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料理巫女》 楔子【修】 第一章楔子 是夜,明月高悬,森林之中只有夜行动物细碎的声音。 忽而一阵强风吹过,女人木屐踏在枯枝上的声音便近乎于无。 她的头发被红色缎带高高束起,一身战国时期再过平凡不过的女子装束。女人腰间別着一把坠着金色流苏的蝙蝠扇,红色的纹路像是流云一般,看起来能换几个红薯。 更奇异的是她腕间的铃铛,丝毫没有随着她手臂的摆动作响的意思。 恰逢是早松露收获的季节,这女子乍一看来不过因为贫困而胆色过人的穷苦人家。 不过能在深夜穿行于森林的怎样也不会是寻常女子。 这风引得四周皆是“沙沙”之声,夜的沉静已然被打破。 接而却是“咚”地一声,一重物从天而降,劲风吹得落叶四溅。 而那女人似是见惯了如此场面,娴熟地扬手遮面,“沙”地一下挡住飞溅的沙尘。 她气定神闲地放下遮面的衣袖,抬眼打量从天而降的物体。 从天而降打破平静的是一头白色巨兽,带着十足的血腥气。 那兽似是未料到竟然荒郊野岭地会见到生人,面露凶光,发出“赫赫”的威胁声。 若是寻常的农家少女估计是大叫一声,逃之夭夭,可这位可不是一般人。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强弩之末表演,羽生罗衣非常之久没有中过这种守株待兔的头奖了。 眼前这妖怪必定不是那种十几文可以打发的,这油光水滑的白色皮毛大概抵得上好几顿怀石料理。 它左臂被利器所伤,汩汩留着血,还有一道从喉头至腹部的刀伤,白色皮毛被血染得鲜红。 尽管重伤至此,它仍旧喘着粗气,血红色的眼睛凶狠地锁定眼前的女子,仿佛她一有异动拼劲全力也要上前咬断她细嫩的脖颈。 啧,还真是凶啊。 眼前的女子似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对峙的气氛,只是摸着下巴打量,好像在估算眼前的妖怪能卖几斤几两。 不过这个伤痕、这个切面看起来怎么如此熟悉? 啊! 是叫花鸡的刀法! 破开鸡肚往里面塞上炒香的用虾仁、肉丁、香菇和脆笋片和成的馅料,再用荷叶包裹。 这样做出来的三黄鸡就带着荷叶的清香和鸡肉的鲜嫩。 这只似犬非犬的妖怪好像正是从这种烹饪手法中死里逃生呢。 羽生罗衣正抚着下巴思考着叫花鸡的滋味。 那犬妖却在月光下化成荧光一片,在月光下化作一个银发男子,虽说凶眸不改,却是难掩英俊的容貌。 他卧靠在树干上,银色头发四散在右肩悬挂的白色裘皮之上,在月光下散着莹莹的光。 额间一轮蓝色弯月,脸颊各有两道紫色纹路,妖异非常。 羽生罗衣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凶犬变美人吗? 那男妖不知是因为感到威胁还是因为重伤的疼痛,剧烈地喘着气。 羽生罗衣勾起自认为明媚的微笑:“受伤了就不要逞强哦。” 那妖怪却当是听到新一轮的挑衅,瞳孔骤缩,突然暴起,右手成爪朝她袭来。 “叮铃”女人摇动手腕,方才随着走动一直安静的铃铛却突然发出清脆的声音。 朝她急速奔来的妖怪,倏尔睁大血红色的眼睛,似是遭遇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一瞬间疲惫袭来,他似是到了身体的极限,困倦到秒秒钟闭眼,只是止不住前奔的姿势,被羽生罗衣抱个满怀。 “咚”地一下被袭击,罗衣直接背后贴树,只觉得胸闷闷地疼。 她抱着男人坐下来,他已然失去意识,偏着头任发丝滑落,露出了尖尖的耳朵。 “伤的这么重,先好好睡一觉吧。” 不过,要先给些照顾人的辛苦费。 她伸手食指抵在妖怪的耳朵尖。 “温的。” —————————— 杀生丸许久没有这么深眠过了。 自从他从父亲府邸中搬出来,想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妖怪开始,便不允许这样失去警觉的睡眠了。 他应是怨恨那个偏心又软弱的老头子的,可梦见的却是老头子第一次带他俯瞰整个西国的时候。 他强大的父亲在他身边告诉他他统治的领土,少年带着被肯定的骄傲以眼丈量他之后统治的疆土,意气风发。 他是被一阵鸟鸣惊醒。 杀生丸眉头皱起,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眼上,身边还有令人不快的陌生味道。 他睁开眼,左臂空荡荡的感觉仍在,他心下一沉,止不住地暴虐袭上心头。右臂似是被什么东西枕着,微微发麻。 “嗯”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那个女人一手撑着他裘皮,一手揉着眼,一副刚刚醒来的模样。 阳光给她黑色的发丝上了一点金色染料,女人栗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 “早上好。”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女人方才竟是靠在他肩上? 