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嚣张至极》 001 剥夺封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姝宁长公主原为钟氏女,朕与姝宁非亲非故,长居宫中恐有不便,特免去公主封号,令其即日出宫回钟府,自此再无姝宁长公主,唯有钟氏女。钦此!” 伴随着太监拉长的宣旨声,钟锦绣几乎瘫倒在地上。 “钟氏女,接旨吧。”来宣旨的乃是当今圣上的内监总管李怀德,那叫一个盛气凌人。 钟锦绣立刻起身举起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手心里沁满了冷汗。 李怀德的态度就代表了圣上的态度,她,完了! 她姓钟,乃世家候门女,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六岁时随母进宫,得当时的皇后眼缘,认作义女,之后三五不时的常入宫小住,感情愈发深厚,最终得封公主,封号姝宁。 皇后膝下无女,钟家将她送进皇宫,朝夕相伴,承欢膝下,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先帝在位时,她风光无限,连宫里其他公主妃嫔见了她,都要矮上三分。 如今新帝登基,皇后成了太后,她也成了长公主,可惜这名头还没焐热,新皇夺她封号的圣旨就已经送到了蘅梧宫,很显然她不仅失去了靠山,还惹来了一尊恶鬼。 “钟姑娘,这可是皇上头一道发往后宫的圣旨呢,你可要惜福啊!”李怀德捏着嗓子道,好似寻常说笑,但是这话听起来就透着浓浓的阴阳怪气味儿。 钟锦绣哪怕指甲都快掐断,差点要哭出来,脸上却硬是挤出了一抹甜笑来:“李总管说的是,让皇上劳累了,民女有罪。” 这新皇帝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让她滚吗?竟然连一刻都等不了,刚处理完前朝的事情,想到后宫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她滚远点,不要碍眼。 她说完就冲着身旁伺候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上前,往李怀德手里塞了个荷包,显然这是赏钱。 “咱家告退。钟姑娘还是趁着天色尚早,赶紧收拾,宫里近来下钥早,免得被锁在里头。这蘅梧宫今儿晚上就要封了,您若是没回钟府去,可没地儿住啊。”李怀德捏了捏荷包,满意的甩了甩拂尘,潇洒离开了蘅梧宫。 等他一走,钟锦绣的脸上瞬间没了笑容,反而咬牙切齿又心酸无奈,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当了将近十年的公主,金枝玉叶,众星捧月,往常这些宫人们见到她,哪一个不是点头哈腰的,莫说是李怀德了,就连李怀德的师父,伺候先帝的大总管见到她,都得先摆出三分笑。 当初李怀德连往她跟前凑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却能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了,甚至最后两句恶意满满的叮嘱,不用说都知道必定是新帝授意,纯属让她难堪。 “殿下,您没事儿吧?”旁边伺候的绿竹见她直打晃,立刻上前扶住她,一摸上手才发现她指尖冰凉。 “我都不是公主了,何来‘殿下’之称,趁早改了吧。赶紧收拾东西。”钟锦绣苦笑了一声。 她让人搀扶着坐到了椅子上,宫人们忙前跑后在打包收拾东西,精贵的珍宝摆了一地,大部分都是先帝和太后赏的御赐之物,金光闪闪的,晃得人眼疼。 往常这些彰显着盛宠的东西,如今却直刺她的心窝子。 新帝也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先帝子嗣艰难,唯有太子活到成年,并且十分聪颖,可堪大用。可惜太子身子骨差,竟然没熬过先帝,就先走了。 这可让朝野震动,群臣慌乱,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培养多年的储君都没了,大不详之兆,可不就乱了套。 先帝只能从自己兄弟叔伯的孩子里面挑选,最终挑了几个进宫,一同观察并且培养。 其实这在钟锦绣看来,就跟养蛊一样,把一群毒物放在一起斗,最后胜利的那个蛊王,便是大黎朝的新太子。 钟锦绣一向识时务有眼色,太子哥哥在世的时候,她就当个亲妹妹一样。 后来换成这几位入宫,反正都当哥哥相处就没错了,她和钟家不参与党争,那几位也乐得在先帝面前表现出疼爱妹妹的架势,所以面子上都很过得去,无论是谁登基,都会善待这位姝宁公主。 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宫里还是养得起的,好在这个公主妹妹听话又懂事,性子也好,简直是个开心果,走到哪儿笑声就到哪儿,当个吉祥物呗。 等到了婚期,准备一份嫁妆,再弄个公主府送她出宫就行了。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这几位真的是没这享福的命,斗得太狠了,非死即残,没一个能继位的。 先帝也撑不到再培养第三次太子了,直接指了个顺眼的远房侄儿继位,就闭眼蹬腿了。 后来有人传出话来,说是先帝之所以看中了新帝,就是因为这位新帝命极硬,年幼丧祖父,少年丧母,成年丧父,一家子几乎都死绝了,他还活得好好的。 因为他命太硬,人人都传他克父克母,乃是不祥之人,所以之前没能被选进养蛊名单里。 但也正因为命硬,最后荣登大宝。 如今坐上了龙椅,不详之人摇身一变成了真龙天子,贵不可言。 对于其他人来说,新帝登基最多就是有些戏剧性,可是对钟锦绣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望京如此多的好儿郎,偏偏是这一个有旧怨的男人荣登九五。 她甚至怀疑,她这后半辈子的好运气都被新帝给夺走了,要不然他一个猫嫌狗厌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命成为真龙天子,还把她踩在脚下? “你袖子里藏了什么,拿出来!” 钟锦绣正在神游太空的时候,忽然殿内传来一道娇斥声,把她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就看到大宫女红梅在训斥一个小宫女。 “红梅姐姐,奴婢什么都没藏!” “你还要我动手搜出来是不是?”红梅话音刚落,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往上撸,还用力抖了两下。 瞬间就有两枚金制的耳坠子掉了出来,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你还敢说没藏,主子的东西你也敢偷,这要是送去慎刑司,你不死也得扒层皮。”红梅厉声道。 那个被呵斥的小宫女也只是缩着头,却并不见有多害怕,身体连抖都不抖一下。 钟锦绣都被气笑了,这在之前的蘅梧宫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她的性子一向娇蛮,从小就是人群的焦点,后来又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骄奢淫逸”这四个字,她只差淫了。 对待犯了错的宫人更是从不手软,除了从钟府跟她一起进宫的大宫女之外,其余伺候的人一向是换的极其尽快,只要犯错就滚蛋。 之前犯了错的宫人,哪一个不是抖如糠筛,满面苍白。如今这连错都不认一个态度,是认定了钟锦绣被新帝厌弃,连慎刑司都不会搭理她,她也不敢节外生枝了。 “呵,我就算不是长公主了,不过赐死一两个宫人,想必也没人跟我计较。谁再敢伸手,就剁了。至于你,待会儿送去寿康宫交给魏嬷嬷。”钟锦绣抬了抬下巴,立刻就有两个宫人上前,将这个偷东西的小宫女拖了出去。 “殿下,殿下,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吧……”直到这时候,小宫女才知道害怕。 寿康宫正是太后刚搬进去的宫殿,至于魏嬷嬷乃是太后身边第一伺候的人,当然也是位狠人,这宫里就没有宫人不怕她的,折磨犯错的宫人那是一个准儿,这送过去之后绝对不得好死。 哪怕钟锦绣被撵出宫去,可她仍然是太后喜欢的姝宁啊。 “拿东西堵上她的嘴,本宫都说了,不是长公主也没有殿下之称!”她严厉的道。 不过这话说完,眉头就皱了起来,惨淡一笑。 别说旁人了,就连她自己都还没适应呢。她已经不是长公主了,当然不能自称本宫了。 殿内的气氛极其压抑,自从小宫女被拖走了之后,成功达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再也没人敢起旁的小心思,都低头敛目的认真收拾东西。 主要是这些年来,钟锦绣得了太多的赏赐,吃穿用度,样样皆有,哪里是一时能整理得清的,只怕许多东西都带不走。 那道圣旨上要求她今天之内就滚蛋,纯粹就是为了恶心她,带不走就别带了,留在宫里也是便宜了旁人。 “姑娘,您要不要走一趟寿康宫,与太后娘娘说说话?”绿竹过来规劝,她显然是想让钟锦绣去跟太后求情。 “等要出宫的时候去道别,现在就不必去了。”钟锦绣摇头拒绝。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帝登基也同样如此。哪怕现在去求太后,也不可能撤回这道圣旨的。 每一任皇帝登基之后,头几道发布的旨意,哪怕稍微出格点,朝臣们也不会反对的,只要不是动摇整个国家根基的,睁只眼闭只眼得了,这也是历代君臣之间的默契。 连前朝的旨意,都没人反对,更何况是废掉一个本来就不是公主的女人,那些世家大族只会高兴的。 毕竟丢人的可只有钟侯府一家,他们家里可没出一个公主,平时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现在圣旨一下,那可就公平了。 “哟,钟氏女占了这么久的别人家,终于要回自己家了。” 殿门外传来一道讥讽的笑声,就见一满头珠翠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见过晋阳长公主。”宫人们跪了一地行礼。 直到这时,晋阳公主身边的宫人才唱喏道:“晋阳长公主到——” 钟锦绣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心烦意乱。 ※※※※※※※※※※※※※※※※※※※※ 新文来啦~大家多多支持哈! 002 嫉妒发狂 晋阳长公主是先帝的第三女,母妃乃是德太妃,跟太后十分不对盘。 先帝的几位公主封号为了省事儿,第二字都是“阳”,晋阳长公主原先的封号也不叫晋阳,而是锦阳;但是钟锦绣入宫之后,太后却偏偏让她与众不同,求了个“姝宁”的封号,并且还非常拉仇恨的让锦阳长公主改封号,理由是封号里的这个“锦”字撞了钟锦绣的名讳。 让一个正牌公主避讳朝臣之女改封号,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太后偏偏办到了,先帝不仅应允了,还答应得特别痛快。 所以,她和晋阳那是新仇旧恨,数都数不清。 以往她见到晋阳必然起冲突,但是她从来没输过,每次都是在晋阳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中缓步离开。 “民女身子不适,不能行礼,还请晋阳长公主见谅。”钟锦绣的思维绕了一圈,最终还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没动弹。 她刚接了圣旨,晋阳公主就来了,这明显是看她笑话的,她哪怕此刻伏低做小也不可能让晋阳手软,不如硬气点了。 “你还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乡村野妇,身子不适怎么不能行礼了?本宫的母妃德太妃当初怀了八个月的身孕,见到太后娘娘都行了标准的叩拜大礼,你这腿没断吧?没断就给本宫跪下去行礼!” 晋阳原本以为会见到一脸挫败的钟锦绣,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舒舒服服的坐着,还手撑着下巴,一副刚午休完慵懒恣意的模样,根本没把她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她顿时火冒三丈,眼睛都气红了。 “乡村野妇?晋阳长公主还真敢说,先帝在世时,时常夸我秀外慧中,知书达理,高门贵女第一人,你却说我是乡村野妇。长公主殿下这可是对先帝大不敬啊。难怪俗话道人走茶凉,先帝的棺椁可刚下葬,你就说出这种话来,看样子民女得走一趟寿康宫,请太后娘娘做主了。”钟锦绣根本不与她掰扯身份的问题,而是直接把先帝给搬了出来。 先帝在世时,就没有说钟锦绣不好的。 “至于德太妃跪太后娘娘,那更是无稽之谈了。太后最是心慈不过了,民女记得当初要德太妃行跪拜大礼,也是她犯了大错,跪在菩萨面前的。长公主听民女一句劝,不会说话就少说,多说多错。”钟锦绣眼睛弯弯,轻柔一笑,像是夏日的凉风拂面,让人舒爽异常。 只不过落在晋阳眼中,却是点起了一把烈火,将她一颗心都放在怒火中炙烤。 “好一张巧嘴!钟氏女,你如今也就剩下这一张嘴能够猖狂了。你们几个是瞎了眼嘛,没见钟氏女一朝从青云上跌落下来,连礼仪都忘了,还不过去教教她规矩!” 晋阳气得快冒青烟了,深吸了两口气终究是平静了下来。 她二人争斗多年,嘴皮子不知道耍过多少次。是,她的确不如钟锦绣能言善道,也不比她素有急智,当初只能低头认输。 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钟锦绣落回了凡间,区区白身,怎可与日月争辉。 她已经不需要跟钟锦绣打嘴架了,只需要用强权和身份压制她,就足够踩在钟锦绣头上,而且这一踩就是一辈子。 钟锦绣的面色沉了沉,她扫了一眼殿内的宫人。 蘅梧宫毕竟是她自己的地盘,哪怕她被撤了封号,人多势众,硬拼也不会输,但拼了又如何呢? 身份不同,终究是天差地别。 她飞快的思索了一遍,最终还是认命地站起身来,冲她俯身行礼,动作无可挑剔。 “本宫不让起,你就不准起。”晋阳嗤笑了一声,语气中得意满满。 她施施然的坐到了主位上,垂眸欣赏着保持行礼姿势不变的钟锦绣,奚落地道:“本宫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美梦成真了。你这个庶民夜夜入我梦,在梦里被千人唾万人踩,还狠狠地抽自己耳光,跟本宫求饶。钟锦绣,你也没想到你会从枝头上狠狠地摔下来,说实话你还不如直接摔死了呢,这个宫里等着来踩你的人不知有几何。” 晋阳长公主本来还保持着骄矜的仪态,可是说着说着实在是太过兴奋,直接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是她前半辈子听到的最让人开心的事儿了,够她笑够后半辈子的。 钟锦绣在心底叹了口气:瞧瞧,就这点出息,难怪明明是先帝亲生的,却不受待见,宁愿疼她这个不是亲生的闺女呢。 “哎,你走了,这后宫得省多少事儿啊。陛下果然英明神武,都没来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小蹄子,如今你成了庶民,还是个连名字都不愿提及的钟氏女。一想到这儿啊,本宫就笑得停不下来呢……”晋阳显然这些年被压制的太狠了,那炫耀的话车轱辘一般念来念去,都没什么新意,却偏偏一直不停。 当然晋阳说话倒是次要,主要是想看钟锦绣保持着这个半蹲姿势,脸色都憋红了的狼狈样儿。 “咦,这不是母妃之前看中的赤金团凤头面吗?怎么在你这儿?” 晋阳奚落了几句,才有心思观察周围的情况,只看了几眼,顿时就嫉妒起来。 这满地摆着的都是各色珍宝,甚至她看见好多件都是外邦进贡的稀罕物儿,好几样都是她当时眼馋了许久的,甚至冲着先帝开过口的,可是都没给她。 至于那套赤金团凤头面,更是让她记忆犹新,这套头面华丽非常,上面镶嵌着八十一颗大小不一的红宝石,熠熠闪光,还是团凤造型,高位份的妃嫔也是可以戴的,当初几位妃嫔为了争抢这套头面斗得头破血流,几乎每位参与的妃嫔宫里都拖走几个宫人,并且再也没能回来。 最后在那场因为一套头面引起的战争之中,赢得胜利的是宫斗老手德太妃,可惜等她朝先帝开口的时候,先帝却赏赐了另一件头冠给她,至于这头面却只字不提。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直到近两年,偶尔还能听到母妃念叨这个头面,也不知送给了谁,从没见宫里有人戴过。 当初被人争抢的丢掉十几条人命的头面,就这么随意的摆在地上,配套的头钗、小钗散落在旁边,要不是上头的红宝石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晋阳都差点以为这是随时准备丢弃的杂物而已。 “咦,德太妃瞧中了吗?民女没听说过,先帝当时赏给我的时候,说只是个小玩意儿罢了,看书若累了就把玩一番,歇歇眼睛用的。戴的话倒是犯不着,太重了。”钟锦绣浑然不在意的道,仇恨直接拉满。 晋阳瞬间就觉得脑充血了,她一脚踩上了那支头钗,狠狠地碾了碾,“哎呀,真是对不住了,本宫不小心踩到了,既然是小玩意儿,想必钟氏女不会介意吧?” 这些钗环最是精致,但金银之物一向细软,被她这样踩,自然变了形。 费了能工巧匠无数心血的头钗,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晋阳还不罢休,抬起脚之后立刻又踩到了另一个手钏上,之后更是一脚踹过去,直接将一个砚台踢飞了,直接撞到了几步外的花瓶上。 “砰——”的一声,细细打磨出来的玉瓶瞬间分崩离析,直接碎成了渣。 “对不住了,钟氏女,本宫这脚啊不听使唤了。不过你这些东西都摆在地上,想必都是小玩意儿吧?” 晋阳边大肆破坏边哈哈大笑,得意盎然。 对于钟锦绣能得这么多的赏赐,她早就嫉妒的发疯,之前她只能回宫之后默默咬牙,如今她看着眼前一件接着一件御赐之物碎了,只觉得大快人心,比她自己得了还要爽快。 “长公主,您不要再踩了,这都是先帝赏赐的啊——”绿竹和红梅急忙站出来想要阻拦,急得泪花都出来了。 钟锦绣却冲她们摆了摆手,拦了下来。 之后她直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衫,轻柔地道:“晋阳长公主,您的脚没事儿吧?” “有事儿,本宫控制不住啊,莫怪莫怪!” “民女当然不会怪罪您,只是啊——”她拖长了口气,直接冲了过去,一只手抓住晋阳的发髻,另一只手直接拔了她头上的发簪往地上扔。 等晋阳反应过来想要反抗的时候,没了发簪的支撑,她的发丝垂下大半,正好方便钟锦绣控制,完全像个疯婆子一样,却毫无招架之力。 “民女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呢!长公主这张脸皮得有多厚啊,民女正好替您打薄一点,否则您怎么有脸出去见人啊!”她边说边冲着晋江的脸挥了过去。 两巴掌甩过去,既要抓着头发控制,还要抽巴掌,钟锦绣总觉得不太得劲,并且她打得用力,掌心也疼。 她一向娇贵,虽然惩罚过的宫人不少,可从来没亲自动手过啊,细皮嫩肉的很,哪里能受得住疼。 视线一扫,就看到了地上摆着几双玉箸(筷子),看起来那是结实又好用,她直接弯腰捡起,当然手上的力道没松,晋阳也只能跟着她的动作低下头,否则头皮都要炸了。 ※※※※※※※※※※※※※※※※※※※※ 一副头面引起的血案~ 003 抽打晋阳 “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来救本宫!”晋阳长公主疼得龇牙咧嘴,连喊人的时候都不敢用劲儿,就怕让头皮被扯得更疼。 “拦住他们!都别怕,今儿谁立功,我就让谁去寿康宫当差。只要上前的,统一发金锞子,还让魏嬷嬷多关照你们。当然不上前的人,也得让她老人家多关照。”钟锦绣丝毫不怵,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威逼利诱全都用上了。 顿时两边的宫人就对峙了起来,正如钟锦绣之前所预料的,虽然她被撤了封号,可蘅梧宫是她的地盘,这里的宫人大多数都是太后给她挑的,哪怕不想要金锞子,可是要活命也得站在钟锦绣这头。 毕竟让魏嬷嬷关照,要么活得好好的出宫,要么死无葬生之地,反正闲站着肯定没好处。 况且先帝在位时,德太妃都没斗过太后,更何况是如今先帝不在了,连面子情都没了。 晋阳带来的大宫女,早就慌了神,立刻扯着嗓子喊道:“钟姑娘,你不要冲动啊。如今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再想想钟侯府,你这样打我们长公主,可是要让全侯府受罚?” “你拿钟侯府威胁我?”钟锦绣眯眼看她。 那个大宫女对上她冷厉的眼神,瞬间后退了两步。 不愧是曾经宫里最嚣张跋扈的姝宁公主,哪怕一个眼神,都让她这个奴才畏惧。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她强撑着回了一句,但是口吻却不如之前的强硬,甚至声音还压低了许多。 “我记住你了。”钟锦绣冲她粲然一笑,便不再搭理,继续对着晋阳的脸下手。 那个大宫女忽然抖了一下,明明还只是初秋,她却感到了寒冬腊月的阴寒,像是被什么毒物给盯住了一般,后心发凉。 “对不住了,长公主,民女这手啊也控制不住了。看见您这张脸就想抽,反正您脸皮厚,抽一抽也不会感觉到疼的对不对?” “只是民女用手抽啊,太疼了。就想找双玉箸来抽您,您听这声音,啪啪的脆响,是不是很好听啊?再配上两三位名伶就好了,吹拉弹唱给您凑齐了,那才叫一个好听又热闹呢!” 钟锦绣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动作完全不停,那玉箸一下又一下抽在晋阳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红痕,比人手去掌嘴还要清晰几分。 当然之前晋阳瞎编的那些风凉话,她现在全都还了回来,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让她行礼,冷眼嘲讽她,钟锦绣都可以极力忍耐着,哪怕她这个人最要脸面,但是没关系,她已经不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了,虽然还是侯府姑娘,可没有加封,那就是一介白身,被前仇人骂上两句那就忍忍呗。 不过毁坏长辈们赐给她的东西,那是真心不能忍。 这些赏赐全都摆在地上,倒不是她真的不珍惜,而是她着急走,东西又多,不摆在地上一一整理,就那几张床榻和桌子,得收拾到什么时候。 她也不想忍,既然撕破脸,那她就不会手下留情,光嘴上逞能算个屁,反正都要得罪死了晋阳,那就让晋阳记着一辈子这个痛。 至于后面晋阳告状,她要受罚的事儿,那她也认了,反正她此刻很爽。 “宗(钟)锦绣,你尊(真)的敢打我,我不会晃(放)过里(你)的……”晋阳早已泪流满面,她的脸肿起来了,连话都说不清了,大着舌头还在放狠话。 “这还是民女打得不够狠啊,让您还能说出话来,民女的错!” 她话音刚落,啪啪啪又抽了十几下,不止晋阳的脸红了,就连钟锦绣攥着玉箸的手都充血了。 哎,果然打人是个力气活啊,她这身娇体软的受不住啊。 最后她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扔掉了手中的玉箸。 “晋阳,你得永远记住,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我被夺了封号撵出宫,然后您呀被打成了个猪头翁呢!您说是不是呀?”她拍了拍晋阳的脸,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掌心下的触感是火辣辣的烫,显然晋阳被打得很重。 “你给我蹲(等)着!”晋阳完全没力气反打回去,再看到自己带来的宫人完全受制于人,差点把自己气得冒青烟,眼泪更是停不住,既屈辱又无比的疼痛,身心皆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这些人气势汹汹的来,却灰头土脸的离开。 原本之前路上偶遇到的宫人,都瞧瞧在蘅梧宫附近躲着,就想看看往日高高在上的姝宁公主,是如何被欺负的。 结果万万没想到,本该去欺负人的晋阳长公主,却被人给欺负了,还是鼻青脸肿、涕泪横流的走了出来,哪怕她用绣帕遮住自己的脸,但是走动的时候总会露出一些来,那些又红又肿的痕迹是完全遮不住的,正如钟锦绣所说,完全肿成了个猪头翁。 这可把看戏人的眼珠子都给惊掉了,看着这副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晋阳长公主才是那个被剥夺了封号的人呢,钟锦绣怎么敢? 殿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钟锦绣朝椅子上一瘫,毫无形象可言,她还有些呼哧带喘的,显然是打人打累的。 “赶紧把能带的东西带上,轻装简行,我们马上就走。”她喘匀了气,直接吩咐道。 “是。” 宫人们还沉浸在钟锦绣方才的霸气行为之中,只是听从于命令,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赶到寿康宫的时候,就瞧见魏嬷嬷站在宫门口翘首以盼,显然早就等着她的到来了。 “嬷嬷。”她快走了两步,拦住要行礼的魏嬷嬷,握住她的手,声音还有几分委屈。 “太后在内殿等您呢。您放心,蘅梧宫就交给老奴,里面的东西是您的绝对不会少一样。”魏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察觉到钟锦绣整只手都冰凉,不由得叹气。 新皇登基,天就变了,只不过这后头的第一把火就烧在钟锦绣身上。 “母后。”当见到了太后,钟锦绣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心疼得道:“您又瘦了。” 先帝与太后是少年夫妻,这些年磕磕绊绊,除了子嗣艰难之外,其余都算圆满,哪怕后宫依然有其余妃嫔,但是太后的地位始终无法撼动。 少年夫妻老来伴,先是儿子走了,又是夫君离世,接二连三的打击对太后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哪怕是这样在后宫里磨砺出来的六宫之主,此刻也已经垮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好孩子,母后年纪大了,胃口不好,瘦了很正常。倒是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怎么也瘦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没了。”太后摸了摸她的脸。 钟锦绣长得极美,她身材高挑,并不是娇娇弱弱的长相,反而是性感美艳型,因为平时爱吃甜食,脸上还有几分肉,可最近瘦了,那下巴越发的尖了,更加衬托出几分妖冶感。 就连在宫中见惯了美人的太后,都忍不住感叹,小姑娘已经不止是俊俏的地步了,而是透着勾人的气息。只不过因为还没开窍,气势上才有所收敛,但若以后嫁为人妇,恐怕最正直的儿郎都难逃她的轻柔一笑。 “母后,您要好好养身体。您对锦绣这么好,锦绣还没能报答您,一定要好好用膳。”钟锦绣不答,只是扑在太后的怀里,半是撒娇半是规劝。 她一向是个爱吃的人,所以身材一直都不是特别纤瘦,但是如今倒是达成了贵女圈推崇的模样,那也是因为她最近这段时日担惊受怕,食不下咽经常失眠才导致的。 她虽然岔开了话题,但是太后哪里能不明白,毕竟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你先回侯府去,待宫里的事情稍定,哀家再替你筹谋一二。皇帝刚登基,还是年轻气盛,你安心回府等着便是。”太后怜惜的摸了摸她的额发,神态依旧一片慈祥。 实际上太后与新帝都交流甚少,还是先帝指了他继位之后,两人从远方亲戚变成了母子关系,见面的次数才更多些。 “母后,不用。您不必为了这小事儿与皇上闹得不愉快,反正日后等我嫁了人,就专心在后宅待着,也碍不到谁的眼了。”她立刻拒绝,倒不是气话,而是她真这么想的。 都已经远离后宫了,新帝日理万机,肯定是不记得她这个难缠的小小女子了。 “你说这话也不嫌害臊,还没成亲呢,就成天挂在嘴上。” “在母后面前说怕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钟锦绣皱了皱鼻子,脸上倒是笑意满满。 