮子一个措手不及!” 他一声号令,号角声就呜呜响动起来,雨中的蒙古战士,陡然加快了行军步伐。 末哥听着这号声,低低祷祝一声:“大哥,某这就替你报仇!” 一声说完,他就大步走下山坡,亲兵替他牵来战马,却被他一把推开,这位蒙古宗王,成吉思汗的孙子,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和普通蒙古战士一样,向长江岸边走去。 …… 长江北岸,磨石岭附近,一片水雾弥漫。 大队军马,已经开始了抢渡长江! 浑身泥泞,疲倦不堪的宋军步卒,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休息,正在军官的号令声中,整队上船,然后努力向对岸的江滩划去。 长江之中,还有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舰,也尽可能的靠向长江南岸。不顾雨水潮气对筋弦的侵蚀,用船上的三弓床子弩,一次次的向岸上列起队伍的蒙古军阵抛射巨箭,不让他们靠近江滩攻击正在渡河的宋军。 虽然整个场面有些混乱和狼狈,但是在现场指挥二十艘三层桨座战舰的陈德兴看来,现在发生的就是一场非常原始的两栖登陆作战! 有专门的战舰以火力压制岸上敌人,同时再用小船驳运士兵上岸,占领滩头阵地。 正在陈德兴的舰队掩护下渡江的,正是从一百里外累死累活赶来的刘整所部。 一路疾行到此,掉队折损之人也是不少,就是还能坚持的人马,也是疲惫到了极处,还能勉强维持,要不是有一份泼天的功劳在前,这些士兵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样的状况下投入作战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场在成都平原和川南山区交界处展开的运动战,比的就是吃苦,就是坚韧,就是排除困难的决心。 能吃苦,够坚韧,其实就是战斗力! 经过一昼夜的施工,蒙军的营垒初成,原本滩撒开来的各部,也都汇聚到了一处,就在磨石岭的山坡上面扎了寨子,摆出死守的架势。 蒙古老将术速忽里站在自家的营墙后面,不为眼前大军抢渡的场面所动,伸手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块人肉干,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几下就咽了下去。这才笑道:“这些南蛮兵不行,比俺们在南沱场遇到的霹雳水军差远了……这才行了百里,就疲惫成这样,看看,站着都不稳,如何能同俺们一战?” 这位蒙古老将说到这里,又抬头望望江中的蜈蚣船,断送蒙古大汗性命的霹雳水军就在那上面!如果他们下船,自己麾下的这万余残兵败将,只怕支持不了多久啊! 得想点办法才好…… 他猛一回头,对站在身边,目光呆滞,胡须丛生,面颊消瘦的汪田哥道:“军中有能说会道的人吗?” 汪田哥一愣,点点头道:“元帅,您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了?” 术速忽里道:“着人去和南人的元帅讲和,就说是大汗的旨意……只要南人放俺们北归,俺们就割四川、割大理,打到京湖的大蒙古军也全部撤走。以后南皇北汗,互不侵犯!” 汪田哥面孔上陡然闪出了光彩:“元帅高明!元帅真个是高明……南人的主帅多半是蒲择之,这个书呆子最好糊弄,如此一定可以争取到些时日的。”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俺们给的条件太好了,只恐蒲择之起疑心。” “哦?太好了?” “可以索要岁币,每年一百万贯铜,一百万匹绸,而且也无需割让大理。” “这个……只怕蒲择之不会答应吧?”术速忽里心想,自己要是蒲择之就不会答应,也不敢答应。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再同意给恁般多的岁币,宋国的官家还不砍了蒲择之的头? 第195章 和平的曙光? 求月票 夜色当中,就听见长江两岸的宋军营地上,到处都是一片喧哗之声。在蒲择之的命令下,刘整所属的泸州军用木筏用小船,不断的渡至南岸。江滩边在霹雳水军战舰掩护下的一片空地,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在刘整看来,既然陈德兴没有争抢功劳的意思。那么他也不必急于进攻,掌兵多年的刘整,还是知道越是临近胜利,越是要小心求稳的道理。他的军队陆续渡江之后,并没有展开进攻,而是先筑硬寨,摆出个立于不败的架势。 而收缩到磨石岭大营中的蒙古军,此刻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既没有派兵进攻立足未稳的宋军,也没有派出轻骑哨探游走在宋军滩头营地左近,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仿佛真的已经无力再战了。 突然,蒙古营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随后又汇聚成了一团,缓缓的向宋军滩头大营逼近过来。 “敌袭!敌袭!” “鞑子来啦……” “镇静,不得喧哗!” “皮甲,结阵,快……” 正在修建营地的宋军顿时有些慌乱,自打余玠死后,四川宋军就一直被蒙古鞑子压着打,对鞑子早就有了畏惧之心。哪怕是穷途末路的鞑子,也让这些久败之军有几分害怕。不过刘整所部的军官多是从京湖开来的忠顺军老卒,战阵经验无比丰富,遇到突然情况也不慌乱,迅速的就将正在构筑营垒的士兵组织起来结成战阵了。 陈德兴站在虎号战舰的望楼上,静静的看着眼前景象。他身边突然传来脚步响动,转头一看,却是张世杰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陈德兴冲他招招手,一指前方宋军滩头营寨:“你看,这刘仲武的兵还是有些章法的,看来他也不是浪得虚名啊!” 张世杰轻轻摇头:“章法是有些,但终是怯战……鞑子才出来多少人?看火把也就是几十,也没有马,还打着火把……要偷袭劫寨也不会举火把吧?这八成是虚张声势,看把刘家军紧张的,这一晚上就不知道有几人能睡了!” 晚上睡不着,白天就没有精力打仗。老于军阵的张世杰果然得出了一个更加靠谱一些的结论。陈德兴点点头,刚想恭维几句。就看见岸上的火把直直往刘整所部营中而来了! “这是……”张世杰也有些奇怪,顿了一下,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莫不是鞑子大汗崩了,下面的人遣使来请降了?” “遣使请降!?”陈德兴嗤的一声冷笑,“诈降还差不多!” 张世杰在一旁摇头:“诈降有甚用处?俺们在这里已经汇集了三万大军,还有至少四万兵在路上……不明白,不明白。” 陈德兴倦怠的一摆手,朝张世杰道:“不扯这个了,这蒙古鞑子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和俺们霹雳水军没有什么关系。蒲宣抚的七万大军已经到了,还怕打不赢这些鞑子残兵?世杰,有个事情交代给你,就是去挑选百十个功夫硬的准备一下,等打起来来后,就跟我一起上岸。”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传来,然后就是蒲择之的中军大帐的帘子被人一下掀开,先是一阵凉风,然后就见一个顶盔贯甲的军汉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大帐之内,只有蒲择之和江万里两人在内。也没有办什么公事。就是在那里手谈。棋盘上黑白交错,眼见就到了残局。 未经通报就直接闯进来的,正是刘整。他原本已经去了南岸坐镇,那里有他的一万五千大军,正在构筑营寨。身为将主,刘整一早就去南岸前线盯着了。他能够得到几任蜀帅的信任,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蒲择之和江万里对望一眼,都微微讶异。刘整居然丢下一万多精锐不管回了江北,要是蒙古在今晚发动个夜袭什么的,三军无主可如何是好? “宣抚,学士,大喜啊!”刘整行了一礼,就嚷声笑道,“方才鞑子营中派出了使节,鞑子大汗要和俺们议和了!” “议和!鞑子大汗要……议和了!?” 哗的一声,蒲择之已经站了起来,将棋盘带倒,棋子落了一地:“来的是谁?都有什么样的条件?快快说与吾听。” 江万里还稳稳坐着,脸上的喜悦神采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了。这可真是太走运了!谁不晓得,击毙鞑子大汗的功劳是根本不能和达成议和的功劳相比的!大宋抵抗蒙古二十五年了,年年打仗,岁岁征伐。早就到了民尽财穷的地步,而且四川、京湖武臣们也都借着连年征战而不断壮大,如今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程度。若是战争再持续下去,大宋不亡于蒙古,也要亡于藩镇了。 这个时候击毙一个蒙古大汗,最多是给大宋缓口气儿,等到新的蒙古大汗选出来,还得接茬打仗!而一场蒙宋议和……才是真的挽救了大宋官家的天下! “宣抚,来使是汪田哥,还带来了正式的国书。”刘整满脸兴奋地道,“条件也不算苛刻,蒙古大军退出四川、京湖,俺们大宋和蒙古议和,每年交一百万贯铜,一百万匹绢给蒙古人。” 这条件,其实也不算宽容。但是蒲择之和江万里却已经大喜过望。蒙古军退出四川就意味着要把成都府路和利州路都交还给宋国。当年余玠督军四川的时候,也没有控制全川,利州路大半都是在蒙古军控制下的。 至于百万贯铜,百万匹绢……的确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对大宋来说,并不是太大的负担。别的不说,光是成都府路一路,在蒙宋战争之前上缴的各种税赋加一块儿就超过这个数字了。更不用说一旦停战,南北双方的贸易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到时候一年的抽解税和搏买所得,大概也能超过此数了吧! “仲武,那汪田哥人在何处?你观蒙古人的议和可有诚意吗?”江万里的头脑还保持着几分清醒,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晕。“还有,长江南岸的大营构筑好了吗?鞑子狡诈,你可万万不能松懈啊!” “回禀学士,汪田哥随某一起到了。”刘整答道,“江南大营某已经令儿郎加倍警惕,可以确保无虞。至于鞑子议和的诚意……下官一时也无法明辨,还是请学士和宣抚先见见汪田哥吧。” …… “议和?怎么可能?” 陈德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衣躺在自己的舱室内打盹。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从床铺上跳了起来。 “世杰,这消息可靠吗?”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追问了送来消息的张世杰一句。 “如何不可靠?是中军派人来通知俺们的,叫拱卫你严加防范,以防鞑子利用议和为幌子麻痹俺们。” “那刘家军还攻打鞑子大营吗?” 张世杰苦笑一声:“鞑子大汗都肯议和了,蒲宣抚怎还会打?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有了这议和的大功,蒲宣抚和江学士都少不了一把清凉伞了。” 陈德兴闻言,脑海当中顿时各种心思就翻滚起来了。首先当然是蒙哥汗的生死之谜。蒙宋议和这等事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拍板的,若不是蒙古大汗本人,至少也得是忽必烈、阿里不哥这样的实权宗王。随蒙哥出征的末哥恐怕没有这等威望吧?若是蒙哥汗已经死了,这场议和准是蒙古人的阴谋诡计!可是他们败到眼下这种地步,还有什么诡计可使呢?难道……蒙古人的损失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他们还有一战之力!? 其次是议和真的达成以后,自己这个一介武夫该如何自处?这赵宋官家可是有卸磨杀驴的传统,难不成真的要去吃赵琳儿的软饭? “知道议和条件是什么吗?”陈德兴想了半晌,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又打听起议和条件了。 “孔秀才已经去打听了。”张世杰顿了一下,又道,“听送消息过来的宣抚亲兵说,鞑子的议和条件颇为优厚,因为宣抚和江学士都喜形于色了。” 张世杰走后,陈德兴沉默的坐了一会儿,舱室里面油灯闪动,昏黄的火光在他面孔上一闪一闪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明霞,你在吗?” 门外人影一闪,女扮男装的杨婆儿已经出现在狭小的舱室内,单膝下跪,行了一礼:“将主,您有何吩咐。” “如果翠仙在蒙古军营之中,你可有办法与之联络?” “有。”杨婆儿一顿,“可以用火光和镜光联络,但是三郡主未必方便回复。” “无妨!”陈德兴一挥手,“你去告诉翠仙,明天晚上如果不下雨,我就要带兵去劫营了。” “劫……营?”杨婆儿愣了愣,她刚才一直守在门外,已经知道蒙古人要议和了。“不是已经议和了吗?” 陈德兴冷冷一笑:“可是我不想议和!不想和蒙古人议和,更不想天下就此无事数十年!明霞,你可明白?” 第196章 雄果然是奸的 求月票 听到陈德兴这番近乎露骨的话,杨婆儿不知怎的却联想到了魏武帝曹操的那句名言——或者说是此时戏台上,书场里面的魏武曹操的名言:宁我负天下人,毋天下人负我! 天下人苦于征战二十五年,北地人口十去七八,南朝财帛皆耗于兵。只怕此时全天下人十中之九,都在仰盼休战和平吧?现在和平有了一线曙光,陈德兴却要为了一己之私,将之扼杀于萌芽。这样的心思,还真是够沉的!不过这样的人物和益都三郡主李翠仙倒是绝配了…… “奴奴谨遵将主之命!”杨婆儿又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留着陈德兴一个人在这间小小的舱室之中静静的思考着明天晚上的夜袭之战。 …… 马蹄溅起泥泞,在夜幕中疾疾奔行。这数千蒙古铁骑,正沿着长江北岸,由西向东奔行。 在他们的身侧,连绵全是蒙古步卒,不顾连日行军的疲劳,咬着牙坚持着大踏步向前。 这些蒙古军兵,人马俱是裹满泥泞,衣甲饱吸雨水,潮湿沉重。但是士气却极高昂,见着疾行东去的骑兵,沿途都发出了欢呼之声。滔滔长江,还是没有能阻止这些长生天的宠儿,宋军布设在江北叙州境内的几座军寨,此时也是一片疮痍景象。大批大批的宋军尸首,给扒光了扔在泥泞之中,看着就让人触目惊心。 这次蒙古军的大范围机动作战,可算是极其成功的诠释了运动战的精髓。既有声东击西,又有长途奔袭,最后还来了个抢渡长江,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几个军寨,都是被最精锐的怯薛勇士在深更半夜袭破。连烽火都来不及点燃,就全军覆没了。 通过审讯俘虏,末哥等人还获悉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原本驻防叙州的俞兴所部两万余宋军,已经在三天前接到蒲择之的命令向东而去了。是水陆并进,慢悠悠的南下,一日大约行走三四十里。三天时间,估计走了不超过一百二十里。这可是个打歼灭战的良机! 俞兴所部是宋军在川西的支柱,一旦将其主力击溃,那蒙军在川西自此就海阔天空,就算下江的吕文德率军来援,蒙军也有底气和他们周旋下去! 所以末哥所部,当机立断就向东而击,不旦存了出其不意的心思,还持了破釜沉舟之心。 现在看来,末哥、史天泽、纽璘这些蒙古将帅的确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陆军统帅。他们在水面上被装备精良还开了黑火药金手指的陈德兴部打败,并不等于他们在陆地上就不是一代名将了。包括眼下的陈德兴在内,整个大宋恐怕是拿不出一个可以和他们一比高下的将领——原来有俩,一个孟珙,一个余玠,只不过都由理宗皇帝自己帮着蒙古人铲除掉了!说起来,这个时代汉族人民最大的敌人好像不是蒙古人,而是临安的那位官家,还有官家派出来督师的帅臣。 如果这次会战由王坚、刘整、余兴、杨文,甚至是陈德兴来指挥,都不会把七八万大军拆散开来,让他们东西奔走,还没打仗就累个半死的。 