这个蝼蚁般的人类,怎么有胆子?! 他双眼霎时间从金色化为血红,毒华爪直袭那个女人纤细的脖颈。 他杀生丸,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蝼蚁看到如此狼狈的样子。 “唰”羽生罗衣以母胎单身手速展开腰间的木扇,毒华爪在“嗞”地一声后,有些焦香。 杀生丸看着被什么灼伤的手掌神色复杂。 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看都应该是个人类… 罗衣以扇遮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与那双红色眸子尴尬对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杀生丸质问与他距离不过一丈跪坐在地的女人。 近到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女人颤动的睫毛,然后竟是不能伤她分毫。 蝼蚁人类特有的气味在鼻尖缠绕,这并不是他素来习惯的安全距离。 羽生罗衣看着眼前妖怪俊美的容颜,有些微妙地消气了。 这种残害救命恩人的恩将仇报行为,原本是应该好好惩戒才对,可是这个样貌脾气差一些好像也能接受? 好吧,身为颜狗总是不自觉的会优待美人。 “羽生罗衣。我的名字。”她将折扇收在手心,“暂时是你的救命恩人。” 杀生丸瞳孔骤缩,被蝼蚁告知是“救命恩人”还是不在他的认知里存在。 这种骄傲被折断带来的愤怒跟被犬夜叉那个废物半妖打败倒是不相上下。 “这种蝼蚁…” “不过,我是带着目的救你的。”罗衣见他神色不虞,话音一转,补充道。 果然,杀生丸仍是神色不虞地看着面前贪婪的人类。 “你是犬妖吧?”罗衣从包裹中掏出两个松茸,“我救你是为了要你帮我找这个。” 杀生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手中的黑色菌菇,突然暴起,划出尖利的牙齿,直袭那女人的脖子。 你把我杀生丸少爷当狗?! “唰——”蝙蝠扇展开,又是一阵烧焦的味道。 羽生罗衣背靠着树干,被暴躁的犬妖近距离围困着。他额前的毛发被檀木扇的结界灼伤,胸前的伤口裂开浸透绷带,却仍旧狰狞的显示着自己的獠牙。 年轻妖怎么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呢?! “怎么这么暴躁?伤口都裂开了。” 长得好是好看就是一点都不温柔。 杀生丸呲着牙,微微低头不善地盯着被他圈住的人类女子。 “叮铃”铃声响起,他一瞬恍神,肩膀被那个女人用扇轻轻一推。 缓过神来,已经屁股着地,被那个女人执这起右手,轻轻吹着,被结界烧伤的灼热感在她微微凉的手心中消散。 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杀生丸不悦地抽回在蝼蚁掌心的手,焦黑渗着血丝,随着用力地动作,更显狼狈。 “我不需要人类的救助。”他别过脸去,不想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我没有在救助你,只是在善后而已。”罗衣从包裹里掏出一束草药,塞进嘴里。 “好苦。”那个女人皱着眉口齿不清地说话,满口皆是苦涩的植物味道。 倒是和他断臂上的草药味道相似。 这只妖伤的颇重,羽生罗衣嚼草药嚼得下巴都要脱臼。 “我自然知道妖的治愈能力远超人类,所以昨日的是止血草,如今是止疼的清凉草药。” 杀生丸抿着唇,眼神无波地盯着这个女人的动作。 他如今重伤在身,眼前的心思难测,不过好像暂时没有恶意。 呵,可笑的是有恶意他大概也不能轻易扭断这个女人的脖子。 倒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果然是… 可恶的人类。 “草药很苦的,尽管是很厉害的妖怪也要少受一点伤才好。”羽生罗衣似是习惯了这种爱理不理的酷炫妖怪,自言自语地很自然。 “我倒是有听说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都有什么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这种畸形审美,要说真就是丑罢了。” 那女人自顾自地拉过他的手将药草涂在他的手心,杀生丸五指成抓强忍着一抓把这个聒噪的人类撕成碎片的冲动,只感觉掌心微微凉。 灼热似是减轻了许多。 “你有什么目的?”他开口问。 “为什么做这种多余的事?” 他原本应该是掐着这个人类的脖子把她抵在树上,一边看着女人因为窒息而痛苦的表情,一边问他想知道的事情的。 而不是像现在把头瞥到一遍,装作没有看见被拉起的双手。 还真是虎落平阳。 烤松茸【修】 第二章考松茸 “那个,你又为什么会从天而降呢?” “是缘分?