她是定了亲的,那人选自是钟侯府千挑万选的,最后给太后过目点头的,当然她自己也是满意的,所以哪怕提起成亲,她也不怵,相反还带着几分期待。 “话说得这么好听,你能安分得了?这撤封号的圣旨刚接了,哀家就听说你把晋阳给打了。” 哪怕太后最近闭宫不出,对后宫里发生的事情还是了若指掌。 钟锦绣吐了吐舌头,她其实没好意思主动提,之所以还敢这么嚣张跋扈,正是因为她有强硬的后台。 “又得让母后操心了。” “操心有什么关系,吾儿高兴便好。”太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钟锦绣不敢再待下去,否则她真的舍不得走了,跪在地上给太后行了个大礼,脑袋磕在地上都发出一声闷响。 “母后,锦绣出宫了,您多保重。” *** 龙乾宫内,年轻的帝王正伏案批阅奏折,他身穿着黑色常服,只不过前襟和背后却用金线绣着腾飞的五爪金龙,彰显着男人的威仪。 “皇上。”李怀德悄悄走进来。 “何事?” “方才晋阳长公主去了蘅梧宫,结果出来的时候,脸都被抽肿了。”李怀德轻声通传道。 沈砚皱眉,直接放下笔,似乎听到这消息太糟心,连奏折都看不进去了。 “钟氏女还未出宫?” “是。” 男人轻嗤一声:“晦气。” 殿内安静了片刻,男人终究从案前站了起来:“摆驾寿康宫。” ※※※※※※※※※※※※※※※※※※※※ 好了,狗男主出现了~ 俗话说三章定基调,这已经是第三章了,本文就大概这个节奏了,能接受的欢迎继续看哈,不能接受的有缘再见啦~么么哒~ 004 又臭又硬 李怀德动了动嘴皮,显然是想提醒九五之尊,钟氏女离开前必定去寿康宫辞行,皇上如果去了,两人很容易撞上。 但是他瞧了一眼皇上大跨步往前走的背影,终究是未出声。 这位新帝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捉摸不透,他跟着伺候了大半个月,都没摸清楚呢,万一这要是说了多余的话,反而不美。 钟锦绣出了内殿,魏嬷嬷就在外头等着她。 “您一来,太后娘娘的心情都舒缓不少。等宫里那位火气消了,老奴就叫人递信请您进宫。”魏嬷嬷显然也是极舍不得她。 “这是太后娘娘的车辇,老奴搀扶您上车。” 钟锦绣被夺了长公主的名号,自然是在后宫里乘坐轿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走出宫门,估计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她。 但是请了太后的车辇来送,至少还有几分面子,让那些人也收敛些,只要太后还活着一日,钟锦绣就始终有靠山。 “让嬷嬷费心了,您多劝劝母——太后,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常进宫。”她差点没改过口来。 “哎,老奴省得。” 魏嬷嬷亲自搀扶着她上轿,粉嫩的绣鞋踩在轿辇上,鞋头上还缀着着一颗硕大的东珠,鞋面上绣着凤凰于飞的图案,尊贵异常。 魏嬷嬷不由得在心中叹气,也不知丢了长公主身份的钟锦绣,日后还能不能再穿这样一双富贵天成的绣鞋了。 “起轿。”车辇稳稳的被抬了起来,只是轿夫还没迈开步子,忽然就见不远处走来一群人,声势浩荡。 钟锦绣的眼力极佳,她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人,穿着一身黑,头戴金冠,虽没能瞧清楚他长什么样儿,但是心底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皇上驾到——”熟悉的唱喏声传来,钟锦绣心中的猜测成真,两个时辰前才听这道声音宣读了夺她封号的旨意,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 轿辇被匆忙的放下,显然几个轿夫也没料到皇上这时候来,动作有些粗鲁,差点让她从轿子上摔下来。 “见过皇上。”寿康宫的宫人跪了一地。 钟锦绣从车辇上下来,踉跄着想要俯身行礼,但因为没站稳整个人都是往前冲的,竟是直接腿一软双膝跪地,“啪”的一声,行了个跪拜大礼。 她的膝盖和撑地的手掌都在隐隐作痛,当场就疼得面容狰狞。 虽然周围的人都在行礼,但是钟锦绣的动静太大,无论是她跪地发出的声音,还是那略有夸张的动作,都瞬间成了人群焦点,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沈砚眯了眯眼,直直地看了过来,似乎在分辨什么。 跪在地上的女子明显比记忆中的要长大了许多,依旧还是穿金戴银,贵气逼人,好似天生就是人上人。 只不过当初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见了,反而双眉紧蹙,好似遇到了极大的痛楚。 钟锦绣只觉得有道目光如芒在背,头皮都隐隐发麻。 什么叫流年不利,这就是。 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她现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成个隐形的存在最好。 魏嬷嬷显然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立刻轻声道:“太后这几日还在念叨天气转凉,陛下莫要太操劳国事而受了寒。” 其实皇上还没让起,他们这些奴才自然是得保持着行礼姿势,不过魏嬷嬷身份不同,既不用行跪拜大礼,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薄面,因此这种小事儿是不会被追究的。 她只想赶紧岔开话题,让皇上的注意力转移。 “朕也惦记着母后呢。”沈砚点点头,跟着魏嬷嬷往前走。 满心以为没事了的钟锦绣,一口气还没喘匀,那人却忽然不走了,一双黑色锦靴落在眼前,鞋面上还绣着一条腾飞的小金龙。 “嬷嬷可真会□□人,方才朕过来的时候,这小宫女跪得如此出类拔萃,应当重赏才是。”男人威严的嗓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化作尖刀似的,往她心口上戳。 李怀德立刻上前来,低声提醒道:“皇上,这位不是寿康宫的宫女,正是您今日下旨安排出宫的钟姑娘。” “哦,原来是钟氏女。”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钟锦绣听出了无数讽刺,显然这位九五之尊当真阴险狡诈,明明就认出了她,还故意玩儿这一手。 呵,狗东西。 被认出来之后的钟锦绣,反而不怎么紧张了。 就好像人做了坏事,每天提醒吊胆、夜不能寐,但等真正事发的时候,反而有种石头落地的坦然感,她现在就是如此境地。 不就是来找她算账吗?咋滴,夺了她封号让她滚蛋还不够吗? “民女钟锦绣见过皇上。”她这回理了理袖口,再次行礼,虽然依旧是男人站着她跪着,可是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和退缩之意,反而大方有礼,理直气壮。 沈砚挑了挑眉头,顿了一下才开口:“钟姑娘可还记得朕?” “记得。皇上英姿不减当年。”她不慌不忙的道。 像这种小肚鸡肠的狗男人,就算之前忘了,现在也该想起来了。 “那钟姑娘一定记得当年对朕说了什么话吧?” 钟锦绣:“……” 来了来了,终究还是旧事重提了。 “看样子钟姑娘忘了,毕竟那时候钟姑娘是天上的皎月,而朕只是姑娘口中那又臭又硬的石头,除了硌脚之外没甚其他作用。”男人悠哉的说道,这慢悠悠的口吻像是在吟唱什么美丽的诗篇一样。 众人都在心中大惊,就连魏嬷嬷都是手心直冒冷汗。 在先帝定下新皇人选的时候,钟锦绣就找到太后坦白过,她与新帝有旧怨,不过当时她的原话是,几年前说过新帝的坏话,不小心让人家听到了。 魏嬷嬷只以为是小姑娘对面容俊朗的儿郎评头论足而已,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难听话。 一般都是说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骂人是茅坑的臭石头,当初那个克父克母的沈砚或许能忍,可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可不就要回来算旧账了。 别说魏嬷嬷了,钟锦绣自己都被唬了一跳。 哇,当年的自己好勇啊! 她之前跟太后不是故意不说清楚的,而是她真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正如新皇所说,皎皎明月怎会注意到说了臭石头什么,反正这块臭石头连到她脚边趴着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被皇上提醒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句刻薄话。 “民女实在不记得了,民女只记得皇上当年便意气风发、贵气逼人。”她夸得真情实感。 呵,小肚鸡肠、报复心极强。 “你是在说朕撒谎?君无戏言,你可知?” “民女并无此意,皇上若说有,那便有,民女甘愿受罚。无论民女何时何地得罪您,都请皇上莫要怪罪他人,只惩罚民女一人便可。”她低头认错。 她赌的就是皇上不会拿她开刀,不提她身后有钟侯府,就说她是太后的义女,皇上就不可能杀她。 到时候太后若是因此一病不起,那他这个新皇的名声也不会好听,已经撤了她的封号,足够偿还她那几句难听话了。 “希望钟姑娘一直如此硬气才好,宫外的日子可不好过,朕等着看。”他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直到他走远,钟锦绣才敢抬头,脖子都酸了。 人这就走了?说好给她的赏赐呢?方才还说君无戏言呢,转头就自打嘴巴,这皇帝当的,大黎朝绝对要完! 她终究还是坐上了太后的车辇,往宫门口行驶。 一路的风景都是她见惯了的,红墙青瓦,四处可见的巍峨宫殿,诉说着这里泼天的富贵与无上的权力。 她也曾在这里尊享无限荣光,跟在太后身边接受佳丽三千的跪拜,但是如今她要离开这里了。心里不止是不舍,还有诸多的担忧。 正如之前新帝所说,这宫外的日子不好过。一朝从云端跌落下来,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 到了宫门外,她就得下来换乘钟侯府的马车,看着绿竹她们几个吃力地把收拾好的包裹往马车里搬的时候,钟锦绣不由得眯了眯眼。 跟着马车一起来接她的并不是母亲身边的人,而是二婶娘身边伺候的常嬷嬷,此刻也站在一旁看,吆喝都不曾吆喝一声。 “常嬷嬷,你们不上去帮忙,是准备等我开口请你才动弹吗?”钟锦绣冷着声开了口。 正在看戏心底暗爽的常嬷嬷,一听这道趾高气昂的声音,顿时头皮发麻,毕竟钟侯府伺候的人谁都怕姝宁长公主。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顿时就想上前,但是迈出去一步之后,又想起现在钟锦绣可不是什么长公主了,只是钟侯府长房的嫡次女而已,而且还是被新帝下旨撵出宫的,指不定犯了什么大错呢。她们夫人能派她来接人,已经是仁慈义尽了,要不然把钟锦绣晾在宫门口,又能怎么样。 一个得罪了新帝进而被厌恶的女人,有什么好嘚瑟的。 “不巧了,三姑娘请见谅,老奴最近腿脚有些不便,不太使上力气。这里是宫门口,跟着来的侍卫们都停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帮不上啊!劳烦几位姑娘加把劲儿。”常嬷嬷脸上虽然赔着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阴不阳。 钟锦绣都被这老货给气笑了,这还没回到府上,就遇上了捧高踩低的,而且还是来自一个伺候人的下人。 “嬷嬷,我想你是知道我性子的,我虽然不是姝宁长公主了,可还是钟侯府的主子,你觉得我在这儿能不能让你丢脸?反正都出了宫,我如今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她的话音落下,常嬷嬷就变了脸,显然是没想到钟锦绣都落到了这种田地,竟然还如此嚣张。偏偏这事儿她的确能干得出来,常嬷嬷不敢在宫门口造次,只得低头。 “老奴这腿忽然好像不疼了,果然这宫里就是好啊,连吹来的风都有奇效呢。”常嬷嬷边说边跑去帮忙了,这时候还不忘拍皇宫的马屁。 她年轻的时候就是粗使丫头,力气大得很,可比绿竹她们有力气多了,没几下就把包裹全都安置妥当了。 马车一路疾行回到钟侯府,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侯府暗红色的大门紧闭着,旁边的两座石狮子也威严无比,可是却好似都不再欢迎丢失了长公主名头的她一样,唯有旁边的偏门打开了,显然是让马车从这儿进。 相比于她之前每次从宫里回府,正门大敞,全家都来迎接的热闹场景,这会子可真够冷清又无情的。 “停车。”她喊了一句:“为何不开正门?” 常嬷嬷上前,依然还是一脸笑意:“三姑娘,二夫人特地让老奴提醒您一句,什么身份就走什么样的门。这正门虽然能开,不过您是惹恼了皇上才被撵出宫来,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是委屈一下您走侧门吧。” 走侯府正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二婶娘硬要她走侧门,还不就是要杀杀她的锐气。 “我若偏要走呢?”钟锦绣偏偏脾气还上来了,她冷笑道:“我爹是这府上的侯爷,我娘是侯夫人,你说这正门我走不走得?” 常嬷嬷被她这咄咄逼人的口吻,一时弄得怔住了,明明想辩驳,但是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说这个侯府,祖父祖母和我爹娘都说了不算,得二婶说了算?你如果这么说,那我就不走正门了。”钟锦绣没有放过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容,但是却把常嬷嬷吓得打了个哆嗦。 “没有的事儿,三姑娘可不能这么说。今儿谁守门的,这么不长眼,看见三姑娘回府还不开正门迎接!”常嬷嬷瞬间就扬高了声音嚷开了。 立刻就有人打开了正门,迎接她进去。 ※※※※※※※※※※※※※※※※※※※※ 今天仍旧是三章哈~ 005 母亲生病 “三姑娘,请随老奴去景平苑,二夫人在等您呢。”常嬷嬷这会儿已经是全身冒汗了,强调语气都不再像刚见面那会儿硬气了,反而带着恳求的意味。 “我刚回府,自然是要去见母亲的,见二婶算怎么回事儿?” “侯夫人还不知晓您要回府。这几日天气转凉,侯夫人病了,家里人没敢把您被撤封号的事儿告诉她,就怕她病情加重。因此府中的事情皆是二夫人打理,才要您先去见她。” 常嬷嬷这会儿也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的把话给说清楚了。 “什么,我娘病了?为何你之前不说!”钟锦绣顿时大急,立刻提着裙摆往侯夫人的院落走去。 世家大族看着是花团锦簇,实际上内里往往乌烟瘴气,钟侯府也是如此。 钟侯府虽然已经交到她爹娘的手中,但实际上掌权者仍然是祖父与祖母,老侯爷身上可是实打实的军功,反而是她亲爹不堪重用,只不过占了嫡长子的位置才能袭爵成功。 偏生现如今的老夫人并不是她亲祖母,而是继室。 老侯爷的原配生下钟侯爷便去了,一年之后,钟侯爷抬了先夫人的庶妹进府,次年生下龙凤胎直接站稳了脚跟。 二叔跟她爹年岁本来相差就不大,而且虽然是继室所生,可那也是嫡子,再加上亲娘和后娘哪能一样,二叔混得可比她爹好多了。 之前京中就盛传,要不是钟侯爷生了个好闺女,得了帝后垂青进宫当公主去了,那这侯爷的位置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啊。 钟侯府长房和二房一直有龃龉,只不过钟锦绣之前身份尊贵,也不常回府,谁见了都得赔着三分笑,完全没有体会过。 这被撵出宫后的第一日,她就尝到了好几次这滋味儿,光一个二婶身边伺候的嬷嬷,就已经给她使过几次绊子了。这之后的日子,恐怕更加不好过。 “哎,三姑娘,二夫人还在等您呢!”常嬷嬷急得追了几步,但是钟锦绣早就一路小跑走了,完全不搭理她,她也只有跺跺脚,找二夫人复命了。 钟锦绣心中懊恼,她回府却不是母亲派人来接,就该提出疑问的,只不过当时被常嬷嬷给气到了,只想着怎么怼回去,再加上两房之间本来就闹得不快,她只以为是老夫人让二房派人来,专门给她气受,并没有往母亲生病这方面想。 等她匆匆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儿,恰好是丫鬟在熬药。 “公主殿下!”守门的小丫鬟最先看见她,忍不住唤了一声,等喊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喊错了,立刻改口:“三姑娘回来了。” “姑娘您回来了。”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早走了出来。 “我娘她怎么样了?” “您先进去瞧瞧。”春早撩起门帘,引着她进屋。 侯夫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眼,额头上搭着块湿帕子,看起来异常憔悴。 “怎么会这样?”她摸了摸侯夫人的手,只觉得滚烫一片。 看着如此脆弱的侯夫人,钟锦绣再也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娘,娘,我回来了。您的小锦绣回来了,您安心睡一觉,醒过来就能瞧见我了……” 她轻抚着侯夫人的面颊,凑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或许是她的安慰起了作用,原本眉头紧皱的侯夫人,竟是慢慢舒展开了。 钟锦绣陪了一会儿,见她睡得安稳了,才和春早去了西侧屋说话。 “我娘她究竟怎么了?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这看起来并不是三两日病成这样的,她被撤封号的圣旨也是今日才拿到的,今日之前她还是姝宁长公主,钟侯府想往宫里递消息还是很简单的。 “今日午时之前,这院外全都围着老夫人派来的老妈妈们,只能进不能出,院子里的人要什么东西得经过她们才行,奴婢无法让人送消息出去。”春早一提起这事儿,也是满脸愤慨,她的唇角起了几个水泡,显然是这几日着急上火闹出来的。 钟锦绣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怒发冲冠,连祖母都不叫了:“她敢软禁我娘?我爹呢?就这么任由那老妇作践我娘?” 老夫人此事显然欺人太甚,仗着侯夫人病倒在床,身边都是一群下人,无人能顶事,就直接派人围了院子,简直是把长房的脸面往地上踩。 提到侯爷,春早面露迟疑。 “我爹他怎么了?快说。” “侯爷他——”春早轻吸了一口气,先给她做了个心理准备:“姑娘,您千万莫急,听奴婢慢慢说。此事皆因侯爷而起,大约十日前,侯爷跟侯夫人提起,要抬一门贵妾进门。夫人没同意,纳妾可以,但是贵妾不行。结果侯爷说必须得是贵妾,因为——” 春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显然有些难以启齿:“因为那女子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而且还是老夫人的娘家远亲,身份不算低,光纳妾是委屈了那女子。” 春早的话音未落,钟锦绣已经抄起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欺人太甚! 一声脆响之后,外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简直让人窒息。 钟锦绣满脸通红,显然是被气得,不过她却未置一词,盯着地上摔碎的茶碗,压制着即将喷涌的火气。 实际上她想把这茶碗摔到她爹和老夫人的脸上去,若是之前,她必定比这还夸张。 她的闺房里摆着一把开了锋的宝剑,当时她索要这把剑的时候,兄长极其反对,但是她却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让她得偿所愿了。 她要这把剑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等有一日,若侯府里有人实在不长眼舞到她面前来,她就拔了剑吓唬那人。 可是今日,已经有人骑到她娘头上来了,她却不能再用这把剑了。 她的嚣张任性,再也没人给她兜底了,哪怕是太后也不行。 她若真敢这么做,恐怕既伤不了老夫人,还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孝道”二字就足以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在脑子里想了三遍,拿着剑追在她爹和老夫人身后跑的样子,钟锦绣才算是平息了怒火,她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 冷掉的茶水,又苦又涩,顺着喉咙一路凉到了心底,却让她感到一阵舒坦。 “姑娘,奴婢再去泡一壶热茶。”春早提起茶壶要走,却被她拦住了。 “不必,你继续说。这女子是侯爷养的外室吧?养了几年了,孩子多大了?” “三岁了,还是个男孩儿。” 钟锦绣冷笑了一声:“真的是极好,先帝在时,就已经布下这局,却屁都不敢放,生生忍了这些年。等到新帝即位,府中这些宵小之辈知晓我与新帝的旧怨,立刻按捺不住了。不过又怕多生事端,还是让人围住了母亲的宅院,不让消息传出去,直到我被撵出宫,失势已成板上钉钉的局面,才撤掉了监管的人,光明正大的让我知晓。” 孩子都三岁了,恐怕勾搭在一起的时间更久。 她爹本身就不能成事,在继母的捧杀之中度过,浑浑噩噩,还贪财好色,这辈子都是老夫人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 养了外室其实也不奇怪,毕竟家花没有野花香,哪怕妻妾成群,也不能阻挡他爱偷腥的毛病。不过这养的外室偏偏和老夫人沾亲带故,若说没有老夫人的手笔,谁都不信。 “夫人自知道消息后,先是苦口婆心劝他,侯爷一意孤行,之后两位主子大吵了一架,夫人就病了。都说病来如山倒,夫人这次显然是气狠了,再加上老夫人派人围着院子,也没能瞒住夫人,这病就越发严重了。”春早轻声把后续交代了。 三姑娘从出生就没吃过苦,哪怕钟侯府两房不对付,但是因为她年纪小不曾有太多的体会,等到能记事的时候,她又进宫去当公主了,有当时的皇后撑腰,后宫那些真公主都要让她三分,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但是她并不蠢,相反还非常识时务。 春早只不过简单的把事情说了几句,钟锦绣就已经完全理清楚了,并且直指要害。 侯爷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那女子其实是他养的外室。 “侯爷呢?”钟锦绣连爹都不叫了。 “说是那女子又有了身孕,不过怀的不太顺畅,侯爷就一直在外头陪着。夫人病了,奴婢也送不出信,估摸着他还不知晓。”春早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她自觉这话说得违心。 “他知不知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刻不在府上,想必等与我见面的时候,必定是要给一份极大惊吓的见面礼。”她冷笑一声,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再问了。 她爹若是在府上还好,毕竟那女人现在还没进府,父女俩首次见面还不用夹着个外人,偏偏他此刻在外室身边,恐怕等见面的时候,这女人就要来膈应她了。 “三姑娘在吗?”外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奴婢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喜儿,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钟锦绣正在气头上,听到“老夫人”三个字,更觉心里不舒坦,她冲着春早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把人打发走了。 等钟锦绣往自己的院子走时,绿竹才忍不住开口。 “姑娘,老夫人都派人过来了,您还不去,成吗?” “怎么不成?我刚回来,她就用这种糟心事儿迎接我,都踩到我脸上来了,难道我还对她客气吗?等着瞧吧,这个府里休想安宁。”钟锦绣冷冷地开了口,显然还夹杂着几分怒火。 006 故人旧梦(新增) 喜儿独自一人回去复命,老夫人立刻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她不肯来?” “奴婢没见到三姑娘,是侯夫人身边伺候的春早回的话,说是三姑娘刚从宫里出来吹了风,急着回去歇息,等明日再来给您请安。”喜儿低着头,轻声回道。 “娘,您听听这什么话说得?府里都有马车去接,哪里来的风吹?无非是找个借口,不愿意见您,一点孝道都没有。她还当自己是姝宁长公主,任由她耍性子呢。您可得好好治治她,否则这回府来也是个祸害,非得闹翻天不可!” 二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就开了口,语气透着十足的酸意。 她早就看钟锦绣不舒坦了,不过是一个晚辈,凭什么府上所有的人都要捧着她,不止侯府里其他姑娘,就连她这个长辈见到了,都得俯身行礼,这种憋屈的情绪,已经在心里存在将近十年了,都逐渐生成魔障了,如今钟锦绣失势,她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踩上一脚。 老夫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啪”的一声轻响,将茶盏盖猛地扣上了,顿时二夫人就不敢吭声了。 “孩子都在,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教你吧。况且你大嫂病了,整个家中的中馈都交到你手中,你如此行事,让我如何放心?” 为了等钟锦绣给她请安,此刻老夫人的院子里可是聚了不少人,虽说都是老夫人这边的人,可这么大剌剌的上眼药,的确不该。 “儿媳知错。”二夫人立刻低头认错。 不过心中却是多有不服,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不过二夫人从来不怕。 她姓谢,乃是世家大族之首,综合实力可把钟侯府甩得老远。老夫人当初为了亲儿子求娶她,也是看中了谢家的绝对实力,想给亲子成为侯爷当助力。 哪怕二夫人是谢家嫡幼女,还比较偏宠任性,并不是合适的掌家妇,老夫人还是求娶了,这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可惜事与愿违,谢家的助力是有了,但是偏偏长房出了个皇后义女姝宁公主,侯爷的位置还是没落到她儿子头上。 哪怕老夫人再看二儿媳不顺眼,也得硬受着。 “散了吧,我累了。”老夫人闭了闭眼,根本不看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一屋子的女眷全都离开了,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忽然就寂寥了下来。 喜儿正跪在地上给老夫人捶腿,她的力道逐渐放轻,只以为老夫人已经睡着了,却不想座上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眼神冷厉。 “去让许嬷嬷走一趟青雾巷,把侯爷给请来,就说我想他了。再私下带一句给萧娘子,让她明日带着乐哥儿想法子跟侯爷一起回来,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青雾巷又名“藏娇巷”,在整个望京都是出了名的,这些达官贵人想要背着妻儿置办外室,一般都会在这条街买宅院藏人。 当然这条街还有个不太文雅的名字,偶尔会在贵妇圈被提及,叫“小妇巷”。 毕竟高门贵妇都是清雅的,不屑于用“贱-人”这种字眼,而她们常骂人的一句话就是:小妇养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如今用在这里,倒是十分贴切,的确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听着老夫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喜儿立刻点头应承下来,等她退出来的时候,才惊觉掌心里都是汗。 