虽然蒙古大军现在更加疲劳,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尚处于顶峰的蒙古军队的确比寻常宋军更能耐疲劳,也更具有牺牲和奉献的精神。因而他们可以承受更重的损失,更大的挫折。 不及回应沿途步卒的欢呼之声,脱欢只是带着所部拼命向东赶路。这支蒙古大军的大部分战马已经被宰杀充了军粮。只有几千名最精锐的怯薛才能配齐战马。不过这些战马大多已经消瘦疲惫,不堪上阵了。脱欢现在不惜马力的赶路,并不是想用骑兵的冲击力给予俞兴所部致命一击的。而是为了更加快速的行军!一定要抢在俞兴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广阔的战场上进行大范围的快速机动,才是骑兵作战真正的价值,那些生活这山区水乡的南人,是永远无法理解骑兵的。脱欢想到这里,忽然又低声的一叹。南人无法理解骑兵,蒙古人又何尝能懂水军?两万五千水军,一百多艘连环船,上千条纵火排,居然被南人的二十艘蜈蚣船击败,另外还搭上了一个大汗…… 这个陈德兴不除,大蒙古终是难以一统四海啊! …… 夜色又一次降临,连日的阴雨,在今天上午就告一段落,一日的骄阳烈日,气温再次升高。 长江江面上倒映出篝火点点,两岸高处,尽是黑压压的大军营帐。大部分是宋军的营帐,在蒲择之、刘整所部抵达磨石岭一带的第四天,王坚的两万五千大军,终于累死累活的赶来了。也在长江北岸布设了大阵,使得宋军在这一线的总兵力达到了五万五千之多。 而在和他们遥遥相对的,是磨石岭上的蒙古军。他们虽然兵不过万,但是也张牙舞爪的扎了个大营,占了半个磨石岭,晚上也是篝火点点。远远看去,就好像有两万大军似的。 而在长江江面上,因为王坚所部水军的到来,陈德兴的二十艘三层桨座舰这时也移动到了下游。在距离磨石岭大约十里的江面上,一艘桨舰挨着一艘并列在一起,摆了个非常紧密的两列横阵,都下了锚链将自己固定在水中,同样灯火通明,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谁要是靠近一些,就立即能看出不对了。两排三层桨座舰竟然用船尾的乌鸦吊连在了一起。最靠近岸边的一艘,则把乌鸦吊放进了水中,直接架在了河滩上面。 而霹雳水军的数千儿郎,此时已经披坚执锐,通过乌鸦吊,秩序井然的下了桨舰。正在滩头上面,借助着月光整理队形。既没有举火,也没有打什么旗号。 “大哥,左军的两千一百人已经整队完成!” “大哥,中军的两千人也准备就绪!请大哥下令吧!” 陆虎和陆虎这两个哼哈二将今晚自然是要出击的,都顶盔贯甲的向陈德兴报告着各自部队的准备情况。 “拱卫,俺们这样干,宣抚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吧?”张世杰似乎有些担心,压低声音对陈德兴道。 “有甚不好交代的?”陈德兴一笑,“胜了都好交代……要是真的议和成功了,俺们这些武人才不好交代!”他压低了声音,“而且,蒲择之要是有了议和之功,宣麻拜相还不是转眼之间的事情?秦桧昔日的地位,就是蒲择之明日的前程。贾宣抚能咽下这口气?俺们现在坏蒲择之的事,就是在帮贾宣抚!” 张世杰一愣,思索再三,也觉得有道理。南渡以后,大宋朝廷的法度已经不如承平时了,朝中可以说是权奸倍出!光是一手遮天的权臣就出过秦桧、韩佗胄和史弥远三人! 而当今官家无子,太子赵禥又心智不全,明摆着无法理政。眼看着大宋朝廷就要迎来第四位执掌朝纲的权臣了。如果不出意外,此人当是贾似道!可要是蒲择之有了议和之功,官家为了显示遵守和议的决心,必然要重用此公,那贾似道的地位可就危急了。 而这议和之功要议和成功才有!要是议和的事情被陈德兴搅和黄了,还有甚功劳?蒲择之、刘整还想要巩固自己的权位,可就不能再拿不存在的议和之功来说事儿,只能在实实在在的军功上面做文章了。这样,他们就只能和陈德兴一块儿去战上一场! …… “百万贯铜钱,百万匹绢绸的岁币虽然多了点,但不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吾看鞑子大汗也是在狮子大开口,就等着俺们还价的。明日江学士出使敌营一定要记得咬死一百万这个底线,铜绢相加,一共百万,不能再多了。” 蒲择之在桌子上面敲了敲,给将要出使蒙古大营去面见蒙哥的江万里面授机宜——这江万里要真去了肯定能见着蒙哥,不过得去九泉之下见了。 江万里点点头:“百万岁币也不少了,只是不知道这蒙哥汗到底还能不能视事?要是他过不了这一关,这议和就成了笑柄。” 蒲择之微微点头:“这也是吾所担心的,蒙哥汗伤重病重的传言未必无凭无据,若是病亡也就罢了,要是伤重不治,只怕这蒙宋再无议和之可能了,可就要苦了天下苍生了。” 江万里皱眉不语。这话儿,听着都够变扭的,天下苍生之苦难道不是因为历代蒙古大汗的野心么? 正商议的时候儿,就听见外面靴声阵阵,然后就是刘整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宣抚,宣抚,出事啦!有人在攻打蒙古大军营寨!” “什么?” 蒲择之和江万里猛地站了起来,前后脚就出了大帐,还没有和门口的刘整说话,就瞧见长江对岸,磨石岭上,蒙古大军的营寨中腾起了冲天的火光。隐隐约约,还有一阵阵的喊杀声、爆炸声传来! 第197章 功臣,罪人 求月票 两千余神臂弓,分成三列,如墙而进,随着高大的指挥号令之声,一次次的发出齐射,然后再徐徐而进! 宋军制式的神臂弓,大概是这个时代威力最大的弓弩,没有之一!无论是穿透力还是射程,都已经达到或超过了滑膛枪,论起射速,两者也不相上下。唯一的弱点,就是神臂弓没有办法安装刺刀——这大概就是滑膛枪替代弩机的最主要原因。滑膛枪可以将肉搏兵和投射兵合二为一,而弩机不能。 而陈德兴拿出的应对方法,就是用小天雷和长枪掩护神臂弓。当蒙古士兵冒着箭雨冲到神臂弓手身前十几步开外的时候,神臂弓手背后的长枪手就会投一次小天雷,掩护神臂弓手转移到长枪手身后。然后便是长枪手上前肉搏,神臂弓手在后面投小天雷。在击退敌人的肉搏兵后,神臂弓手就会再次转移到前列,继续用神臂弓的齐射杀伤敌人。当然,在神臂弓和长枪的后方,还有负责远距离杀伤的发石机和三弓床弩。 这样的战术听起来虽然有些复杂,但是执行起来并不困难。而且此时的蒙古军还没有可以对抗天雷的h药武器,他们的h药质量太差,根本不是颗粒状黑h药的对手。而在霹雳水军这种冷热兵器配合使用的战术面前,除了用骑兵硬冲之外,蒙古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对应的办法。 而磨石岭这里的蒙古军本就是弃子,根本没有几匹可用的战马,除了士气低落的汉军步卒,就是由女兵和病号组成的虚张声势的“蒙古勇士”。如何能挡住陈德兴的这些用火药武器武装起来的大汉族主义战士的攻击? 当四千多漂亮水军战术列阵而进到磨石岭大营之前的时候,蒙古军连出战的力气都没有,更无法驱动早就失魂落魄的汉军出击——这些汉军也不是傻瓜,一开始的时候还被所谓的蒙古勇士震慑,可是相处久了,如何看不出这些“蒙古勇士”的底细?知道自己被当了弃子,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术速忽里和汪田哥也毫无办法,只能勉强组织起几千汉军和还能上阵的蒙古男儿,倚着寨栅进行抵抗。可是在扭力发石机抛射了几轮天雷之后,早就没有了斗志的汉军就开始崩溃。就看见寨栅之后,全都是纷乱奔逃,衣甲不全的步卒。霹雳水军步阵的进攻也随即开始!他们也不是一拥而上的猛冲,而是结阵而上。神臂居前,长枪居后,靠近蒙军三四十步就用神臂齐射。 带病上场的蒙古勇士,在这样雨点般的箭簇齐射之中,身上吸饱了水分都有些烂糟糟的皮甲有如纸糊的一般,在箭雨之下只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利刃刺入身体的“噗噗”声!然后就是一具具被疫病折磨中的身体重重倒下。当场死去,或是奄奄一息的发出低声哀嚎。 蒙古人也在射箭,用无力的臂膀拉开吸足了水份,变得松软无力的筋弦。如此弹射出的利箭自然没有什么威力,撞在霹雳水军神臂弓手的铁甲上面,只是一阵火星飞溅。 看到这个场面,术速忽里和汪田哥都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他们麾下的士卒本就是弃子!不是毫无斗志的汉军,就是疫病缠身的蒙古军卒,还有一些是冒充怯薛的女兵。可以把宋人的主力吸引过来,给主力部队赢得一线胜机,已经完成了使命,用和议忽悠宋人的宣抚则是没有办法之下的最后挣扎。没有想到,竟然被宋军识破了! 术速忽里定定的站在将要崩溃的战线后方,一把大汗弯刀拿在手中,身边还有几十个身强体壮的亲卫,就等着和突破后的霹雳水军最后一搏了——不是求胜,而是求个壮烈而死。 汪田哥却在不住张望着北面长江岸边刘整所部大营的方向,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一扭头对身边的术速忽里吼道:“元帅,情况不对啊!” “甚不对?”术速忽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死而已!” 汪田哥跺跺脚,抬手一指北面,“北面的刘整没有动!现在就是南蛮的霹雳水军在和俺们打!” 术速忽里一愣,仔细一看,的确如此。蒙古大营北面静悄悄的,并没有厮杀声传来。刘整部在岸边的大营虽然灯火通明,但是并没有出击的迹象。可随即他又苦笑起来:“就算刘整不来,俺们也抵挡不住南蛮的霹雳水军。汉军的人心散了,蒙古的勇士又多患疫病……” “元帅,那个陈德兴定然是无令而动!不如俺去南蛮营中见蒲择之,看看有没有办法!” 术速忽里叹了一声,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他一挥手招来几个亲卫,“儿郎们,你们护着汪元帅去南人军营,不要再回营了,就一直跟着汪元帅吧……” 汪田哥领命而去,术速忽里又一声呼喝,剩下的亲卫全都聚到了他的身边,人人弯刀在手,死死盯着前方。就等着他们此生最后一场血战的到来! …… 蒲择之、江万里、王坚还有刘整等人,此时也都已经到了刘整部布设在长江南岸的大营中了。四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各自铁青着脸在那里争吵。 “无令而动,善启战端,破坏议和……这陈德兴该死!该杀!”蒲择之就在刘整大营的中军大帐中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来回走动。“吾大宋百姓苦与征战二十五年矣,好不容易有了休养的机会,竟然被这贼子所坏!” 忽然又一下站定,大吼道:“传某的将令,斩陈德兴以正军法!” 大帐里面另外三个人听了这道命令都是一怔,手握兵权的王坚、刘整更是半步也没有挪动,都把目光投向了江万里。 江万里摇摇头道:“宣抚,霹雳水军是吕节使节制的……而且军中诸将,多是两淮子弟,都是陈德兴简拔于微末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陈德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军阀!不是一道命令就能杀掉的,而且蒲择之也无权向霹雳水军下命令。因为霹雳水军不是四川的军队,而是应援入川,是受吕文德节制的。 蒲择之深吸口气,抑制了一下情绪,又看看刘整、王坚。 两个武夫知道他什么意思,互相看了看,王坚先道:“霹雳水军兵精械强,冠绝三军,又能耐苦且不畏死,非兴元诸军可比。若要战之,需百万贯铜犒赏。” 王坚当然不想去和陈德兴打仗,但是也不便拒绝蒲择之这个顶头上司,于是就拿犒赏出来说事儿——宋军三百年的传统就是这样,除非被围困,否则就是事事要钱,而且得多少钱就卖多少力。 王坚的兵这些日子来来往往几百里走下来,早就是怨声载道了,再想用不值钱的会子打发,别说和陈德兴的兵打硬仗,没准就投过去拥陈德兴为主了——这种事情在宋军的历史上经常发生,军卒因为没有及时拿到犒赏或是被克扣军饷来一场叛乱,拥护个小军头当主上,也不是真的要和大宋官家干到底,就是想出口恶气。所以最后不是被剿灭就是被招抚,不过那些被拥做头头的小军官都无一例外丢了性命。 不过陈德兴可不是寻常的小军头,而是拥万夫的大军阀,而且还把手底下的军队洗脑洗成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死要钱的大汉族主义战士,还有发石、天雷、桨舰之利。连蒙古大军都坏在他手里了,这要是再得了乱军拥护,那四川还是大宋的吗? 蒲择之有看看刘整,后者也是摇摇头,还没有开口说话,外面就有刘整的亲卫一溜小跑进了,附在刘整耳边一阵嘀咕。刘整的脸色微变挥手让亲卫退下,然后对蒲择之道:“蒙古军中来人了,是汪田哥。” 蒲择之扭头看了看江万里,“古心兄,还要见么?” 王坚和刘整的态度明摆着,想要用武力阻止陈德兴破坏和谈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蒲择之也只能含恨放弃和谈打算了。 江万里摇摇头,“还是先扣起来吧,等磨石岭那边打完了再议了。” 蒲择之恨恨地点头,冲着刘整下令:“仲武,你亲自带兵上去,若是见到鞑子大汗,尽可能要捉活的!” “末将领命!”刘整叉手行礼,低着头满腹心事的就往外走去。结果还没有出营帐,却被个连滚带爬闯进来的人撞在了一起。刘整推开那人,刚想训斥几句,竟然发现来人有点眼熟,仔细辨认,发现竟是俞兴之子俞大忠。这俞大忠不是在俞兴军中,怎就到了磨石岭?莫非俞兴的大兵已经到了?这也忒快了吧?正发愣的时候,那俞大忠已经看见了蒲择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了起来。 “宣抚,宣抚……大事不好!鞑子大兵已经过了长江,把俺爹的两万兵围住攻打!俺爹危在旦夕,请宣抚赶紧发兵去救!” 第198章 公主,俘虏 求月票 磨石岭上的战事,此时已经接近了尾声。虽然山上还有两三千蒙古勇士,但大多都是病病歪歪的病夫,早就无力举刀拉弓,与其说是在抵抗,不如说是寻个体面的死法。术速忽里和他的十几个亲卫倒是没有染病,可是面对这种兵败山倒的局面,也只有一条死路而已。最后都被霹雳水军的神臂弓射成了刺猬! 术速忽里的阵亡,也意味着磨石岭战场上蒙古军的有组织抵抗完全瓦解。至于山顶上护着九斿白纛的那些“女怯薛”,虽然每个人都能拉弓骑马,但她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军队。没有受过战阵训练,更没有严格的组织和纪律。霹雳水军的战士还没有攻上来,她们就尖叫着崩溃散乱了。 而宝音公主也无意组织抵抗——在草原上的游戏规则中,她们这些女子就是战利品,应该乖乖的等待胜利者接收,怎么可以拼死抵抗自己的新主人呢?至于上吊抹脖子投井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草原女子的字典里面。 因为这些蒙古女子的突然出现,战场上面顿时就混乱起来了。到处都是披头散发奔逃的女人,有些慌不择路撞到了霹雳水军长枪手的阵前,也不抵抗,扔了弯刀就乖乖跪在地上等着霹雳水军的将士上去用绳子捆了。 看到这一幕,陈德兴连忙下令解散长枪横阵,以伍为单位,分散去捉俘虏。还特别吩咐下去,不许伤害蒙古女俘,也不许投天雷。倒不是他有多怜香惜玉,而是他怀疑李翠仙和这些蒙古女人在一块儿。 下完命令之后,他又将神臂弓手和砲兵交给了高大,自己带着刘和尚、朱四九和一些亲卫上前面去找李翠仙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让人打得鼻青脸肿,然后捆着送到自己跟前。 同一时刻,宝音和李翠仙正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女兵在战场上寻找陈德兴。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旗号,就只能撞大运了。路上还遇到过几个散开的霹雳水军小队。都被宝音公主和她的亲卫给杀散了——霹雳水军的士卒大多没有太高强的武艺,结阵而斗的时候靠着严格的纪律和组织还有高明的战术克敌制胜,连蒙古大汗的怯薛也不是对手。但是散开之后就和普通的宋军差不多了,遇到自小就苦练过武艺的宝音自不是对手。 不过击退了几股霹雳水军小队之后,宝音公主等人很快就吸引了战场上不少人的注意力。原因很简单,这个时代凡是上过战场的老兵都知道武艺高强的护卫往往意味着有大鱼! 陈德兴也发现了她们,手中长枪一挥,招呼着亲卫就上前去了。 “将主,那几个娘们有点扎手!”随营军校一期毕业的王珏现在也是一部教官,这会儿正指挥着百十个人把宝音她们围在中间儿。因为没有神臂弓手参与,所以没法儿放箭。