神的旨意?还是命中注定?” 这个妖怪坐着的时候也比羽生罗衣高一些,她微微抬着下巴看向他琥珀般的眼睛,歪着头发出一系列灵魂拷问。 杀生丸:“……”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心情更不好了呢。 人类啊,从来都是在他三米之外就失了性命,这般提问倒还是头一回。 那女人的脸上洒满阳光,眸子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为什么笑呢? 是在嘲笑他的窘迫吗? 可恶的女人。 草药涂完,罗衣拿出帕子擦拭沾满药汁的手,闲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这个妖怪长得可真好看啊。虽然他额前的发丝有些焦黄,他眉间的弯月却像是真的在散发着光。 若是未有如此重的伤,再有一个正常的出场,必定引得一众少女惊声尖叫,带着花痴快乐的那种。 这样,好像此时放弃搭话机会有些可惜? “我是个巫女,救治伤员是我的本职,倒是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 “说到目的的话,好像没有一个说不太过去。像你这样的妖怪,大抵是很怕欠人类一些什么吧?”女子言谈之间带着对妖怪的熟稔。 杀生丸垂下眼,本职吗? 虽然羽生罗衣还是比较想要这位犬妖帮忙找光森林里的松茸,但是为了他的伤口着想,还是不要动怒了吧。 “不如我的目的是要你对下一个见到的人类怀有善意。” 巫女的声音带着女人的软糯,微风吹过她鬓角的碎发,带着她的味道绕到鼻尖。 谁会对蝼蚁怀有善意,这种入不了他眼的东西。 他转过脸,装作没有听见。 “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这位妖怪大人,请安心。” 羽生罗衣扶着树起身,不仅是坐久了腿麻,还腰酸。她伸了个懒腰,指尖触到低垂的叶尖。 “今天天气很好呢,是个适合赶路的天气啊。”罗衣看着手中孤单的两颗松茸叹了口气。“竟然只有两颗,嘛,不如…” “妖怪大人,不如用松茸来开始美好的一天吧!”这么一点儿带回塞牙缝都不够,不如就地黑幕,再装作无事放生过。 羽生罗衣想着松茸浓郁的香味愈发兴奋,眼睛放光,微微向着俊雅的妖怪,女人的发丝不经意的垂在他前襟。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这种期待的神情真是十分可笑,能轻易被食物取悦? 这就是卑贱的人类吗? “我不吃人类的食物,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杀生丸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类,眼神无波。 啊,其实妖怪大人你才是多余的啊! 罗衣在心里碎碎念,谁要跟萍水相逢看起来性格不太好的妖怪分享人间美味? 只是怕松茸烤起来这么香,万一这位闻到了之后记恨她吃独食那该如何是好? “妖怪大人是不可以吃蘑菇的妖怪吗?” 犬好像是可以吃蘑菇的吧?而且鼻子那么灵,她跑到十里外去偷吃大概也会被发现。 “嗖”地一道狠厉的目光射向她。 “呵”。接着是一声冷笑。 本大爷怎么会是那种低级妖怪。 罗衣仿佛看见妖怪俊秀的脸上打出了这样一行字。 “呐,吃东西也不是只是为了生存啊。”她把玩着两颗松茸在妖怪面前晃来晃去。 “妖怪大人没有吃过人类的食物的话,应该也不知道稻米的软糯,豚骨汤的浓郁,鲫鱼汤的鲜美,还有夏天梅子酸酸甜甜勾人的滋味。” “如果舌头能够尝到酸甜苦辣,身体又足够强健的话,不去尝试不同的菜肴不是很可惜吗?” “妖怪大人看起来年纪轻轻是觉得无所谓,但是要是之后有相熟的妖怪朋友约你去村子里横行霸道,他吃霸王餐,你只能在一旁等着,可多无聊。” “啰嗦。” 杀生丸索性闭眼靠在树上。 这个女人打不了,还聒噪,他重伤在身行动不便,再说拖着残躯换地方也太没面子了。 他就假装看不见。 他那软弱的弟弟被人类女子迷了心神,他可是没有那种卑贱的人类之心。 那女人似是也自讨无趣,脚下一阵枯枝折断的声音,走远了。 杀生丸望着天边翩跹的云,静待身体恢复力气。 —————————————————— 实际上罗衣是去河边洗蘑菇去了。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与她如今穷苦表象十分不相称的匕首,红色宝石在剑鞘中央,绕着家徽似的纹路,倒是这个战国时代难得一见的华丽,应当被某位贵族在手中把玩才对。 羽生罗衣毫无负担地用珍贵的匕首削起了树枝。 作为战乱时代的女巫,她倒是野外生存技能点到满格。不过同时作为一个追求味道的人类,为了发挥出松茸最好的香味,她的步骤精致了些。 先是将树枝削去表皮,露出白色的内里。在小河边寻一块平整的石头,将松茸切成片,在河水中洗净后,串在两根树枝上,放在先前准备好的作为器皿的叶子上。 