显然没请来三姑娘,老夫人觉得被落了脸面,心里发狠要让三姑娘面上难堪了,直接就让侯爷带着外室回来见人,绝对是致命性的打击。 *** 钟锦绣的闺阁与曾经的寝宫一样,都取了“蘅梧”二字,有凤栖梧桐之意,彰显她尊贵的身份。 蘅梧院还与她离开前的一般,景色精雕细琢,乃是整个钟侯府最独具匠心的院子,当然也是最富丽堂皇的。 在这里可以找到无数诗句描述出的景色,流水潺潺,蝉鸣阵阵。 绣鞋踩过石桥,环顾四周,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桥上的人更美,还是池塘里盛放的荷花更娇。 “姑娘,奴婢方才去拿膳食,路上被个小丫头撞到了,结果她塞给奴婢一张字条就跑了,也不知道是伺候谁的,瞧着眼生。”绿竹端着食盒走了进来,说完就把字条放到了桌上。 钟锦绣挑了挑眉头,直接展开字条,就见上面只写了一句简单的话:黑鸭窃走五色钗。 “这倒是来得及时。” 分明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是她却看出了许多内容,心底对于明日与老夫人的博弈也有了些盘算。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钟锦绣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没想到盯着帐顶看了片刻,就有些困乏了。 迷迷糊糊之中,钟锦绣竟然梦回自己豆蔻年华的时候,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是娇俏的时候,好似能掐出水一般。 那天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春暖花开。 她央求皇后出宫回侯府看望长姐,出行非常低调,并没有大张旗鼓,为了给长姐一个惊喜,都没让人通传,一路往后院花园走去。 没想到行至半路,却忽然撞见兄长领着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那人的面容其实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周身萦绕着的冷意让她却步,像是处在极寒之地的寒潭中,冻得人瑟瑟发抖。 钟锦绣先是生了怯意,不由得后退一步,之后又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家,何必怕一个外人! 况且她可是圣上亲封的姝宁公主,这个男人她之前见都没见过,肯定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更不是圣上的宠臣,她哪怕任性的想要怪罪他都行。 在兄长的引荐下,彼此见过礼。 这个男人抱拳作揖,见礼的姿势无可挑剔,一看便知自小就严格学规矩长大的,可是钟锦绣却莫名的生出了几分不满。 见到她这个公主殿下,却依然面无表情,活像是别人欠了他银子似的。 自小含着金汤匙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哪怕见了她不是笑脸相迎,那也绝对态度温和,根本不可能像这般目中无人。再加上之前让她后退的那点丢脸,情绪涌上头,她就毫不客气地开口冷嘲热讽了几句。 钟锦绣本身脾气就娇蛮,再加上有皇后给她做后盾,底气十足。 后来进宫之后,难免会遇上其他妃嫔不服她能当公主里的第一人,但是圣上的亲生女儿都要朝后靠,磕磕碰碰,明刀暗箭那是家常便饭了,她也练就了阴阳怪气的好本事。 好好的一句话,让她说出来,就是能化成数十根细针,扎的人心肝肺都疼。 “姝宁。”当着外人的面儿,兄长没好训斥她,但是却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你姐姐在凉亭里,你去找她吧。” 这显然是要支开她,钟锦绣撅着嘴,却还是乖乖听话走了。 不过等见了姐姐之后,她越想越气,难免要念上几句,当然全说得是那人有多么的不好,哪怕姐姐安抚,她也没能及时平复。 她的后劲儿一向很大,要念许久才行。 结果姐姐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冲着她身后道:“世子,请问还有何事?” 钟锦绣的身体微僵,哪怕是无法无天如她,此刻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我的玉佩丢了,劳烦钟大姑娘的丫鬟们帮我找一下。” 在姐姐吩咐人找玉佩的时候,她都一直没敢回头,但是她就知道,那人并没有走,始终站在凉亭外等着。 就在她快要憋到爆炸的时候,终于有个丫鬟找到了玉佩,落到了花坛里,所以寻得比较慢。 “多谢,告辞。”他接了玉佩,只留下四个字就准备离开。 就在他告辞声落下,钟锦绣鬼使神差的回了头,恰好对上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乌溜溜的沉,像是滴落在白纸上的墨汁,浓烈至极。除了深黑之外,好似一丝情绪也无。 她没来由得打了个哆嗦,紧接着睁开眼,对上的却不是梦里的那双眼,而是绣着牡丹花开的帐顶,艳丽的刺眼。 梦中这个男人的脸是模糊不清的,只觉得极冷。但是此刻她清醒了,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一张脸,那张脸含着戏谑的笑容,冷声对她说:“宫外的日子可不好过,朕等着看。” 想起那张晦气的脸,钟锦绣彻底睡不着了。 果然当了皇帝就是不一样,就连茅坑里的石头,都能趾高气昂的对她冷嘲热讽了。 他们之间的交集其实很少,只见过寥寥几回,还都是宫里逢年过节先帝设宴时,偶然遇上的,匆匆一瞥,往往都是她先偏过头去不愿再看。 可以这么说,她这前半生也出过不少丑,但是从来没有哪次像那次一样,让她憋闷烦躁,说人家的坏话却被当事人听个正着。 所以她不愿意再见到这个人,仿佛当初气氛窒息到连脚趾头都蜷缩起来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一般,光是在梦中,都让她头皮发麻。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不仅要见到这个人,还要跪拜这个人,匍匐在他的脚下,祈求他忘记自己。 不过好在她虽然丢脸的被撵出了宫,但总算不用再见这张脸了,这真是她前半生最糟糕的一天了。 *** 事实上,不止钟锦绣没睡好,像是心电感应一般,龙乾宫这位主子今早起来的时候,也是摆着一张臭脸,活像是被厉鬼缠身似的。 李怀德伺候的无比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成了出气筒。 收拾停当之后,皇上正端着一碗粥快速喝着,早朝前肯定是没时间用膳的,不过防止朝会持续太久,一般都会简略吃些东西垫底。 他喝了两口之后,忽然发问了:“对了,钟氏女回府后,过得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几乎让他以为自己是出现幻听了,甚至要不是皇上问完话之后就直勾勾的看着他,他都觉得皇上肯定在说梦话。这马上要去光明殿探讨国家大事了,结果皇上却来关心一个小姑娘过得好不好? 这得多大仇啊! “钟氏女昨日刚回,奴才没来得及细细打听,只知道昨日钟侯府来宫门口接她的下人,似乎起了点小争执,想必是不太好的。” 这能过得好才叫怪事儿呢,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能爬到头上来了,这府里的主子们肯定更加猖獗了,再加上钟侯府内部本来就不和谐。 “是吗?”男人挑了挑眉头,眸光沉了沉,“她过得不好朕就放心了。” 李怀德立刻张嘴说着讨喜的话:“得罪陛下的人,自然都——” 他本来是想怕马屁让皇上高兴点,毕竟今早皇上的情绪太低气压了,结果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九五之尊捏住勺子的手更加用力了,指节都泛白了。 这么多年的经验,让李总管瞬间就察觉到了危机感,立刻闭嘴。 “自然都什么?说下去。”皇上轻飘飘的问道。 明明语气并不见严厉,但是李怀德全身都开始冒冷汗,他心里的第六感告诉他,若是回答不好,这就成了一道催命符。 “得罪陛下的人,自然都得听您安排。您想让她如何就如何。” “唔,不错。粥有些甜了,朕不喜欢。”皇上总算是放过了他,将碗递了过去,转身便往殿外走。 李怀德瞧了一眼那个碗,顿时心底一颤。 一般宫里主子们用的器具大多是银质的,正好方便验毒,今早吃粥用的碗和勺也是如此。 可如今这个勺子的长柄却弯了,显然是被九五之尊给徒手捏的。 难道方才他接的那句话惹得皇上不高兴了?他只要一想起那个玩掉的勺子,就觉得九五之尊其实更想捏掉他的脑袋。 他默默在心底记了一笔:新帝,小肚鸡肠中的极品,心眼比针尖还小。 他必须得谨言慎行,否则如今的钟氏女,就是他的下场。他可不想一直被皇上给惦记着。 ※※※※※※※※※※※※※※※※※※※※ 会慢慢揭露狗皇帝记仇了这么多年的旧事哈哈哈~ 007 诅咒之语 后半夜几乎是睁眼到天亮,等红梅几个来伺候梳洗的时候,钟锦绣还有些精神恹恹的,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姑娘,您喝杯茶醒醒神,等跟老夫人请安后再回来补觉吧。”红梅见她无精打采的,有些心疼,主子之前回侯府一向是睡到自然醒的,哪像现在要掐着时间去请安。 难怪世人皆追求身份权势,就连她一个丫鬟,都体会到其中的差距,更何况是钟锦绣这个当事人了。 钟锦绣三两口灌下茶水,才算是有了些精神。 “姑娘,您今日穿哪件?”绿竹几个捧出三套风格不同的衣裳来供她挑选。 她随手指了件齐腰褶裙,“第一回见祖母,穿得素净些吧。” 绿竹依次看了看三套裙衫,脑门上蹦出一个问号来,素净吗? 她们主子除了丧服之外,就没有素净的衣裳。 几个丫鬟动作麻利地替她穿衣梳妆,小半个时辰过去,她才算收拾妥帖。 本来就极美的人,此刻更加多了几分艳丽。 钟锦绣一向喜欢明媚鲜妍的打扮,就如同她最爱的花中之魁牡丹一般,国色天香,见之难忘。 她生就一双含情目,眼尾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瞳孔能让人瞬间沦陷。若是换作旁人,可能会长成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偏偏长在她的脸上,却丝毫没有风尘气,相反不笑时高贵冷艳,若是微微一笑,就如春风拂面,暖意融融。 “三姑娘,您稍待,老夫人还在梳洗呢。”喜儿见她过来,立刻轻声通禀道。 钟锦绣微微一挑眉,她其实是掐着时间到的,往常这时候老夫人的屋子里应该已经欢声笑语,极其热闹了,没想到今日却极其安静,透着十足的不寻常。 “除了我,还没人到吗?” “是的,昨日傍晚老夫人吹了风,头有些疼,老夫人就把今日的请按时辰往后推了,其他主子当时都在场。您昨日不在场——”喜儿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三姑娘哪怕不是姝宁长公主了,可是她之前跋扈的影响甚深,哪怕主子们不怕,可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说这些近乎挑衅的话时,还是会头皮发麻。 老夫人这分明就是故意表达不满的,找了跟钟锦绣昨日一模一样的借口,还故意单独不通知她,让她早早的站在这里候着。 钟锦绣只做不知,而是轻笑出声:“我就说咱们府上恐有邪气入侵,昨日我刚回府就被风吹了,今日就轮到祖母了,也不知道这股子妖风是从哪儿刮来的。” “正巧我昨日也没睡好,先回去歇一歇,若是有人来了,我再来。”她根本就不接招,说完转身就走。 “哎,三姑娘,您别走!”喜儿立刻唤住她,但是等钟锦绣看向她的时候,却是一时哽住了。 老夫人本身想让三姑娘难堪,可是人家根本不做理会,这一拳头打出去简直跟打在棉花上似的,让人抑郁非常。 “三姑娘,老夫人请您进去呢!”有个嬷嬷撩开门帘出来,请她进屋。 钟锦绣轻轻笑开了,提着裙摆往里走。 从昨日回到府上起,她就知道老夫人要对付她。她也知道这点小手段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却还是想嘀咕两句,老夫人还真是不愧庶女出身,一辈子都上不得台面。都这么大年纪了,眼界仍然没练出来,连这种小细节都不放过,真是小家子气。 “锦绣给祖母请安,祖母身体安康。”她轻轻俯身行礼。 老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人梳头,听见声音从铜镜里瞥了一眼。哪怕她深恨钟锦绣,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姑娘,这举手投足间的气势不是一般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就连行礼的时候仪态都十分不同。 可惜这姑娘不是她亲孙女,还因为钟锦绣的存在,弄丢了她亲儿子的爵位,如何能让她不恨。 屋子里一片寂静,老夫人仿佛耳聋了一般,完全不叫起。 钟锦绣略有些厌烦,又开始了。 她知道丢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再回到侯府里,她会有诸多麻烦,可是连请安行礼这种小事儿都要受折磨,简直是钝刀子扎人,逼不死人,但是得憋疯。 老夫人还是她的长辈,侯府里的规矩是日日都要请安,若是每天都来这么一遭,她真的要考虑把闺阁里的那把剑□□,拼个你死我活了。 “祖母?祖母?”她连叫了两声,仍然是毫无回应。 老夫人晾了她片刻,觉得差不多能杀杀她的锐气了,就想着开口让人起来。 只是她这个嘴还没张,就见钟锦绣猛地站直了,杏眼圆瞪,冲着候在旁边的许嬷嬷娇声喝道:“怎么回事儿,祖母都被妖风吹聋了,为何你们这些伺候的人还不请太医?你们怎么当的差,难道也聋了吗?待我告诉祖父,都把你们这些仗着年纪大就糊弄主子的老货全发卖了!” 不得不说,钟锦绣这张嘴真是利如尖刀。 明明之前跟她打交道的是喜儿,这屋子里站着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丫鬟,偏偏她就能从一堆小姑娘里,挑出一个老货。 站在角落的许嬷嬷简直是无妄之灾,她被骂得愣了一下,转而瞬间就明白过来,三姑娘之所以冲她发火,还骂得这么难听,无非是指桑骂槐。 “年纪大”、“老货”这种字眼完全就是冲着老夫人的心窝口扎刀啊,还是兵不血刃那种。 原本准备杀杀钟锦绣锐气的老夫人,被反杀了,呆坐在梳妆台前,面色极其难看。 “住口!”匆忙之间,老夫人只喊出这两个字,一肚子的火气要发,却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混账东西,果然钟锦绣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白瞎了这身好皮囊,外表再怎么好气度,内里也是一副草包,粗俗不堪。 “等你祖父回来,我也少不得要跟他说说,一回来就诅咒长辈,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咦,祖母您听得见啊?吓到我了,我方才喊您那么多声都没有回应,还以为您吹风吹坏了耳朵呢。孙女哪敢诅咒您啊,完全是一片赤诚孝心,对您的身体关怀备至。去了祖父那里也定是夸我的!”钟锦绣先是满脸惊讶,紧接着又庆幸的拍了拍胸口,最后则是微微勾唇露出一个喜滋滋的笑容,很显然她是真心以为老侯爷会夸她有孝心,而不是责备她诅咒了老夫人。 看着她连续变了三次脸,小表情摆的到位又浑然天成,丝毫不做作,不知情的还真以为这姑娘是个单纯善良的傻白甜呢。 实际上老夫人已经被怄到快要吐血了,她方才只是威胁钟锦绣,要去老侯爷面前告状,实际上根本不能成行。 毕竟行礼说话这实在都是小事儿,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去找老侯爷,老侯爷恐怕不仅不会责怪钟锦绣,还会觉得自己这个老夫人简直白活了,竟然被小辈的几句话给压得死死的,还得跟男人告状,她丢不起这人。 她僵冷着一张脸道:“我好得很,耳聪目明,不需要你关心。倒是你被厌弃撵出宫,恐怕不大好。” 显然老夫人被逼到一定地步了,也开始说这种大白话刺人了。 她活得久,一向最瞧不上这种把难听话说在表面的事情,比如昨日在大家面前嚼舌根的二夫人。 阴人就要背地里,明面上大大方方的,得让那人吃了闷亏,还得打起精神来赔笑。 可是如今对上钟锦绣,老夫人竟然忍不住跟着钟锦绣的步调走,完全代入了她的节奏中,当了一回蠢人。 “祖母说的是,那孙女请安的时候,祖母耳聪目明却又装听不见,是故意为之吗?”钟锦绣立刻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开始转黑了,不等她把这股邪火发出来,那能言善辩的三姑娘又眨了眨眼,表情极其灵动,抚掌大笑道:“我知晓了,祖母一定是在逗我玩儿呢!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能如此亲近待我,锦绣甚至欢喜。不过以后还是莫要拿这种事儿来说笑了,都吓到锦绣了,祖母千万要保重身体啊。万不能装聋作哑,要知道好事不灵坏事灵呀!” 钟锦绣是真有本事,巧言令色,虽是句句不离担忧老夫人的身体,可最后全成了诅咒她。 好的不灵坏的灵?听听这是人话吗?狗嘴里都吐不出来的混账话啊! 进屋后就闷头伺候的喜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哪里出个小错,就被当成了出气筒。 在她给老夫人戴玉镯子的时候,却发现老夫人一直紧攥着拳头,根本戴不进去,还是她悄悄按了一下老夫人的手腕,拳头才舒展开。 喜儿拿着玉镯子却不敢戴了,老夫人的掌心里竟然有一道血痕,显然是攥拳时被长指甲给掐的,印记极深。 而罪魁祸首三姑娘,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宛若百灵鸟在高歌,唧唧喳喳的说个没完。 老夫人轻瞥了她一眼,喜儿顿时不敢再耽搁,硬着头皮忽视掉那道血痕,跟往常一样戴了上去,甚至连擦一下血都不敢,主子既然没让,就不该多生事端,免得引起三姑娘的注意,又是一通诅咒上来。 还是戴完之后,喜儿递上了手帕让她握住,才算遮掩住了。 008 抓住把柄 一盏茶之后,府里该请安的女眷都到齐了。和其他世家大族相比,钟侯府如今的人口不算多,主要是在钟锦绣她爹继承侯府之后,平辈的庶房全都被分出去了。 除了二房之外,还有一对母女也出现在这里,钟锦绣的视线扫了扫,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几人见完礼相继落座之后,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三表姐,上次见面我还得叫你一声殿下,如今却——真是造化弄人啊。你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定是受了许多苦吧?” 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钟锦绣抬头,就见对面所谓的表妹盈盈一笑,语气虽是关切满满,可这话里却有些探究的意味,似乎想知道她受了多少苦一般。 陈黛一进门,视线就紧紧的黏在自己这位三表姐身上,着重流连在钟锦绣的裙衫和头饰上,心中闪过几分不甘。 都说虎落平阳遭犬欺,她最期待的就是当初高高在上的姝宁公主,恢复白身之后的落魄模样。可是坐在她面前的钟锦绣,不仅没有丝毫狼狈姿态,相反依然贵气逼人、神采奕奕,仿佛新皇的那道圣旨,只是个错觉一样。 钟锦绣可有可无的笑了笑,“姑母和表妹也在啊。我上回回府的时候,姑母就带着表妹回来了,到今日已然有三个月了吧?姑父那边放心的下吗?” 论阴阳怪气,她还真没怕过谁。 她轻飘飘的说了几句,顿时让那对母女面色发红,显然是被臊得。 哪有出嫁女在娘家住上这么久的,还带着自己的闺女,况且早在两年前,姑父就被调了外任远离望京,像钟兰这种抛下夫君,携女上京久住娘家还不肯离开的,肯定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是我留她们久住的,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想留女儿和外孙女在身边住,也不成吗?”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冷声开了口。 老夫人这一开口,语气就十分冲,像是要撒气一般,顿时屋内的气氛就变得冷凝了几分。 “祖母,您这又开始了。孙女刚说过不能诅咒自己,好事不灵坏事灵,您怎么又忘了?快呸两声。”钟锦绣丝毫没有争锋相对的意思,相反满脸担忧,一副全心全意为老夫人着想的模样。 老夫人又被气到了。 这话一甩出来,屋子里更是安静了,大家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表姐,你怎么能对长辈如此说话?外祖母哪有诅咒自己的意思,但你这句‘好事不灵坏事灵’分明是在诅咒外祖母!”进门就被奚落的陈黛立刻就开口了。 钟锦绣原本不准备搭理她,不过一偏头竟然看到她头上戴着一支五色小钗,顿时眼神就变了。 “表妹,你头上这钗子是我的东西吧?谁准许你戴的?”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精神饱满准备跟她一较高下的陈黛,顿时就慌了,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钗才平静下来,理直气壮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这凤钗是我及笄时,外祖母送我的,在座的人都可以作证。” “是啊,三侄女,你不能因为收藏的宝贝多,见了别人的好东西也说是自己的。这个坏毛病可得改,否则出门在外认错了眼,可就丢大人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不是长公主了。”钟兰也立刻和自家闺女统一战线,话里话外都在奚落她。 这小蹄子真是认不清自己的境况,都已经被夺了封位,可不是金枝玉叶,谁还爱捧着她臭脚啊。 “我说的可不是主钗,而是那支做搭配的五色小钗。”钟锦绣冷笑一声,见陈黛张嘴似乎要反驳,便继续道:“先听我说,这五色钗原为一套,分大中小三种规格,乃是我十岁生辰时,太后娘娘赠我的生辰礼。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主要是这套五色钗造型比较别致,繁花盛开,我甚是喜欢了一段时日。你很聪明,只戴了其中的小钗当配钗,若不是颜色太艳丽,我还真的没有在意到。” 她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过去:“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表妹,事关贵人御赐之物,你可得想仔细了再说。若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原本还理直气壮的钟兰母女俩,瞬间就萎了,特别是陈黛,脸色都白了。 因为今日要见自己这位三表姐,陈黛立刻生了一较高下的心思,将自己最好的衣裳钗环全都拿出来装扮上,老夫人送她的凤钗更是重中之重,她坚信就算不能碾压钟锦绣,但至少不会差。 可谁知不仅是白费功夫,刚打个照面就被钟锦绣从头碾压到脚,而且还因为一直配钗节外生枝了,如今恐怕难以轻易收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钟兰也急着发问,显然她也不知道女儿这支钗从哪儿来的。 陈黛非常焦急,她环顾四周,视线落到了老夫人那里,显然是在求救,可惜老夫人有心无力,这要是钟锦绣个人的东西还好糊弄过去,偏偏扯上皇室的主子,就不是她能用长辈身份却压制的了。 “这支钗是二表姐的。”陈黛最终顶不住压力,轻声开了口。 她口中的二表姐正是二房的嫡长女,也是钟侯府的二姑娘钟洁绣。 一直在兴奋看戏的二夫人,一听此事牵扯到自家的闺女,立刻就坐不住了,眉头紧皱:“表姑娘,你这话说得可不地道。我们洁绣不在府中,你把这事儿扯到她头上,她也不能反驳,也只能任由你泼脏水了。但是我身为她的母亲,必须得说几句,洁绣最是个妥帖人,干不出这种混账事儿来,你可莫要胡乱攀咬!” 二夫人可不是好脾气的人,说起来她看不惯钟锦绣,一方面是两房利益牵扯,另一方面是嫉妒。 毕竟她在谢家的时候,过得跟钟锦绣是一样的日子,千娇百宠,到了婆家之后,感觉曾经的地位都是这个三侄女的,心头到底意难平。 她连钟锦绣都要怼上两句,更何况是这个来蹭吃蹭喝的表姑娘了,说起来陈黛在二夫人眼里,跟打秋风的亲戚没啥区别。 “二嫂,你这话也太难听了。”钟兰有些坐不住了。 “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不是你闺女把洁绣扯出来,还往她身上泼脏水,我还不稀罕开口呢!你们之间的官司,有我们二房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二夫人直接瞪了她一眼,语气里还颇为委屈。 “够了!”老夫人冷喝了一声,她心里暗恨二儿媳多嘴,可真是个搅屎棍。 “黛黛,究竟怎么回事儿?说清楚了,这其中若有什么隐情,也不必怕,外祖母给你做主!” 陈黛得了老夫人的保证,内心却丝毫不见轻松,反而浑身冒冷汗,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这钗子真的是二表姐的。之前我在二表姐的妆匣子里看到的,甚是喜欢。不信等她回来,你们仔细问便知。” “原来如此,我当什么事儿呢。三侄女,你看不知者无罪,你表妹并不知道这是御赐之物,又是二侄女赠给她的。若要真的追究,也不该怪罪到黛黛头上。”钟兰长舒了一口气,轻声细语地道。 “不怪罪到她头上,难道还怪洁绣了?真是可笑,外甥女,你回府来久住,我家洁绣待你一片真心,你就这么对她的?等她回来了,我非得带着她去公爹面前求个公道!”二夫人当下就怒了。 她是真觉得小姑子母女俩不是东西,洁绣不在场,有什么脏水都往头上泼,旁人还没法回嘴。 哪怕二夫人是亲娘,也不知道具体内情,侯府嫡女拥有的首饰太多了,她哪里能知道自家闺女究竟有没有。 “表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去年中秋在宫中赏月,我见这五色钗与二姐手中的宫灯极为搭配,就赠予了她。” 她的话音刚落,二夫人就是一惊,脸色更加难看,生怕钟锦绣也倒戈相向,把这脏水泼实了。 御赐之物不可随意赠送,不过这条对钟锦绣来说可有可无,毕竟太后可是极宠她的,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计较。 可换到钟洁绣身上就不一样了,虽是钟锦绣送她的,但毕竟还算是御赐之物,要是真的告到太后那里去,钟洁绣说不定也会被降罪。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这事儿无论是落到陈黛头上,还是要怪罪钟洁绣,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这事儿既然问清楚了,都是一场误会,就此作罢。等洁绣回来,黛黛你和她一起给三姑娘道个歉。”她显然想草草收场。 “是。”陈黛简直迫不及待的应了,巴不得立刻把这篇翻过去。 “祖母这是急什么?这到底是谁的错还没论清楚,祖母怎么就如此着急的把二姐拖下水啊。您心疼旁人,我可疼我二姐姐。少不得再问两句表妹了,这钗究竟是你自己拿的,还是二姐亲手给你的?” 钟锦绣却不让她们如愿,而是冷声追问道。 二夫人瞬间就心生窃喜,事关自己闺女,她立刻站到了钟锦绣这头:“就是,母亲你急什么。洁绣虽然心善容易被人欺负,可是她又不蠢,这种事情都拎不清吗?那么多好东西,为何偏要送御赐之物给表姑娘,这不是害了两个人吗?虽然洁绣从来不说,但我可是知道的,表姑娘来侯府做客这三个月,从她那里带走了不少好东西吧?这支钗是不是你顺手给拿了?”