小天雷倒是有几颗,不过陈德兴不让使用,所以大家伙就只能肉搏。居然一时间拿不下来! 陈德兴点点头,大步就向前走去,围成一圈的长枪手看见他们的将主上来了,纷纷向左右让开了条路。 陈德兴走进去一看,就见十几个身皮柳叶铁甲,头戴铸铁盔鍪的女子背对背聚在一起,护着中间一人。这些女子个个都长枪在手,只有一个持弯刀的不停用蒙古话下命令,显然是她们的头头。 “大哥,拿刀的女人是宝音公主!”刘和尚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宝音。“她身后护着的会不会就是三郡主?” 陈德兴忙定睛看去,没有看清宝音背后之人——宝音公主是蒙古人和斡罗斯人的混血,身材自然比李翠仙还高大,把个妖女挡得严严实实,不过李翠仙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现了陈德兴,一个劲儿的在挥手,纤长的玉腕之上,就带着陈德兴送给她的一只玉镯子。 “喂,大块头,你是不是南蛮大将陈德兴?”宝音公主这个时候也看见陈德兴了,从周围的宋军将士对他的恭敬态度和他的相貌年纪,便猜出了他的大概身份。 “某家正是陈德兴!”陈德兴抬起手中的长枪一指宝音,沉着声道:“那鞑子女将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放下弯刀向某乞命?” 说话的时候,陈德兴也在仔细打量着宝音——虽然有些灰头土脸,不过还是掩不住她的美貌,这是个混血女子,长相比寻常的蒙古女人漂亮了不知多少倍。眼窝深陷,五官艳丽,仿佛冰雪雕成,红唇紧紧抿着,露出决绝的神情。 “陈大将军,我是贵由大汗的女儿,大蒙古的宝音特穆尔公主!”宝音看着陈德兴,俏丽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说着话就取下了自己头盔,露出一头湿漉漉的棕色长发,然后又将弯刀丢在地上,又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柳叶铁甲。这时陈德兴突然发现她有着一副足以令人喷血的完美身材,她身上的长袍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包裹在傲人的双峰上面。 “我宝音特穆尔可以任凭你陈大将军发落,不过你必须发誓不伤害和侮辱我的这位姐妹李翠仙。”丢下弯刀和卸了盔甲的宝音,好像个大姐姐似的,把李翠仙护在身后,一副准备替自己的好妹妹上刀山下油锅的样子。 ‘真是个胸大无脑的傻御姐儿。’陈德兴心里很有些好笑,不过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道:“某家可以答应你,你还不快快上前来,某家有话要问你。” 宝音公主慢慢转过身,冲着好姐妹李翠仙点点头,好一副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呆萌样子,然后就大步走到陈德兴面前,跪了下来。 陈德兴身边两个亲卫已经准备好了绳子,就要上前去把宝音捆了,却被陈德兴拦住:“这个我亲自捆!”然后又一指李翠仙,“那个不用捆绑,其他人都捆起来。” 说完他就接过一根粗糙的麻绳绕到宝音背后,又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往上一拎:“站起来!”宝音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那么粗暴,稍稍挣扎了一下,不过还是乖乖站了起来,还主动把自己的双臂扭到了背后,好方便陈德兴捆绑…… 陈德兴今世的记忆里面有怎么捆人的内容,不过却没有这么练过,当下就粗手粗脚的用绳子在宝音的双峰上下绕了几圈,然后又在她的臂膀上绕了下,最后紧紧扎了起来。整个过程中,宝音公主只是轻轻哼了几下,没有在挣扎。 “蒙哥汗怎么样了?”捆完以后,陈德兴就开始审讯起来。 “大汗驾崩了,在南沱场驾崩的!”宝音语调轻柔地回答道,语气之中没有丝毫恨意。 “蒙哥的十万大军呢?就剩下这点了?” 宝音的声音愈发轻柔,“大汗的军马在南沱场兵败后还有七万多人,其中几千个新附军被屠尽,余下的在行军途中病死失散了一万多人,这里还有一万多人。还有约三四万跟着末哥大王往西去了,他们带走了所有的战马和羊皮筏子,准备在上游狭窄处渡河……” 陈德兴倒抽一口凉气,按着宝音臂膀的手指猛地一勾,狠狠掐了她一下。宝音只是轻声呻吟了一下,转过头脑袋,眼波一转,嫣然笑道:“尊敬的大将军,如果末哥大王的四万大军在此,今天晚上被俘的就是你了,不过命运却青睐于你。所以我只能任凭你发落,我对此并无怨言。如果你不想杀掉我,我倒是可以出些代价赎回自己。我的父亲留给我一个部落和一大群牛羊骏马做嫁妆,我可以出一万匹骏马的赎金,在骏马送来前,你应该视我为宾客……” 陈德兴苦笑着摇摇头,这个蒙古公主还真是没脑子,蒙古帝国一向严禁战马流入大宋,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窝阔台系的庶出公主拿出一万匹骏马? 宝音见陈德兴不说话,以为对方嫌少,心里面却喜滋滋的——嫌少说明自己值钱啊! “那就再加一万匹马,我就这么多了。”宝音公主抿了抿嘴,又道,“不过这些骏马和属于我的部落都在我堂兄海都那里,离开中原有上万里,可能需要一些时日。” “海都?”陈德兴的眉毛一竖,他知道这个人!他在后世看过《马克波兰游记》,里面有关于海都和海都之女忽秃伦的故事。这个海都好像是忽必烈的对头! “你和海都很熟?” “没有见过面,”宝音公主摇摇头,“不过我们都是窝阔台大汗的后人,在大蒙古算是一系,理应互相照顾……我父亲去世之前,就委托海都哥哥照顾我。结果我的母亲被蒙哥汗夺走,我也就一直跟着蒙哥大汗了。” 陈德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和宝音公主说话,而是将她交给了朱四九,并且吩咐他将宝音交给杨婆儿单独看管。又沉着声给周围的霹雳水军将士下了封口令——不许泄露捕获宝音公主之事! 第199章 和平还有希望! 加更 热烈庆祝二十八楼大大荣登盟主,特此加更以示庆祝,愿二十八楼大大文成武德,一统江湖! ....... 由王坚、刘整两部宋军组成的大营,在磨石岭一带长江岸边,几天都没有挪动位置。 照理说这里的五万多宋军这时应该沿江而上,向西开拔推进,去汇合被蒙古大军主力暴打一顿的俞兴所部,然后一同向成都逼近,趁着蒙古军元气未复的时候决战一场,说不定可以把他们撵出四川。 可是此时此刻,蒲择之要考虑的绝不是打仗的问题了,而是争功的问题!虽然俞兴在叙州境内打了个惨兮兮的大战,损失了上万人,这场四川之役中,这位蒲大宣抚的表现可真是够糟糕的。 与此同时,蒙哥大汗阵亡的消息已经被证实,而且由蒙哥亲自统帅的数量一度接近十万的大军,现在最多还剩四万多。川东的梓州路和夔州路的地面上已经没有了一个鞑子兵的踪影,光复的城池少说也有好几十座——虽然都被蒙古人烧杀一空,和白地没有什么两样了,但终究是光复了。 而打死蒙哥汗,歼灭数万蒙古大军的大功,却和蒲择之没有多少关系,反而是蒲择之的竞争对手吕文德借着陈德兴一路高揍凯歌的光可以分润上一大笔功劳。 可是另一份就活生生摆在蒲择之面前的大功相比,退敌复土的功劳实在算不了什么。这份功劳就是一力促成蒙宋议和,给天下亿万百姓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太平岁月! “……这草原上的规矩素来是崇拜强者的,掌控汗位的拖雷一系是无论如何不能遭遇太大的失败。否则蒙古诸王就会不服,特别是术赤系和窝阔台系的宗王,都有可能在库里台大会上向拖雷一系发起挑战。所以无论是忽必烈大王、末哥大王还是阿里不哥大王,现在最关心的肯定是如何体面结束这场对于蒙古和大宋都没有甚好处的大战。只要你们能拿出一百万贯铜和一百万匹绢,再把前日背信出兵偷袭我方大营的陈德兴交出来,三位大王一定会答应赐予大宋和平的。” 正在滔滔不绝大谈和平的是汪田哥,虽然他用三寸不烂忽悠了蒲择之、江万里和刘整,但是仍然被这三位大宋高级文武视为贵宾。现在还能在蒲择之的中军大帐里面谈和平——实际上,透过自己现在的待遇。汪田哥就看穿了对方的底牌。 蒲择之,或者是整个大宋,都在翘首仰望和平啊! “交出陈德兴是不可能的!”蒲择之还没有说什么,江万里却一摆手道,“陈德兴不受蒲宣抚节制,而且又拥兵上万,还有川江上无敌的水军,你们的蒙哥汗都不是对手,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蒲择之看看刘整,刘整眉头紧锁,伸出一个巴掌使劲儿摇了摇——意思可能是要五百万贯铜才能打,至少蒲择之是这样理解的。 五百万贯铜当然是没有的,那么武力解决陈德兴什么的就别想了。蒲择之摇摇头,反问道:“那老夫调陈德兴和吕文德一同去攻打成都,你们自己解决他们如何?” 汪田哥嘴角微微一抽,这是他娘的想要尽灭了三万多疲惫不堪的蒙古勇士吗? “这个……啊,这个就不必了,呃,既然双方都要议和了,还是不要伤了和气才好。” 这话听上去怎么好像是怕了陈德兴呢?蒲择之和江万里互相看看。江万里冷冷道:“那就不能交出陈德兴了,几位大王还肯和我大宋和谈吗?” 汪田哥顿了一下,其实他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之前提出议和什么的都是术速忽里的缓兵之计,不是末哥大王的命令。他现在再次提出,一方面是为了借此脱身,一方面也是觉得大宋很不好打——至少在大蒙古选出新大汗,造出蜈蚣船和天雷之前是打不过的。 如果能从大宋这里讹诈到一年两百万的岁币,那这一场的南征也算是体面收场。蒙古的西道、东道诸王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拖雷一系的汗位也不会受到什么挑战。 “如果宣抚和学士信得过在下,在下就亲自跑一趟成都去面见末哥大王……和谈一事,总归有七八成的可能。” 汪田哥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蒲择之和江万里。这两人听到有“七八成可能”的时候,面孔上都闪出喜色,看来是很希望和谈的。 “……不过你们不交出陈德兴这个祸首,也应该再拿出些诚意来。”汪田哥又道,“之前的南沱场、磨石岭两战中,你们俘获了不少我方将士,既然要和谈,就请先释放他们。” 蒲择之看看刘整,刘整摇摇头,低声道:“宣抚,下官的军队没有抓到几个俘虏,人都被陈德兴捉去了,听说有好几千人,还有一些女鞑子……” 汪田哥道:“那些女子都是大汗的宫女,应该立即释放!” 蒲择之重重点头,道:“自该如此!”他看着江万里,“古心,你去一次广阳岛,让陈德兴把俘虏的北军将士和蒙哥汗的宫女都交出来,不得有误!” 江万里却皱眉道:“宣抚,北军在四川各地也掠了不少百姓,抓获的大宋官兵就更多了。” 蒲择之有些不快地看了江万里一眼,才回头对汪田哥道:“汪将军,我方被俘被掠之人也应该放回的。这样吧,你到了成都之后,让蒙哥汗拿我大宋的人来交换,一个换一个,这总行了吧?” 用一个大宋的百姓,换一个北地汉军的军将或是鞑子女眷,蒲择之倒是挺会给人台阶下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陈德兴的计划当中,北方汉军战俘都是可以教育好的汉人…… 汪田哥轻轻点头,又道:“此外,跟随大汗出征的宝音公主也在磨石岭,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蒙古的……公主?” 蒲择之和江万里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一丝诧异。 蒲择之摇摇头,道:“霹雳水军并没上报此事,或许这位宝音公主已经殁于军中了。” 汪田哥点点头,道:“确有可能,不过拜托二位发函询问一下,如果宝音公主真的被霹雳水军俘获,还请贵方好生照顾,莫要令黄金家族蒙羞!” “那是自然。” “吾大宋是礼仪之邦,请汪将军尽管放心。” 蒲择之和江万里都拍着胸脯保证。在他们想来,这位蒙古公主定是样貌粗鄙,即便被掠去也不至于被轻薄,只需亮明身份,陈德兴也会给予特别优待的——毕竟这种级别的俘虏,可是谈判桌上的重要筹码。陈德兴就在再跋扈,也不会不知道轻重的。 不过他们两人,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就在此刻,那位蒙古大汗贵由的女儿,宝音特穆尔公主,正挺着浑圆、硕大、坚挺、充满弹性的胸脯,站在陈德兴跟前,一副任君轻薄的模样儿。只是努力护住身后的好姐妹李翠仙。 因为是炎炎夏日,宝音公主就是一身清凉的装束,瞪着一对棕色的眼眸,紧张兮兮的看着陈德兴,突然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道:“陈大将军,你,你不能碰翠仙妹妹,你不能坏她的名节……” “呃……”陈德兴看看宝音公主背后的李翠仙,小妖女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男装儒服,头发梳了个发髻,用皮冠束了起来,乍一看倒有点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只是这嘴角上总带着几分坏笑——也不知道她对宝音这个笨丫头说了什么,刚刚回到广阳岛的陈德兴才一进宝音公主和李翠仙居住的院子,说要李翠仙跟他走,这宝音公主毫不犹豫就挺身而出了。 陈德兴瞪了李翠仙一眼,然后一脸坏笑的对宝音公主道:“公主殿下,你不让她陪某家,那就你来陪某家吧!如何啊?” “什么?我……” 宝音公主的雪白的俏脸儿顿时胀得通红,低下头期期艾艾地道:“你是大英雄,我是你从战场上捉来的俘虏,当然……当然任凭处置……我可以陪你……” 宝音公主红着脸儿说完,大大地松了口气,虽然草原女子没有那么在乎名节,但是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一想到马上就要任人轻薄,自然羞得头也抬不起来。 这妞儿的态度倒是不错,陈德兴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身材和长相也属上乘,特别是这身材,真是凹凸有致,甚是婀娜……果然是吃肉吃奶养出了的好身子!看得陈德兴心中一荡,不禁嘿嘿一笑,戏言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你如何敢挡着我?这不怕我发了怒要重重罚你,打你的屁股?哼哼,我一定要把你的大屁股打得开花,叫你知道厉害!” 宝音公主委屈地看了陈德兴一眼,看到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只道自己真的惹恼了对方,只得噗通一下跪到地上,苦丧着脸儿道:“宝音知道错了,请将军狠狠责罚,不要因为宝音是公主就手下留情……不过责罚完了,还是请将军放过翠仙妹妹,她是汉人女子,最重名节,和我们草原女子不一样的……” 第200章 这是无脑? 第一更 这就是传说中的胸大无脑吗? 陈德兴看着宝音公主一脸儿认真的表情,几乎都要被逗乐了。一想到可以把个身段婀娜的混血妞儿用麻绳捆人吊起来。饶是作风一向正派,穿越至今金身都没有破的陈德兴,这心头也很有些按耐不住就要扑上去了…… 至于被宝音公主当妹妹护着的小妖女,眼圈也是一阵发红,感激的看着跪在地上准备挨揍的宝音。 什么叫好姐妹?这才是好姐妹啊!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替自己去让陈大色狼玩弄。一想到自己之前怎么欺骗宝音,李翠仙羞愧的俏脸儿通红,一对美眸瞪得圆圆的直看着陈德兴。要是陈德兴真敢对宝音动手动脚,那自己,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宝音姐姐…… 陈德兴这个时候也发现小妖女正气鼓鼓的看着自己,一副随时要扑上来保护好姐妹的样子——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宝音,你既然知错了,就赶紧让开,我有话要问李娘子。”压了下心头的火,陈德兴板起面孔吓唬宝音道,“你要是再拦着,惹怒了某家,看某家不抽你一百皮鞭!” 宝音使劲儿摇摇脑袋,然后抬起头用渴望也不知道还是哀求的眼神望着陈德兴:“将军,宝音不敢求饶,只求将军狠狠抽打,宝音身子结实,挨得住……而且能被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打,是宝音的福气,宝音喜欢……只是翠仙妹妹她……” “呃……” 这还真是个、、?