翠绿衬着莹白,颇为好看。 河边的树枝有些潮,罗衣单手捧着叶子,一边走一遍拾零星的柴火。在那位妖怪身后五棵树的位置,选定地点,火石“嚓”地一声,枯枝噼里啪啦冒出烟。 等火苗窜高,她随手添了一点松针。被串起来的松茸片上还带着莹莹的水珠,遇到火化作蒸汽,带着被热气催发出的香气四面散开。 杀生丸有时候不知道这种遗传自老爹的嗅觉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 他闻得到花开一瞬间的香气,闻得到溪水和泥土气息,但是偶尔也会有些不喜欢的味道过来。 比如说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还有此时此刻不知名的香气。 羽生罗衣从袖中掏出油纸包裹的盐,轻轻一抖,细小的颗粒降落在焦黄的松茸上,在高温下不见踪迹。 羽生罗衣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松茸片,在香味的诱惑下勾一片入嘴。 “哟西,又是一次成功的料理。” 真是忍不住幸福地捂脸。 杀生丸头靠在树上,只觉得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 在他面前弄出一阵一阵浓烟,全然不觉在一个鼻子灵敏的妖怪面前是多么冒犯。 他又想起那个罪魁祸首弟弟,如果不是那个半妖,他现在早就可以一鞭把这个女人劈成两半。 “妖怪大人!要不要试一试烤好的松茸!” 那个女人眼睛弯弯,捧着绿色的叶子朝他奔来,表情倒是有些像他那个半妖弟弟开心地扑向母亲怀里时的样子。 “我刚刚试了一下味道,好吃得舌头都要咬掉!” 羽生罗衣一溜儿跑到银发妖怪面前跪坐下来,捧着冒着香气的松茸,嘴角上扬,满心都是作为一个厨师的安利的使命。 嗯? 这种好像为他上供名刀,重重求赏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他被人类奇怪的反应弄得愣了一瞬,偏过头:“不需要。” 羽生罗衣方才兴奋的反应、可爱的表情翻书般一瞬消失了。 这是什么?这是一个在野外都要精致的厨子的厨生滑铁卢吧? 怎么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 “松茸一般都是要等到秋天才会有呢,但是吃到梅雨季‘早松’会很幸运哦!”罗衣勾起一个友好的微笑,“我在遇见妖怪大人的夜里找到幸运的‘早松’,也希望妖怪大人能够幸运。” 她把叶子摆到地上,顺便顺着“我都这么关心你了,你还不接受,到底有没有良心”这个剧本演。 “妖怪大人,我正午之前要赶回城里。你伤的那么重,我也不能再看护周围的妖怪。”面前的女子抿着唇,十分为难的样子。她从碎布包裹中掏出一方木盒,揭开盖子是一阵稻米的香味。 “呐,这个是从村子里带过来的梅子饭团。梅雨时节的梅子特别甘甜,好像可以治愈抑郁的心情一样,饭团是山形的,在捏饭团的时候我有好好跟山神祈求平安哦。”羽生罗衣努力回想着那些贵族小姐向父亲讨要首饰时亮晶晶的眼神,当场试戏。 “希望妖怪大人早日康复。” 杀生丸只见到面前的女人眼睫毛像个小扇子似的无理由地闪着,继而背着她的行囊消失在森林里。 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那些人类的草药真的有效果,杀生丸的伤势倒是真的好的快了许多。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树上,可能是受香味引诱,可能是那个女人奇怪的闪睫毛频率是什么黑巫女的咒语,总之他的视线就停留在了脚边盛物的叶子上。 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之后的日子里,杀生丸都在后悔吃了这一片松茸。 他总是控制不住每每踏进森林都会深吸几口气,下意识地找有没有这种蘑菇。 回味无穷的东西,总觉得有一些危险啊。 吃妖怪的巫女【修】 第三章吃妖怪的巫女 战国是人类的黑暗时代,恰恰也是属于妖怪最后的光明时代。相比于翻云覆雨的英雄豪杰,作乱的妖怪似乎更多,不过两者似乎都微妙地享受这这个最后的黑暗时代。 身着常服的巫女站在城墙前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迎着微微刺眼的阳光勉强可以看见遒劲的“人见城”三个大字。 “哟西,总算赶到了呢!”巫女松了一口气,似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方才直立仿佛只是假象,一下子撑着腿直喘粗气。 “羽生大人!” 草丛里一道粗犷的声音出现,接着一个穿着盔甲,背着小背篓,大眼睛,顶着双小耳朵毛茸茸的生物一路小跑到女巫面前。 如果不是外露的尖利犬牙,乍一看过还有些小可爱。 “啊!狼野干酱!真是辛苦你了!”巫女接过妖怪送到的竹篓,里面的草药仍旧散发着清香。 “呀!还很新鲜呢!” “是的!”狼野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站在巫女面前等着发工钱。 “报酬说好的是四魂之玉的碎片对吧?”巫女似是并不需要答案就开始翻衣袖和衣襟,“在这里,给你。” 她从衣襟里掏出淡紫色的锋利碎片,放入妖怪的爪爪里。那碎片似是从什么圆形玉器碎裂而来,切面反射着阳光,熠熠发亮。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了这种能增强力量的碎片,带着微微的不祥气息,不过好像妖怪都十分渴求,就被她当做交易报酬了。 女人轻叹一口气,似是为了看起来沉甸甸地竹篓发愁。 她是人见城的巫女,名为羽生罗衣。 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游走在白与黑之间的迷人角色。 羽生罗衣站在沉重的竹篓面前,笑眯眯的朝城门口的守卫招手。 “啊诺,站在那里的小哥哥哟!” 过来当个苦力吧! 阔别三个月人见城如旧,行人如织,百姓看到归来的巫女热情地问候,把帮忙拿背篓的小哥挤得老远,羽生罗衣点头寒暄,直至走到一家名为“树下汤食”的食肆才堪堪打住。 正值午间,食肆中人声鼎沸,但比人声还要吸引人的却是菜肴的香味。 羽生罗衣深吸一口气,仿佛整个又重新刷了一遍漆,一扫三个月奔波的疲惫,又重新充满活力。 “哦呼!”手忙脚乱的侍应女拿着盘子的手一顿,看着站在门口逆光的女人瞬间热泪盈眶。 “羽生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小蝶好想你!”橙色衣服的小女孩张开双臂猛地朝羽生罗衣扑来,这种爱的冲击力叫罗衣退后一步,衣袂翻飞,一脚踹翻了静立一旁的竹篓,被埋在草药下的白胖人参轱辘轱辘地滚出来。 “小蝶你好像结实了不少啊。”罗衣掂量了一下怀里的人儿。 “羽生大人!”少女接着娇蛮地抱怨,仿佛又是一场打情骂俏的好戏。 竹帘相隔断的雅间,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呀咧,呀咧,这般大小的白萝卜还是少见呢。”是清朗的男音。 “是的呢,少见呢!”竹篓前蓦地多了两只表情鬼畜的式神,弯着眼贱兮兮地捂着嘴。 羽生罗衣把怀里的妹子放到一旁,一脚踩扁两只在她面前放肆的纸片人,一边撩开帘子一边朝着小蝶似真似假地抱怨:“下次遇见这种骗吃骗喝的神棍直接用扫帚打出去就是了,将药材拿到后厨去,顺便起灶烧锅水。” “是!”橙衣少女干劲满满,单手拎起竹篓风风火火地朝后厨奔去。 撩起竹帘的罗衣和雅间里盘着腿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身着白色狩衣,冠平安乌帽的男子正斟酒,水声沥沥入栗色陶杯。 “你总算是回来了,不然白吃白住又一天可是叫人有些不好意思呢。”男人端起陶杯放至对面,羽生罗衣面前。 罗衣秀眉一挑,抬起脚,原先被踩扁的式神“嗖”地化为两道,消失在男人宽大的袖间。 “路上遇见了一个英俊的妖怪,耽误了一会儿。”罗衣在对面落座,一杯饮尽面前的酒,顺便将杯子推还,示意继续倒酒。 “啧,还是这样粗鲁啊。”男人失笑的摇头,带动额前的碎发。 “我可是只对可爱的人温柔。”罗衣抬头打量对面的男人一眼,“无事不登门的花开院大人,倒是还差一点。特意在这里等着我,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罗衣酱还是这样无情呀。”花开院秀元收起调笑,语气一转,表情倏尔认真,“大阪城那位魑魅魍魉之主近来闹腾得愈发厉害了。又有好几个大名找到花开院本家重金雇佣阴阳师去保护他们如花似玉的女儿的肝脏。” “你和蝶酱都要小心些才好。”他将酒斟满,起壶的时候悄然漏了几滴在外,沿着壶口缓缓下落。 “是生肝信仰的妖怪啊。我以为我的名头已经够凶恶了,还有人打我的主意吗?我可是吃妖怪的巫女啊。”羽生结衣撑着下巴,将手肘放在桌上。“哪里像那些贵族少女一样可口呢。” “你倒是像路边的苍耳,放入嘴里只会扎舌头。”花开院秀元食指置于桌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木质桌面,无意识地打圈。 “说到恶名,你那位天才地宝养着的少城主身体可有好转?” 羽生罗衣凉凉地瞥了一眼对面胆大包天的阴阳师。 “呀咧呀咧,还是说不得。”花开院秀元一边摇头一边饮尽杯中的酒。 “身体嘛,倒还是老样子。”羽生结衣说道这里,垂下眼,有些不开心。 人见城的少城主人见阴刀是个远近闻名的病秧子,吹不得风,受不了热,但是拿刀的姿势还是利落的。 作为人见城的巫女,羽生罗衣自然需要对少城主的身体尽心尽力。 于是在某次降服作乱的蛇妖之时,她看着食材优质新鲜,拍拍手掌,托她的小弟运送回城和冬菇一起炖成汤给少城主补身体。