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方才是一时情急没想起来,这会儿冷静下来,倒是又变得口齿伶俐起来。 “我——我不是,我没有……”陈黛满脸青白交加,虽然一直在否认,可是她那六神无主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心虚。 “不是吗?那也容易,二姐给你东西的时候,身边肯定有伺候的人。她的丫鬟随她去了谢府,可是表妹的丫鬟总还在吧?” 钟锦绣的话音刚落,二夫人就起身张罗着要人把陈黛的随身丫鬟给拿下,一副要审问犯人的模样。 钟兰瞧见此场景,顿时咬紧了牙关。 为何娘要给二哥找这么蠢的娘子,明明她们母女俩跟二房才是一头的,结果钟锦绣使了个小手段,二嫂就分不清敌我,直接给钟锦绣当起了打手,忙着冲锋陷阵反过来对付她们了。 ※※※※※※※※※※※※※※※※※※※※ 今天双更啦~明天开始恢复单更!明天见! 009 去母留子(新增) “够了!当这里是菜市口吗?如此喧闹,成何体统!”老夫人再次拍了拍桌子,这回是真的气到了,用了十成力。 因为太过着急,她用的还是之前受伤的手,拍完之后,被掐出血痕的掌心此刻又在隐隐作痛了。 “锦绣,你待如何?”老夫人沉声问道。 “我能如何?这既然是太后娘娘赏的物件,自然是告知太后,让她老人家定夺了。”钟锦绣歪了歪头,一副无辜的表情,转而又对着陈黛勾唇一笑:“拿而不问是为偷,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表妹,待到了太后面前,你好自为之吧。” 对上她明媚到刺眼的笑容,陈黛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眼眶瞬间就红了,显然是被吓唬的。 “外祖母,娘。”她求救的声音都在发抖,显然是要哭。 “黛黛累了吧,你和你娘先出去散散心。”之前说到五色钗的时候,屋里伺候的人就被撵走了,此刻老夫人又把钟兰母女俩支出去,显然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太好听。 钟兰母女俩点点头,携手离开了。 门帘落下,仿佛把世界一分为二。钟兰站在院子里怔了怔,暗自咬牙,就连二嫂那种蠢人都留了下来,她却不行。果然出嫁女就不当人看了,往常这种事儿,她也是有资格听的。 “三丫头,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是你做的太过分!你是被那位厌弃了撵出宫的,这会儿就该待在家中,夹紧了尾巴做人。就算太后愿意为你出头,可是没有我的同意,你想从侯府里送信进宫,简直痴人说梦。”老夫人显然是彻底被惹恼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威胁的话放到了台面上来。 面对老夫人的威胁,钟锦绣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她接到撤封号的圣旨起,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毕竟老夫人早就把她当成了眼中钉,只不过因为她有公主的身份在,老夫人只是引而不发。 不过说来也巧,她以为彻底撕破脸,至少要等她回府一段时间之后,在你来我往的接招之后,才会实现,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回府第二天就彻底崩盘了,也是凑巧,糟心事儿都赶一起了。 “孙女当然知晓,毕竟如今躺在床上大病不起的娘亲,就是前车之鉴,也多亏了祖母的看顾,我直到昨日回府才收到消息。不过您可别忘了,您能拦住送进宫的消息,可您能不能拦住要进府探望我的宫人呢?我走之前,可跟母后说好了,她身边的大宫女翠微姐姐定要常来侯府看我,不然我哪日忽然没福咽气了,说不定母后都不知晓呢。”钟锦绣丝毫不慌,甚至完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老夫人的确没法子拦住太后的人,若是其他宫女还好办,塞点银子或许能糊弄过去,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那必然是要亲眼见到钟锦绣与她说话的,打点再多都是没用的。 被破局了之后,老夫人也不生气,或许之前气得太多了,如今倒是习惯了。 “说吧,你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借机发挥抓住这个把柄,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钟锦绣挑了挑眉头,转而悄然一笑:“我娘这病越发严重了,大哥与阿姐皆不在府中,也唯有我替她出头了。大夫说她是忧思成疾,心病终须心药医。祖母疼我,不如就把她的心病给舍了吧?” 她大哥在京郊书院读书,长姐已经嫁为人妇,现如今还没收到母亲生病的消息,自然是无法出头的。 老夫人手指一颤:“如何舍?” 在座的人都知道,侯夫人的心病是侯爷要把外室抬进门,还要以贵妾之礼相迎。钟锦绣连外室的人都没见到,就已经想好怎么对付人了。 “怎么舍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孙女还没成亲,也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过我在后宫生活了十年,也算是见识过不少,想必这后宅与后宫的手段都是相通的,若说错了,祖母可莫怪我。去母留子如何?”她眨了眨眼,语气里皆是一派天真,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所谓去母留子,就是杀了母亲,把孩子留下来养着。宫里主子的老招数了,高位的妃嫔们生不出儿子来,就抢了低位份的妃嫔的孩子,然后把孩子的母亲杀了,以绝后患。 二夫人打了个哆嗦,这丫头才多大,就敢说“去母留子”,这是直接把杀人的话都说出来了,其心狠可见一斑。 只能说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姑娘,见惯了这种风浪。 “那孩子年纪还小,养几年就养熟了。我娘如果不愿意养,后院有的是人要养。可是那女人不行,还想进府当贵妾?祖母,这才叫痴人说梦呢。”她冷笑一声,端的是无边奚落。 “痴人说梦”这四个字被她加了重音,显然是故意为之,之前是老夫人来堵她的话,如今被她直接拿过来用,明晃晃打老夫人的脸。 *** “母亲和锦绣究竟在说什么?怎么这么久?” 钟侯府的花园里,钟侯爷盯着这些五颜六色的鲜花却无心欣赏,甚至还被这满园的花香呛得打了个喷嚏,倒不是他厌恶香气,只是如此多的花凑到一起,实在有些太浓烈了。 “您再等等,若是说完了,就会有人来请了。”一旁的下人陪着笑。 “小妹,你方才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吧?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钟侯爷偏头问向钟兰,语气里有几分好奇。 钟兰有些不耐烦,她也真是倒霉,不愿意站在院子里面等,就领着陈黛来花园赏花,没想到会遇上钟侯爷和他的外室。 显然钟侯爷领着人回来,也是老夫人安排的,就是为了给钟锦绣添堵。不过如今回府后,却被领到花园里来,也是计划有变,老夫人跟钟锦绣在谈判,没时间理会他们了。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随口敷衍了几句作罢。 “婉晴,你累不累?”钟侯爷显然忙得很,一转头又对着身边的柔弱女子嘘寒问暖起来。 “侯爷,我没事。” 钟兰忍不住看了一眼小鸟依人般的女子,不由得撇嘴。 果然男人偷腥都喜欢这种小贱-人,看起来柔弱无骨,风一吹就要倒了,实际上浪的不行了,到了屋里无论什么粗鄙话都能说出来,就为了讨爷们的欢心。 这女子就是钟侯爷养的外室田婉晴,当然也是名义上她的远房表妹,一表表千里的那种表妹。 田婉晴之所以能勾搭上钟侯爷,还是因为来侯府打过两次秋风,本来老夫人想把她送去庄子里的,结果看到田婉晴年轻貌美,而且还有股楚楚可怜的气质,只不过来了两次就勾上了大管家的儿子,顿时起了小心思。 果然老夫人只是让下人做了几下手脚,引着她和钟侯爷见过几次,这两人就成功勾搭上了,并且钟侯爷还为她置办了宅院养成外室。 钟兰本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结果一转头就发现陈黛一直盯着田婉晴看,眼神里充满了好奇,顿时让她的心底“咯噔”了一声。 对于老夫人用美人计,钟兰是举双手赞成,不过她可不希望自己的闺女被这种狐媚子给带坏。 “大哥,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你们继续赏花吧。”她扯住陈黛的胳膊,说完之后就准备走。 没想到钟侯爷也跟了上来:“一起啊,这花都看过不知多少次了,今年没什么新意。婉晴,你也累了吧,肚子里的孩子要紧。走,我带你去见见人。” 钟侯爷边说边握住田婉晴的手,那恩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真是两口子呢。 引着他们来赏花的许嬷嬷,快走了几步追上,似乎想劝,但是看着钟侯爷不容置疑的架势,终究没敢开口。 都已经让侯爷吹了这么久的风,她这个做下人的尽力了。 钟兰特地走慢了几步,等他们走远了,才低头啐了一口,忍不住教育起陈黛来:“你是嫡姑娘,以后无论嫁给谁都是要做正头娘子的,除非你是嫁去了天家。可千万别学她这副狐媚子的模样,走路一摇三晃,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 “是,娘。”陈黛低声应了几句,不过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虽然娘一直说大舅舅不堪大用,可是大舅舅人到中年,依然是美男子,钟家的男人全都遗传了好相貌,就算钟侯爷腹内草包,皮囊却是够看的,而且并没有发福,哪怕年纪大了也算是赏心悦目。 田婉晴如果不是勾上了大舅舅这座靠山,估计如今还在过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呢,哪里能进侯府,还要被抬成贵妾?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当然她陈黛,是瞧不上大舅舅这样的人,她的志向更高。 她们母女俩这次久留望京,就是为了替她说门好亲事,只是一时半会儿没遇到合适的,如今她有了别的打算。 一行几人往老夫人的荣福院走,走至一处回廊的时候,田婉晴忽然停下了脚步,抬手指着十几步开外的一处道:“咦,那是府上的哪位姑娘?” 许嬷嬷抬头定睛一瞧,顿时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光看那婀娜的背影,或许她认不出,可是那身金丝银线绣成的华丽衣裳,她怎么都不会看错眼,正是三姑娘。 老夫人之前还让人传话来,先领着侯爷他们去后花园,不要撞上三姑娘,等合适的时机再让他们相见,万没想到竟然在这处碰见了。 还不等许嬷嬷想出什么托词来,钟侯爷已经认出了自己闺女:“那是锦绣吧?怎么没和我碰面就走了?没人跟她说她爹回府了吗?你快去把三姑娘拦下来!” 他随手指着许嬷嬷,让她去拦人。 “侯爷,不可。妾还在这里,若是与三姑娘就这么见了面,恐怕失了礼数。待妾下回准备妥当,一定正式拜见她。”田婉晴看出许嬷嬷的为难,立刻就挽住了钟侯爷的胳膊,轻声细语地道。 钟侯爷一脸怜惜的看着她:“哎,你总是想得这般周到。锦绣从小就脾气大,若是她恼了你,你就让着她,回来告知我,我与她说。”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让从后面赶上来的钟兰听得一清二楚,当场眉头紧皱。 还没见到面,田婉晴这眼药就已经上了起来,不过光有哄男人的手段还不够,钟锦绣又不是男人,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 刚下朝,沈砚并没有坐上龙辇,而是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让宫人们也都远远的跟着。 李怀德也不例外,站在五六步开外,这时候他就可以抬头打量九五之尊的背影了。 对于这位先帝临终前才指定的新皇,朝臣们是各有心思,其中不少人都会轻视他,没有受过正统的储君教育,这个帝位得来的如此轻易,完全像天上落下的馅饼一样,私底下已经有人起了歪心思。 但是在李怀德看来,这位新帝绝对不是庸碌之才,相反他兢兢业业,对于那些想要糊弄他的朝臣们,沈砚也并不与其口舌之争,相反像一头猎豹一样,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李总管。” 李怀德正有些出神,忽然身旁的小徒弟低声唤了一句。 他立刻抬头,就见皇上已经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并且还冲着他这边看过来。 对上九五之尊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李怀德立刻低头,他们这些宫人进宫学的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能直视圣颜。 “啧。”一声轻飘飘的啧嘴声传来,瞬间让李怀德头皮发麻,完蛋犊子,他怎么又得罪皇上了? 不得不说,经过这些日子的贴身随侍,李怀德自认已经非常了解这位新帝了,可是偶尔也会失控,比如此刻。 都不说话,谁知道你要干啥!长着一张嘴是好看用的吗? “皇上,您吩咐。”李怀德收敛起心思,匆匆走到他身边站定。 “她如何了?”男人清冷的嗓音响起。 李怀德:???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他怎么接。 “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沈砚皱了皱眉头,“李怀德,你今日有些蠢。” 李怀德的腰弯得更厉害了,他在犹豫要不要跪在地上请罪。看吧看吧,九五之尊又开始了。 “朕昨儿早上才交代你的事情,今日怎么就忘了?朕要你有何用。”沈砚继续往前走。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怀德终于是想起来了。 得嘞,一说昨早上,那被掰弯的勺子,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啊。 “回皇上的话,钟家三姑娘过得并不如意,和钟侯府里的老夫人与二夫人皆发生了龃龉。而且钟侯爷在青雾巷还养了外室,把侯夫人都给气得病倒了。” “啧。”皇上的第二声啧来得依然莫名其妙。 李怀德忍不住又要犯嘀咕了:你不是讨厌钟氏女吗,她过得不好,你不爽个啥? 还是说你觉得这个待遇,还不够惨吗?哎,真是最毒男人心啊。 “你说朕要是派人在大半夜抄了青雾巷,能抓出多少朝廷大臣?” 李怀德一惊,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九五之尊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能轻易的搅动整个朝堂。 要知道青雾巷十分出名,并且能形成外室一条街,背后是有大人物在的,坊间虽然不知是谁,可是李怀德却知晓,正是先帝的兄弟顺王,如果当今圣上真的拿青雾巷开刀,那绝对要搅起一番腥风血雨。 毕竟青雾巷里藏着的外室,还真有不少高品阶官员置办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奴才不知。”他立刻低头回答。 心里忍不住翻江倒海了,钟侯爷在青雾巷置办外室,打了钟三姑娘的脸面,这对皇上来说,不是心头大快吗?为何要对青雾巷出手?难不成—— 他迅速掐灭了没成形的念头,帝王的心思别猜,猜得准还好,猜不准那就和脖子上的这玩意儿道别了。 沈砚挥了挥手,勾着唇角冷笑了道:“如今还不是好时候,这戏才唱了一半,朕的兴致正浓呢!” 李怀德沉默的跟在身后,暗暗吐槽:算什么男人! ※※※※※※※※※※※※※※※※※※※※ 感谢在2020-12-05 20:28:52~2020-12-06 20:2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莉莉不是莉莉 8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0 父女对峙 回到蘅梧院的钟锦绣,靠在躺椅上假寐,显然方才和老夫人的一番交锋让她身心俱疲。 “姑娘,岑世子妃派人送信来了。”绿竹奉上一封信。 钟锦绣面上一喜,立刻拆开来看。 岑世子妃便是她亲大姐,两年前嫁给了岑王府的世子爷,大半个月前喜得贵子,如今还在月子里不能吹风,所以哪怕心忧她这个出宫的妹妹,却也被王府长辈们看在屋里养身子,轻易出不来。 这封信并不是很长,主要就是长姐对她的担忧,以及轻柔的安抚,显然是怕妹妹一朝恢复白身适应不来。 钟锦绣边看边扬起了嘴角,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了起来,之前抑郁疲惫的情绪一扫而空。 “再过十日,阿姐就能回府了。哎,只是可惜了我的小侄儿,洗三没能办,这满月酒恐怕也得低调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遗憾。 岑世子妃生孩子的时候,恰逢先帝驾崩不久,举国大丧,再大的喜事都得避开。 信的末尾还隐晦的提及钟侯府的龃龉,让她莫要轻举妄动,一切等阿姐或者兄长回府再行事。 钟锦绣看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所以说阿姐还是非常了解她这冲动的性子,不过这封信稍微来得有点晚,该得罪的都得罪完了,至少老夫人那里就不可能真的当祖孙情相处下去。 阿姐的信上午到,大哥的信午后也到了。 他不到书院休沐期,最近又即将面临考试,先生不让他告假回来,信中皆是殷切叮嘱,显然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个小妹妹惹祸的程度。 更何况兄姐二人都是清楚钟锦绣与新皇之间的宿怨,虽然在信中无法直接提及新皇,不过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乖乖待在府中,一切等他们回府再行商议。 “姑娘,侯爷来了。”外头有小丫鬟通传。 钟锦绣皱了皱眉头,扬高了声音道:“不见,就说我歇午觉还没起。” 外头寂静了瞬间,就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绣绣,你快来啊,爹给你带了好东西。你不见我必定会后悔!” 话音落下,已经听见了脚步声,显然钟侯爷听到了她之前说的借口。 “绣绣,爹进来了啊?”钟侯爷在门口站住,还问了一句。闺女已经长大了,可不能擅闯了。 “你都已经站在门口了,我还能不让你进吗?否则传出去,我这头上就得顶着‘不孝女’三个字了。”钟锦绣硬着语气道。 钟侯爷进来的时候,满脸带笑,完全就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体强健的粗使婆子,抬着一口木箱子进来了。 “下去吧。” 他把两个婆子撵了下去,立刻打开箱子,满脸炫耀的道:“你上次回府,提及周公全的字帖,爹把望京的古玩店铺都搜罗了一番,得了这一箱子。你看看喜不喜欢,若还不够再跟爹说。若有剩下的,等你兄长回来,给他临摹。” 周公全乃是前朝大书法家,楷书四大家之一,如今文人墨客如有练习楷体字的,皆以其为正统。不过大部分为临摹,真迹难寻,也亏得钟侯爷权势和钱财皆有,才能找到这一箱子。 钟锦绣的视线停留在字帖上,目光顿了顿。 她上次回来不过是提了一嘴,钟侯爷就惦记在心上,难免会有些触动。 “爹,我现如今已不是姝宁长公主了。”钟锦绣收拾好心情,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知晓啊,昨日你回府的时候,我就收到信儿了。我当时就想回来的,只是婉晴——”他点头顺口就接了一句,结果蹦出个名字才想起外室这事儿不光彩,不该当着闺女面前说,立刻改口道:“临时有事,我就今日才回来看你。” 本来还有些感动,结果一听到他提起外室,瞬间钟锦绣的脸色又冷了下来:“爹,我是想提醒你,我已不是长公主,无法给你在侯府里当助力了。你也无需再替我想着这些,哄我开心了。” 她显然是恼了,这话说得又直白又难听。 实际上被剥夺长公主的名头撵出宫,她还没什么实际感受,不当就不当,反正回了侯府她还是金贵的高门贵女,可惜从上马车开始,就处处有人与她作对,充分向她展示了什么叫势利眼,也让她明白自己丢的不止是一个身份。 “你这什么话说得?你爹是那种人吗?你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我闺女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三个孩子里,我最疼你,连你大哥都排在你后面,你就这么说我!我处处为你考虑,也不敢提这伤心事,倒是先怪起我来了?”钟侯爷眼睛一瞪,倒是一副又急又委屈的模样。 他说的这话倒是大实话,他膝下这嫡系的三个孩子,他最疼幼女。 哪怕锦绣没被皇后认作干女儿之前,他也是如此,主要还是小闺女嘴巴甜性子又好,而且他性子挺光棍的,不像其他人那样眼里只有儿子,反而是愿意和闺女亲近。 毕竟他儿子刚生出来没多久,就被老侯爷亲自教养了,生怕再养出他这样的废物性格来,他也懒得担责任,正好把一腔父爱给了闺女。 “爹说最疼我,这话我之前敢应,如今可不敢了。再到后面那句处处为我考虑,我更不知真假了。您要是真的为我考虑,怎么会在我回府之前,把娘气病了,至今卧床不起,我回府第二日就将外室带到我面前来?这叫为我考虑吗?我从回来后受的所有不公,还不如爹这一个外室来的打击大!” 钟锦绣冷笑一声,语气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字字句句都带着逼问,几乎把钟侯爷堵得哑口无言。 钟侯爷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爹不是要赶着你回府给你添堵。之前就跟你娘说了,想要悄悄把这事儿办了,婉晴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又和老夫人有亲戚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给个贵妾就算了。之后进府了,就跟其他妾侍一样,反正都要听你娘的话,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是外室——” 只不过这次他的声音很低,显然是没底气。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锦绣已经瞪了过去,脸上嘲讽的意味十足:“爹,这话你自己信吗?她是什么腌臜的东西,也配当贵妾!” “锦绣,住口!”钟侯爷扬高了声音吼了一句。 如果田婉晴是腌臜东西,那睡了她的钟侯爷又算什么东西。 “她已经是这后院的人了,你骂她,岂不是把这一院子的人都带进去了?”钟侯爷就差说骂田婉晴,等于骂侯夫人了。 钟锦绣扬起眉头,已然失去了耐性:“爹,有我在这儿一日,她就休想进这后院。您最好今日就送她回那巷子,否则——”她顿了顿,又道:“您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你威胁我?我是你亲爹!”。 “我还是你亲闺女呢,我娘还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呢,你该养外室还是养,也没见你多体恤我们啊!”钟锦绣丝毫不退让,面对虎着一张脸的钟侯爷,她根本没有惧怕之意,相反还挺直了腰背争锋相对起来。 “她喜欢当外室就当好了,当初她见你的时候,是不是说不求荣华富贵,但求陪伴您左右?既然如此,就该让她实现自己的诺言,继续在外头陪着你,永远别来污了我的眼。出了这个侯府,你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和谁,我和娘坚决不多问一句,不过在府里,就得给我娘最基本的体面!” 钟侯爷都被她吼得懵了,他是真没想到她这个姑娘家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还不嫌害臊。 “谁教你的规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的什么难听话?你还要不要名声了?况且她也没说过那种话!” “我的名声是钟侯府给的,只要侯府不败,我就不会败。”钟锦绣直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严肃地与他对视:“她没说过这种话?看样子是我错怪她了,那她跟您在一起,就是为了侯府的荣华富贵啊。这种见钱眼开无德无才的女人,怎么配当贵妾?您觉得祖父会同意吗?就不怕御史在朝堂上参你一本?我记得太后娘娘的娘家有个远房亲戚就在御史台。” 钟锦绣说到这里,忽然勾着唇笑了:“世家大族就是这点好,谁家都有一堆亲戚。” “孽障!反了你了!”钟侯爷气急,当场就抬起手掌要抽她。 钟锦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躲闪,反应过来后又伸长了脖子往前凑:“你打,你打完了我就顶着巴掌印去祖父门口哭。” 她虽然语气很冲,可是眼圈却红了,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被气的。 钟侯爷终究没忍心,这巴掌也没落下来,他背着手转身就要走,显然这里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慢着,把你的东西带走!我和大哥不稀罕,还是您的外室比较需要,成天只会哭哭啼啼,连个字儿都不认识,可不得多学学!”钟锦绣伸脚踢了一下箱子示意,完全把起死人不偿命发挥到极致。 “不要就烧了!”钟侯爷比她更来火,正好准备找东西撒气,顿时也抬起一脚飞踢过去。 当下那口木箱子就被踢翻在地,里面的字帖散了一地,他也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父女俩的臭脾气还算是一脉相承,都大的很。 当然钟锦绣无比庆幸,自己的智商没遗传自钟侯爷,否则丢了长公主之位的她,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然现如今她的处境仍然堪忧,一直得靠利用太后的威风狐假虎威,不然方才钟侯爷也不可能这么快被堵得没话说。 她让绿竹出去打探了,很快便送回了消息:“那外室被送出府了,出府前她还拉拉扯扯的,想让侯爷同她一起出去,侯爷没答应。姑娘这脾气没白发,否则侯爷肯定也跟着出府了。” 钟锦绣冷笑了一声:“我发脾气能管多久。虽然侯爷最疼我这个闺女,可这情分迟早要磨没的。还是得从长计议。” *** 已经到未时了,御膳房那边派了好几位宫人来询问,却依然未能开膳。 李怀德也暗暗焦急,往常这个时候早就用完膳,准备午休了,可是今日九五之尊完全沉迷在奏折的海洋里,始终未曾传膳。 他悄悄打量了好几次,暗暗心惊,也不知道这本奏折究竟写了什么,皇上已经盯着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皇上,该用午膳了。”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 沈砚猛然回神,察觉到眼前的奏折都被他的手给焐热了,但是除了朝臣上奏的内容,上面他一个字都未曾批注,甚至连写了什么,他都没有读通顺,顿时就生了几分恼。 他抬眼瞥了一下李怀德,目光不善:“你该早些提醒朕。” “奴才知错。”李总管立刻认罪。 上辈子食屎,这辈子伺候皇帝。 “她如何了?”沈砚将朱笔放到了笔架上,略带疲惫的捏着鼻梁,嗓音沙哑。 李怀德:…… 你不是早上刚问过嘛!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啊,他上辈子绝对不止食屎这么简单,肯定还干了无数缺德事儿。 