陈德兴一呆,定定看着宝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宝音姐姐,你别说了,我跟他走就是了!”李翠仙一跺脚,也不看好戏了,狠狠瞪了陈德兴一眼,就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陈德兴有些不舍的看了眼正抿着嘴,眨巴着大眼睛看自己的宝音公主,然后转身就追了出去。 望着陈德兴高大的背影,宝音公主的俏脸儿顿时垮了下去,低低叹了口气,就软软坐在地板上了,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嘟囔了一句:“看来他最喜欢的还是翠仙妹妹的……不过没有关系,他只要用过我就会知道我的好了,我的本事可是娘亲手把手教的!” …… “陈郎,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出了院子到了广阳城的街上,李翠仙低声就问陈德兴。 “什么?什么是真的?” “你要抽宝音姐姐一百鞭子的事情……”李翠仙撅着小嘴儿,气呼呼地道。 陈德兴看见小妖女生气的样子,心中一乐。过去只当这妖女是个豪放女,没想到是个不通情趣的大小姐,不禁笑了起来,轻轻捉住她的一只玉腕,柔声道:“仙儿,你没听宝音说吗,她喜欢给我打的。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翠仙诧异着道:“哪有这样的事情,你在骗我。” 陈德兴一本正经道:“这是情趣……呃,我看宝音公主就好这一口。你想想啊,她被剥得赤条条的,还被吊起来,多刺激啊?” 李翠仙一呆,讶然道:“这不是上刑?不许你这样欺负宝音姐姐!” “呃……” 陈德兴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解释道:“其实也不是真打!” “嗯?”李翠仙一脸怀疑。 “唔……不是用力打,呃,这是玩游戏。”陈德兴看着李翠仙一脸儿的怀疑,“仙儿,你要不信就去问问杨婆儿。” 李翠仙瞪着一双有几分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摇摇头道:“我不相信,就是杨婆儿说的我也不信,除非亲眼所见!” “这个……” 陈德兴很有些无语。这个小妖女的要求也太妖了吧?居然想现场观摩! “呃,有机会可以尝试一下。”陈德兴打着哈哈道。“要不……咱们约个时间,今天晚上怎么样?” “哦……你是想要了宝音吧?”李翠仙好像听出了什么话外音,眉毛轻轻颦了起来。 “呃,不行吗?”陈德兴试探着问。 李翠仙咬咬银牙:“有什么不行的?宝音本来就是你在战场上捉来的,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就是你的财产……不过你可不能欺负她,因为她是我的好姐妹!” 好姐妹?是可以好到可以共侍一夫的姐妹!还真是姐妹情深啊!也不知道她以后和赵琳儿会不会有这么深的感情? 陈德兴这样想着,口中却郑重地对李翠仙道:“仙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你和宝音!” …… “翠仙,怎么样?咱们的大军可雄壮否?” 陈德兴和李翠仙说话的时候已经出了广阳岛城,堡城外面就是一座巨大的兵营。兵营当中,几个大小操场之上,到处都是正在训练的霹雳水军士兵。 在陈德兴出征的这些日子,广阳岛上一直在开工扩建军营。以广阳堡寨为中心,立起了一座大营,足足可以驻扎两万之众! 与此同时,留守广阳岛的任宜江还遣人去重庆、涪州等地招募孤儿和青壮从军,光是孤儿就得了上千人,加上陈德兴带来四川的二百多少年兵和在泸州招募的少年,陈德兴的假子军已经有了一千五百人。 而入伍的青壮也有一千余人,都是被蒙哥大军害得家破人亡的川人。此外,南沱场一役中被俘的数千人中已经有三千多人被“感化”成了陈家军的一员,张世杰所部也有一千人加入(另有准备二百余人离队),使得陈家军的总兵力(包括留守扬州的部队)扩充到了一万五千人以上。另外,还有近五千蒙古汉军战俘有待转化。他们大都是磨石岭一战中被俘的,当然也有一些是之前南沱场战役中俘虏的“顽固派”。陈德兴计划从他们中间再招募三千到四千人。另外,再争取从四川招募一些青壮,最好是被鞑子害得家破人亡的汉子。 而聚集在广阳岛上的一万三千五百名陈家军军卒,这几日也在进行整编。计划编成左中前后四军,其中左中前三军是主力,后军又称后备军,是由原来的少年营扩充而来,由朱四九担任统领。另外,高大依旧领着中军,陆虎还是领着左军,张世杰则当上了新成立的前军统领。 在改编、训练部队的同时,霹雳水军的随营武校第二期招生也即将开始。因为有了第一期的经验和不少可以任教的毕业生,随营武校二期的招生规模也大了很多。准备一次招募个三五百人,彻底解决军中军官、教官不足的问题。 “陈郎,你的军队要广阳岛驻扎很久么?”李翠仙和陈德兴在军营里逛了一圈,心思已经从儿女情长,回到了军国大事上面。回了陈德兴在广阳堡城内的书房后便拧眉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回扬州?” “的确是要呆上一阵子……”陈德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眼下霹雳水军还不是真正的陈家军,还需要悉心调教。四川这里山高皇帝远,倒是很适合调教部队。现在已经快八月份了,估计到明年春季水涨之后,我就能带着一万八千好儿郎顺流回扬州了。” 现在是八月下旬,陈德兴预备在四川一直赖到明年三四月间,再慢腾腾的回扬州,最好路上再磨蹭上两个月。不是为别的,就是想把自己的这点武力完全调教好、掌握好了。这军队,不仅是他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救华夏、扶天倾的根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出去的! “明年春天……”李翠仙愣了一下,“那么久?”她注视着陈德兴,“陈郎,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儿?你……不敢回扬州?” 陈德兴苦苦一笑,望着眼前这个“女诸葛”一样的李翠仙,叹口气道:“我要是回了扬州,官家可就要招我为婿了……” 李翠仙脸上神色冷了下来,拧眉看着陈德兴:“陈郎,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这也是官家夺我兵权的办法……还算皇恩浩荡,不是去风波亭,也不是毒酒一壶!” 陈德兴淡淡一笑:“而且官家的独身女儿赵琳儿我已经见过,很不错的女孩子,我希望你能和她姐妹相称……” 李翠仙一呆,讶然道:“你真要去当驸马么?那我怎么办?你难道要我做妾?还有,宋国的驸马向来只能安享富贵,这北地你还去不去了?” “北地我当然要去!我现在留在广阳岛扩军练兵不就是为这个?”陈德兴想了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解释道:“翠仙,我想让你和琳儿一起做我的正室。” “嗯?两个正室?”李翠仙瞪着一双妖媚迷人的大眼睛,诧异地道:“你的如意算盘可真好啊!你怎知我会答应?” “这个……”陈德兴不担心乖萝莉赵琳儿会容不下李翠仙,但是这李妖女显然没有那么好说话。不过这事儿,可容不得她不答应! 第201章 强上 第二更,求月票 今天能有20张月票吗?有的话罗罗就加更好吗? ...... “你喜欢赵琳儿还是喜欢我?” 妖女盯着陈德兴看了半晌,缓缓说道:“你只能选一个!” 陈德兴坦然一笑,道:“你们两个,我都喜欢,我都要!我陈德兴是男儿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不可?” 李翠仙眸波微微一闪,道:“你是大英雄,当然可以三妻四妾,但是赵家的公主却是不行的……我父亲一旦北逐胡虏,就要恢复大唐江山,北唐南宋,少不得一番征战!你娶了两家的女儿,到时候帮谁好?” 陈德兴心中轻轻松口气,大笑道:“吾只管驱胡虏,北唐南宋,谁家天下,与我何干?待到胡虏北退,吾就取辽东、高丽称帝,不居人下,到时候你和赵琳儿一起做我的皇后!” 李翠仙微微扬眉,道:“想不到陈郎你还有建号帝王的雄心,不愧是吾李翠仙喜欢的男子。不过,我还是不能嫁给你这个负心薄幸的花心郎……至少现在不行。” 李翠仙的语气酸酸的,乍一听就知道是在吃醋,不过似乎还有些别的含义。陈德兴微微皱眉,细细一咀嚼这话中之意,微微动容道:“难道……是因为益都相公看不上吾这个东床?” “倒也不是看不上,可家父毕竟还是蒙古的臣子,若传扬出去就糟糕了……”李翠仙蹙眉幽怨地看了陈德兴一眼:“若是你不娶赵琳儿,我就是私奔也嫁给你!” 陈德兴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可我就是两个都要,你也不必跟我私奔,我陈德兴男儿大丈夫,难道还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就是抢也要把你从益都抢来!” 听了陈德兴的话,李翠仙“嗤”地一声笑,嘲弄道:“你们安丰陈家怎么说也是诗礼名门,陈大官人还高中进士,怎就教出你怎么个不知礼的蛮子?动不动就抢女人……已经抢了贵由汗的宝音公主还不知足,又想抢我?” 陈德兴嘴角微微一翘,突然伸手把李翠仙揽在怀里,小妖女挣扎了一下,毫无作用,也就乖乖由陈德兴搂着自己了。陈德兴笑嘻嘻道:“我先抢了你,然后再和你爹联手,一块收拾了辽东的塔察尔,先断了忽必烈一臂如何?” 李翠仙冷冷一笑,道:“塔察儿可是善于用兵的,昔日端平入洛时,他就屯兵河北,掘开黄河大坝,水淹京畿、京东、淮南,断了北伐宋军的粮道,淹死了无数汉家百姓!” 此时的黄河是夺淮入海的,淮河下游的水面宽阔无比,都快赶上长江了,而且还时常泛滥成灾,原来都是这个塔察儿大王惹出的祸。 陈德兴冷笑一声道:“这个塔察儿总不会比蒙哥汗还厉害吧?蒙哥汗都被我除掉了,何况是塔察儿?” 李翠仙轻轻摇头,道:“塔察儿部实力不弱,他是成吉思汗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的孙子,蒙古人素有幼子守灶的习俗,幼子可以分得丰厚的家产。所以在成吉思汗分封子弟之时,铁木哥斡赤斤就独得了一万户部民,在蒙古东道诸王中实力最大,传至塔察儿,部民人数已经翻了几倍,稳稳就是蒙古东道诸王的领袖。” 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帝国实行的是比较标准的封建制度,不过成吉思汗分封的不是土地而是部民——对成吉思汗的子弟而言,土地其实没有意义,有了部落部民,没有土地也可以去征服。没有部落部民,就算分到了土地也没有实力去统治。 而在成吉思汗一统蒙古之时,全部的蒙古人被分成九十五个千户,塔察儿的祖父独得十个千户,差不多就拥有了蒙古十分之一的核心兵力!此外,蒙古帝国的宗王还有东道、西道之分。其中东道诸王统治蒙古草原东部和东北地区(当然包是括外东北的辽阔土地),都是成吉思汗的兄弟和堂兄弟一系,一共有四个大王,拥有部民(蒙古部民)总共三万户。当然,这是成吉思汗分封时候的数字。这蒙古人和后来的满人不一样,相信的是抢牛羊抢女人的道道。没有什么蒙汗不婚,蒙色不婚的规矩,因而繁殖的速度很快。 李翠仙秀眉微蹙,对陈德兴道:“虽然东道诸王没有多少附庸,地盘也不算大,但是拥有的蒙古部民却是不少。据我所知,仅仅是塔察儿所部,如今就有部民超过二十万众,其中引弓披甲之士不下五万!如果算上答里台斡惕赤斤一系、哈布图合撒儿一系的三个大王,部民数目当在五十万以上,引弓之士不下十五万!这可都是真正的蒙古鞑子,没有计算汉军、色目和高丽附庸!” 妖女换上一副意味深长的浅笑,望着陈德兴:“陈郎,你还敢去闯辽东这个龙潭虎穴吗?” 陈德兴大笑道:“如何不敢?蒙古东道诸王兵强马壮乃是正和我意,若非如此,如何显出我陈德兴的威风!” 小妖女听见陈德兴的狂言,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分喜欢,她虽是汉女,但是一直和蒙古人混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也沾染了蒙古女子的秉性,喜欢的是豪勇无双的真汉子。若他真的能在辽东从十五万蒙古勇士手中抢下一份基业,她又如何会不喜欢呢? 至于陈德兴喜欢赵家的小公主,又算得了什么?如此英雄儿男,就该是妻妾成群! “翠仙,只要你父亲能让我的船队在登州港口秘密休整几日,吾就能在辽东抢下一块立足之地。有我在辽东牵制蒙古东道诸王,想来也方便益都相公在中原举事吧?” 打败蒙古东道诸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过以陈德兴眼下的实力,在益都的支持下立足辽东,然后再压服高丽还是有可能的。虽然蒙古东道诸王最多可以动员15万大军,但是这样的动员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不会亲易而为。再说,就算蒙古人如此动员,陈德兴只要掌控大海,还不是想走就走? “好!一言为定!”李翠仙娇媚的一笑,“陈郎,你若是真能在辽东开创基业,我就是你的女人!” “这可不行,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是我从战场上捉回来的!” 说着话,陈德兴突然将李翠仙搂紧了几分。他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怀中的女人,一副大灰狼看着小白兔就要下嘴的表情 李翠仙却一下不知所措了,呼吸顿时也有些急促,酥胸一起一伏,颈项处雪白的肌肤被窗外的阳光一照,如初晴小雪,当真软媚着人。 陈德兴突然俯身下去,在李翠仙的殷殷红唇上亲了一口。小妖女的身子顿时一颤,然后就软绵绵靠在陈德兴怀中,仿佛没有了一丝力气。 “陈郎,你这是做什么?”李翠仙的俏脸儿已经涨得通红,她分明感到一只大手正在自己身上游走,先是捏胸,然后又伸进了衣衫里面。 “当然是把仙儿变成我陈德兴的女人啦!”陈德兴说着话,就刺啦一声,撕开了李翠仙身上单薄的丝绸儒衫,又粗暴的扯下了一只大红肚兜,一双玉兔,顿时就被解放出来,落到了陈德兴的魔掌之中。 “陈郎……你,你答应过宝音不碰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的……”李翠仙哪里不明白陈德兴想干什么,顿时就又羞又臊,却偏偏浑身无力,不能反抗,只是红着脸蛋儿和已经化身色魔的陈德兴讲道理。 陈德兴看见这个足智多谋的小妖女又羞又媚,欲拒还迎的样子,哪里还能抑制得住?口中还振振有词道:“宝音公主就是个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的傻丫头,我是哄她的,仙儿你那么聪明怎么也相信了?” 李翠仙一呆:“你你你……你怎么能言而无信?亏得我一直当你是个英雄!英雄要一诺千金的。” 原来妖女也有呆萌的时候,都要被自己吃了,还跟着讲道理。陈德兴瞧着个六神无主,满口不愿意,却手软脚软任凭自己解衣剥衫的妖女,心中顿时大乐。 “唔……吾的确是英雄,而且是一诺千金的大英雄,因为今天的好事,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啊!这样也行……”李翠仙眨了眨大大的媚眼儿,有些无语地看着陈德兴,面孔已经红的快成了个苹果,任由陈德兴把自己抱在怀中,就向内里的卧房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疾风骤雨的肉搏战已经结束。小妖女瘫软的卧在陈德兴怀中,含情脉脉的看着刚刚占有了自己身体的男人。 “我过几日就要走了,名义上是去替宝音公主捎信筹集赎金……这次蒙古大汗崩于军前,蒙古宗王估摸还要乱上两年,搞不好还会内讧。在各方面立场明确之前,俺爹爹是不会举兵的,陈郎,你可要好好准备,千万别让奴家失望了。” 小妖女终于乖乖的在陈德兴跟前自称奴家了。陈德兴一笑,挥动大手在妖女圆翘的臀儿上拍了一下:“有两年时间足够了,不过我可不会放你北去了,你已经是我的女人,就老老实实留在我身边吧。联络益都的事情……等得了空闲,我自和你一同前去,当面和益都相公谈妥大事。 “嗯,那就全凭郎君吩咐。”小妖女思索了一下,就乖乖地点点头,将脑袋枕在了陈德兴粗壮的臂膀上,就在陈德兴怀着沉沉的睡去了。 