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像什么作乱的野鸡精,蛤蜊精,野猪精都被她收了炖汤。 寻常人类自然是不能吃妖怪的,成精的妖怪带有或多多少的瘴气,食入瘴气会减少寿命。羽生罗衣自然不是一般人,作为一个净化技能被点满的巫女,她双手一拍,含有瘴气的牛妖肉就摇身一变变成油花完美的顶级和牛。 放在炭火烧热的铁盘上,滋啦一声,是和牛熨帖的肥美。 然后吃妖怪的女巫的名号传遍了西国妖怪之中,所幸羽生罗衣并没有什么狩猎妖怪的恶性行为。 用来煲汤的多为一些作恶的妖怪,倒是还有许多妖怪乐于同她打交道,那种被妖怪憎恶,伺机找她寻仇的情况倒是没有出现。 花开院秀元再一次在这位灵力强大的巫女脸上见到近于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叹了口气。 “那位病弱的少城主,真的守护得了你这人人有肉可食的小店吗?” 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会不会过得有些辛苦? 年轻的阴阳师想问。 羽生罗衣锤着酸痛肩颈的手一顿。 “他只要守护好他自己就好了。人人有肉嘛,不过是小蝶养猪有术。若是有人觊觎,将小蝶卖了就是。” 羽生罗衣想到那个画面不由得轻笑。小蝶倒真不是什么普通女孩子,除了力大如牛之外还附带一个养猪技能。 “阴阳师大人,不如担心担心花开院的教育大计吧。如今除了你,倒是没有一个能打的。当心百年不到,就断了传承。” 跟我比起来你才是那个要累断腰的那个吧? 羽生罗衣伸了个懒腰,扶着矮桌起来伸展筋骨。 “快点说,来找我有什么事?我要给我们少城主炖汤去了。” 花开院秀元抚着眉头无奈地摇头。 “我倒是真是有事相托,我打了一把剑,想借罗衣酱的灵力温养,要是能获得净化之力就再好不过了。” 花开院秀元将侧身的包裹放于矮桌之上,白色的锦布绣着祥云纹样,展开来却是一把铭文繁复的太刀。 “退魔刀?什么啊,这随便的刀把,不会是你院子里的青竹吧?”羽生罗衣倚在矮桌上,微微前倾,发丝飘在对面的阴阳师眼前。 “呀咧,被发现了吗?” “这把刀是用来斩杀大阪城那只羽衣狐的吗?我倒是常常从小妖怪那里听闻,竟然已经嚣张到不管闲事的秀元君都要插手的地步吗?”羽生罗衣拿起桌上的太刀,对着光指腹拂过太刀的背面,密密麻麻的铭文划过之间,微微发痒。 倒是把好刀。 “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弥弥切丸。” “十日之后差人来取。”羽生罗衣随便一个抛物动作,弥弥切丸被抛到阴阳师的怀里,她拉起衣袖,将散乱的头发盘起,然后宣布:“我现在要去煲汤了,秀元大人请自便,有缘再见。” 花开院秀元点着下巴望向仿佛奔赴战场的巫女,喃喃自语:“倒是不需要结缘,马上就要再见了啊。” 人参鸡汤【修】 第四章人参鸡汤 新年不过三月,老树守信,一场樱花雨如约。 明月空悬,月华如练,银色的清辉如雾般拢着院子里飘零的樱花。 面色苍白的男子曲着腿坐在廊间靠在杉木制成的柱子之上,他的水干袖铺在地上与夜空同色。 “要城里开一间食肆吗?” 乌发披肩的男人看过来,眼神似宁静的湖面。 “不如就开在初次见面的地方吧。” “那里也有颗樱花树,‘树下汤食上,飘落樱之瓣’,倒是很令人神往啊。” 男人望着云与月眉目舒展。 便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 在人见城东南角有一家名为“树下汤食”的小食肆,日薄西山,户户炊烟起,香气和炊烟仿佛都从这里始发。 砂锅里的鸡汤泛着浓香,老人参微微的苦被枸杞的甘甜化开,飘着黄色油花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 羽生罗衣将来之不易的唯一一颗松茸掐成丝,白色的菇丝仿佛融化般浸入汤汁中。她盖上砂锅,蒸汽一下被掩去。 “小蝶!过来看一下火,过一刻钟装进食盒里!”羽生罗衣一边摆弄着头发一边匆匆往房间跑。 “好的!罗衣大人!”小蝶的声音堪堪传到她耳中。 鸡汤入口最佳温度是出锅之后一刻钟,从城东到人见府也是一刻钟,羽生罗衣只有一刻钟梳洗,自然须得急匆匆。 她将长发盘起,取一支琉花簪固定,坠着珠子的流苏随着她匆忙的动作一下一下地触着脸颊。披上白衣,再将绯袴的蝴蝶结系好,倒是有几分巫女大人的模样。 外出这几月似是晒黑了不少,羽生罗衣望着橱柜上的口脂抿唇。 ————————————————————————————————————— 天色渐晚,又是坐在廊间听墙外人见城繁华的一日。 人见阴刀靠着杉木柱,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似是在等待什么。 “少城主大人,巫女大人求见。”仆从在他耳旁低语。 他颔首。 障子门被拉开,门后是阔别三月的女孩。 “少城主大人,别来无恙。”羽生罗衣带着食盒笑得像是初开的粉色樱花,带一点甜。 