况且他是个太监总管,每日就把皇上伺候好了就成,为何要一直询问他有关人家姑娘的事儿,他又不是媒婆,问什么问! “皇上恕罪,奴才不知。”他真的非常绝望了。 沈砚喝了一口茶,低叹一口气道:“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李怀德领着殿内的宫人全都下去了,他心里难免嘀咕,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他与其他宫人不同,绝对是皇上无比信任的存在,可是如今他也被撵下去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皇上要召见龙影卫了。 探查钟家三姑娘需要用得到龙影卫? 他立刻摇摇头,把这惊世骇俗的念头给压了下去,不会不会的,皇上看着是明智之君,干不出这种昏庸猥-琐的事儿来。 不得不说,李怀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沈砚打了个响指,喊了一声:“出来。” 立刻就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跪倒在殿内,这是大黎朝每位帝王皆有的龙影卫,誓死效忠于龙椅上的人,武艺卓绝,来无影去无踪,专门替皇上查办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事情,大多为世家大族的阴私。 同时皇上的龙影卫也是悬在朝臣们头上的一把利剑,不少世家大族被抄家灭族时,摆出来的罪证都是由龙影卫们用各种手段搜罗来的。 龙影卫跪倒在地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龙案前的人却迟迟未开口,他紧皱着眉头,显然是陷入了苦恼之中。 “安排两个人去钟侯府,朕要随时掌控钟锦绣的近况。” “是。” 今日当值的恰好是龙影卫之首龙一,立刻领命。 沈砚挥挥手让他退下,龙一刚藏好自己,又听到一句“回来!”,他立刻顿住身形,再次出现。 “朕记得让影卫所培养了女影卫,如今可能用?” “可用。” “那就派女影卫去。”沈砚立刻道,却没有让龙一离开,而是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显然又陷入了某种思虑之中。 “提点她们一句,不该看的别看。”沈砚挥了挥手,龙一却跪在原地没动弹。 “还有事儿?” “属下告退。”龙一握拳行礼,转瞬间又消失在阴影里。 龙影卫在修炼各种技能的同时,还要丢掉自己所有的思想,他们是握在皇帝手里那开了刃的刀,刀是不需要感情的,因此他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龙一作为影卫之首,自然是同批影卫之中贯彻最好的那个,可是他头一次产生了疑问。 皇上方才吩咐的最后一句话,不该看的别看,哪里是不该看的? 他们这些影卫,都几乎被培养成了服从命令的机器,只懂得守护主人和完成任务,这种暗中观察的任务,就是要找不能看的消息上报啊! 钟侯府肯定有无数阴私被挖出来的。 他想了半个时辰,才迷迷糊糊的想起,想要了解那个人的近况,就得一直跟踪观察,少不得有沐浴更衣的画面,他们之前也有几次任务是遇到跟踪女子的,不过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在任务进行中,没有性别之分。 况且这次派的还是女影卫,钟三姑娘有的,女影卫也有啊。 他摇了摇头,把心底杂乱的思绪压下,皇上的心思可真难猜。 ※※※※※※※※※※※※※※※※※※※※ 感谢在2020-12-06 20:25:05~2020-12-07 21: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温一笑 4个;莉莉不是莉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milyloverea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1 王家二郎 请安的人早就被打发走了,哪怕二夫人还想赖在这里,却也被老夫人给骂走了。 如今的寿康宫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不过底下伺候的人却都小心谨慎,生怕惹恼了主子。 在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知道,三姑娘回府后,和老夫人的第一个交锋,是老夫人输了。 明明那外室已经被接回来,长眼睛的人都瞧见了,也都能猜到,是为了打三姑娘的脸,才让外室回府。 可是田婉晴在这侯府里晃悠了大半日,硬是没见到三姑娘的面儿,甚至还灰溜溜的被送出了府,老夫人和侯爷更是只字不提抬她进门的事儿了,莫说是贵妾,连下一次什么时候进府,还能不能再进府都难说。 “主子,田婉晴临走之前给老奴塞了银子,想打听一下您的打算?”许嬷嬷正在给老夫人按摩,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银票来。 老夫人睁开眼轻瞥了一下,不由得冷笑道:“当初打秋风的时候,可是连一两银子都觉得好。如今跟了侯爷就是不一样啊,随手就给你这么多。自己收着吧。” “跟她说,咱们三姑娘想效仿汉武帝去母留子,要了她的命。” 老夫人的话音刚落,许嬷嬷的脸色就变了,显然是被吓到了,沉默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没想到三姑娘小小年纪,心性竟然如此的狠辣。侯爷和侯夫人都不是这种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呵,她随了老侯爷年轻时候的性子。恣意、宁折不弯,不过那也是没受过罪。瞧着吧,没了长公主这层身份,又被新帝厌恶,她也猖狂不了几日。” “田娘子那里,老奴该如何回?” “你把实话告诉她,三姑娘一开始就没想留她苟活,还是我从中周旋,才能换得她一条命。让她安心在青雾巷待着,我不会让她有事的。不过要想进这侯府的大门,可没她想的那么容易,得看她舍不舍得了。”老夫人攥紧了椅子扶手,眼眸里闪过几分算计。 田娘子可是她筹谋了那么久,才让侯爷成功养成了外室,还没真正派上用场了,怎么可能答应去母留子这馊主意? 实际上钟锦绣也非常清楚,老夫人不可能因为五色钗这种小把柄就把田娘子给灭了,所以她一开始狮子大开口,不过是为了抓住主动权,方便接下来讨价还价罢了。 最后两人达成协议,田婉晴不能抬贵妾,更不得进侯府,就让她当一辈子的外室。 要知道根据大黎朝的律法,外室子女根本不算侯府的人,哪怕田婉晴生再多的孩子,只要她没有被钟侯府接进后院里,那跟钟侯府也没有任何关系。若是钟侯爷就这么去了,分家产的时候,她孩子可是一个铜板都看不见。 当然其实二人都清楚,这只是个临时约定罢了。根本不可能永久僵持,以后为了田娘子必定还要博弈,这后续的发展就得看两者交手过招的输赢了。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敢跟她耍心机,她也不会怕的。 *** “三姑娘,老侯爷让奴婢给您送个物件。”外面有人通传了一句。 “进来吧。” “这是老侯爷代人转交的,说是您打开后就知晓了。”小丫鬟捧着个木匣子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到桌上。 “替我谢谢祖父。”钟锦绣挥了挥手:“你在外面稍待。” 等这丫鬟退出去了,绿竹才有些好奇地道:“还有什么人能请老侯爷转交东西?” 老侯爷虽然早已颐养天年,不问朝事,可是军中现在过半的将军都与他有旧,竟然还有人能请的动他。 钟锦绣不答,只是打开了木匣子,里面是一块白脂暖玉配,造型精美,栩栩如生,乃是两只喜鹊立于梅花枝干上,寓意双喜临门、喜上眉梢。 白脂玉是最上等的玉,不掺一丝杂质,泛着盈盈润光,触手温暖。 白脂玉分暖玉与寒玉,秋季已至,寒冬降临,正是天气转凉的时候,送上暖玉的人显然心思精巧,并且在她被撵出宫的档口送上如此欢喜寓意的玉佩,是想哄她高兴。 绿竹还等着回答,却见自家姑娘唇角微微扬起,满脸含笑,双颊泛着红晕,带着完全不同与往日的娇俏意味,竟是一时看呆了。 “傻子,通过长辈之手送来的物件,又这般细致体贴,还能有谁?自然是——”倒是一旁的红梅看出门道了,伸手点了点绿竹的额头,压低了嗓音道:“王家二爷了。” 绿竹一听这名字,立刻面露惊喜,再看向自家姑娘那副娇态,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难怪人人都夸王家二爷好,可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绿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王家是与谢家齐名的世家之首,王峥是王家嫡房的二公子,年二十,面如冠玉、器宇轩昂,还是正五品御前侍卫,并且并不是依靠家族势力,而是凭自己本事爬上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是整个望京圈最炙手可热的金龟婿。 想要跟他结亲的贵女数不胜数,王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偏偏他都拒绝了,并且言明已经心有所属,不日便会提亲。 望京皆在猜测究竟是哪家姑娘,能让光风霁月的王二郎如此心折,可惜任由其他人如何打探,王家人都守口如瓶。 当然恐怕那些人无论怎么猜,都猜不到王二郎的心悦之人乃是曾经的姝宁长公主,并且二人已经下过小定,若不是前太子突然离世,导致朝局不稳,他们定亲一事就搁置下来了,否则早该请先帝下赐婚圣旨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她已出宫,娘亲也病了,本来还在担心这亲事恐怕不作数,没想到王峥会送上玉佩明志。 当然他还体贴在,没有私下派人送礼过来,而是通过长辈的手,等于过了明路,就算被人知晓,也不会有私相授受这种闲话传出来。 钟锦绣拿起木匣子仔细观察了片刻,在盒子内侧拐角摸到一个暗扣,先向左扭了一半圈,又向右转了一圈半,只听“咔”一声细响,竟然有个小夹层,等把夹层里面藏着的字条拿出时,她的脸上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个黄梨木匣子还是她送给王峥的,这是前朝机关大师崔刃的遗作,倒不是给奸细通敌卖国用的,而是与他夫人传信所用,一些不能为外人道也的悄悄话全都藏到这个夹层中。 如果夹层外的暗扣被人发现也无用,拧错了方向就会自动锁死,而且这个夹层空间极其狭小,就算用手敲也不能凭借声音听出来,所以极其安全。 字条上是一行极其俊秀的楷体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字正是时下流行的周体,无比的赏心悦目。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出自百度百科柳体) 她怔怔地看着这行话,明明只有十三个字,却让她感到无比厚重。 “红梅,将前几日我挑出来的字帖拿来。” 她现在倒是庆幸,那日得亏没有因为一时之气,真的把她爹送的字帖付之一炬,而是挑拣了几张收起来,其余的准备等哥哥回来再说。 “好嘞。”红梅脆生生的答应了,脸上透着喜气。 这出宫之后,总算是有件事儿能让姑娘露出笑脸了,果然这侯府里乌烟瘴气的,姑娘还是早日嫁出去为妙,嫁进王家之后,王家二爷定不会让姑娘伤心的。 钟锦绣只挑了几张轻薄的字塞进了夹层里,将暗扣重新恢复原位,心里产生了几分满足感。 实际上她当初提到周公全的字,也是因为想到了王峥,如今倒是没有白费这一番折腾,总算还是把这份礼送出去了。 钟锦绣将这木匣子又给了那丫鬟,叮嘱了几句才放她离开。 “走,我送送你。”红梅边说边上前挽了她的手,一起出去了,显然是想打听打听老侯爷那边的态度。 毕竟钟锦绣回府之后,只和老侯爷碰过一次面,而且还是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根本没什么交流,所以目前对于钟侯府这位大家长,究竟是如何看待三姑娘的,还是一头雾水,若能从伺候老侯爷的丫鬟口中挖出点什么消息来,当然是最好。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红梅才回来,不过面色却不是很好。 “怎么了,那丫头给你气受了,还是老侯爷那边不太高兴?”绿竹看见之后,好奇的问了一句。 红梅摇摇头:“都不是,我还没来得及问呢。半道上遇见了姑太太和表姑娘,她们对那木匣子很好奇,若不是我拦着,表姑娘就要上手摸了。” 钟锦绣一听这话,眉头顿时挑了起来:“那丫鬟准备把东西送去哪儿?” “老侯爷的墨缘阁。” “墨缘阁在前院,她们二人住在后院,就算是去给老夫人请安,那也不是同一条路。这恐怕不是巧合吧?”钟锦绣瞬间就找到漏洞。 “是的,奴婢也这么猜测。等她们二人离开之后,奴婢又特地问了那丫头,原来她来的路上,也遇上了姑太太她们,一听说是侯爷让送来的,便不敢多言。看样子是一直站在半路上等着了。”红梅一向机敏,把事情打听清楚了才回来的。 钟锦绣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那母女俩还真的跟狗似的,鼻子灵得很,竟然这种事儿都被撞上了。 不过她们不敢碰老侯爷送来的东西,哪怕心底有猜测,也肯定不敢如何的。 “无事,若真的有什么后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挥了挥手,并不怎么在意。 012 帝王之心(重看) “外祖母。” 刚进了屋,陈黛就迫不及待的撒起娇来,语气里完全是哼哼唧唧的,嘴巴高高撅起,分明是不高兴。 “黛黛这是怎么了?”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立刻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让她坐近点。 “外祖母,外祖父今日悄悄给三表姐送东西了,放在一个黄梨木匣子里,我虽没看到里面是什么,但是光那匣子就知道不是凡品,出自大师之手。我与母亲在外面等了等,之后三表姐又回送了东西,我们问了几句,那两个送东西的丫鬟立刻一脸紧张,搞得神神秘秘的。”陈黛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压低了嗓音凑到老夫人的耳边。 “您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黛黛,不许拿这事儿烦你外祖母。”钟兰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句。 “娘,我又不是想要东西,就是好奇。外祖母,您要晓得的话,就告诉黛黛吧,不然我这晚上也睡不好了,抓心挠肺的想知道。” 老夫人的眸光闪了闪,伸手拍了拍陈黛的掌心,道:“你外祖父没说,不过那东西恐怕是有人拖你外祖父送的。” “咦,是谁?”陈黛这回是真的生了好奇心。 之前都是装出来的,她就是嫉妒老侯爷送东西给钟锦绣,却没她的份儿,想要给老夫人上眼药。 老夫人挥了挥手,旁边伺候的丫鬟们自动退了下去。 “你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倒也不是不能跟你说,不过这话可不能再多传了。” 陈黛立刻点头,老夫人便把她的猜测说了出来。 “王二郎心悦之人是钟锦绣?怎么可能?” 老夫人的话音刚落,陈黛就惊呼出声,连“三表姐”都不叫了,直呼姓名,并且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几分嫉妒。 不敢说全部,至少大半的望京待嫁贵女,梦中情郎皆是王二郎。 陈黛虽然还没正式见过他,但是光听坊间流传的赞美之词,脑海里已经幻想着那位郎君是多么的英姿飒爽。 再加上她这回进京,本就是为了说亲,虽然连王二郎的脸长什么样儿,她都不知道,但是却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他们二人相遇,王二郎抛弃之前心悦的女子,对她另眼相待了,结果现如今老夫人告知她那个女子是钟锦绣,真是冤家路窄。 “外祖母,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啊?没听说王家与钟侯府有什么来往啊。” 陈黛接收到钟兰的警告眼神,勉强收敛起心神,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了下来,卖乖地问道。 “此事千真万确,王家来放小定的时候,我也在场。”老夫人点点头,直接打破了陈黛旖旎的心思。 “不过这也是过去的事儿了。当初她还是金枝玉叶,如今可一样了。” “但是娘,这王二郎还送礼给她,并且是通过爹的手,可见对她仍然一片痴心。这小蹄子如今都猖狂得鼻孔朝天,若是再让她嫁进王家,恐怕永无宁日了吧。” 从方才老夫人提到王二郎,钟兰心里就不踏实,她就觉得老天爷真的不公平,凭什么好事儿都落到钟锦绣那死丫头的头上,而她的女儿却至今还没定下一门好亲事。 “放心,她不会得偿所愿的。若不是你们提起这事儿,我都快忘了。”老夫人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结亲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二郎喜欢她,王家人可不一定。等着瞧吧!” 老夫人虽然这个话没有明说,可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会对这门亲事动手脚。 “外祖母,这王二郎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好?”陈黛一个没忍住,还是把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老夫人只看了她一眼,就把她的心思给看透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黛黛,你还小,须知男人都是一个样儿。皮囊终究都是假的,他就算再好,也不适合你。外祖母已经替你瞧好了人家,再过些日子就让你们见上一面。” 陈黛动了动嘴唇,显然还想说什么,面上也透着几分不甘心。 什么叫再好也不适合她?若是好那便是适合的! 钟兰及时的轻咳了一声,阻止了她再开口。老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同时她也猜到了老夫人的意思。 王二郎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儿郎,若是谁能嫁给他,绝对好福气,至于不适合陈黛,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身份不匹配,陈黛高攀不上王家二郎。 *** 龙一跪倒在殿内,进行每日惯例的汇报任务,因为沈砚登基不久,朝臣们并不安分,因此龙影卫非常活跃,任务也较为繁杂,一条条的汇报下来,简直口干舌燥。 沈砚则端坐在案前,手边就摆着龙影卫整理的线报,他拿着毛笔,偶尔遇到需要注意的就打上标注。 龙一喘了口气,正经事儿都汇报完毕,就该最后一条有关皇上私事的了:“陛下,王家二郎王峥送了定情玉佩给钟三姑娘,钟侯府——”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忽听一道清脆的声响。 “啪——”的一声,沈砚太过惊诧,手肘撞翻了桌角的砚台,顿时就摔得四分五裂。 这道声音极响,就连被撵到门外候着的李怀德都听见了,他也顿时打了个激灵。 肯定又是哪位朝廷重臣做了什么混账事儿,才惹得皇上把杯子都给摔了。 “皇上——”李怀德轻声唤了一句。 “无事,不必进来。” 沈砚低垂着眼睑,看向一团糟的境况,乌黑的墨汁喷溅得到处都是,包括他的龙袍和龙靴上,就连用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也变成了几条乌漆墨黑的狼狈模样,好似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一般,一如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殿内的气氛几乎凝结了,哪怕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龙一,都有一种窒息感。 “继续,钟侯府怎么了?”终于,沈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漠然的道。 “钟侯府的老夫人派人悄悄去给王家夫人送信,言明此事,恐生变。”龙一硬着头皮道。 他怕皇上再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当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听到了九五之尊舒了一口气,明显是放松的状态。 龙影卫皆是耳聪目明之人,因此哪怕小小的呼吸变了,他们都能听出来,此刻高度集中之下,龙一的耳朵自然没有放过这道气息。 他的心也跟着落回了肚子里,气氛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又没头没脑的放松下来。 “唔,不错。”沈砚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遮掩住方才的失态。 “再探。” “是。” 沈砚挥挥手,让宫人们进来了,李怀德一眼就看到殿内被墨水给弄得一片狼藉,当下大惊。 也不知道哪位大臣要被制裁了,帝王一怒,经常伴随着血流成河。 宫人们无一表露出惊讶的情绪,李怀德领着人服侍皇上更衣,等再出来的时候,外殿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一滴墨汁的痕迹。 “李怀德,拟旨。” “是。” 很快笔墨便都准备好了,沈砚大笔一挥,写就一道圣旨,还让李怀德亲自去王家传旨,直接将王峥从正五品侍卫,升成了正四品,可见帝王的信任。 待旨意宣读完毕,王家全体都沸腾了,王夫人更是备了厚礼塞到李怀德的手里。 “老爷,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你可同意了?” 等人都散了,王夫人和王大老爷聚在一起说话。 王大老爷略有迟疑:“我同意有何用,铮儿的性子那么倔,他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亲事是他亲自求来的,能让钟三姑娘点头,他费了无数功夫,你又不是不知。如今开口要退亲,他怎么可能同意?” “老爷,您疼小儿子也不是这么个疼法,完全是害他。皇上这时候下旨升他的职,就是看中他,想要把他培养成得力的人用,帝王的信任来之不易。可如果二郎娶了皇上厌恶的女人,这份信任还能残存多少,恐怕还会生出无数背叛感。帝王之怒,王家可能承受?”王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眼见王大老爷还在犹豫,少不得要激一番:“常言道妇人之仁,怎么到了我家倒是换过来了?老爷,您莫在这种事上犯糊涂啊!” “行了行了,你决定吧,我不管了。只盼铮儿怨你的时候,你莫后悔。”王大老爷挥了挥手,明显是妥协了。 王夫人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是我十月怀胎拼着命生下来的,怨谁也不能怨我!” ※※※※※※※※※※※※※※※※※※※※ 高亮注意:这章大修过,之前看过的重看。然后好几位小可爱反应男主戏份太少,我就奋起给他加了将近五千字的戏份。分别在第6、9、10章,都是在末尾加了一段,看过的一定记得回去重看,否则12章接不上哈~ 如果还有任何问题,都请提出来,我会酌情考虑修改哒~爱你们,比心! 013 来者不善 在病重了这些时日之后,侯夫人总算是稍微有了起色,清醒的时间也变长了,不再是偶尔睁眼,却仍然迷迷糊糊的样子。 母女俩总算是有机会仔细说说话了,侯夫人瞧见她,先是抱着哭了一场。 “我苦命的孩儿,老天爷偏生要捉弄你,给你无上荣华却又夺走。偏生你爹混账老不修,娘这身子也不中用,你兄姐也都是苦命人,一家子原本就你一个顺风顺水的,结果如今也磨难重重。若是有什么苦,都让我一人受了吧,何苦为难我的孩儿们啊……” 侯夫人哭得都快晕过去了,兴许是病糊涂了,往日不敢说的话,也全都发泄了出来。 钟锦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直温声安抚她,心里除了心疼之外,还涌起诸多的无奈。 能嫁给钟侯爷,她娘的身份也不算低,可这门亲事毕竟是老夫人促成的,因此这其中的坚信也唯有经历的人才知晓。 当初给钟侯爷说亲的时候,老侯爷是想挑个性子泼辣的姑娘,哪怕门第稍微低一点也不怕,一定要能管住钟侯爷才成。 但是事与愿违,最后钟侯爷亲自挑了娘子,还说一定不会后悔。 侯夫人门第虽高,可惜娘家不在望京,乃是远嫁,再加上性子说好听的叫温柔善良,说不好听的那就是没什么主见好欺负,如果不是她生下的三个儿女全都出类拔萃,非常有自己的主见,帮了她不少,否则侯夫人这位置恐怕早就换人坐了。 “娘,您莫哭了,本就身子不好,病中应该常笑笑,才能好得快。” 钟锦绣见她总算是把那一阵委屈发泄完了,拿着绣帕仔细替她擦干净眼泪,这副模样活像是母女身份对调了。 “嗯,你回来了也好。不然成日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我也是担惊受怕的。如今你在我身边,至少随时能看顾到。你爹呢?是不是又去陪那个田娘子了?” 侯夫人哭完一场之后,很快又自我说服了,那是相当的乐观天真了。只想着出宫后不用遭受宫里的明枪暗箭,却完全不想想这侯府里的龃龉可不比宫里少,甚至因为钟锦绣没了高贵身份的庇护,过得会更加凄惨。 听着亲娘这番话,钟锦绣也只有苦笑了,她娘是真正的傻白甜,若是嫁给正直又有本事的男人,兴许能永远当个乐呵呵的夫人,保持着这副好心态。 偏偏她嫁了个不成器的,只能被迫的忍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和压迫。 “没呢,我冲着爹发了一通火,他暂时还待在府里。我和老夫人说好了,没有您的同意,田娘子入不得府。您就放心吧。” “好,不愧是我的闺女!自从你大姐出嫁之后,你爹对我就越发差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如今幸好你回来了。不过你毕竟是晚辈,不要经常训斥他,你爹要面子。还有这事儿也不全怪他,主要还是那田娘子存心勾-引人,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等她说完,钟锦绣已经打断了她的话,边说边扶着她躺下:“娘,你病还没好,大夫交代要多休息。躺着吧,不要说太多话,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钟侯爷是什么色胚,母女俩都清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侯夫人还能说出这种替他辩驳的话来。 真是可笑又可恨。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善良到懦弱,懦弱到是非不分。 甚至若是田婉晴在她面前哭上几句,说不定侯夫人都能善心大发的妥协。 若是之前,钟锦绣必定已然对她发火了,恨铁不成钢,可是看着亲娘这张还在病中苍白的脸,她如何都说不出重话来了。 “锦绣,你生气了吗?” 侯夫人乖乖地躺下,握住了她压被角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钟锦绣不由得鼻头一酸,心底的怒火全都散了,太过善良的人总是那么敏感,害怕别人不高兴。 她只不过表情僵硬了些,侯夫人立刻就察觉到了,害怕她被自己惹恼了。 “是我替你爹说话,让你不高兴了吗?我也知道他混账,可是他对我不好,但是对你们几个孩子却极好,我受些委屈没什么的,只要他对你们好,我就好。