第202章 卖个好价钱 月票满20加更 月票好给力,上了新书月票榜了,罗罗加更庆祝,谢谢大家的支持! ...... “都快一年了,终于破了金身,不过这小妖女上了床却一点也不妖,看来得让杨婆儿去调教一番……” 陈德兴拉过条毯子给睡着了的妖女盖上,然后披了件衣裳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端坐在书桌后面,居然有点百无聊赖的模样。 蒙宋两国在四川的大战仍然继续着,不过和陈德兴的关系却不是很大了。磨石岭一役,陈德兴坏了蒲择之的议和美梦……虽然美梦最后被证明是迷梦,是蒙古人的一个圈套,但是陈德兴违令出击的罪过还是有的,而且还让蒲择之这位四川宣抚制置使看起来像个傻瓜。 这官场之上,让上级领导丢面子的事情,永远是大大的忌讳,哪怕做对了,也是没有功劳的。而且,陈德兴出击磨石岭的原因也不是看破了蒙古人的阴谋,而是真的想坏了蒙宋议和的好事。不过是歪打正着揭穿了蒙古人的诡计。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报告到昏君理宗那里,肯定也是陈德兴有错。 不过陈德兴相信蒲择之不会那样做,因为这样一来,理宗皇帝就会把蒲择之当成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了。 所以陈德兴现在虽然把蒲择之得罪苦了,但却不担心对方和自己撕破脸——就是撕破脸也不怕,自己都已经退到广阳岛了,蒲大宣抚便宜行事的权力根本够不着自己。 至于派兵来打,这位蒲大宣抚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成都、利州两路可还在鞑子盘踞之下呢! 不过陈德兴也不打算如之前的高调唱得那样,真个带兵去帮蒲择之去攻城略地。自己的功劳已经够吃一辈子了,现在要紧的不是去立更多的功,而是想办法扩充实力。 自己若想要在这个时代真正打出一片天地,最根本的依靠还是军队,是一支能征善战,而且完完全全被自己所掌握的军队! 现在的霹雳水军,就是按照这样的要求组建的。引入了完全不同于封建军队的思想教育办法和政委体系,配备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药武器,还参考后世线列步兵时代的战术制定了特有的战术操典。 可是陈德兴却知道,眼下的霹雳水军距离自己的要求还差得很远。根本不足以完成纵横北地,据土辽东,压服高丽,统治东亚大海的使命。 原因无他,就是思想教育和训练还不够,数量也还少了一些。这也是陈德兴准备在广阳岛这个天高皇帝远的所在,逗留上一年半载的原因。无论是扩军还是洗脑,都是需要时间的。 而且光有时间还不行,一万几千大军在广阳岛上的衣食训练都是要花钱的,还要发放军饷,还要给那么多军队配置相应的武器盔甲。霹雳水军的军额可只有一万,就算加上吕文德塞来的张世杰所部,也不过一万一千五百。这还有好几千人的军饷衣食没有来源呢! 不过陈德兴眼下倒不怎么担心钱粮,因为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上门来求着自己了。 ……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陈德兴抬头一看,就看见刘和尚引着吕师虎走进来。吕师虎这些日子来回奔波,显然也是够辛苦的,昨天晚上估计连夜都在赶路,现在眼圈都有点发黑,走路脚都发飘。 两人进来就看见陈德兴衣衫不整的在那里看报告,书桌上面乱糟糟的,茶碗也空空如也。刘和尚顿时调头招呼:“四九!大哥身边,怎么连个伺候人都没有?” 伺候人原是有的,不过都被陈德兴打发了,要不然当着他们的面怎么吃了小妖女? 陈德兴收拾起心神,笑骂道:“他娘的!一帮粗手粗脚的半大小子,哪里会伺候人?有那功夫还是去多读点书吧。随营军校很快就要开学了。” 刘和尚皱眉道:“直娘贼的广阳岛上也没个大户人家,捉了的蒙古女人全都笨笨呆呆的也不堪用,要不让蓉儿早日从江陵过来?” “是得让她过来,俺们留在江陵的家眷都来吧,这广阳岛看来还得呆上一阵子才行啊。” 吕师虎笑吟吟的接过话题道:“庆之兄也忒节省了,身边居然连使唤丫头都没有十几个。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丫鬟、家伎、厨子、仆役弄上百十个才像话嘛!” 这百十个伺候人儿可不是陈德兴这号大军阀家宅里的标准配置,而是出兵在外的标准!大宋诸军将主,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行情。 陈德兴摆摆手,不在意地笑道:“这些话,等咱们回了临安再说……两位吕太尉的兵到了哪里?” 吕师虎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缓缓摇头:“四五万大兵岂是说动就能动的?十五天前才堪堪启程,又是逆流而上,不过日行二三十里,再有五天能到重庆就不错了。没想到鞑子大汗竟然折在了川中,这份功劳着实不小,就不知道是谁立下的了……” 陈德兴笑笑,神色大有深意:“这份功劳属谁又有甚打紧?吾霹雳水军首战南沱场,退敌十余万,又恢复涪州城,最后还战于磨石岭,光是到手的斩首就有好几千,而且都是真鞑子!捉住的母鞑子也有上千之数……这些功劳还不够下面的兄弟分吗?至于我陈德兴,功大功小又有什么不同?反正就是富贵温柔乡罢了。” 发了两句牢骚,他一边招呼吕师虎坐下,一边问刘和尚:“军中的粮饷账目,还有衣甲器械损失的账目可做好了?连日大战又赶上大雨,损失可不小啊,先把账目做好,回头好报上去,可万万不能耽误了!” 刘和尚点头,行礼就要下去,他知道陈德兴这番话是说给吕师虎听的,于是就道:“账目已经做好了,重庆的宣抚制置司那份已经送去,给吕太尉的还不知道往哪里送……吕副都统来得正好,不如就帮着捎一下?” 陈德兴和吕师虎对望一眼,两人都是有玲珑心思的,有些话稍稍一点就可以了。陈德兴的霹雳水军扩充的厉害,已经超了军额,这每个月开销的军饷、粮草,士兵的衣甲器械,可都要额外想办法了。而陈德兴又没有地盘,不能挪用官钱官物,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蒲择之和吕文德索要。 看着刘和尚走下去,吕师虎叹道:“真没想到这霹雳水军恁般的能战,庆之你可算得上吾皇宋开国以来第一良将了。吾大伯、六伯,这一次也是沾了你的光……区区钱粮衣甲器械,算得了什么?庆之你只管开口,要多少都是有的。就算我的两位伯父拿不出来,贾宣抚那里还会没有?” 不用说,贾似道一定是支持吕文德的。倒不完全因为吕文德和他狼狈为奸云云的,实在是两淮将门比京湖、四川这里的将门恭顺听话太多了。两淮到底是在临安官家眼皮底下的地盘,控制的力量当然要强许多。 因而在军阀抬头,京湖、四川诸路隐约要形成藩镇之时,扶植听话的两淮将门去替代不听话的四川、京湖诸将就势成必然——这是南宋朝廷加强中央集权的最后努力。 陈德兴叹了口气:“不瞒慕班兄,吾这霹雳水军入川以来,已经收编了不少散兵游勇和北地汉军了,如今这额子早就超了好几千,全军上下都快有两万人了……那么多人,都是跟俺打过鞑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吕师虎笑笑:“军额也好说,如今鞑子大汗虽死,但是川中、京湖还在大战呢,宣抚相公怎会嫌兵多?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只是……这南沱场一战的功劳泼天,是不是能让俺们吕家的儿郎也分润一二?” 陈德兴哈的一笑:“有甚不可?南沱场一万破十万……听着也不像是真的,不如再加一万吕家军吧。” “那可就多谢庆之兄了!”吕师虎顿时大喜过望,猛地站起身就是一礼。 南沱场一役击退蒙古大军十万,击毙蒙古大汗蒙哥,功劳是如何强调都不过的。若是报功的时候多一万吕家军,吕文德的四川制置副使立马就能转正了! 陈德兴也是满脸堆笑,扫视了吕师虎一眼:“慕班兄,小弟还有一个不请之请。小弟在磨石岭击破了蒙哥的大寨,掠获了千把个蒙古女人……也不是什么贵人,就是寻常的侍女,都是粗手笨脚的娘们,没有什么姿色的。小弟就想把她们留下来,配给军中娶不上老婆的苦汉子,不知可行否?” 这千把个蒙古女人,其实是有大用处的,所以不能交出去。好在也没有谁对这些粗笨娘们感兴趣。 吕师虎哈哈一笑,拍手道:“庆之兄果然爱兵如子,这事儿没有什么的,战场上抓到的女人,本就是能赐给将士们的,除非是蒙古的后妃公主。” 蒙古的后妃倒是没有,不过胸大无脑的御姐公主倒有一只,但同样不能交给上面去报功劳——这位宝音公主可是将来联络海都的渠道! 陈德兴连忙摇头,“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不满慕班兄……磨石岭一役就是个圈套,蒙古大军主力早就在上游渡江,打了嘉定府的俞家军一个措手不及,听说折了上万人,蒙古的贵人都在那里面。” 第203章 只是投名状 第四更 今晚8点还有一更,庆祝墨子贱法大大荣登本书盟主。 ...... “什么?俞家军打了败仗,还折了上万人?” 吕师虎闻言吃了一惊,忙又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和磨石岭大战差不多的时候,四万鞑子大军用羊皮筏子渡江,在叙州境内打了俞太尉一个措手不及,当时俞太尉正带着两万多人往磨石岭而来。” “从叙州到磨石岭?那可是三百多里地啊!” “还没走出一百里就让鞑子打惨了,”陈德兴苦恼的叹了口气,“若不是有磨石岭一役遮丑,蒲宣抚的脸面真就丢尽了。” “磨石岭?”吕师虎眼珠子转转,压低声音问,“庆之,这磨石岭一役都有谁参加啊?” “刘仲武,王永固。”陈德兴不动声色道,“他们各出了五千兵,某家的霹雳水军也出了五千兵……击破了约两万鞑子残部,不是甚精锐,主要是汉军和染病的鞑子兵,能打的不过两三千。” 陈德兴这话当然是在给蒲择之他们留台阶,吕文德这位安丰将门的领袖不能得罪,蒲择之、王坚、刘整的面子当然也要给。而且还要给得巧妙,不能让吕家看出破绽。倒不是怕了吕家,而是没有必要去和他们作对。 吕师虎淡淡一笑,再不提起这个话题,站起身冲陈德兴一拱手道:“某家现在也是忙碌的很,某家的六叔已经到了涪州,正等某家的消息呢。这霹雳水军的副都统制,某家真是愧领了…… 在走之前,某家再多说几句吧。如今的四川就是强龙欲压地头蛇,俺们安丰吕家是强龙,蒲择之和川中诸将都是地头蛇。吕家那一头,蒲宣抚和川中诸位太尉一头,是不可能不起冲突的,无非就是谁压倒谁的问题……庆之兄想来知道该和谁站在一起吧?想来庆之兄也不会久留四川,将来总要回扬州,回临安的。你和俺们两淮将门,和贾宣抚才是一体的。这蒲择之还有川中诸将,识时务也就罢了,若不识时务,又如何能扛得住贾宣抚和俺们安丰将门的合力?” 陈德兴心里苦恼的叹了口气,听吕师虎的口气,贾似道已经和吕文德完全联手了。就等这场大战结束,便要强势入主四川,收拾一票川中地头蛇了。而这场龙蛇之争的后果,陈德兴别的不知,刘整叛宋替蒙古谋攻襄阳的事情,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蒙哥之死和接下来的蒙古内讧,本来应该是南宋奋发崛起的最后机会。可是贾似道或许还有临安的那位官家看到的却不是北伐中原,而是如何将日益做大的武臣势力打压下去,将萌芽中的藩镇瓦解掉,恢复大宋以文御武的传统。 只是他们何曾想过,大宋的武臣,并不是人人都如岳武穆、余樵隐(武转文)那样忠顺可欺的。 实际上,理宗和贾似道忙活了好几年,惹出刘整叛乱这样的祸事,也没有真正把兵权从军阀手中收回。不过是打压了京湖、四川的军阀,让两淮安丰的军阀做大!而两淮将门在日后忽必烈灭宋战争中,也纷纷投降蒙古,步了刘整的后尘! 看来这历史,到目前为止,还是在原有的轨道上继续向前滑行…… 这个时候,陈德兴也只有向安丰一系,还有贾似道表一下忠心了。他站起身,冲着吕师虎拱手道:“慕班兄,在下是安丰人,吕世翁是我的长辈。贾宣抚……要不了多久也是我的长辈了。你说我会站在谁一边?只是川中的事情有些复杂,蒙古鞑子还据着成都府路和利州路……待兄弟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就和世兄同去一趟江陵见宣抚吧。” 吕师虎静静的听着,半晌之后才是一笑:“好,那么愚兄就先回涪州……等过一阵子,我们同去江陵府。” 陈德兴起身相送,刚到了都统司衙署二门,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还听见了陆虎的大嗓门:“大哥,大哥!宣抚司的江学士到码头上了!” 陈德兴回头看看吕师虎,吕师虎摇摇头,笑道:“俺就不见这位江学士了……涪州那边急得不行,真是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 江万里见到陈德兴的时候,陈德兴已经换上了寻常的袍服,虽然朴素但是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累日的征战和忙碌之后,陈德兴诺大的身躯也有些消瘦,看上去倒多了几分儒雅。 “下官见过学士。”陈德兴仍旧叉手一礼,没有行什么叩拜大礼。 这回江万里是轻舟简从而来,身边没有什么名士跟随,因而也不摆什么学士的谱,很随便的一挥手:“庆之何须多礼。”说着就很热情地上前拉着陈德兴手,“这一次要是没有庆之你,老夫和蒲宣抚都不知道怎么下台了。” 陈德兴只是笑笑,伸手做了个肃客的手势,自有陈德兴的亲卫牵来了两匹骏马,都是那日在磨石岭缴获的。 江万里虽是文官,却也粗通弓马,当下就翻身而上,和陈德兴并辔而进了。 “庆之,你可知蒙哥已经死了么?”江万里知道陈德兴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开口就入了主题。 “不知……”陈德兴没有说实话,脸上还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据被咱们扣留的汪田哥说,蒙哥当日在南沱场前线督战,被你的天雷箭炸了个正着,一条性命当场就送掉了。庆之啊,你的功劳可真称得上是南渡以来第一了!” 听了江万里的话,陈德兴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南渡以来功劳卓绝的武臣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被害死就是郁郁而亡!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四川将门之祖的吴玠、吴璘两兄弟了。吴家将门的富贵好歹维持了三代,最后因为吴曦造反而失去。而吴家将门长保权势的诀窍就是牢牢抓住兵权不放! “此外,汪田哥还提议咱们和蒙古议和,庆之,你怎么看啊?” 什么?还要议和?是不是还要来个杀兴始可言和? 陈德兴心中这么想,脸上却声色不露,只是笑道:“是战是和,下官一介武夫岂能过问?下官乃是奉旨西征的,只知道为官家破北虏,恢复四川。” 江万里点点头,陈德兴看起来比岳飞聪明,不会跳出来当议和的障碍。有这样的态度,再加上升国公主这层保险,杀兴始可言和的事情,该是不会发生的。 “眼下和局只是初启,到底能谈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江万里和陈德兴已经到了广阳岛堡城外的霹雳水军大营了,日前被俘虏的蒙古女人和蒙古汉军就关押在这里。有一片单独的区域,用栅栏圈起来,而且隔成了两个部分,将男女分别关押。 “那些就是你在南沱场和磨石岭抓来的俘虏?”江万里抬手一指那个被栅栏圈起来的区域,随即他的眉头突然拧起。原来他看见了几个高高竖起的木椿,木椿上插着几个半死不活的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插上去的,现在还有气无力的哀嚎着! 张弘范这个时候就站在木椿子下面,隔着栅栏在给一群显然是受了惊吓的蒙古汉军战俘训话。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给鞑子当狗,这就是下场!你们想想清楚,鞑子到底是怎么待俺们汉人的?有气了就打俺们撒气!没钱使了就夺俺们的家产!看上俺们的妻子姐妹女儿,也不管年纪大小有没有婆家,直接就让俺们送去给他们谁!俺们稍有反抗,他们就是一顿烧杀,而且还株连家人邻里,一人反抗鞑子,全家都要杀绝!现在倒好,还要杀俺们汉人吃肉!这样的禽兽,居然还有人想去投靠,这等没心没肺的汉奸,就该被活活钉死!” “对!