人见阴刀起身走进里间,下仆早已熟悉流程,熟练地摆上小茶几和两盏灯烛。 食盒被打开,饭菜的香气充盈整个房间。 人见阴刀却是悄悄看着对面的巫女。 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女巫服,手腕上盘着那串旧铃铛,额前微微汗,两腮带粉,唇上覆着蔷薇色口脂。 是“女为悦己者容”吗? 这个猜想倒是愉悦了他。 “游历还顺利吗?今晚做了什么吃?”食盒里的汤食尚温,罗衣的匆忙也找到了理由。 “之前在林子里偶然看见了品相不错的人参,用来煲汤了。” 不!这可是花了三片四魂之玉碎片才从妖怪那里换来的百年人参。 羽生罗衣云淡风轻地盛了一碗放至人见阴刀面前。 “这次出门倒是还找到早松,看城主大人什么时候吃到了。” “我记得罗衣开食肆的第一道菜也是鸡汤。”他用汤匙搅着奶白色的清汤,“不知不觉就过这么久了。” “是又开过了一年的樱花,所幸城主还没有吃厌。” 和室很静,下仆屏住呼吸似是生怕打扰,耳边就只有虫鸣和对面的男人搅拌汤汁的声音。 烛火跳跃,一闪一闪印着人见阴刀的侧颜,羽生罗衣突然想到了“烛光晚餐”这个后世词汇。 作为一个厨师当然是喜欢看客人大快朵颐的,尤其是像城主大人这样姿态优雅的食客,端地是赏心悦目。类似于人见阴刀喜欢坐在廊间听闹市嘈杂,羽生罗衣也喜欢撑着下巴看人见阴刀饮汤,便是她在乱世的片刻安宁了。 这位城主于她有一种让人想敞开心扉的魔力。 “这次出行还救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大妖怪。”她开口,“像是什么馅饼一样从天而降,结果是一只受伤的狗狗。” “罗衣还是这么喜欢小动物呢。”人见阴刀饮尽碗里浓郁的汤,发出赞叹。 小动物? 羽生罗衣回想了那个尖牙利齿坏脾气妖怪睡着的样子。 嘛,算是吧。 “今日听说大阪那边的阴阳师过来了。” “啊,是秀元,那边的妖怪闹得有些厉害,他托我照看一把刀。” “是生肝信仰的妖怪吗?” “大人也听说了吗?大阪里这里尚远,倒是不用担心民众的安全。”羽衣狐长期占据都城,他们这乡野之地倒是另有大妖怪守着。 “我之前收到了璎姬的信,那个小丫头好像经常受到妖怪的骚扰。” 羽生罗衣看向对面的目光一顿。 “璎姬?那个和城主大人有婚约的小姑娘吗?” 好像也是雇佣花开院家阴阳师的那位。 羽生罗衣收回撑着茶几的手肘,牵着袖子,揭开食盒下一层。 是两串糯米丸子。 糖浆的甜散开在空气里。 “那位女郎倒是拥有让妖怪垂涎的神奇能力呢。” 人见阴刀的未婚妻璎姬是倒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有治愈的神奇能力,倒是和她这种混在妖怪堆里的巫女是两个样子。 人见城的少城主自幼身体不好,城主自然也是为了他唯一的继承人操碎了心。寻遍名医都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后来听闻西国有一位公卿的女儿拥有治愈伤病的神奇能力,便花了大价钱将那位女郎千里迢迢地请到了人见城。 两人相见的时候羽生罗衣正好站在人见阴刀身后,有幸看到那位闻名已久的贵女。 是位可爱的姑娘。 不过可惜的是她的能力只能暂缓少城主的弱症,并不足以根治。但这已经很令人见城主见到希望了,他一挥手以半坐人见城为聘礼,成功让财迷心窍的公卿将女儿卖给人见城,成了人见阴刀这个随时可能被黑白无常拉去地府的病秧子的准未婚妻。 有个财迷父亲有好有不好,只要价格够高便能从他那里买来一个美娇娘,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更心动的筹码。 糯米制成的三色丸子还带着热气。 白色的丸子揉了砂糖,粉色的丸子是用樱花瓣和梅子汁和成,绿色的丸子添了抹茶粉和蜂蜜。 “好像自从食肆开张以来,就一直没能让城主大人看到樱花自然飘落呢。”每次都是被她粗鲁地摇落,要么是做成花茶,要么是小点心。 “也多亏了罗衣,不然怎么能一年四季都能见到樱花呢。”他笑道。 遇见羽生罗衣之前的日子,他只是在春天欣赏花开与飘零之美,直到这位巫女出现在他生命里,他在大雪纷纷的冬日里竟也能在茶杯里看到粉红色的花瓣。 这个女人像是奉着神的旨意飘进他苍白生命里的粉色樱花。 “我还带了红豆汤过来,吃不下不可以放在井里放凉哦,别又着凉了。”羽生罗衣垂下眼,拿出盛在素碗里的红豆汤。 “又不是小孩子。”人见阴刀失笑。 人见阴刀将装着丸子的青色瓷盘推到她的面前。 “有些饱了,我需要看你吃会儿,歇歇。” 从前也是这样,城主大人肠胃弱,吃不了一会儿。罗衣这时候就会大胃王上身,声情并茂地表演“这道菜有多好吃”,该赞叹的时候赞叹,该流泪的时候流泪。每每逗得人见阴刀失笑,多添几筷子。 少城主大人同从前一样,倒是她方才好像一直在刻意逃避有关未婚妻的话题。 羽生罗衣攥着绯袴,垂着眼。 “您担心地话,我去替大人看看璎姬吧。”她笑得温柔,“总不好让少城主大人在担心没有媳妇的日子里。” 