你不要太跟他发脾气,以后你在这府里受了委屈,还能找他为你做主的……” 侯夫人轻声细语的劝她,甚至还摸了摸她略尖的下巴,低声道:“瘦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心疼你。娘,做人要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活。”钟锦绣的眼眶微红。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什么为自己活,只要你们仨都好好的,我就高兴。也不知道你姐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你小外甥——” “嘘,睡吧,什么都别想。”钟锦绣压低了声音,不再让她继续说下去。 侯夫人还在病中,又痛哭了一场,早就没什么力气,很快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等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了,钟锦绣的眼泪才肆无忌惮的掉了下来。 钟侯府里最大的好人,便是她亲娘了,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好人注定过得不太好。 她被撵出宫,被晋阳折腾,和老夫人交锋,都不觉得难过,这些都是一点小磨难而已,只要跨过去,让他们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可是当她放在心上的亲人受苦受难时,她却涌起无数的难过,甚至还有无边的委屈。这份难受似乎把之前一直隐忍的情绪也都勾起了,眼泪就完全止不住了,而且还是泪流满面,无声的呜咽。 等钟锦绣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眶还是红的,眼睛也肿了起来。 “姑娘,王夫人方才到了侯府,如今正在老夫人院子里说话,老夫人让您收拾一下,待会儿王夫人会来瞧您。”绿竹见她出来,立刻凑过来在她耳边通禀了一句。 钟锦绣一惊,用锦帕按住了眼角,边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王夫人何时来的?” “来的不久,在老夫人院子待了估摸有一盏茶的功夫。” 实际上王夫人刚到,绿竹她们就收到了消息,毕竟王夫人可是王峥的亲娘,钟锦绣的未来婆婆,来钟侯府恐怕就是为了钟锦绣,所以老夫人那边才立刻派人过来通知。 可是当时钟锦绣正在屋子里哭,两个大丫鬟知晓也不敢打扰,先压住了这个消息,准备让自家姑娘发泄一番再说。 也幸好钟锦绣情绪调整得够快,否则红梅还真的要硬着头皮进来了。 “姑娘,您先捂一捂眼睛。”红梅拿来一块热锦帕,敷在了她的脸上,又动作麻利的剥了个刚煮熟不久的鸡蛋,轻轻给她在眼睛周围轻轻滚着消肿。 “姑娘,您换哪套衣裳?”几个丫鬟捧出几套衣裳,都是比较隆重的,毕竟是要见未来婆母,肯定要留下好印象的。 “换一件素净点的吧。”她挥手,重新挑了一件。 等一切收拾妥当,方才那个哭到眼睛红肿的人,已经摇身一变,从楚楚可怜的模样变成了精致高雅,明艳大方。 钟锦绣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这的确是长辈们会喜欢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 “三姑娘近来可好?”王夫人是个和气人,一进来就是满脸带笑的殷勤关切。 “甚好,多谢夫人关心。”钟锦绣回以一笑。 两人彼此见过礼,就都落座了。 “瞧你这孩子,明明都瘦了,还哄我说甚好。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叫我一声姨母都可,怎么还跟我说假话。”王夫人坐下之后,就仔细打量了她两眼,顿时满脸心疼的道。 “最近心忧我母亲的身体,所以才瘦了些,并无大碍。若是让夫人也跟着担心,那就是锦绣的不是了。”钟锦绣仍然十分客套,话说得非常漂亮。 王夫人跟她客气,她可不能顺杆子就爬。 能成为王家当家主母,还把整个王家管理的井井有条,王夫人可绝对不是什么和气人。甚至她还隐隐听过,王夫人掌家有道,手段颇为凌厉,哪怕是娶了个郡主进府当长子长媳,也被她压制得死死的。 这些年钟锦绣在后宫里可是看惯了,面上越和气的当家夫人,就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否则恐怕会得不了好。 更何况她们还是未来婆媳的关系,这天下间亲如母女的婆媳少之又少,倒是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闲话出不少。 “说得也是,冷暖自知。听说你喜欢吃糕点,我家厨子有道栗子糕做的极好,我吃着连御厨都不如她,就抄了方子送过来,你让底下手巧的丫鬟学了,何时想吃了何时做,刚出锅的时候味道最好!”王夫人边说边拿出一张纸来,显然是糕点方子,可谓心意满满。 钟锦绣也有些惊讶,万万没想到王夫人如此费心,连忙道谢。 两人之间的聊天氛围十分和谐,在周围伺候的人眼里,当真是其乐融融。 绿竹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心里欢喜不已:王夫人这般体贴姑娘,甚至比侯夫人这个亲娘都要考虑得周全,这成亲的日子赶紧定下来才好,让姑娘嫁进王家,肯定能享福的。 “对了,前几日我家二郎送你一块玉,我今日才知晓,可否让我瞧瞧?”王夫人似乎才想起这事儿来,不经意间提起。怕她误解,还特地解释道:“是这样的,他也是个毛躁的性子,我今日才发现他拿错了,送你的该是另一块。” 钟锦绣微微一愣,虽然王夫人描补了一句,可是她仍然心生狐疑。 不过那玉佩虽珍贵,却没有刻上她和王峥的名讳,无论送给谁都成,兴许真的拿错了。 她挥了挥手,绿竹立刻双手捧了个匣子上来,里面就安放着那块珍贵的白脂玉。 王夫人看清楚匣子里的玉佩时,眸光不由得闪了闪,伸手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夫人,可是这块玉佩?” “是,这玉佩乃是铮儿找了许久才搜罗到的玉佩,他还特地带去静安寺开过光呢。”王夫人边说边抬头看她,脸上的笑容却缓慢消散了。 钟锦绣本是笑着与她对视,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瞬间僵了一下。 王夫人手一松,只听“啪”的一声细响,那块玉佩便滑落了,直接摔在地上,瞬间碎成了几块。 纤长的梅花枝干从中断开,代表着双喜临门的两只喜鹊也分隔两地,原本极好的寓意,转眼间就化成了灰。 伴随着玉佩的一摔,钟锦绣整个人都跟着一抖,就好像她和王二郎的亲事,也如这玉佩一般烟消云散了。 ※※※※※※※※※※※※※※※※※※※※ 再提醒一次哈,6、9、10、12章都增加了男主戏份,在后半段,之前看过的请去重看,免得接不上。 这次男主的戏份很足了!大佬们看完记得点一下收藏哈,我急需~么么哒!感谢在2020-12-09 21:58:53~2020-12-10 22:3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楼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4 退亲已定 “哎呀,夫人小心。”绿竹立刻跑过去,蹲下来仔细地捡着,每一块碎片都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 虽然王家二郎送过不少礼物给姑娘,可这块玉佩的寓意不同,是姑娘恢复白身之后,王家二郎仍然对她用情至深的象征,这就是他们二人之间最重要的定情信物,缺一个角儿都不行。 “三姑娘,对不住了,手滑。”王夫人看都没看在她脚边捡东西的绿竹,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还是那样的亲和慈爱,仿佛方才真的是无心之举。 “无事。”钟锦绣抿了一口茶,压下心底的怒气。 “也是,反正送错了。这块玉才是我们王家要赠给三姑娘的。”王夫人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用锦帕包着的小物件,比巴掌还小点,估计也是一块玉佩。 钟锦绣只是轻瞥了一眼,并不接。 王夫人把锦帕推了过来:“这得三姑娘亲自打开才行。”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如夫人先说事儿,我再看有没有打开的必要。”她已经察觉到王夫人来者不善,这布帕里包着的东西恐怕不是什么让她高兴的,何必自讨苦吃。 王夫人挑了挑眉头,对于她的不识抬举,心底有些不耐,语气并不算好的道:“这美玉价值连城,可若是摔碎了就会变得一文不值,人也是一样。三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心心念念捡碎片的绿竹,动作顿时僵住了。 红梅看得着急,这丫头就是心眼实,为了主子心疼玉佩倒是没错,可这心疼完全用错了地方。王夫人摔得何止是这玉佩,而是姑娘的脸面! 况且这话也是指桑骂槐,摔碎的玉代表丢了长公主身份的钟锦绣,王夫人在骂姑娘一文不值。 钟锦绣倒是被她这番话给气笑了,“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明白,不用说得那般隐晦。你都把玉给摔了,还不敢指名道姓,我都替夫人累得慌。至于我值几文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玉佩是王二郎送的,是他在惦记着我,而不是我缠着他。夫人似乎找错人了。” 对于钟锦绣这种奚落和嘲讽,王夫人一时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在听了这样羞辱的话之后,她还能这般冷静自制,甚至是反过来挤兑一番。 要知道一般这样大的姑娘家,早就不堪羞辱,要么哭着找长辈,要么是直接被砸蒙了,任由王夫人摆布了。 可是钟锦绣不仅不觉得羞辱,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气势逼人。 “三姑娘,我儿自小就学的圣人之礼,最重承诺,哪怕如今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还是一根筋,硬要娶你。若我们王家是寻常百姓家,他这般任意妄为,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会体恤他。可王家乃是世家之首,虽繁花似锦,但实际上一直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王夫人酝酿了片刻,才开口。 兴许觉得钟锦绣不是寻常姑娘,也不能用寻常手段,王夫人谨慎了许多,收起了之前羞辱的态度,反而要打感情牌了。 “你是被新帝厌恶之人,而他是御前侍卫,得新帝赏识,护其左右。若是你俩真的成了姻缘,圣上见了他,何尝想不起与你的旧怨,再怪罪于他,甚至牵连到王家。哪怕是神仙眷侣也得成一对怨偶。我知道三姑娘是个心善的女子,绝对不忍牵连无辜。也当是我求你了,就主动跟他断了吧。” 王夫人起身,郑重其事的给她行了一礼,满脸都是情真意切的恳求意味。 “结亲结的是百年之好,可不是来结仇的。你二人下小定的事情,并未传出去,因此两家就当这门亲事不存在,也无人知晓。到时候你再嫁好郎,他另娶好女,都是不相干的。两家也可继续相互扶持,为皇上效力。” 钟锦绣一直没出声,任由王夫人威逼利诱,耍尽手段。 直到王夫人把该说的话说完了,直勾勾看着她的时候,她才抬手“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难怪夫人喜欢看戏,原来夫人是戏痴啊,夫人这一手堪比戏台上的戏子了。软硬皆有,再车上身后家族这张虎皮,真是好生的吓人啊。” 王夫人直接懵了,她首先怀疑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侯府姑娘竟然把她比作戏子。要知道她能当王家主母,年轻的时候绝对是望京贵女圈数一数二的人物,还从不曾听人这么说过她,如今却在一个小辈这里听到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睛轻轻眯起,脸上故作柔和的神情也收敛了起来,流露出当家主母的凌厉:“三姑娘,年轻人冲动的时候,最好少说话,否则真的得罪了人,可不是你一个小辈儿能受得起的。” “这事儿我本来只是通知你,你知晓好歹应下,便皆大欢喜。但若是你不应,那绝对是要吃苦头的。要知道这世道想要为难一个女人,简直易如反掌。特别是对一个丢了高贵身份,身边还没有长辈扶持的人来说,那更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你该庆幸自己背后还有钟侯府撑着,若不是怕碰碎了钟侯府这个玉瓶,你早就成了望京最不堪的姑娘家了。” 王夫人的语气十分冰冷,态度完全居高临下,好像只是在吩咐下人办事一般。 屋里的气氛极其冷凝,绿竹已经忍不住打颤了,也不知是被吓唬得,还是被气得。 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坐在那里的王夫人气势太强,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王夫人见她不语,以为已经把小姑娘给吓到了,心里顿时有些得意,又放缓了语气道:“三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行事,对吗?” 她深谙逼得太紧,恐怕会让钟锦绣触底反弹,所以这时候就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懂,太懂了。王夫人你神通广大,最好让我钟侯府满门被新帝厌恶,否则只要我活一日,就跟你儿子好一日。”钟锦绣笑了笑,属于她的猎杀时刻开始了。 “啊,也不对。若我钟家被降下大罪,看在我钟家先祖战功赫赫,帮□□打天下的份上,新帝也不能灭我满门,而是男人流放,女人充妓。夫人请放心,无论我为奴为婢,还是变成孤魂野鬼,我都会缠着你儿子,让他深深的痴迷我,继而让你们母子反目。若是能把你们王家全都给灭了,那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夫人,你说是不是?” 她一向软硬不吃,凡事按照自己心意行事。但是相对而言,若谁先冲她发难,还是用这种羞辱人的手段,那她只会百倍偿还。 王夫人的脸色发白,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像她这样的世家贵夫人,往常最避讳这种晦气的话,不吉利,听起来跟诅咒似的。 她长这么大,谁会把“灭门”这种话挂嘴边,偏偏钟锦绣这么说了,而且她还把自己给诅咒进去了,当真是一点都不害怕。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种话你也敢说,你就不怕你们钟家的列祖列宗听见,遭了天谴?”王夫人仪态全无,抬手指着她,目眦欲裂。 “钟家的列祖列宗若真的显灵,那也只会庇佑我这个钟家子孙,倒是你这个表里不一、仗势欺人的王家夫人,要遭天谴吧?王夫人,您受人追捧太久,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我钟侯府?” 钟锦绣连续反问两句,让王夫人连坐都坐不住了。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也幸好从玉佩摔碎之后,屋里伺候的人就只剩下双方的贴身大丫鬟,都是亲信,不会把这番话传出去。 看着王夫人那略有惊慌的模样,钟锦绣顿时觉得无趣,既为她,也为自己。 放狠话谁不会,王夫人没那个本事让新帝厌恶钟侯府,她也没心思吊着王峥。让她厌恶到想找不痛快的是王夫人,可王二郎是无辜的,何苦让他这个望京玉面郎成为两个女人之间争斗的牺牲品呢? 钟锦绣冷静了下来,替王夫人和自己倒了两杯茶,沉声道:“之前是我小瞧夫人了。夫人不是堪比戏子,而是比戏子更神通广大。毕竟戏子只无情,您还很无义。无情又无义,还满口大道理,我这个晚辈都替您害臊!” 王夫人听她又在辱骂自己,火气又冒上来了。这个小贱蹄子嘴巴真的利如尖刀,骂人不带脏字,但是却处处把她堵得不行。 古语有言: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王夫人无情又无义,可不就既是戏子,还是个婊-子。 “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们王家看起来好得很,不像是气数将尽的样子,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至于我与王二郎的亲事,你回去带话给他,就这么作罢吧,我坚决不会纠缠,也不会主动与他有往来。但是——”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显然是方才放狠话把力气给用完了,如今只想快速结束这场让人作呕的会面。 王夫人听到这番话,还没松口气,便听到“但是”这两个字,顿时又紧张起来。 “但是什么?” 钟锦绣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王夫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但是他如果敢主动招惹我,无论是偷偷送礼,还是约我见面,亦或是巧遇上之后对我纠缠不休,我是不会客气的。” “这回我不是说玩笑话,王夫人,请你看好了你儿子,并且让他断了对我的所有念想。我的尊严和骄傲,不允许被践踏第二次。” 王夫人怔了怔,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冷然的年轻姑娘,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 虽然得偿所愿,可是王夫人的心里却并不欢喜,反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钟锦绣不愧是在深宫里养大的金枝玉叶,她身上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场,真不是其他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哪怕是他们王家引以为傲的嫡长女也不可与之相比。 若不是她与新帝有旧仇,哪怕她不是长公主,王夫人都能点头答应让她进门,毕竟这样的儿媳妇一出场,就绝对是全场焦点,气质出尘。 可惜了。 ※※※※※※※※※※※※※※※※※※※※ 奋笔疾书中! 015 孤家寡人 等王夫人彻底离开了,整个蘅梧院都还是一片让人窒息的寂静,别说外头伺候的小丫鬟,就连她身边的绿竹和红梅都不敢动弹。 “主子,您别难受。”绿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语调却在发抖,她手里还捧着那块玉的碎片,咬咬牙道:“这块玉找手艺好的匠人还能拼起来,王夫人来这里,王二郎全然不知晓,您若是不高兴,完全可以——” 红梅一听她提到王家人,眉头就挑了起来,连忙掐了她一把让她闭嘴,手心里都沁满了冷汗。 这丫头真是没眼色极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锦绣没说话,她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双眼发直,显然是在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绿竹的话。 “姑娘,您累了吗?要不奴婢扶您先去休息?”红梅担忧地看着她,姑娘莫不是被刺激狠了吧? “无事。”钟锦绣边说边拿过放在桌角的锦帕,王夫人临走前看了一眼这玩意儿,终究是没有带走,仍然留在了这里,就证明还是要送给她。 她轻轻打开了,柔软的锦帕里包着一块青白相间的玉佩,触手冰凉。 这是一块很普通的玉,普通到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玉,颜色不正,雕工粗糙,还略显狰狞,看不出雕刻者究竟想雕一只狗还是一头羊,反正看起来是个动物。 钟锦绣嗤笑了一声,“我该感谢她没有直接把从土里挖出来的原石送来吗?” “姑娘,王家这也欺人太甚了!奴婢这就扔了这东西!” 就连一向沉稳的红梅都忍不住了,上前就要拿过那块玉去扔了。她心底已经把王夫人骂了十万八千遍,什么狗屁的王家当家主母,看着像个人,却尽干些不是人的事儿,恶心至极。 “别扔,留着吧。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钟锦绣摇了摇头,叮嘱了几句,确定红梅不会气不过扔掉,才让她把玉找个地方收起来。 她非常明白,为何明明已经答应了,王夫人却终究没拿走这块玉,因为王夫人怕她反悔,要把这个充满羞辱性的东西留下,让她永远记住这次被王家踩踏的尊严和骄傲。 在王家人的眼里,她就像是这块低等的玉佩一样,落在地上都嫌硌脚,根本配不上王峥。她钟锦绣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 “怎么在发呆?”一道轻柔又熟悉的嗓音响起。 钟锦绣猛然回过神来,一抬头便瞧见一位美人款步而来,看着那张脸上担忧的神情,她的鼻子瞬间一酸。 “阿姐!”她立刻起身,快走了几步迎上去,姐妹俩手拉手。 “你今日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门口迎你。”她引着长姐坐到了椅子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 “都多大的人了,不需要迎。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钟锦绣立刻抬起头,长姐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下巴上,轻叹了一口气。 “尖下巴都出来了,这段日子,你定是受了许多委屈吧?” 钟锦绣冲她笑了笑,摆摆手道:“没有的事儿,我脾气摆在这儿呢,谁敢给我委屈受。我的小外甥呢?” “在府里呢,什么都好,就是能吃。” “能吃是福。” 姐妹俩话匣子一打开,就轻易合不上了,聊得都是一些琐事,钟锦绣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欢愉,就连前几日王夫人给她带来的低沉情绪都消散了不少。 “大姑奶奶,三姑娘,夫人请您二人过去呢!”有个小丫鬟过来请人。 钟锦绣拍了拍脑门:“瞧我拉着姐姐说话太高兴了,都忘了娘肯定等着了。” 姐妹俩相携而来,刚进里屋门,侯夫人就已经看着她们哭了。 “我苦命的孩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嫁去岑王府过得好不好?你生娃生了一天一夜,都不让人来通知娘一声,等生完了才说,你这是要剜我的心啊……” 无比熟悉的开头,依旧是真情实感的嚎啕大哭,钟毓秀立刻冲过去揽住侯夫人,轻轻替她拍着后背,免得亲娘哭到背过气去,侯夫人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儿。 “娘,我好着呢,夫君对我好,婆母和公爹对我也好。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您放心吧,大夫都说了,我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孩子也很好……”钟毓秀哄起侯夫人来那是驾轻就熟了,语气温柔又极有耐心,很快便稳住了侯夫人的情绪。 母女三人总算是能平静的说说话了,或许是两个女儿都在身边,侯夫人的精神头比之前更足了,话也多了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都已经快到傍晚了,钟毓秀不能再留了,为了防止侯夫人又哭一场,姐妹俩还联手把亲娘给哄睡着了,才手拉手一起出来。 “阿姐,你说人为何要成亲啊?成亲后你再回来,就好像变成了外人,就连称呼都变了,从大姑娘变成了大姑奶奶。我们要是永远都能在一起就好了。” 对于她这番抱怨的话,钟毓秀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傻话。我若不嫁人,怎么会遇到你姐夫呢?” 钟锦绣撅着嘴,并不愿意答话。 钟毓秀也知道妹妹其实并不是发牢骚,而是舍不得她离开。 “你若是实在舍不得,不如就跟我去岑王府小住几日?也当散散心了。” “不了,我不放心娘一个人留在府里,好不容易身体有了起色,可不能再出幺蛾子了。阿姐,你要多保重身体。” “我会的,你也是。多照顾好自己,如今的困难只是一时的,以后会好的。”钟毓秀替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眼神里流露出无数的爱怜。 这是她的小妹妹,从小就恣意骄纵的金枝玉叶,可如今偏生要她遭受这样多的磨难,只能感叹天意弄人。 “我也相信会好的,毕竟再差也不会比如今还差了。”钟锦绣笑了笑,虽然是极其的口吻,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酸。 “新帝如此记恨你,其实是因为——”钟毓秀主动提及此事,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是因为什么?” “世子妃,世子爷来接您啦!”有个小丫鬟来通传,打断了姐妹俩的谈话。 钟毓秀勾着唇笑了笑,脸上是无尽的温柔,她摸了摸妹妹的脸:“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被你说中了,惹人讨厌,所以才记恨你。” 钟锦绣被她逗得咯咯直笑,“阿姐,当了娘的人果然不一样,以前你是坚决不会这么说的。” “好了,我走了。娘这边就靠你了,若是有什么困苦,随时派人告知我,不要一个人硬撑。” “嗯。” 钟锦绣松开拉着的手,目送她离开,鼻尖又在发酸了。 姐妹之间的相处,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可以同塌而眠,尽情诉说彼此的小秘密了。 *** “近几日大学士苏大人常去青雾巷,恐——” 今日是龙二汇报消息,结果上首的人却听得并不仔细,相反不停的翻动着手上的文字消息,对于龙二口述的倒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龙二心里直犯嘀咕,老大来汇报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个待遇吗?是不是他今日这嗓音太嘶哑难听了啊,哎,昨日就不该控制不住嘴,吃那么多麻辣兔丁,导致他不止嗓子哑,还屁股痛。 “慢着。”沈砚直接翻到了消息的最后一页,国事虽然重要,但他还是想第一时间知道有关钟氏女的消息。 往常他还能矜持些,装模作样的瞄一眼就作罢,可是今日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整个人立刻坐不住了,直接打断龙二的汇报。 “岑世子妃回钟侯府,与钟三姑娘执手相看泪眼,送长姐离开时,三姑娘甚是不舍,泪流当场。”沈砚照着纸上的内容读了出来,眉头已经紧紧皱起,足够夹死一只苍蝇了,他不满的问道:“这消息谁写的,怎么这般文绉绉的?” 龙二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属下写的。” 他一时没分清楚皇上究竟是想夸他,还是要怪罪他。 每次总结消息的时候,他都因为写的太过粗俗被影卫所管理骂,结果落在皇上眼里,竟然处于文绉绉的水平,他真的很为大黎朝今年的科举考试的考生们担忧,九五之尊的水平看起来不太高的样子,那殿试的时候,天子不会瞎点一个当状元吧? “别整这些酸诗,哭了就哭了,还执手相看泪眼,这句是写恋人不舍分别。岑世子妃和钟锦绣是恋人吗?姑娘家最重名节,你再瞎写一通,朕治你的罪!”沈砚瞥了他一眼,冷声的警告道。 “是,属下知错。” 龙二的心情很复杂,看样子九五之尊不至于到文盲的程度,科考的学子们可以安心了。