就该活活钉死!”栅栏里面马上就有人大喊着应声,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吼道,“俺爹俺娘都是叫鞑子杀掉的,俺是被逼着当汉奸的!”他一指其中一个钉在木椿上的人,“这个人是汪惟贤,是大汉奸汪田哥的儿子,他们汪家不仅投了鞑子甘当走狗,还自称是甚汪古人,连祖宗都不要了!” “对,汪家的人个个都该钉死!” “钉死也便宜,该活活割肉!” 群情顿时激昂起来,这些汉军俘虏都是知道蒙古人怎么杀新附军吃肉的,他们自己也吃过!都以为会是下一批被吃的,现在很少有人不恨蒙古的!而且,他们都见识过不可一世的蒙古勇士是怎么被陈家军击败的,这心理自然起了变化,对他们进行大汉族主义洗脑就容易多了。 “好!说得好!”张弘范不知道从什么拿出把刀子,冲着说要割汪惟贤肉的那人招招手,“你过来,割一块汉奸的肉吃!”他目光阴沉的扫视着栅栏里面的每一个蒙古汉军战俘,“你们每一个人都来割一块肉吃!” 江万里完全被这一幕给镇住了,回头看看陈德兴:“庆……庆之,你,你这是……” 陈德兴只是淡淡一笑:“只是投名状而已。” 第204章 他比岳飞狠 第五更 贡献墨子贱法大大成为本书第三位盟主!三盟在手,前途大好,罗罗现在码字动力十足!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 “啊,饶了俺吧,疼啊!老天爷啊!啊……” 这是一个人在挨刀,不是一刀,而是无数刀!栅栏里面,被俘虏的蒙古汉军战俘每一个人都要来割,割完以后当着陈德兴、张弘范,还有一个吐得连酸水都要出来的江万里的面把割下来的肉吃下去! 当然,一个汪惟贤是没有多少肉的,好在还有史天泽的侄子史权可以吃……他现在也被活活钉在木椿上,正在破口大骂,不是骂陈德兴,而是在骂自己的堂弟史彬! “史彬,你个混帐王八蛋,你卖我,你不配姓史,不配当史天泽的儿子,我们永清史家怎么会出了你这种忤逆不孝的混蛋……” 史天泽的第八子史彬这个时候已经穿上了大宋的红色战袄,头戴范阳笠,挺胸凸肚站在张弘范身后,一脸决绝的看着被他出卖的堂兄——原来史权和汪惟贤两人和六个被俘的蒙古汉军军官,图谋越狱逃跑。结果却被史彬和另外三人一起出卖,这才有了现在这场活吃汉奸的大戏。 张弘范挥挥手,几个军卒这就上去堵了史权的嘴,然后他又皮笑肉不笑的对史彬道:“史彬,你说几句吧。” “嗯。” 五短身材的史彬点点头,扯开嗓子,满腔怒火地指着史权就道:“他说的没错,俺不当史天泽的儿子了,俺不当永清史家的人了。因为俺现在知道了有民族有国家!俺是堂堂的汉人,岂可给凶蛮的鞑子做狗? 史天泽和永清史家这么些年就是在给鞑子当狗!一边帮着鞑子欺负北地汉人,把他们仅有的一点家财夺了,把他们的妻女也夺了,都拿去孝敬鞑子!还把北地汉人的青壮强征来当兵,来填南朝的沟壑!结果又换来了什么好处?俺们史家的儿郎还不是被鞑子大汗当成一钱汉,利用完了就扔……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就是因为民族!鞑子大汗是蒙古族,俺们是汉族!俺们这些当汉奸天天在幻想四海一家,幻想鞑子大汗会把俺们当成自己人。其实是不可能的,俺们和蒙哥不是一个族!只要鞑子在中原一日,就算汉奸当到永清史家这样的地步,也是一条狗!是狗!不是人!” “对!鞑子从来没有把俺们北地汉人当成人!”张弘范重重点头,一指那些汉军俘虏,“你们谁没有受过鞑子的欺负?你们谁没有亲人被鞑子杀害?” “俺们都叫鞑子害苦啦!” 一个面相老实巴交的汉子开口应道,然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控诉道:“俺爷,俺爹都是叫鞑子捉去填沟了,俺从小就跟着俺娘讨饭,结果俺娘被一个甚么达鲁花赤看上了,不是去做小老婆,是要抓俺娘去喂他的狗!这帮狗鞑子是人吗?他们还是人吗?” “不是人!” “杀光鞑子!” “俺们和鞑子不共戴天!” 口号声霎时响起,先是负责看守的霹雳水军军将在吼,然后被感染的战俘们也都吼了起来。北地汉人自然是被蒙古人、色目人欺负惨了的。看看蒙古人自己统计的北地汉人户口数量就知道了,比起女真人的金国减少了90%!而作为蒙宋交兵主战场之一的四川成都平原,人口损失更是高达97%以上,历史上直到元末明初都没有恢复元气,以至于明玉珍大夏国只能建都在川东山区的重庆府。 当然,这种血腥杀戮,在后世许多人看来是什么民族融合。呃,身为***员的陈德兴的前世其实也是抱有这种看法的。但是此时的绝大多数汉人,特别是北地和四川的汉人,并不认同这样的意见。他们的心中都有一颗仇恨的火种,陈德兴的洗脑,只是给这颗火种浇上了热油! 虽然用的手段极端,但是短期的效果却是好到了极点的。看到满场几乎沸腾起来的气氛,江万里也只有一声长叹。想要陈德兴将这些俘虏交还给蒙古人是不可能了,就算上面硬派下来,这些脑子都晕乎起来的家伙还肯回去给蒙古人当牛做马?这个陈德兴的手段,看来比当年的岳武穆狠多了,他要是有岳武穆的兵力和地盘,肯定能把金兀术捉了来吃肉。 风波亭那个地方,大概只能让秦长脚自己去了! …… 广阳岛的堡寨现在完全变成了霹雳水军的天下,原来驻扎在此的播州军已经不见了踪影。原因无他,就是给陈德兴赶走的。 张世杰带来的厨子现在还在陈德兴军中,负责小灶病号饭,有客来访的时候也会整治些酒菜。陈德兴借花献佛,就令其备了酒席,招待来访的江万里。 不过席间的气氛却是有的阴沉,江万里一脸晦气,什么胃口也没有——刚刚见识了活吃人肉,还吐了一地,连胃酸都吐没了,还吃什么吃啊?而且陈德兴已经摆出了一副跋扈到极点的态度,想要他交人是不可能了。反正他江万里办不成功这事儿,估计整个四川也没什么人能治住陈德兴了。最多就是上奏临安向官家告刁状。 不过这个刁状江万里是无论如何不会参与的……陈德兴跋扈一点又能怎么样?蒙哥是他做掉的,蒙古的十万大军是他打败的,可以说赵宋江山都是他帮着保住的。而且他和升国公主又是两情相悦。只要回了临安娶了公主,谁还能动他分毫? 当今官家小心眼是没错,但是护短也是出名的,赵禥这个戆大因为是官家的嫡亲侄子就能当太子,贾似道这个纨绔也因为是贾贵妃的弟弟升官升得飞快,陈德兴这点跋扈算个甚?对了,还有陈德兴那个考进士考出瘾的老爹现在不也飞黄腾达了?将来少不了一柄清凉伞,多半还和贾似道是一党! 知道内幕的江万里,当然不会在陈德兴面前端什么士大夫的臭架子,那是大庭广众下做给人看的,不是关起门来讨没趣的。 “庆之,老夫不日就要去江陵了……四川这里,老夫也算功德圆满。”江万里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蒙哥汗的死讯,暂时还传不到鞑子中路军那边,京湖一带没准还有大战。你的霹雳水军,还能上阵吗?” 陈德兴饮了口粗劣的米酒,思索了片刻,摇摇头道:“实不相瞒,霹雳水军在南沱场、磨石岭两战中损失不小,不仅是伤亡,还损失了不少衣甲器械。从扬州带来的天雷也消耗一空,没有几个月的整补,只怕难上战场了。” 这个话半真半假,损失消耗是有的,但是绝没有到难上战场的地步。不过为了将来的大事打算,陈德兴还是打算保持一些实力,器械甲胄也要多多储备。 “需要整补多少?”江万里问道。京湖日前有消息传来,忽必烈的十万大军已经过了淮河。说不定会直逼长江,到时候恐怕还得陈家军出马。所以江万里并没有因为方才陈德兴的跋扈在器械甲胄的补给上给他穿小鞋——现在四川已经奏捷,若是京湖也打赢了,他这个参议自然功不可没,入朝以后还怕没有清凉伞?何苦和一个小辈计较坏了大事? “需要8000只强弩,二十万支箭簇。还需要白米一万石,布两万匹,铜两万贯。” “8000只神臂么?” “不是神臂,是下官自己琢磨出来的,叫做枪托式弓弩。”陈德兴对守护在他身后,名叫蒙起的少年兵道,“去把新做的弩拿来。” 随着陈德兴出阵的队伍中也有一些木匠,是会做弩的。陈德兴在路上画了个枪托式弓弩的图纸——其实就是在弩机上面安装一个木头枪托,前弩身下还加了战术握把,以提高瞄准稳定性。同时还适当降低了弦力,不再追求远距离的杀伤力,只求在40步内射穿蒙古怯薛军的甲胄。 “这个弩……哦,好像也不难弄。”江万里从蒙起手中接过枪托式弓弩摆弄几下,笑着点点头,“好吧,8000只是吧?包在老夫身上,年内总能有3000只,剩下的明年春天给你。至于二十万支箭簇,一万石白米和两万匹布马上就有,这个重庆府有库存。不过铜钱可不好办,现在四川财赋总领是吕节使,你找他去要吧。” 陈德兴点点头。江万里又道:“老夫也提一个条件吧。” “单凭吩咐,只要下官可以做到,绝不推辞。”陈德兴正色道。 江万里道:“若是下游有警,霹雳水军的20艘桨船必须立即出动,不得耽搁!” “下官一定照办。”陈德兴思索了一下,便点头应了下来。出动20艘三层桨座舰不过动用5200人。广阳岛这里仍然有万人以上的大军。只要让刘和尚和陆虎留守,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眼下下游也不是立即就会有危机的,只要再给自己几个月,霹雳水军就会比现在更强大,同时自己对霹雳水军的掌握也会更加牢固。 第205章 功成名就武转文 当保康军节度使,四川制置副使,总领四川财赋,兼知重庆府吕文德来到广阳岛上的时候。 这座小小的岛屿上,正是热火朝天。 大队大队的士兵,正光着膀子,就穿一件寻常百姓夏天常穿的白布汗褂子,下面配一条麻布裤子,头上戴着宋军制式的毡帽。上万人就这样穿戴整齐站在操场上,头顶上是不亚于初秋依然火热的骄阳。站在一列列士兵面前的,是身穿红色战袄,挎着宝剑弯刀的军官。一种军队特有的严整肃杀,就这样展露无遗。 正在进行的是队列训练,这可不是为了卖相好看。 从冷兵器时代直到后来的后膛枪时代来临之前,战场上是没有趴着打仗的,就是松散的散兵队列也不是主流,大部分的步兵乃至骑兵,都是排出严整的队形行军或上阵厮杀的。 而这支陈家军现在所采用的战术——天雷、强弩、长枪、掷弹相结合的战术,更加需要严整的战阵和各兵种之间的密切配合。可以说,陈家军的陆上战斗,靠得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将万人合一的集体的力量。为了做到这一点,陈家军的训练强度极高,在这个时代全世界的军队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若是寻常的宋军被这般训练,恐怕十有八九就该营啸哗变了。但是在陈家军,配合高强度训练的还有种种洗脑子的手段让陈家军将士的大脑,始终被对蒙古鞑子的刻骨仇恨占据。同时,当然还有优于寻常宋军的伙食供应,还有比较公正的赏罚体系。 一个上午的训练已经接近了尾声,就在陈家军大营校场之侧,已经腾出一大片空地,上铺着芦席。百多号系着白色围裙的军中厨子。正守在一口口巨大无比的铁锅前面儿。每个铁锅中,都冒着诱人的香气。锅盖已经打开了,每个锅里不是堆成小山状的咸鱼烧肉,就是什么蔬菜酱菜。 此时南宋的经济虽然发达,但是连年征战之下,寻常百姓的生活却是极其清苦,就是逢年过节,也就是面筋豆腐青菜炒鸡蛋之类的,只是多点儿油花。荤腥儿就是寻常的富户也是难得吃上。 别说是陈家军中的那些苦汉子,就是跟着吕文德一路颠簸而来的亲兵眼睛都直了,这样的红烧肉,就是他们也难得吃上一回! 解散吃饭的号令终于下达了,校场上的士兵也不是一哄而上,而是极有秩序的排队退场。也不是立即去排队吃饭,而是先去各自的营房去洗漱一番,然后拿好餐具——都是木头碗筷,是军中的木匠自己打造的,不大好看,但是却坚固耐用。 取好餐具之后,士兵们又秩序井然的排队领取食物,先领肉食蔬菜,然后就以队为单位,在队将带领下芦席上面坐成一圈。芦席中间有两个大木桶,一桶是满满的大米饭,随便吃,但是不能浪费。一桶是蛋花汤,一样是随便喝的。吃饭,照例是士兵先用,军官后吃。 士兵吃饭的时候,队将和队教官还有其他低级军官们就背着手冷眼旁观——和寻常宋军的军官只管训练打仗,其余不问的规矩不同。陈家军的军官和教官,不仅多出一项洗脑的工作,而且还要管理下面军卒的生活。譬如吃完饭以后监督他们洗碗,每天晚饭之后要检查营房卫生,每天都要安排专人做取水、烧水、洒扫等杂务,要检查士兵的军服被褥是否整洁干净,要督促士兵保养盔甲和武器,甚至还要检查清倒垃圾和茅厕的情况——那里可是滋生疫病的场所。 总之,担当陈家军的军官,需要处理的琐事是非常多的。而上官盯得又紧,隔三差五就是例行抽查,谁的工作没有做好,轻则挨打关小黑屋,重则开革降级。当真是军法无情,连陈德兴的几个把兄弟都踩过雷,毫不留情的当众挨罚——当然,罚完之后,陈德兴在私底下自是好一通假惺惺的慰问安抚。 “庆之,老夫听慕班说过你陈家军的种种,原本是不相信天底下有此等军队的,如今真是开了眼界。难怪鞑子大汗会折在你手里了……” 吕文德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扫了陈德兴一眼。虽然陈德兴将击毙蒙哥的大功让了出去,但是吕文德是什么人啊?川中诸军什么样子他还不知道?若是死守山险城堡,击毙个把冒险前出的蒙古重将还有可能。可要是主动出击,还击毙蒙古大汗,打死吕文德也是不相信的。 陈德兴啊了一声,只是不动声色地道:“世翁,晚辈练兵的办法都写成了《操典》、《条令》,吕慕班那里也是有一份的。若是吕家军想要实行,也没有什么困难的。” 吕文德摆摆手,苦笑着道:“你的那些《操典》、《条令》还有随营军校的课本,老夫都拜读过。只是知易行难,道理老夫都知道,可是要吕家军中实行却是不可能了……这是大势,非人力可以阻挡。如今蒙哥汗以死,北虏总要乱上一阵子,他们的大汗不是父死子继,而是什么库里台大会推举的。成吉思汗的子孙人人都可以做,没准就是一场内讧。俺们大宋总有个十年二十年的太平日子。运气若再好些,两边可以讲和,再过个几十年蒙古多半就和女真一样了。 这真是天佑大宋啊!这外患一去,某家看来,我大宋终究还是依着祖宗家法行事的。庆之,你的前程是什么,老夫早就知道了……其实也是不错的,何苦再多事呢?要是让朝中的御史弹劾了,这好端端的事情,说不定都要鸡飞蛋打的!” 这番话,吕文德说得和蔼,就如一个老长辈在告诫喜欢惹是生非的晚辈。不过陈德兴却知道,事情远远没有吕文德想象的那么好!去了一个蒙哥,换上的却是更不好对付的忽必烈! 他只是勉强一笑,岔开话题道:“世翁,晚辈已经着人在都署准备了酒席给你接风洗尘。” “不必了,就在这里吃吧。”吕文德笑了笑,指着前方埋头吃饭的军卒,“看到他们,老夫就想起当年的事情……想当年,老夫和一帮安丰老兄弟投军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家在一个锅里捞饭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有如今的富贵安逸?” 昔日和下面的兄弟祸福共享的时候,吕家军也是赵葵麾下的劲旅。如今却是渐渐朽坏的队伍了…… “那就简慢世翁了。”陈德兴也没有再假客气,一抬手做个肃客的手势,就将吕文德请到了一边,离开士卒们吃饭的地方远远的,当然不能让他老人家席地而坐了。自有陈德兴的亲卫搬来了桌椅板凳,还用脸盆一样的木盆子盛了米饭菜肴汤汤水水端了上来。 “味道倒是不错!”吕文德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一咀嚼,笑吟吟的夸了一句。 陈德兴,还有陪同的刘和尚、任道士,以及吕文德一边的吕师虎和另外几个吕家子侄都分头落座,拿了碗筷,盛了米饭,陪着吕文德一块儿吃了起来。刚扒拉了几口饭菜,吕文德却已经放下了碗筷。笑吟吟看着陈德兴。 “庆之贤侄,这大宋的祖宗家法,你该是知道的吧?俺们这些武臣,终究比不得文官得用。自大宋立国以来,凡是将门,功成名就之后,不是往亲贵的路子上走,就是教导子孙读书,将来好凭着科举文章转做文官。昔日的岳武穆、韩忠武的子孙,不都当了文官?” 岳飞的儿子岳霖在岳飞平反之后入仕,封了正八品的文官承事郎,去世前官至朝请大夫、敷文阁侍制,兵部侍郎,广东经略安抚使,成为大宋高级文官的一员。其子岳琮、岳琛都是荫补出仕,起初和陈德兴一样当武阶的承信,后来岳琮转文资,岳琛早亡。另有三子岳珂更是进士出身,官至正三品。岳家一门,自此和将门再无瓜葛。 韩世忠的三个儿子也全都是文官,其中长子韩彦直还在绍兴十八年考中进士,虽然一度担任过鄂州御前诸军都统制,带过几年兵,但终究还是个文官。韩家一门,也演变成了诗礼传家的文官世家。 至于将门之后和天家联姻,转为亲贵的例子,在大宋一朝更是数不胜数。大宋的国策虽然是贵文轻武,但是公主尚武夫,将门女入宫的例子却数不胜数。光是南宋至今的五位皇帝,就有四个立了武臣之女为后。 实际上,大宋官家对武夫并不是一味压制,而是一边打一边拉。对高级武夫有转文资、转亲贵两个黄金降落伞,对底层士卒则是用厚赏收买,使得他们不要跟着上面的军头作乱。 