不过这毁姑娘家清誉这种罪,他可不接受,要不是皇上莫名其妙让人调查钟家三姑娘,那也不会有这几句话了。 九五之尊这是贼喊捉贼啊。 “属下继续汇报?” 殿内沉寂了片刻,龙二没忍住问了一句。 今儿影卫所传来的消息很多,他天没亮就挑灯起来整理了,他得抓紧时间说完,不然赶不上用膳的时辰了。 “啧,朕都不急,你急什么。你又不是李怀德!” 当然他迎来的还是皇上浓浓的嫌弃,龙二眨了眨眼,他一时之间有些没明白皇上的意思,等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哦,皇上不急太监急,他不是太监所以不用急。 龙二品了品,觉得这句话很有韵味,皇上果然是个文化人。 “她真的哭了?” “千真万确。” 沈砚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的?你亲眼看见的吗?” 龙二:…… 皇上这声音听着还算正常,可话语里却处处透着不满的意思。 “属下没看见,是凤一和凤二亲眼所见。” 显然那两位女影卫也有了自己的代号,而且一听便知是女子。 沈砚听完之后,周身的气势更加低沉了,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如此刻烦闷的心情。 他知道这段时日,自己的情绪非常不对劲。 对于钟氏女的莫名关注,让他做出许多难以理解的决定,比如让龙影卫亲自追踪她的动态,实际上一个被撵出宫的小姑娘,完全没有威胁,可是他却忍不住想要探知。 半晌,才听他嗤笑了一声。 想这么多作甚,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又小肚鸡肠的人,就算他对钟氏女产生了别的心思,那也无人能阻拦。 上首的人阴测测的道:“还真是姐妹情深,她是在讽刺朕孤家寡人,还克父克母了。” 龙二:??? 之前老大跟他说,皇上一遇上钟氏女就不对劲,他还不信,今日算是领教了。 皇上的脸,真是如同婴孩一般说变就变。 ※※※※※※※※※※※※※※※※※※※※ 快见面了,别着急哈~ 016 油头粉面 今日钟侯府的女眷们要去静安寺烧香拜佛,侯夫人还在病中不能去,就由钟锦绣前去替她祈福。 钟洁绣也从她的外祖家回来了,姐妹俩正手挽手在一起说笑。虽说两房之间有龃龉,不过这两位姑娘倒是关系很好。钟家三位姑娘的姓名里,唯有中间字不同,但也饱含了长辈们对她们的期许。 二姑娘钟洁绣也没有辜负这份期待,她聪慧又高洁,品性极好,只是偶尔会带着几分小促狭。 “两位表姐,我与你们同乘吧。”陈黛打扮的极其明艳,笑意吟吟的走了过来。 她边说边抬手要去挽住钟洁绣的胳膊,那边姐妹俩却同时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陈黛的凑近。 “表妹,这可真是不巧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出门在外凡事都要讲究个排场,一辆马车里最多就坐两人,若是再多的话可就要被人笑话了。表妹还是与姑母一起吧。”钟洁绣笑眯眯的回了一句,语气极其温和,却瞬间让陈黛变了脸。这分明就是在笑话她乡巴佬。 “外面怪冷的,我们上车说吧。” 至于钟锦绣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两姐妹就这么携手上了车,把陈黛独自丢在那里,她跺了跺脚,才委委屈屈的上了钟兰那辆车。 “二姐可真是个促狭鬼!”一上车,钟锦绣就绷不住笑了。 “我也不想当这坏人,偏偏她做了这种事儿还要凑上来套近乎,我害怕她再瞧上我什么东西呢!” 钟洁绣摆了摆手,显然是被陈黛折腾了够呛。 “看出来你在躲她了,这去谢家住了一个多月,也多亏你那些表姐妹能忍你。” “谁让我讨人喜欢呢。我临走的时候,表姐妹们还不愿意呢,一直叫我下回再去玩儿。哪里像她,来当客人比主人家还横,就跟土匪进村似的,见一个爱一个,我若不给,还要去祖母那里告状。她这性子,可得好好治治。”钟洁绣撇了撇嘴。 “所以你就让她摸走了五色钗,还给我留信,让我来治她了?嗯?” 钟锦绣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张字条来,上面是龙飞凤舞的草书,乍看起来还以为是出自男人之手。 “哎,你怎么还没把这字条给烧了?快给我!”钟洁绣看到上面一行字,立刻抢了过去。 “我拿她没法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她把纸条藏好,准备回来销毁掉。 五色钗是她故意让陈黛拿走的,否则屋子里那么多伺候的丫鬟盯着,怎么可能被顺走一件首饰却毫无察觉,陈黛只是个柔弱少女,又不是学武的。 她知道以钟锦绣的性子,若是发现了陈黛戴着五色钗,必定会发火。 “只是我没想到你再回府的时候,处境已然很艰难了。早知道我就想别的法子了,不把你扯进来了。”钟洁绣有些歉意的道。 对于姝宁长公主来说,冲着陈黛发火,易如反掌,甚至陈黛这种人,左脸被打了,还会主动把右脸伸过去讨好她。 可是对于被皇上撵出宫的钟锦绣来说,那可就完全不同,陈黛不仅不会再巴结她,还上赶着来奚落。 “那我可得谢谢你这五色钗了,让我抓到一个陈黛的把柄,否则外室就进门了。” 钟锦绣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倒是钟洁绣听她这么说,脸色微变。 整件事情的发展,包括钟锦绣要外室去母留子一事,二夫人都跟她说了,还让她离三姑娘远一些,当然钟洁绣不可能听从的,只是对于两房之间的龃龉,她一个姑娘家是无法插手的。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咱来说说黑鸭呗。”钟洁绣唯恐勾起她的伤心事,促狭的心思又起,立刻转移了话题。 字条是她早就写好的,留在信得过的丫鬟手中,叮嘱她等三姑娘回府,趁机转交。 害怕中间出什么意外,她特地用的草书来写,哪怕传到了别人手中,也绝对认不出是她写的,但是唯有钟锦绣拿到,只看了一眼就猜出来是她了。 “黑鸭窃走五色钗。” 这句话里的黑鸭,指的就是陈黛,而且还只有钟家三姐妹清楚。 陈黛自小就经常被钟兰带来钟侯府串门,不过一直眼皮子浅,每次来都要从三位表姐那里带走许多东西,脸皮极厚,从来都不晓得什么是不好意思,都是直接开口讨要,哪怕被拒绝了,人家也不在意,下次还继续。 久而久之,钟家三位姑娘就凑在一起给她取了个诨号:黑鸭。 因为陈黛自小就长得黑,还是那种又瘦又黑,外加声音粗噶,跟人要东西的时候,嘴巴更是停不下来,嘎嘎的叫,跟只鸭子似的。 “今日去静安寺,是为了她吗?”钟锦绣也跟着笑了起来,转而又询问起来。 “应该是,之前祖母就说替她说好了人家,恐怕今日就是去相看的,没见她打扮得那么用心嘛,我们都是陪客。”钟洁绣点头。 钟锦绣嗤笑了一声,没说话,不过姐妹俩却都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陈黛穿得再好看,跟她们姐妹俩走在一起,也会黯然失色。 到了静安寺之后,果然如同钟洁绣所说,她们二人皆是陪客。 原本她们也待在厢房之中,等着男方那边的长辈到来,不过钟兰左看右看,见到自家闺女直接被比了下去,立刻提议让她们二人出去看看风景。 “终于出来了,这相看的是谁家啊?”钟锦绣长舒了一口气,提起了几分兴致。 “于家的幼子,根基在淮南,几年前才来望京,想要站稳脚跟,就得和望京的世家结亲。他家长子和姑娘们的亲事全都定在望京,幼子得宠,于夫人不想让再娶高门贵女,免得让幼子受了委屈,家世过得去就行,除了姑娘乖巧懂事之外,最重要的是得长得漂亮。”钟洁绣倒是打听得十分清楚,主要是她娘二夫人非常爱凑热闹,哪怕老夫人不喜欢说,她也从各方面探听到了。 “那可真不巧,陈黛没一条符合的。”钟锦绣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都轻笑出声。 “还说我是促狭鬼,你这张嘴可比我损多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公子,这位公子由小和尚引着,待看见钟家姐妹之后,立刻站定冲她们作揖。 钟家姐妹立刻回礼,在她们即将离开之际,忽而那公子开了口:“两位姑娘可姓钟?” 等他说完之后,似乎才察觉到自己贸然搭话有些失礼,立刻描补了两句:“在下姓于,冒昧了。” 钟洁绣比较年长,便主动开口道:“长辈们皆在厢房里,于公子跟着这位小师父去便可。” “两位姑娘这便走了吗?”这于公子再次开口挽留,视线停留在她们身上,似乎有些恋恋不舍,语气温和的道:“小生来迟一步,不如一同进去,也好让我给钟侯府的诸位贵客赔罪。” “不必了,这趟可与我们钟侯府无关,于公子莫弄错了。”钟锦绣也忍不住开了口,两人再次行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终于甩脱了于小公子,钟洁绣就忍不住开了口:“早听说于家这小公子是个纨绔,看样子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油头粉面,眼神也不清明。如今年纪轻,勉强能说上一句放荡不羁,若是年纪大,少不得要沦为色中饿鬼。”钟锦绣点头。 姐妹俩都忍不住皱眉头,倒不是她们俩要背后说人闲话,而是那于小公子实在不是个东西。 方才打了个照面,不过只说了两句话而已,那人的眼神至少在她们身上走过二十圈。 这已经不仅是没规矩了,而是非常的低劣,这种打量把她们当成什么人了,还以为是在青楼楚馆里挑姑娘呢。 说了两句就丢开不管了,反正又不是给她们俩说亲的,要操心也是钟兰母女的事儿。 二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山的小道上,这里明显是让贵客们赏景的,寻常香客进不来,只有这些世家大族的香客们可以进入。 小道两边种着郁郁葱葱的竹林,繁盛茂密,还有好几座供人休息的凉亭。 姐妹俩是难得的放松,分别对着周围的景色品评了一番。 “姑娘,有贵人请您去凉亭里叙话。”绿竹一路小跑了过来,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焦急和惶恐。 钟锦绣微微一愣,她今日出门就带了两个丫鬟,绿竹和红梅。红梅跟在身后伺候,而绿竹和钟洁绣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先去收拾落脚的地方。 这里凉亭虽多,但是总要提前查看一番,免得撞上不该遇见的人。 结果绿竹独自回来了,而且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回事儿?与你同去的丫头呢?” “贵人让奴婢与二姑娘在一起,您与红梅姐姐一起去,若是被人撞见了,就说是不小心走散了。”绿竹说完之后,就对着钟洁绣行了一礼表示告罪,凑到了钟锦绣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 这人倒是考虑得周全,姐妹俩交换了其中一个丫鬟,倒像是给彼此的见证。不是自己的丫鬟,肯定不会帮着她撒谎。 “是他,他怎么会来?”钟锦绣微微一怔,紧接着是满脸的惊讶。 这天下间最大的贵人来了,哪里能容她拒绝,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 沈石头:朕听见有人夸我大,哪里大?哪儿都大! 感谢在2020-12-12 22:27:59~2020-12-13 20:3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碎碎念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7 克妻之名 “锦绣,没事儿吧?实在不行我陪你去。”钟洁绣见气氛僵硬,立刻问了一句,面露担忧。 钟锦绣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无事,二姐,我去去就回。你在原地莫走,至于究竟是何事,待我回来,你问你的丫鬟吧。” “你去吧,若有难处就喊出来,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想来宵小之辈也进不来。”钟洁绣点点头。 她没有强求跟着,主要还是因为绿竹方才说了“贵人”两个字,能让曾经的长公主奴婢称为贵人的,估计只有宫里的主子们了,不是她能掺和的。 钟锦绣按照绿竹口述的方向,走了十几米终于是看到了那座凉亭。 亭外站着一个和气的男人,面容还极其熟悉,正是曾经对着她宣读圣旨的李总管。 “皇上,钟氏女到了。”李怀德转身冲着亭内的人通传了一声。 钟锦绣抬头看过去,亭中的石凳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色锦衣的男人,并未戴头冠,只用一根玉钗束发,透着几分简朴又寂寥的意味。 不过那人哪怕脱了龙袍,周身的气势依然不容小觑,此刻明明他孤身一人坐在那里,却仿佛身后站着千军万马一般,让人不敢轻易凑近。、 她抬脚准备进入凉亭的时候,忽然亭内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依旧是那双冷如寒潭的眼眸,瞬间就将周遭的气氛凝结了,也将她钉在了原地。 一些久远而又不愿意想起的记忆,在慢慢复苏,当年她的高高在上,与如今的落魄形成鲜明对比。 “进。”还是男人见她久不动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钟锦绣才提起裙摆走了进来,至于红梅则被留在了亭外,还在李怀德的示意下,又后退了几步,确保不会听到里面任何的谈话。 “三姑娘近来可好?”男人端起桌上的茶壶,亲自给她倒了一壶茶,慢悠悠的问了一句。 很明显这句话就是明知故问,钟锦绣过得如何,每日早晨都会有影卫将消息送到他的案头,甚至今日他能在此提前等候,也是因为获知了钟侯府此行。 “劳陛下挂心,民女暂时还死不了。”钟锦绣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除了方才猛然对上眼神时,她有些措手不及,生出了几分退却之心,等调整过来之后,她完全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悠然自得,哪怕这杯茶是皇上纡尊降贵亲自给她倒的,她也喝得极其坦然,跟喝下人倒的茶没什么区别。 看着眼前仍然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钟锦绣,沈砚不由得眯了眯眼,心中生出几分不快来。 “何止是死不了,朕观姑娘面色红润,想必日子过得还是不够苦。” 听着皇上这阴阳怪气的话,不止是钟锦绣,就连旁观者李怀德都不禁想生气。 听听,这是人话吗?狗的说不出来好吗?何必如此欺负一位姑娘家。 “民女一直以为皇上大人有大量,如今看来是民女认知错误。”钟锦绣的脸色一僵,显然也是恼了,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难怪人常说,咬人的狗不叫。 她当初就是太年轻,看到沈砚那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样儿,只觉得他讨厌,却没想起这句谚语,才导致今日如此境地。 皇上这条狗忍了好几年,总算是逮到了叫的机会,并且一叫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是条疯狗。 沈砚挑了挑眉,哟呵,这是讽刺他小肚鸡肠,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够胆。 “三姑娘这还委屈上了?”他竟是勾了勾唇角,笑出了声。 钟锦绣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只是皱着眉头看他,心里嘀咕着,这人莫不是被刺激疯了? 虽然当年她说的那些话的确难听,可也不至于因此把他逼疯吧,能在父母双亡那样恶劣的情况下,登上九五之尊的男人,怎么可能内心那么脆弱。 “看样子三姑娘还不知晓啊。你兄长不在府上,那你的祖父和长姐不曾跟你说过吗?朕为何对当年之事,一直耿耿于怀。”男人低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傻瓜一样,眼神之中甚至充满了怜悯和戏谑。 钟锦绣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了,语气有些急促:“皇上这是何意?请明示。” 难道此事另有隐情?不就是她说了几句难听话吗? “你们今日来静安寺为了何事,当年朕去侯府就是为了何事。” 钟锦绣微微一愣,紧接着反应了过来,今日来静安寺,是为了给陈黛相看说亲的。 “你见我阿姐是为了——”她轻声呢喃出口。 钟锦绣没有说完,她抬起头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否定的答案,可是对面的男人却含笑的冲她点点头,打破了她的希望。 “正是,要不然你以为朕一个外男,是怎么光明正大的进入后院,还是你兄长亲自带进去的。” “不可能,我阿姐怎么会与你议亲,当年——”她立刻就反驳,甚至语气有些激动,声音都猛然拔高了,透着十足的嫌弃。 在她眼里,当年的沈砚怎么可能配得上长姐。 沈砚虽是王府世子,后来又年纪轻轻成了王爷,可那也是因为他的父母祖父都离世了,他的祖父与太宗是亲兄弟,还曾争抢过皇位,差点被问罪。 如果不是先皇子嗣稀少,沈砚还是个让人避之不及的破落户王爷呢。怎么可能会与钟毓秀说亲? “当年朕配不上她?”他反问了一句,转而竖起手指摇了摇:“你祖父亲自上门说和,要把他的嫡长孙女嫁与朕。” “这更不可能,为何我爹娘也不与我说?” 钟锦绣还是不信,以侯夫人的性格,如果真有这事儿,恐怕天天挂嘴边叨叨了,哪里能守得住这秘密。 “这你得回去问你祖父。不过朕猜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太蠢了吧,这种大事在没成之前,肯定不能让蠢人知情,因为蠢人最容易坏事。你说对不对?” 男人直勾勾地看向她,脸上忽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似是叹息的道:“不过即便是不告诉,蠢人也能坏了这事儿的。当年若不是三姑娘那几句话,今日的钟侯府便是国舅府了。” 他一字一句犹如尖刀一般刺进钟锦绣的心里,若是阿姐真的当了皇后,钟侯府长房和二房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龃龉了,在绝对实力面前,老夫人根本兴不起风浪来。 至于钟侯爷养的那个外室,恐怕还没传出音儿来,就被老夫人给灭杀了,就算侯夫人同意外室进府,待钟毓秀知情,也不可能放过她的。 无上的权力和富贵,唾手可得。 甚至这沈家的江山,都有可能融入她钟家的血脉。 而她更不必遭受退亲的羞辱,长公主的名头,再加上新皇小姨子这层身份,只要她不造反,一辈子都可以作威作福。 “当年朕虽然一直有克父克母的名头,可还没有克妻这种坏名声。可是自从和钟侯府结亲不成,就莫名其妙传出了朕克妻。这里面也不知有没有你祖父的功劳,你瞧瞧,朕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无妻无子。三姑娘,你说朕把你撵出宫,还日夜盼你过得不好,这很过分吗?” 沈砚两手一摊,略显无奈的道。 若不是他本身就有威严,兴许还能摆出装无辜的神情来。 看着男人这神情,钟锦绣闭了闭眼,努力压制住心底的不甘和憋闷。 她此刻懊恼的情绪,比王夫人来退亲,还要打击甚深,几乎要把她憋得要吐出血来了。 丢了门亲事而已,至多颜面受损,心里对王二郎也有些不舍,但再多是没了。 她对王二郎的情分没到很深的地步,虽有可惜却可以及时收回,并没有心伤。 可面对丢了沈砚这个姐夫,她哪怕此刻就死了,也能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这件事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后悔也最难以释怀的一件事。 若是早知他这条臭虫能飞天化身成龙,当初她如何也不会逞一时之快,替自己也替整个钟侯府把他得罪死了。 沈砚端起茶喝了一口,觉得身心舒爽。 看着她不高兴,他就很高兴。后悔去吧! “陛下让民女来见面,只为了说这些陈年旧事吗?”钟锦绣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把情绪都收敛好了,哪怕她再懊悔到要吐血,此刻也不能表露出来。 往事不可追。 沈砚被茶水给呛住了,嗓子痒得很,却硬是忍着没有咳出声来。 他丢不起这人。 被钟氏女的话给气得呛住了,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 还硬撑着说什么陈年旧事,这丫头明明气得都快哭了好不好? ※※※※※※※※※※※※※※※※※※※※ 感谢在2020-12-13 20:30:28~2020-12-14 21:5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8 会面质问 “不愧是三姑娘,嘴上逞能这习惯,如今都没变呐。那朕就翘首以盼你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沈砚又灌下两口茶,把嗓子那股痒意给压了下去,面色平静的道。 “至于约你在这亭中见面,可不是朕的主意。朕也是受人之托,如今他差不多也该到了。”说完他就冲着李怀德使了个眼色。 李怀德拍了两巴掌,不过片刻后就有一位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走进凉亭里。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红梅,看到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时,不由得怔了怔,待看清楚这人是谁时,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王二公子。”她非常机敏的喊了一声,提醒自家姑娘。 钟锦绣的眉头瞬间皱紧了,那些被王夫人羞辱的画面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像是钝刀子一般切割着她的神经,让她头疼欲裂,根本不想见姓王的。 她有些恼意的瞥了一眼沈砚,终究是没敢瞪过去。 九五之尊如此小心眼,旧恨依然让她寝食难安,她可不想再添新仇了。 “站住!我不见你,你别进来。”钟锦绣重新坐下,直接背对着王峥,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想。 “陛下真是好本事,自己的亲事没成,倒是愿意给旁人做媒了?您今日没在脸上点一颗媒婆痣,还真是浪费了您干的好事儿。” 结果她刚坐稳,就瞧见对面坐着的男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娘的,她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惩罚她。 前有狼后有虎的,都是她不想多看一眼的人。 她显然是真的生气了,这话说得是冷嘲热讽,丝毫规矩都不顾,更不见当初对皇上的惧意,相反还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沈砚略有惊诧的挑挑眉,直直地看过去,对面的女子丝毫不退缩,还抬了抬下巴,无所畏惧的与他对视。 “啧。”他啧嘴了,似乎有些嫌弃。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长在她的脖子上,真的可惜了。 红艳艳的嘴唇也很好看,但是一开口就是尖酸刻薄的话,太可惜了。 “朕与卓然下了一盘棋,结果输给他,要答应他一个请求。君无戏言,朕也无法。不过此事三姑娘也怨不得朕,毕竟朕可没对三姑娘许下什么承诺,倒是三姑娘欠了不少情。” 卓然是王峥的表字。 沈砚施施然的起身,还顺手抚平了衣袖的褶皱,迈步朝外走:“既然三姑娘说朕是媒婆,那如今你二人见了面,媒婆可不能留了。李怀德他耳聋眼瞎,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当他不存在好了。” 说完之后,九五之尊很快便沿着小道走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王峥抬起脚,又要往里走。 “我说了我不见你,想必王夫人已经把事情都同你说过了,你又何苦来我面前羞辱我?”钟锦绣听见动静,立刻扬高了声音说道。 可惜她这话管用了一次,第二次却不管用了,王峥只迟疑了一下,仍然义无反顾的走了进来。 他站在凉亭内,离她有三步远,冲着她深深弯腰作揖。 凉亭外,九五之尊走的威风八面,确信亭内的人看不见他了,瞬间就脚步一转,藏到了竹林里,并且直接转身定睛远眺,可惜哪怕他能瞧见亭内的人影,却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将耳朵贴在竹子上,仔细分辨,也只能听个勉强,还得细细琢磨一遍,才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啧,麻烦得很。”他再往前走了两步,就不敢凑近了,毕竟王峥也是侍卫出身,再近就会被发现。 沈砚看着亭中坐着的两人正在交流,心头顿时涌起无数的焦急,忽然体会了热锅上的蚂蚁是什么感觉。 他打了个响指,瞬间身后就出现了一道黑影,正是龙影卫。 “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要一字不漏的跟朕说。” 沈砚吩咐的极为坦然,结果等他说完之后,身后的人却没动弹。 “怎么,要朕请你才去?”男人眼神不善的扫了一眼。 登时龙二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刻从竹林里消失了。 倒不是龙二有心抗旨,而是被惊到愣住了。虽说他们龙影卫最擅长听壁脚,可这种小姑娘小伙子因为亲事原因的私房话都去偷听,也太他娘的没素质了吧。 他当时真是没想到皇上能说出这种命令来,一度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一路飞驰到凉亭附近的阴影处躲着,龙二屏住了呼吸,头一次产生了愧疚感,作孽啊。 “锦绣,我母亲所说之事,我当日并不知情。想让人送信进钟侯府,却也再送不进去。我知她伤害了你,此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王峥极其认真的在道歉,声音里透着几分隐忍的语气。 钟锦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几乎让人窒息。 她喝了两口,才道:“不必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话说到那份上,再多的道歉也无用。你不该来。” “我必须得来,否则我害怕今生都会后悔。”王峥起身,郑重其事的说了一句,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都是认真。 钟锦绣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的时候,对面的男人不禁笑开了,俊朗的眉眼熠熠生辉,像是会说话一般,带着无限的喜意。 因为她愿意看自己一眼,而心生欢喜,纯粹又认真,很容易让人心折。 钟锦绣之前犹豫,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峥是一个光明磊落同时又有些单纯的男人,他之前在她面前就是这般,因为她与他多说了一句话,便欢欣鼓舞,还是肉眼可见的那种。 让她想起自己儿时养的一条小花狗,因为主人多陪它玩了一会儿,就不停地冲她摇尾巴,也正是因为这股单纯和认真,让她之前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是如今再看到这样的他,她却觉得非常棘手。 “锦绣,以后与你成亲的人是我,不是我母亲。如果你在王家住的不开心,我们可以另买宅院,离开那里,等你自己当家之后,就没人能给你气受。我也可以给你立下字据,我王峥这辈子绝对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唯有妻子一人,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他信誓旦旦的许下诺言,声音也是那般的铿锵有力,是能让任何女人都心动的甜蜜话语。 这样优秀的王家二郎,想要嫁与他的女子众多,更别提想给他当妾侍或者同房的了,如此体贴温柔又样貌俊朗的公子哥儿,谁能不沦陷呢。 可惜钟锦绣自从被王夫人羞辱过后,就彻底摒弃了“嫁给他”这个选择。 哪怕会有些受伤,她也能快刀斩乱麻,在那伤口没扩大之前,就彻底的挖掉。 她看着眼前认真的男人,心里生出几分怅惘。 多好的男人,她能看出来他说这番话是认真的,并不是为了一时欺骗,况且现如今的她,也不值得他这般费尽心思欺骗。 可是这话却不能多听,天真的让人发笑,若是她真的信了,那就是吞下一枚毒药。 她也真的勾着唇角笑了,明媚鲜妍的少女嫣然一笑,犹如盛放的鲜花散发着阵阵幽香,让人沉迷其中。 王峥也跟着笑了,他最喜欢她的笑。不,他喜欢她的一切,所以他最喜欢的是她。 “你同意了?”他有些激动的问道。 “在此之前,请王家二爷真实的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你问。卓然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知那日王夫人究竟是如何羞辱我的?”钟锦绣直奔主题,第一个问题出来,就把他给问住了。 “不知。” 钟锦绣讽刺一笑:“想必王夫人也不敢让你知晓,往常和善对人的她,是如何对我尖酸刻薄的。” “你可知那日我与王夫人已经彻底谈崩,甚至提到了不是你王家被灭族,就是我钟侯府被满门抄斩之事?” 当她的第二个问题出来时,对面的男人已经彻底僵在了石凳上,他动弹不得,脸色发白,再不见方才那股勇往直前的冲劲。 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和姑娘们,全都是倚仗家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满门抄斩的时候,没有一个能留下活口。 把家族的兴衰荣辱都带上了,那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就算望京城的其他勋贵死绝了,都不可能和对方联姻的。 “王家与钟侯府虽然不算盟友,可也没什么矛盾。我又是次子,府里都交由大哥便可,何故于此?”王峥沉默了片刻,才难以置信的问出声。 或许因为太过震惊了,他的问话都有些不清不楚,可是钟锦绣却听懂了。 背负王家是王家嫡长子,而王二郎相对要轻松些,他想娶钟家女,原本是可以的,为何会因为一次王夫人与钟锦绣的会面,就到了这种地步? 好像他娶了钟锦绣,两家就必会有一家要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一般。 钟锦绣挑挑眉:“若是王二郎闹性子硬要娶我,想必王夫人疼爱儿子,也会点头答应的,但是她心中必定十分不满。这种情绪当然舍不得对着你发,而是要对我这个狐狸精发了。你方才说日后可以搬离王家,那我问你没搬之前,对于长辈的挑刺,我是不是得百般忍让?就算搬离了,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逢年过节仍然得回去,长辈要是当着一家子的面儿给我难堪,你该如何自处?” 她直接下了一剂猛药,在提到成亲后的假设时,她丝毫没有任何羞涩之意,完全是极其冷静的发问。 不掺杂任何一丝儿女情长,仿佛此刻她说的并不是他们的亲事,而是在盘算一本账册而已,丁对丁,卯对卯。 ※※※※※※※※※※※※※※※※※※※※ 感谢在2020-12-14 21:50:34~2020-12-15 20:3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9 两人拜别 “不会的,我娘这人最要脸面,她不可能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儿训斥儿媳,我大嫂进门这么多年,哪怕偶尔犯错,我娘都是耐心教之,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好。”王峥立刻出言反驳,并且万分确信。 钟锦绣被他这急迫的口气,与天真的话语给逗笑了:“王峥啊王峥,你这话切不能当着你大嫂的面儿说,否则能把你大嫂气死。我记得你大嫂出自江南封家,那可是南方第一大族,族中闺秀皆是大家风范,贤淑良德,出过六位皇后,世家勋贵皆以娶到他家的姑娘为荣。” 王峥点点头:“大嫂的确出身封家,还是封家的嫡长女。” “嫡长女啊,那更是封家这辈的领军人物了,定是个八面玲珑、尽善尽美之人。她出嫁前,素有美名,想娶她的公子哥,能从街头排到巷尾。你说就这么个完美的娇美人,怎么进了你们王家,反而名声变差了呢?”钟锦绣笑嘻嘻的反问,纯粹是一副欠打的模样。 王峥下意识的反驳:“没有,大嫂仍然——” “哎,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从你的口中都能说出你大嫂偶尔犯错,那真相想必犯的错更多吧?况且又不是你一人之言,当初王家新娶的嫡长媳在宫宴上险些出了丑,这望京里几乎无人不知吧。也正是此事,让封家那些未出嫁的姑娘们被嬉笑了好一段时间。你说这么个顶顶伶俐的人儿,怎么会在宫宴这般重要的事情上出丑呢?”她的话一步步紧逼而至。 明明说得并不是他二人的亲事,可王峥却有种汗如雨下的感觉。 “大嫂那次是初进宫,非常的紧张。恰好母亲又生病在家,没陪她去,她担忧母亲身体,所以一时慌乱出了差错。” “是吗?王夫人虽没去,可是她身边的老嬷嬷可是一块儿陪着去了,你大嫂还能出差错,你们王家的水土挺克人的啊。据我所知,当时王夫人病了,是在交账给你大嫂管之后,你是王家人,你应该最清楚了。那账上不会是被你大嫂查出什么问题了吧?宫宴出丑后没几天,王夫人病就好了,还带着你大嫂给众人赔礼来着。是不是又查明了,账上没问题,只是虚惊一场啊?” 钟锦绣凑近了几分,直视着他,满脸天真的等他一个回答。 王峥却是面色青白交加,猛地从石凳上站起,周身的气压极地,显然他生气了。 “三姑娘非要说这些难听话吗?” 亭外一直关注情况的沈砚,看到王峥竟然激动的站了起来,他也跟着激动了。 他都把耳朵在竹子上贴得严丝合缝了,却依然听不全他俩的对话,急得直挠竹子。 再加上龙二那个憨货去听壁脚,竟然不晓得半途回来禀报,真的是蠢到家了。 他又打了个响指,这回出现的是龙八。 “你去把龙二换回来。” “皇上,属下不能离开,否则您身边会出现守卫漏洞。”真不是他找借口,而是不敢走,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再说三姑娘身边原本就有之前派去的两位女影卫,想必今日她与王峥的对话,明日一早就会摆到您的龙案上。” 龙影卫本身就人少,这又不是出远门,所以并不是全部护在皇上身边,而是依旧有人被调出去完成每日任务,龙二都走了,他再走,虽说周围还有明面上的侍卫,可若是有善于隐藏的杀手前来,恐怕就会被钻个空子。 沈砚浑身一僵,他都急得把那俩女影卫给忘了。 刚还嘲讽钟锦绣犯蠢坏了事儿,如今现世报就来了。 他捏了捏眉头,无奈地挥挥手,他已经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程度加深了许多,对钟锦绣的事情高度关注,导致他失了往日的冷静。 他之前的旧仇人多了去了,要么被他整残了,要么还按兵不动,暗暗布局。 从来没有一个像钟锦绣一样,他特地派了影卫去查,甚至故意引出和王卓然下棋,要他许愿,果然这个愿望就是来见钟锦绣。 实际上王家二郎当真是不了解昔日的姝宁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嚣张跋扈,性子乖僻得很,王夫人那么践踏她的骄傲,她是死都不会回头的。 反倒是九五之尊猜得很准,王峥哪怕见到了面,也只会把钟锦绣推得更远,彻底死心。 亭内的交谈还在继续,钟锦绣收起脸上的笑,也非常严肃的道:“难听话?那看样子是被我说中了?还请王家二爷见谅,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家的私事,而是我之前毕竟与你定了亲,总不可能两眼一抹黑就嫁进去,少不得多了解一二。” “这一打听啊,就发现你大嫂不愧是封家教出来的嫡长女,气度非凡,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婆母填不平这账,又要假装大度的把这个家交给她,只有使些小手段,让儿媳妇丢点脸,腰杆子不直,可不就不敢声张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个哑巴亏,用自己的嫁妆把这窟窿给填平了。结果还不算完,她第一回查账就出了错,在王家恐怕连伺候的小丫鬟都知晓吧,还连累娘家姐妹的名声,这日子过得多苦啊。王夫人真是女中豪杰啊!”她半真半假的夸了一句,极近嘲讽之能。 对面的王峥已经坐不住了,甚至站着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他双手扶在石桌上,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足见他有多么的恼怒。 偏偏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长嫂第一次查账出错,还发落了母亲身边的丫鬟,结果后来又说查错了,这事儿闹得王家后院不得安生。 甚至因为王夫人当时病了,大哥还对着大嫂发了一次火,家里气氛十分压抑,王峥这个做弟弟的不好插手,直接躲在侍卫所住了几日避风头。 他一直觉得是大嫂刚嫁人不懂事,可是如今听了钟锦绣这一席话,却觉得犹如当头棒喝,忽然清醒了。 原来事情的内幕是这样,母亲并不是没有露出马脚的。那账册一开始是实实在在有个巨大的亏空,大嫂指出来的时候他也看明白了。 只是后来一系列的发展,大嫂自己承认查错了,母亲又被折腾得病了,大家都忙着心疼王夫人,完全记不起之前的那笔烂账了。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站在母亲这头,并不会考虑得那么周全。 她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我当初是金枝玉叶,就算出嫁也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不用日日面对这样的婆母。可是我现在只不过是个侯府姑娘,出嫁就得住在王家。封家姑娘都得低头服软,像我这样的直性子,更是玩不过王家人的。王二公子,你行行好,别让我过这种日子成不成?” 王峥只觉得腿一软,颓然的摔坐到石凳上,过了半晌他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来:“成。” 声音沙哑,甚至还有些颤抖。 钟锦绣忍不住看了过去,就见对面的男人半低着头,眼圈已经红了,周身笼罩着极大的悲伤,像是被遗弃了的小狗一样。 往常总是英武不凡的王二郎,此刻变得这般脆弱,总是容易让人心生爱怜的,就连一直自诩为铁石心肠的钟锦绣,都有些不忍。 “王夫人很心疼你,就是不想因为我拖累你。这次因为她让你退了亲事,必定对你有愧,日后你选择的姑娘家,只要能说得过去,她必定都是喜欢的。”钟锦绣放软了声音,轻声细语的劝解了几句。 不过王峥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是丧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言尽于此,锦绣就此别过了,二郎珍重。”钟锦绣福了福身,冲着他行了一礼,再次唤了他一声“二郎”。 这个称呼相当亲昵,也只在之前他们定亲之后,日渐情浓,王峥哄她高兴的时候,钟锦绣会唤他一声二郎,每次听到都能让他欢喜好几天。 可是如今再次听到,他却丝毫没有欢欣的情绪,相反还像是被一把刀戳进心里一样,难受得很。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自此别后,他不再是钟锦绣未来的夫君,只是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王家二爷,甚至彼此之间还因为有王夫人的存在,产生了诸多的不堪回忆。 王峥立刻站起身,弯腰俯身作揖,极其郑重。 如果不是彼此并没有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否则这两人对拜的场景,看起来就像是在喜堂夫妻对拜。 020 赏赐安慰 “看样子朕来的不是时候啊,在这儿就拜上了?” 一道戏谑十足的声音响起,钟锦绣立刻皱紧了眉头,瞬间起身站直了。 “人人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不过民女瞧着,倒像是小猫一样,不仅走路没声音,还非常顽皮呢。”她这话音刚落,周围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特别是李怀德,心里暗暗替她着急。 哎哟喂,三姑娘,您难道被气糊涂了,没认清彼此的身份吗?这种话基本上是挑衅了。 钟锦绣倒是丝毫不怵,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陛下,您方才猫在哪根竹子后呢?这贴得也太紧了,脸上都留下红痕了。” 沈砚大惊,立刻伸手去摸,真的摸到了脸上两个印记,顿时心里暗恨。 朕的一世英名! “陛下来得可真是时候,想必您的武艺已是登峰造极,才能生就一双顺风耳,时机把握得这么好。陛下文成武就,大黎朝有福了。”她勾起唇角,慢悠悠地道,语气里是相当熟悉的阴阳怪气。 乍听这话,还真的分辨不出,她究竟是在嘲讽,还是夸赞。 哪怕细品过后,也难以归类,毕竟她前半句说皇帝不是龙而是猫,这能是什么好话,谁想当只病猫啊。 可后半句又明明白白的是夸赞,这是钟锦绣的老手段了,之前她就是凭借这种本事,在后宫里把与她有仇的主子们怼得憋气郁闷。 如今许久不用,甚是怀念。 “三姑娘还是这么不会说话,朕方才还在想,你如今想必心绪不佳,该宽慰一番。不过现在看来,三姑娘红光满面,得偿所愿,说笑的时候还中气十足,丝毫不见为难,应当是朕多虑了。”沈砚语气悠哉的说了几句,效果拔群,直接把亭内的两个人都刺激到了。 王峥是听到了那句“红光满面,得偿所愿”,只觉得万千支箭矢插在了心上,原来与他退亲,是让锦绣如此开心的一件事情,甚至还是她所期盼的。 至于钟锦绣则是因为他假惺惺的态度,说什么宽慰一番,都是放屁! 有本事把她的长公主身份还给她啊!狗东西! “君无戏言,这亭中之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皇上既说要宽慰民女,那民女就等着呢。”钟锦绣边说边俯身,双手摊开一副等着他赏赐的样子。 不仅偷听她和王峥说话,还被她抓住把柄了,坚决要从他身上掏出点好处来。 原本被她拆穿了,沈砚是极其不高兴的,完全恼羞成怒,可是见她在自己面前低头屈膝,摆出一副极其恭顺的模样,他的恼火忽然散了,甚至带着几分隐隐的高兴。 他都觉得自己这情绪反复,脑子有疾。 他垂眸不语,视线一直停留在钟锦绣露出的那一截后颈上,洁白柔嫩,像是刚做好的豆腐一样,完全是个诱惑的存在。 沈砚不禁抬手,伸向她的后颈,想要戳上一戳,好证明这触感是不是也像豆腐一样脆弱。 “皇上请息怒。”王峥一直在悄悄观察着,看见皇上抬手要去碰钟锦绣的脖子,瞬间惊了,直接跪倒在地。 他以为九五之尊被气到要掐死钟锦绣灭口。 不提王峥,就连李怀德都紧张的憋着一口气,已经在心底准备好替三姑娘哭丧了。 好好的姑娘,光长美貌了,怎么脑子如此不清醒,狗皇帝看起来像是个大度的人吗?每日都追踪三姑娘的消息,就盼着她过得不好,她还火上浇油,可不就要丧命了。 沈砚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缩回手。 “朕没提前准备,寻常东西恐怕也入不了三姑娘的眼,也就身上这块玉佩还能上点台面。”他直接将腰带上系着的玉佩解了下来,放到了她的手中。 在放下玉佩的时候,男人的指节碰到了她的掌心,两人的手都微微颤了颤。 钟锦绣是没想到他的手竟那样热,不过不小心滑过而已,一触即分,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比之前王峥送的暖玉还要热。 而沈砚则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哪怕没有碰到后颈,但她的掌心也嫩得跟块豆腐一样。 他捻了捻手指,细细品了品。 嗯,还挺好摸的。不知整个握住会是什么感受? “三姑娘,珍重。”他留下一句,便转身离开,步子迈得极大,瞧着好像是龙行虎步一样,实际上他心底知道自己是逃走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发烫,原本威严形象已经岌岌可危,可不能再被她发现了。 沈砚走到一半又想起王峥还留在那里,顿时皱了皱眉头,都已经退亲了,还纠缠着姑娘家作甚。 “李怀德,你去把卓然叫回来,该回宫了。” “是。” 李怀德立刻匆匆小跑过去,却见亭内的两人在说话。为了防止皇上又问他具体情况,他厚着脸皮走了进去,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这是皇族男子佩戴的龙行玉,皇上应是给错了,我可以代你还给他,重新换一个封赏。”王峥看着她手中的玉佩有些出神。 显然他又想起了自己之前送的那块暖玉,皇上如今也送了玉,真是无比的讽刺。 当然皇上这块玉可比他的暖玉要贵重的多,此玉佩乃是身份贵重的象征,最好的和田玉制成,手艺最佳的大师雕刻而成,皇子和王爷统一为盘着的四爪龙,而九五之尊则是腾飞的五爪龙,这世上唯有帝王可戴五爪龙,钟锦绣就算拿了也没用,还得还回去。 他说完之后,就要伸手取过,没成想钟锦绣瞬间合拢了手指,缩了回去。 白皙软嫩的手包住了玉佩离他远去,似乎将他最后一丝希望也击溃了。 “多谢王二公子提醒,不过这玉象征了什么,我非常清楚。皇上既然给了,那我就得收着。他若要,也得是他亲自开口,否则无人能替他做决定。”钟锦绣冲着他礼貌的笑了笑,语气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王峥苦笑了一声,是啊,曾经的姝宁长公主,怎么可能认不出龙行玉来?还需要他多嘴提醒这一句! “李总管,你来得正好,托您给皇上带句话。下回见面的时候,可得准备好赏赐,才能把这块玉给换回去。”钟锦绣对着李怀德行了半礼,将玉佩随身藏好了,才提着裙摆施施然的出了亭子。 李怀德立刻冲她行礼,点头应承下来。 心里不禁琢磨着:这姑娘的性子还真是宁折不屈,哪怕都到了这步田地,仍然不灰心丧气,甚至还能从小气鬼九五之尊手里骗走一块玉,无论是皇上一时情急给错了,还是真的有别的意图,反正这对钟锦绣来说,会是个好机会。 “王侍卫,皇上在等您呢,要回宫了。”李怀德冲着还舍不得走的王峥道。 王峥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凉亭,脑子里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他和钟锦绣真的就此别过了,此后再无和她共度的余生了。 “稍等。”他走上前,拿起桌上钟锦绣用过的茶杯,用衣袖细细擦干净,贴身藏好,又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当是买下的。 李怀德:??? 你们一个个真的脑壳有问题哦,寺庙里的茶杯都非常简朴,有什么好收藏的? 哎,罢了,都是可怜人,想留个念想而已。 王峥终于出了凉亭,结果走了一段之后,又停下了。 “王大人,还有何事?”李怀德脸上虽然带笑,实际上心里已经催上了。 皇上肯定着急了,你倒是快点走啊,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方才锦绣在这里停下了,我就想瞧瞧是什么让她驻足。” 王峥回答了之后,也瞬间勾起了李怀德好奇心,他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结果看到一棵竹子被踹倒了,歪在另一棵竹子身上,甚至周围还留下几个很深的脚印,显然曾经有人站在这里停留过,然后因为什么事儿情绪波动,直接把竹子给踹倒了。 “咳咳,皇上等着呢,咱回吧。”李怀德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猜都不用猜,那把竹子踹倒的人必定是九五之尊了。 哎,皇上又在他自己不知情下丢了大人,而且还被三姑娘看出来了,就以三姑娘那种性子,估摸着下次见到又要奚落皇上了。 021 敲晕扔飞 沈砚快走到竹林尽头的时候,忽然被侍卫拦住了去路。 “皇上,外面来了个小公子要擅闯,侍卫正在撵他,您稍待。” “谁家的,这么不长眼?”九五之尊有些不快。 静安寺的后山一向比较受欢迎,毕竟景色好,而且还是佛门清净之地,不少信徒觉得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沾染了佛性,经常在这里走走很有好处。 往常若是没有贵人来,那就随便人上山的,可有贵人来,基本上就把山给承包了。 若是有好几家贵人在,那肯定是最有权有势的能够拿下,如今皇家的侍卫在,无论谁都得让路,竟然还有不长眼的要硬闯。 “于家的小公子。” “赶紧撵走,回宫的时辰耽搁不得。”沈砚不耐地挥了挥手。 侍卫长回到竹林外的时候,于小公子还在闹,并且气氛十分紧张,他身后跟着两个下人,在扯着嗓子叫嚣。 “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就敢阻拦,识相点的赶紧让开!” “无论是谁,我家主人在山里,谁都不准进入。” 可惜守山的侍卫们完全不吃这套,语气严厉的喝止道。 另一个于家下人见不管用,立刻换了个套路:“钟侯府的两位姑娘进了后山,你们莫不是拐子要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拐走吧?快点让开,我要喊人了,到时候丢人的可就是你们了……” 于小公子拿着折扇在扇着,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见到侍卫长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怎么样,你家主人是不是同意我进去了?” 侍卫长直接用力蹬地,整个人就飞了过来,一下子把他劈晕了,终于让于小公子那张臭嘴给闭上了,他一抖手腕,手里的人已经飞了出去,直接摔倒在地,扬起无数的灰尘。 “把他们俩也扔出去。” 他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侍卫照做,这俩下人还没能喊叫出声,就已经摔晕了。 钟锦绣先在竹林里与钟洁绣汇合,原本丢失的那个丫鬟已经站在钟洁绣身后,显然也把她遇见了谁说了出来。 “你没事儿吧?贵人有没有为难你?”钟洁绣满脸的担忧,见到她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无事,我们歇一歇再走,免得撞上他们。”钟锦绣冲她笑了笑,还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吃起来,面上的神色极为镇定。 钟洁绣观察了片刻,见她安然无恙,也稍微放下心来,她很有眼色见钟锦绣不愿意说,她也不主动问,姐妹俩聊起了别的话题,倒是把气氛给缓和了。 *** 厢房内,原本聊得热络的氛围,变得有些僵冷,哪怕二夫人努力在中间插科打诨,也没能让场子热起来,最后她索性不开口了,反正又不是她家闺女说亲,丢的也不是她的人。 唯有钟兰还在苦苦支撑,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硬,坐在她身边的陈黛,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于夫人也是万分头疼,心里把自家儿子臭骂了一通。 混账东西,进屋后说了几句话,就心不在焉,看都不看陈黛一眼,甚至一直盯着窗外,就连钟家长辈们问话,他都爱答不理。 其实有双方长辈在,于小公子请安后说几句讨喜的话,就可以和陈黛前后脚离开厢房,然后在各自的下人陪同下,说上几句话有个初步印象,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偏偏于信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把陈黛看在眼里,之后更是主动提出要独自离开,说是看到自己的朋友,要去会友,明显就是拒绝跟陈黛近一步见面,这等于是当着两家的面儿,狠狠地打了陈黛的脸。 “我看,今日就算了吧。”最终还是老夫人开了口,“这是小辈儿们没缘分,不强求。” “对不住了,老夫人,改日我定压上那小子去侯府给您磕头赔礼。”于夫人长舒了一口气,立刻起身说起了客套话。 其实她知道小儿子这是没看上陈黛,毕竟这姑娘长得就算清秀,并不算绝美,小儿子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眼光高得很。 两家正准备散了,却忽然有一个于家的小丫鬟哭着进来了:“夫人,不好了。小公子和两个小厮被人敲晕了,扔在后山竹林外,也不知是谁干的。” “什么!快领我去,你去请住持!”于夫人连行礼都忘了,就匆匆跑出去了,显然是非常紧张小儿子,生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等厢房的门关上了,陈黛立刻垮下一张脸,直接哭出了声。 “呜呜呜,我再也不要来了,丢死个人了。他什么东西,一点规矩都没有,我还没嫌弃他呢,他倒是嫌弃我了。外祖母,娘,你们要替我做主啊……” 陈黛眼泪汪汪的,更多的是屈辱。 老夫人整个人也笼罩在低沉的气压之中,显然她也是被气到了,还从来不曾见过这般没眼色的小公子。 这不止是对陈黛的侮辱,更多的是对钟侯府的不敬。 “黛黛放心,外祖母一定替你做主。”她冲着喜儿招了招手:“你去问问方才领于公子进来的小和尚,于公子进来之前是否遇上了什么事儿?” 喜儿立刻领命而去,钟兰见老夫人很快就有了决断,不由得问了一声:“娘这是怀疑有人从中作梗?” “那于小公子进来的时候眉目含笑,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结果视线扫了一圈,在黛黛脸上停留了一下,之后态度就非常敷衍。我怀疑他是遇上了什么叫他高兴的人。” 听见她这么说之后,钟兰立刻点头,又对着亲娘表示了一番衷心。 看着小姑子一直拍马屁,二夫人不由得撇了撇嘴。 那于小公子分明是嫌陈黛长得丑,结果这母女俩不怪陈黛,还怨起旁人来了,就算于小公子遇到了什么美人,勾去了他的注意力,那也是陈黛没本事,连这种货色的男人都留不住,还想嫁到望京的世家大族里,简直是痴人说梦! 喜儿很快便回来了,只不过却有些踌躇,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究竟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不满地瞥了一眼。 喜儿立刻轻咳了一声,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问清楚了。于小公子在进厢房前,恰好撞上了钟家两位姑娘,三人还说了几句话。于小公子邀两位姑娘回厢房,被拒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茶盏冲着她扔过来,在她的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 跟编编商量啦,明天也就是周日入v,依然是凌晨更新,大肥章,希望大家支持正版吧。 今年疫情原因,行情不太好,恰饭困难,给一个大抱抱,希望我们都可以拥有手头宽的生活!感谢在2020-12-17 21:20:37~2020-12-18 19:4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花草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