只是到了如今,朝廷已经拿不出什么钱去收买底层的士卒,而中高级的武夫势力则膨胀太快。已经到了对文官集团形成威胁的地步。 第206章 忽必烈 求月票 京湖北路,安州,大胜关。 夜色降临,从高处俯瞰,只见篝火点点,雄关南北,尽是黑压压的蒙古大军营帐。夜色中不时传来一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哭喊之声,还有蒙古勇士得意的哄笑。不用说这是被劫掠的大宋百姓在营中正遭受着胡虏的折磨。 前文提过,蒙古在夺取北方汉地时杀戮极重,北方汉地人口损失了90%,以致昔日繁华富庶之土,竟成荒原。而一片荒原显然不能满足这些草原强盗对财帛的需求,因此发展北地生产一直都是统治北方汉地的忽必烈大王需要考虑的大事。而这位蒙古民族的一代雄主所想到的办法,就是出兵掳掠大宋土地上的人口。 所以蒙古大军每次南下,除了烧杀抢掠,就是掳获人口——这并不是说蒙古大军少行了多少杀孽,只是杀掉老弱,掳青壮妇女为奴。大军所过,仍然犹如蝗虫过境,只留下一片白地。 此时,忽必烈的军帐中,灯火缭乱,脚步声杂沓。却是千夫长及以上军将,都奔来了忽必烈大帐当中。 蒙古军将,一赶来就看见忽必烈大王神情有些委顿的坐在一张胡床上。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面孔的汉子,一身布衫已经浸透了汗水,神色有些疲惫的立在当地。很显然,这汉子是长途跋涉而来的。 看到召唤的军将来齐,忽必烈才一摆手:“耶律铸,你再说一遍。大家也都仔细听了!” 听到忽必烈喊那陌生面孔的汉子做耶律铸,帐内的军将都吃了一惊。他们如何不知道耶律铸是耶律楚材的次子,一直跟随着大汗身边担任中书省事。现在这么狼狈不堪的跑到大胜关来了?莫不是大汗那里出了变故? 耶律铸答应了一声,神色很有一些委顿,他是从成都一路快马加鞭跑来大胜关的,一路上跑死了六匹快马。 “……大汗在四川驾崩了!” “什么!” “你说什么?” 大帐内的蒙古军将一下子都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耶律铸。“大汗可是……染病驾崩的?”有人颤着声问。蒙哥汗是在前线统军,染病而亡还好些,顶天就是宋人走了狗屎运,逃过当下一劫。若是被宋人打死的,这可就有点难看了,这西路大军莫不是也溃了吧? “大汗是……阵亡的!”耶律铸叹了口气,“是在长江边上的南沱场被南蛮霹雳水军都统制陈德兴用天雷箭给炸没的……” “天雷箭!!!” 蒙古军将们互相看看,天雷他们听说过,而且也在战场上遇到过,威力比铁砲大,给步卒攻城造成了些损失。不过这玩意打不远,而且又没什么准头。这天雷箭,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是用个细长些铁管装上火药,一头装个矛尖,一头装上木杆,然后用三弓床子弩射出去,能射到六七百步开外再炸开,大汗就是这样驾崩的!” 这样也行!?蒙古军将们都倒吸凉气。蒙古军中也有三弓床子弩,这玩意的射程有多远大家都是知道的。这种武器在战场上的主要作用就是两个,一是狙杀大将;二是用来射城墙——巨箭可以插入夯土包砖的城墙,方便士兵攀爬。不过三弓床子弩虽然比发石打得准,但是想在几百步开外射中敌方大将还是个很看人品的事情。如果不是长生天特别不喜欢的主,一般不会被三弓床弩在恁般远的距离上射死。 可要是三弓床子弩射出的巨箭会炸开,这还不是百万军中炸死大将如探囊取物!?再开打,谁他娘的敢在自己的旗号底下立着?这主将要是都缩在后面,下面的勇士还有甚士气? “……除了这个天雷箭,南蛮霹雳水军还有一种蜈蚣船,约莫二十丈长,两侧有三层桨,总有一百五到二百支,在水面上行驶如飞。船头还有生铁的撞角,会在水面上冲撞俺们的小船,而且船上还有发石和床子弩,会投天雷和天雷箭。俺们的两万多水军,一百多条连环大船都折在二十艘蜈蚣船手上了……最后大汗没有了,水军也没有了,俺们没有办法走长江退兵,只能绕道走山路,粮草不够,有遇上疫病,退到成都只剩下不到四万人了!末哥大王透过汪田哥联系上了南蛮宣抚蒲择之,想要讲和,所以就派俺赶来请忽必烈大王也拿个主意罢。” 忽必烈叹口气,问诸将道:“你们如何看?” 当下就有军将跳出来大声道:“这如何使得?俺们三十多万大军南征,打了那么些时日,还折损了恁般多的军将,连大汗都没了,如何能无功而返?若如此,还不叫西道的,东道的王爷们笑话死!” 其他军将顿时附和:“要议和,也得替大汗报了仇以后再议,那个陈德兴太可恶了,千万不能留他。南蛮皇帝真要有心讲和,先拿陈德兴的头颅来再说!” 杀飞始可言和的故事,在北地还是颇有些人知道的。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奸,都知道大宋官家不是个东西,最喜欢杀害精忠报国的大将。先有岳飞,后有余玠,中间还有一个死得莫名的孟珙。 忽必烈扭头看看几个穿着儒衫的汉人幕僚,杨惟中、姚枢、刘秉忠、许衡、窦默、杨果、郝经,除了一个自小被蒙古人掳去,在窝阔台大汗身边当奴仆当出头的江淮、荆湖宣抚使杨惟中,其余都是北地名儒。和南方高高在上的大儒不同,北地汉儒地位可没有汉军世侯高贵,更没有科举入仕的渠道,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幕僚。一开始是给北地汉侯当个幕僚,后来忽必烈主持汉地军务,重视拉拢儒生,他们才有了出仕金莲川幕府的机会。 “大王,陈德兴此贼是吾大蒙古死敌,理应千方百计予以铲除。只是这议和同杀兴不宜并列而提,以免和局长久拖延,大军久顿江淮。” 开口说话的是刘秉忠,他的从子刘孝元已经潜入江南,还联络上了番商蒲寿庚。和刘孝元联络的使命,现在就是由他负责的。因而他也知道了一些陈家父子勾结贾似道,得宠于理宗皇帝的事情。 刘秉忠顿了顿,斟酌着道:“大蒙古征伐南蛮已经二十五年,四川、京湖、江淮几成白地。如今南蛮国中有不少人深恨蒙古,即使愿意言和之人,都未必信我。若提出杀兴,则彼必会起疑。以为我欲使计杀彼大将,而后再毁约南下,尽屠江南。昔日金兀术虽提杀飞始可言和,然言和却是在杀飞之前。 绍兴和议乃成是在绍兴十一年十一月初七,岳飞被杀乃是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而且在绍兴和议之前,宋金之间早就已经停战。如此宋庭才能先解除岳飞、韩世忠等重将之兵权。而后要留要杀,才是宋主一言而决之事。如今蒙宋大战方酣,陈德兴又手握重兵,宋主就算再昏庸也不会起杀心的。” 要杀一个手握重兵,而且能征善战的军阀可不是一道旨意赐死拉倒的。就算用个什么计策害死了陈德兴,他的一万多军队也要派大军去解决。以霹雳水军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恐怕十万宋军都打不过他们!而且现在蒙宋大战正酣,理宗皇帝哪里抽得出十万能打的兵去对付霹雳水军? “若是停战,宋主就会铲除陈德兴了?”忽必烈摸着胡子,有些不大确定的问。 停战看来是肯定的,不是因为蒙哥汗之死。而是因为霹雳水军忒犀利!有他们在,蒙古大军根本不可能渡江。渡不过长江,蒙古大军再向南的意思也不大了。 “那就要看陈德兴是不是忠臣了。”张弘范的老师,北地大儒郝经接过话题,皱眉道,“岳飞、孟珙、余玠皆是精忠报国的好臣子,所以才会被杀被斥。若陈德兴也是忠臣,使些计策当然可以除掉。可他要是个居心叵测的奸佞……就得另想办法铲除了。大王,不如派属下去宋军营中说和,顺便打探一下陈德兴的虚实。” 忽必烈点了点头,道:“就依郝经所言,不过用计铲除南蛮大将之事想来不易,若不成也别强求,多要些岁币才是最要紧的。此次出兵多至三十余万,攻战数年之久,不但损失惨重,而且掠获不多。若是不能得个百万岁币,这北地的元气不晓得要多久才能恢复。” “属下定不辱命!”郝经躬身应道。身为忽必烈的幕僚,他是最清楚对方在打什么算盘。蒙哥汗一死,蒙古大汗的宝座可就空出来了,谁当新的大汗,照规矩是要由库里台大会推举的。要争取与会的蒙古宗王支持,自然是少不了用财物收买。而忽必烈的金莲川幕府和其所管辖的汉军世侯因为这场南征都开销巨大,又无甚所得,到时候拿什么去收买东道、西道的宗王?和当选大汗相比,杀陈德兴真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了。 第207章 以文御武之道 求月票 贾似道的宣抚大使衙署之内,几盏点茶,正飘散着袅娜变幻的香气。贾似道穿了一身宽松舒适的对襟长衫,也没有戴帽子,悠然自得的坐在上座。正一叠声的催促江万里和蒲择之两人宽章升冠。贾大宣抚脸上一副快要笑出来的样子,两位刚刚从四川赶来的大宋高官,也都换下了厚重的官袍,只是坐在那儿应景似的笑个不停。廖莹中、梁崇儒、翁应龙还有青阳梦炎等几个抚司幕僚却只能袍褂俱全的正襟危坐,双手扶在膝盖上面满脸兴奋地听着。 能让四川宣抚制置使蒲择之丢下四川那个烂摊子亲自跑到江陵来的事情,自然只有蒙宋和议了。在陈德兴猫在广阳岛忙着练兵洗脑扩充力量的时候,四川的蒙宋双方已经非正式的停战了。 汪田哥这位在历史上毙命于钓鱼城下的大汉奸,现在真个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在重庆府是坐上宾,到了成都更是末哥大王跟前的红人。在他的居中联络之下,和议的进程非常顺利。除了末哥提出的“杀陈德兴”一条无法实现之外,什么割地(是蒙古割让成都府路、利州路给南宋)、赔款(是南宋给岁币)、通商、称兄弟(理宗皇帝当蒙古大汗的弟弟)国云云的,原则上都达成了一致。 其实历史上也有过一次鄂州议和,不过却是谈不出个结果——虽然史书上说是达成了,但是疑点颇大,岁币好说,割江北就是胡扯了。南宋江北之地有两淮、京西南和荆湖北四个路。历史上鄂州之役的时候,这四路之地的绝大部分地盘都在宋军手中,忽必烈只是从京湖(京西南和荆湖南北)和两淮防区的结合部突入。而且他也没有强大的水军,蒙哥又在上游败死,能够全师而退已经是侥幸,哪里还敢想江北宋地? 而在这个时空,因为霹雳水军在南沱场、磨石岭的大捷,蒙古西路军已经被打残,随行的汉军、新附军几乎全军覆没。出兵较多的刘家、汪家、史家三大世侯都伤了元气,根本拿不出兵力守成都府路和利州路。如果末哥不想把太多的蒙古人留在四川,那就只能把这两路之地交还给大宋了。 虽然这两路早就打成了白地,九成几个人口不是死了就是跑了,剩下的也肯定会被蒙古人掠去关中。但是一次收回半个四川,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功。而且蒙古人肯把成都府路和利州路交还,也说明了对方真有议和的诚意。 而一年百万的岁币,只要真的能买来一个和平,相信整个大宋是没有人会嫌贵的。至于称兄弟什么的,那又有什么打紧?哥哥弟弟毕竟不是父子君臣,过去高宗皇帝还向金国称过臣,还跪接过大金皇帝册封的圣旨呢! 现在若能以这样的条件达成议和,让大宋百姓过上几十年上百年的安稳日子,如何不是一件莫大功劳? 蒲择之满面春风的把和议之事说完,得意洋洋的瞧了贾似道一眼,就看见奸臣的容色已经严肃下来:“和议之事若可成功,吾大宋就可有个喘息的机会,这和议哪怕只能维持十载,也足够我等重振朝纲了。” 这话儿一出口,所有人都跟着一起点头。贾似道捻着胡子微微一笑:“吾皇宋开国以来,便是行以文御武之道,这是祖宗家法,吾等当臣子的自当一体遵从。只是绍定、端平以来,国家多事,不得不重用武人,虽多有跋扈不法,也只得从优抚恤,此终是权宜之法,不可长久行之,否则唐季藩镇之祸,便在眼前。” 听了贾似道的话,蒲择之和江万里都频频点头。他们二位一个担任蜀帅有年,一个也在四川前线呆了一阵。都领教过武人跋扈的样子了!王坚、刘整、杨文、俞兴这些川中大将,谁不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俨然都是一方藩镇,和唐季那些无法无天的军头相比,不过是伪装得比较恭顺罢了。 至于京湖的高达,刚刚入援重庆的吕文德,还有留在淮东协助李庭芝的淮东安抚副使兼京东路招抚使夏贵,也都是管军管民的军阀,和唐季藩镇并无太大不同。 蒲择之一拍手:“相公所言极是!若是和议能成,是该好好整顿一下纲纪了!不满相公,吾在四川真是见多了飞扬跋扈的武人,吾这朝廷宣抚,根本就不在某些武臣的眼里!” 说着他就淡淡看了江万里一眼。江万里笑着点头,道:“有些个武将自恃功高,的确是跋扈了一些,不过眼下和议还没有达成……吾等大臣,还得多加包容一二。即便是往后天下太平,也不要穷治其罪,招入临安,委以虚职,做富家之翁便是。毕竟这蒙古国大兵强,野心勃勃,即便议和也不过是权宜之策,将来未必不再起兵革。” 他侃侃而言,也不顾蒲择之变了脸色,叠起两根手指自顾自往下说着。 “……而且如今武臣势力已成,川中四路安抚皆是武将兼领,制置抚使,总领财赋者也是武人。京湖、两淮也有不少武人领有地方。可以说,如今大宋可战之兵,八成已经是武人私有,其势以大,只能徐徐图之。可用太祖之法,以富贵安乐赦其兵权,切不可逼之太急。否则惹出祸事,就要堕了朝廷威信,再要治约武人就更难了。” 一席话说得人人都变了脸色,连贾似道也有些不自在。江万里却神色不变,轻轻苦笑了一声:“朝廷之威不在兵甲,而在人心。国朝三百年积威,来之不易,去之却不难。若有一二武夫,扬旗举兵,割地称王。朝廷可有雷霆手段?若没有手段,便是积威尽失,吾等文官,还有什么办法去驾驭武臣?以文御武,还不是一个笑话?” 江万里说得有道理,一众人都默默点头。他们之中,除了梁崇儒和青阳梦炎是新进。其余不是久在官场的老官僚,就是跟随贾似道有年的幕僚。如何不知现在的大宋朝廷,已经没有压服军阀的武力。所倚仗的,不过是皇宋三百年之威和江南几路的财帛。 因而对那些手握重兵,有控制一定地盘的武臣,大宋朝廷只能安抚徐图,可不能像北宋承平时那样把他们当成走卒驱使了。真要惹毛了他们,朝廷连剿灭他们的兵都没有! 贾似道看着诸人的神色,淡淡一笑道:“古心兄,吾心中早就有了谋划……吾观国中武臣,皆是胸无大志之辈,所谋所求者不过世代富贵也。而且武臣亦有派系,相互不容,难成合力,只需扶一派压一派,便不难将兵权收归朝廷了。” 江万里、蒲择之闻言都频频点头。贾似道可以得到官家信用,果然是有些见识的。如今手握重兵的武夫是不少的,但是大宋压制武人已经三百年了。文贵武轻早就透入骨髓,哪怕是飞扬跋扈的武臣,也不认为自己能战胜文人士大夫扶保的朝廷。他们所求的,无非就是世代富贵——或是由将门转成科举世家,或是成为清贵,再大的野心看来是没有的。 而且武人不是铁板一块,是有什么安丰系、忠顺系的。派系之间,视彼此如仇寇。朝廷完全可以对他们分而治之,拉一派压一派,逐步把兵权收回,恢复昔日以文御武,文贵武轻的纲纪。 而在没有陈德兴的历史上,贾大奸臣也是持着同样的设想,在蒙古退兵之后一步步的遂行,只是遇到刘整这个不按规矩出牌的武夫,结果玩坏掉了,最后大宋朝廷威信扫地,又错过了蒙古内战的大好时机。 …… 随着蒙宋两方开始议和,川中的局势也趋于稳定,原本聚集起来的诸军都各回防区。 合州,钓鱼城,王坚府邸,这几日都闭门谢客。 一则是王坚连日操劳,染了些小樣,正在家中静养。二则就是现在川中格局又是一变,吕文德强势入主重庆,川中宿将都夹起尾巴静观局势演变。 难得清闲下来的王坚,多半时间,就在书房里面看书,也不是什么《孙子兵法》,那都是文官们看的大道理,在战阵上没有太大用处。而王坚看的是他儿子王炎从陈德兴处得来的《海军学》、《步军操典》、《水军操典》和《砲军操典》。都是最基本的行军打仗的法子,却也瞧得津津有味。 而王炎就伺候在老头子身边,端茶送水,好一副孝子的模样。 “这《海军学》和《砲军操典》实在看不懂……”王坚从儿子手中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摇摇头道,“不过《步军操典》和《水军操典》倒有点意思。就是忒过严厉,兴元诸军怕是受不了的。” “可是霹雳水军就是这样吃苦的。”王炎笑着说,“儿子这次在广阳岛住了几日,亲眼见他们日日操练,的确苦的很呐。” 第208章 留学生 求月票 王坚斜眼看着儿子,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霹雳水军的苦,你可吃得了?” 王炎咧嘴一笑,这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笑起来还有几分的憨厚:“俺什么苦没有吃过?爹爹莫不是忘记俺从小就跟着爹爹习武?那可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年到头没有歇息的日子。那个霹雳水军再苦,也就是这样了。” 王坚笑笑:“你是王衙内,吃好的,穿好的,还不会走路就荫补了官身,没到十八岁就有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你还叫苦?” 他顿了一下:“霹雳水军的士卒得了甚好处?一天苦练四五个时辰,行军几千里不要一文钱的犒赏,这是甚道理你想过吗?要是俺们王家军都能和他们一样,还愁复不了中原?” 王炎摇摇头,叹口气:“大人,复中原就别想了……蒲宣抚都和鞑子谈好了,以后北兄南弟,互不侵犯,每年再给百万岁币买平安。” 王坚哼了一声,扭头看看儿子:“你相信鞑子?” “俺不信,可是蒲宣抚信,临安的官家相信!”王炎苦笑,“官家不信的恐怕还是俺们这等武人。大人,您这个兴元诸军都统制……只怕做不了多久了。” 王坚嘿了一声:“炎儿,你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王炎脸上神色凝重起来,沉声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朝廷遣吕文德入蜀就是要压俺们这些拥兵据地的将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该把大人你调出四川了。” 王坚沉吟着取过茶碗,也不喝茶,只是轻轻转动着:“大宋祖制如此,容不得俺们武人长久拥兵掌民的。若是蒙宋交兵连年,朝廷还要吾等效命,自然会放松一些,而现在……”他摇摇头,“不过兴元诸军都统制的差遣,为父是真个不在乎的。这兴元府诸军,和霹雳水军一比,都是朽烂到极点的军兵。靠他们能守住钓鱼城已经是侥幸,北伐中原就想都别想了。” 他放下茶碗,一下站了起来,看着儿子道:“吾若是年轻几十岁,现在就去投霹雳水军!” 他负手疾疾走了几步:“去考那个劳什子随营军校,一定要看个究竟,他陈德兴到底是怎么练兵的?这练兵的本事只要学会了,还怕没有报效朝廷的机会?” 王坚突然停步:“炎儿,你还年轻,明儿就把差遣辞了,到族里面挑几个兄弟去考陈德兴的随营武校,一定要把人家带兵的法子都学到手!” 王炎沉吟一下:“大人,这样好吗?俺倒是不怕苦也不怕丢面子,但是俺去霹雳水军的随营武校,就怕外人议论。说俺们王家和陈家勾连,这武人私下勾连……” 王坚哼了一声:“勾连了又怎的?眼下议和未成,还不是鸟尽弓藏的时候!再说了……官家就真的不留几个保家的了?就真的相信能靠一纸和议便可偏安江南了?这一纸和议是怎么来的?还不是霹雳水军打出来的!没有他们,现在蒙哥搞不好都到临安城了!” 这一番话出来,王坚就知道失言,赶紧闭嘴。看看左右,也没有旁人,才压低声音道:“陈德兴能带出恁般的精兵一定是有道理的,为父也是起于行伍,知道练兵是怎么回事,还跟过两位孟太尉。忠顺一系如何起来,又如何没落,为父都是知道的。但是为父左思右想,就是不明白陈德兴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带出霹雳水军这样的虎狼兵……而且这虎狼兵还恁般听话好用!这不是侥幸,这是学问!炎儿,你去把这个学问学会了,再告诉为父。等为父去了临安,就去和官家分说,要用霹雳水军的办法练兵。若能练出十万这等精兵,扫平北地又有何难?到时候不用鞑子背盟,俺们大宋就该打回去了!” 还别说,这王坚到底是带老了兵的,只是和霹雳水军接触了几次,就知道这支军队不简单了。而且他还隐隐觉得,霹雳水军之强不是不能复制的。 这支军队说起来也没啥好兵源,除了淮地儿男,就是被俘的归正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厚的军饷、犒赏,甚至比起兴元诸军里面的精锐还有所不如。但是人家就是能打仗还能吃苦!比起兴元诸军,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若是自己手中有这样的精兵,又怎会被鞑子大汗围困在钓鱼城中打了八个月?若是大宋再多些这样的兵,犁庭扫穴,封狼居山,又算得了什么? 他已经分明感到,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到来,汉家山河不会再这样沉沦下去了,汉家的武力很快就要雄起了,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他都已经有些怨恨没有晚生上几十年了,要是他现在只有二十岁,不,只有三十岁,就一定能赶上恢复中原,收拾旧山河的时代了。 好在,他还有儿子…… …… “……这用兵之道的关键在于练兵,只有练出不怕死、不怕苦的精兵,才能谈什么计策,谈什么谋略。要是没有强兵、精兵,计策谋略全是空的,谋划的再好,上了战场遇到鞑子,也是个惨败!” 王坚准备让他的子侄来霹雳水军随营武校读书的时候,某个妖女已经换上了男装,坐在广阳堡内,霹雳水军随营武校的课堂里面,听陈德兴讲课了。听得目瞪口呆,殷桃小嘴张大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书一样。 实际上,妖女是熟读兵书的——妖女的老子李璮也一样熟读兵书,什么《六韬》、《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尉缭子》、《司马法》、《太白阴经》、《李卫公兵书》、《虎钤经》等等的,这对父女不但都读过,而且还能通篇背诵其中的名篇。如果要比背兵书,十个忽必烈也比不上一个李璮。 可惜,战场上从来不比背书。只要真懂打仗的人,都知道兵永远比兵法重要!谁能拥有虎狼之军,又能用严格的纪律约束他们,再懂得些排兵布阵的方法,就能百战百胜了。 而这虎狼之军,对于塞外漠北的鞑子而言,并不难得。草原上的生活条件恶劣,可以供养的人口有限,草原部族为了繁衍生存,就必须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相互之间争斗杀戮,能够存活下来的无不是虎狼之民,只要有雄主出世,力压草原群雄,制定法纪,整合各部,十万虎狼之军自唾手可得。 但是中原汉人的生存条件没有恁般的恶劣,自皇宋立国后又崇文厌武,早就没有虎狼之民了。因而这虎狼之兵便极其难练,往往要将主威恩并用,厚赏恩养加上严格训练,如此才能得到一支精锐。 这样的精锐,大宋诸军之主的手中都有一些,北地汉侯的腹心部也都是如此教养出来的。益都李璮也不例外,有三千直属于李璮的簇帐亲军,李璮麾下的大小军头也都养了精锐亲兵。总数大约有七八千,占到益都军总数的十分之一。再多的话,靠益都行省的财力可就养不起了。 在汉地养精兵,从来都是一个颇耗钱财的事情! 可是陈德兴现在却拿出了训练培养廉价精锐部队的办法——洗脑! 陈德兴侃侃而道:“……养兵之道,光靠厚赏恩养是不行的。实实在在的好处自然是要给的,如官职、土地、财帛这些不仅要给,而且要给的公道,让军卒们心服口服。但是财物终是有数的,俺们霹雳水军手里也没有金山银山,又能给军卒多少好处?所以除了好处之外,就得让军卒们知道他们是在为谁而战,又为什么要战。宣扬民族大义,宣扬鞑子残暴,宣扬战死升天的目的就在于此。不过宣扬大义可不仅仅是讲理,而是要在军中形成一种人人讲大义,个个都恨鞑子恨汉奸的氛围。 欲达此目的,首先便要有一个专门负责宣扬大义的团体——大义教官团。 大义教官类似于监军,和部队之长共掌兵权,互相监督。但是其职责却要广泛许多,数量也多。不仅负责监督部队之长,还负责整肃军纪,关心军卒之生活,监督军卒之思之想,杜绝一切不利于反胡虏复中原之言论思想。 简而言之,就是要依靠大义教官掌握全军将士的思想,钳制军中舆论。即便有不同思想者,也要他们不敢言,不敢想。如此才能在军中形成讲大义,仇鞑虏,祈战死之高压气氛!” 陈德兴站在讲台上,言语激烈,不时还用力舞动双臂加强语气。下面听讲的李翠仙,则是满心满脑都是惊喜。 这陈郎果是旷世奇才,居然想出了这等以大义练兵的高招!怪不得霹雳水军的将士会不怕苦、不怕死,感情都是给陈德兴的大义教官给教傻了!这一套办法,益都军中也是可以实行的呀! 不,不仅是大义教官,陈郎的《海军学》、《步军操典》、《砲兵操典》、《水军操典》、《工兵操典》都可以教授给益都军中的小将!等下了课就去和陈郎说,让益都军的小将到霹雳水军的随营武校来读书! 若是益都军中的小将都学会了陈郎练兵将兵的法子,那八万益都军不就和霹雳水军一般精锐了吗? 驱逐胡虏,恢复大唐,还不是指日可待! 第209章 复兴社 上 求月票 霹雳水军随营军校并不是全日制的,因为军校的老师学生大多还兼有军职,所以上午要随军训练,处理军务,下午才是军校上课的时候。等到全部课程结束,差不多就是饭点儿了。军校是不供应晚饭的,所有师生都回各自的军营吃饭,少数有家属随军的高级军官,也可以回自己的住所用饭。 陈德兴现在身边有了女人,这生活自然滋润一些了。李翠仙虽然也能吃苦,但总的来说还是个挺讲究的女子。在广阳城内选了栋敞亮的宅子,让杨婆儿、王蓉儿和宝音都一块儿住进来。四个女人各自负责些家务,到是把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陈德兴每日的晚饭,也就在这宅子里面用了。 当然也是非常朴素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小菜,如果不是有客到访,也就不备什么酒水。就是普普通通的寻常日子。 倒不是舍不得几个小钱,而是不能在军中助长奢靡之风。霹雳水军一直以来就是一个非常封闭的团体,和其他宋军部队的接触不多,军中的军官还没有沾染上多少富贵奢华的习惯。陈德兴自然也不希望自己队伍中的骨干一个个变成满身贵气的富家翁。这种失了朴素的军官,便很难和下面的军卒打成一片,融为一体。这样还谈什么政治思想工作? 今天下了课,李翠仙就和陈德兴说了自己的想法——让益都李家的小将到霹雳水军随营军校读书。这事儿吧,在陈德兴看来当然也是好事儿,益都的军队强一点,将来反蒙起事成功的概率自然就大一些嘛。 两人一路谈笑,就往他们同居的小院而去——其实也不是同居了,两个人已经私下拜了天地,由杨婆儿证婚结了夫妻。当然,这种关系是不能对外面公开的。在霹雳水军的军将们看来,陈德兴不过是纳了房姿色上乘的妾室罢了。 广阳岛上的这座城堡,现在也没有外人居住,都是霹雳水军的高级军官和家眷,街上还有霹雳水军的军卒巡逻,城门口更是守备森严,寻常人压根进不来,十分的安全。因此陈德兴的护卫也不多,就是几个少年郎跟随。原先的亲兵队将朱四九管着后备军,事务繁多,也就交出了亲兵队将的差事。现在由一个名叫陈德瑞的安丰陈家子弟领着。 安丰陈家本就是淮西大族,陈德兴的祖父陈虎山所在的是长房嫡流。在陈虎山的军中就有不少陈家子弟,陈虎山阵亡后,幸存的陈家子弟大多隐退,在陈淮清的安排下避居雁荡山。现在陈德兴崛起,自然又不少陈家子弟来投靠。 这位陈德瑞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长得相貌堂堂,身高六尺有余,和陈德兴倒有几分神似,只是多了些书卷之气。不过也就是长得斯文而已,实际上却没读过多少书,倒是有一身的武艺,所以一边在随营军笑里面读书,一边跟着陈德兴当亲兵队将。 现在他就带着几个少年亲卫,簇拥着陈德兴和李翠仙直直回了宅子。 才进大门,就听见张世杰的大嗓门炸雷一般的响起:“庆之,你可回来了,我和王炎兄弟可等了你有一阵子啦!” 话音方落,就见院子里当中堂屋的棉布门帘一掀。走出一个青年,陈德兴认得那人,正是王坚之子王炎。 和上一次见面时王炎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同,现在的王公子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儿。身穿月白儒生袍,头戴东坡士子巾,腰带上挂着美玉,手中捏着倭扇。看见陈德兴就上前一步,已经一个长揖到地:“后学邓州王炎,见过拱卫。拱卫所著,如在后学眼前破开天地,后学奉家父之命,带族中子弟一十二人,愿拜先生为师,研习兵法!” 王坚的儿子要向自己学兵法?陈德兴愣了一下,又看看身边的李翠仙,顿时有了一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 替李家和王家训练军官,是不是和后世***帮助国民党开办黄埔军校有几分相似呢?这事儿要是操弄好了,自家的势力可就能渗透到别人的军队中去了…… 张世杰在一旁笑道:“王兄弟有保义郎的官阶,还当过兴元诸军都统司下属的骑兵正将,若是随营军校要开骑兵科,他都能当教习的!” 他又冲着穿男装的李翠仙一挥手:“李娘子,去弄点儿烧酒来,再折腾点儿菜,俺和王兄弟要同你家郎军好好唠唠。” 陈德兴这时才算反应过来,回头对李翠仙道:“仙儿,去准备一下,再让杨婆儿来作陪吧。” …… “先生,这霹雳水军的民族大义,有甚道理?怎就能让人不怕死、不怕苦了呢?” “先生,这发石机俺们兴元诸军最近也有了,只是很难打中,是甚道理啊?” “先生,这霹雳水军的《步兵操典》、《水军操典》上琐事颇多,还特别强调军营洁净,这行伍之人要恁般的干净作甚?” 陈德兴才安坐下来,就给王炎拉着絮絮叨叨的问个没完。这位王坚的公子现在一脸虚心状的不住请教,倒是让他心里有一种要笑不笑的感觉。 他心里还在琢磨着,这王坚倒真是把心思都用在带兵打仗上面了,也不知历史上这位后来怎么样了?在历史上他可是弄死蒙哥的功臣啊! 眼看着天已经擦黑,在陈德兴安顿的宅子里面,王炎的问题还没有完。酒菜热了又热,这位王公子却没有丝毫动筷头的意思。张世杰则在一旁不时咧嘴大笑着回答一些王炎的提问,他现在也在随营军校二期听课,当然只是旁听,不是陈大拱卫正式的弟子。 这霹雳水军的组织、洗脑、训练、指挥都自成体系。霹雳水军系统出身的武将,到了别的部队里面,恐怕连兵都不大会带。同样的,外来的军官不好好补一下课,一样不知道该如何指挥。 因而上头派下来的不少军官,现在大多没有办法在霹雳水军带兵,不是在扬州就是在江陵挂个什么差遣眯着。真正能用的,除了跟着陈德兴起家的那些兄弟,就是随营武校的毕业生。 “安国,实不相瞒和你说,俺们霹雳水军的确是大异于诸军的。这一点王老太尉的确没有看错。这霹雳水军将士不怕苦、不怕死的门道,其实就在于此。霹雳水军是和大宋诸军不一样的队伍,种种制度规矩,都是不一样的。兴元诸军若是想学,说真的还是有一定困难的……除非再立一个新的军号,军官全都由在霹雳水军随营武校中学习过的王家子侄和诸军才俊担当。完全按照霹雳水军的模式来组织管理,霹雳水军里面有的东西,新军也都照葫芦画瓢,这样应该可以带出和霹雳水军一样的强兵。” 陈德兴掰着手指头在这里侃着,眼珠子却在滴溜溜乱转。大汉族主义的革命军现在已经有了,人数虽然不多,但是短期内也就只能扩张到这个地步。再多的话,自己的军事干部就不够用了。但是遂行大汉族主义的革命党却还未建立!这革命党和革命军,只有相辅相成才能成就大业。有党无军,在信奉刀把子、枪杆子的中国是很难成事的。而有军无党,这局面到了一定的地步,再想要发展就难了…… 现在,是时候建党了!当然,名字不能带党,党这个字儿在眼下多少有些贬义。不是“朋党”就是“党禁”,要么就来个“君子不党”。好像入了党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似的。 …… “对了,翠仙,有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陈德兴回到卧房里面,也不忙着宽衣解带,而是接过李翠仙递上的醒酒汤喝了一口,就说起正事儿了。 “郎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李翠仙这时又递过一个手巾板,让陈德兴敷了敷脸,那点儿酒意顿时就被驱散一空了。 看着化身贤妻良母的妖女,陈德兴发自内心的笑了笑,“益都相公谋划反蒙有些年月了吧?” “嗯,”李翠仙点了点头,“该有二十年了……现在蒙哥汗已死,没准会有个汗位之争,到时候机会就来了。” “只是等机会?”陈德兴看着又化身女诸葛的李翠仙,在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机会主义吧? “也不是啊,”李翠仙一笑,“俺爹爹这些年一直都在积蓄实力,如今已经有了八万军马,积攒的军费也有百万贯铜,益都所存的粮草足够大军吃上两年。” “就这些?” “还有联络贾似道,还有就是……”李翠仙抬起臻首,含情脉脉看了陈德兴一眼。 “不够!”陈德兴摇摇头,蹙了下眉,“还是不够啊……” “不够?”李翠仙怔了下,看看陈德兴,“陈郎,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法子了?快说于奴家听听。” 陈德兴一笑,开口只吐出两个字儿:“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