她本就是要报恩,那么便要实现人见阴刀的愿望。 不过是去去大阪城剐了那只狐狸精嘛。 人见阴刀转茶杯的手一顿。 “那便再好不过了。”他复而笑道。 羽生罗衣拿起面前竹签串起的糯米丸子,饮一口红豆汤,口中发出赞叹。 “这酸酸甜甜的味道才是夏天嘛!” 这是有些不开心吗? 人见阴刀攥着带血的白色锦帕低低笑出声。 十二单【修】 第五章十二单 虽说嘴上说着去看看,结果却是颇为费周章。 羽生罗衣穿着十二单坐在牛车里,手里的绯色蝙蝠扇有些忧愁的一下一下打着手心。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再看一眼站在城楼上的少城主。 人见阴刀披着皮裘迎风站在城楼上,任风摆弄他卷曲的乌发,目送颇为华丽的牛车朝着远离人见城的方向走去。 目光相交的那一刹,羽生罗衣有一瞬的退缩,总觉得她的一些小心思在少城主皎如秋月的眼里无所遁形。 但她到底还是弯了眉眼,朝他温柔的笑。 毕竟又是一场持续数月的离别啊。 车中盛装的少女放下丝绸制成的车帘,端坐在车内,垂着眼睑,漠然看着染上蔻丹的指甲。 “她穿礼服的样子真好看。”人见阴刀脸色苍白地靠在墙上,看着牛车化为路上的一点。 “确实如此。”声音的主人并非是熟悉的仆从,而是一个身披狒狒袍的陌生男子。 人见阴刀压住喉头的腥甜。 “我还有多少时日?” “今日大人受风加重了病情,已经不到三日。” “三日吗?”人见阴刀站在城楼之上再一次眺望人见城的远景,目光所及之处林木荫荫。 “倒是要多谢你帮忙掩饰了,不然怕是瞒不过那个眼尖丫头。” “城主大人客气了,这毕竟是笔交易,自然要为您做到最好。”身披狒狒袍的男人看不清面目,却带着莫明的阴沉,语气里隐隐偷着诡异的兴奋。 “既然是交易,还希望你能够信守诺言。” ————————————————————————————————————— 既然打算去探望,便是有一劳永逸的打算,换句话说就是把觊觎那位贵女的妖怪一网打尽。 不过若是一个一个收拾倒是费时费力,不如给那些渴望力量的妖怪们另外一个大甜饼。 羽生罗衣摇身一变变成人见城城主收养的女儿,同住在山里的蝴蝶姬打好招呼,她便是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却身带异香的贵女。 车里藏着香膏,身边环绕着她重金雇来的蝴蝶演员。 倒是还蛮想看那先妖怪闻香而来看到的却是传说中的“吃妖怪的巫女”的表情呢。本来以为抓到一个柔弱的小肝脏,结果是个尖牙利齿的大魔王。 惊不惊喜? 羽生罗衣的恶趣味倒是将离别的悲伤冲淡了不少。 “我说蝴蝶姬,当心不要飞粉到裙子上哦。弄脏了可是要扣工钱的。” “罗衣酱!人家又不是臭蛾子,人家是福蝶福蝶!哪里有那么多粉嘛!我看你是想赖工钱!哼!” 蝴蝶姬倒是个关西土生土长的傻孩子,官话说得别有一番趣味,如今化作色彩艳丽的紫色蝴蝶停在她的肩膀上,正气得翅膀一闪一闪。 “我可是有信誉的女巫,怎么会赖账呢?要不要我用‘吃妖怪的巫女’的名誉来担保呀?”羽生罗衣带着坏笑。 “你!你!你!福蝶不好吃的!!我要跟红叶姐姐投诉你!欺负蝶!”她肩膀上的蝴蝶带着哭腔,快要被气的离家出走。 “咳,倒是跟红叶没什么关系,你这都没二两肉,勉强只能做个摆盘装饰。”罗衣点了点小蝴蝶的翅膀,这小丫头怎么有打小报告的坏习惯呢? “哞——”拉车的老牛突然停下。 羽生罗衣正想着纠正打小报告坏习惯的十个方法,思路便被突然出现的浓烈妖气打断了。 “羽生大人,有位妖怪找你。”护送车队的武士见惯车内的巫女同妖怪打交道,颇有些处变不惊的意味。 除了妖气,杀气也同样浓厚,估计是个寻仇的。 羽生罗衣收起调笑的表情,十二单漂亮是漂亮就是有些行动不便,她拉起裙摆,只来得及嘱咐蝴蝶姬。 “蝴蝶姬,躲进我衣袖里。” 帐子的隔光性出奇的好,以至于罗衣掀开车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阳光别样好,那位手执光鞭的坏脾气妖怪站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他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扬起,金色长鞭显现,不消一秒这位清贵的贵公子,就会变成出色刽子手,将曾经冒犯过他的人绞成灰烬。 “叮铃。”皓白手腕上红线缠着的金色铃铛发出一道轻吟。 杀生丸准备挥鞭的手一顿,随即琥珀色的眼眸因为惊异而睁大。 牛车里的华服少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茉莉香气,上着蔻丹的鲜红色指甲搭上他布有妖纹的手腕。 人类的体温比妖怪要低上几度,这个女人的手心于他有些凉意。 前几日在林中见到的灰扑扑的那个女人如今薄施粉黛,乌黑色垂发散在秀有银色团花的白色锦帛上,相比之下,倒是像两个人。 如不是同样胆大包天地抓住他的手腕,再以一种急切的姿势扑进他怀里的话。 “啊啊啊…”一边拿着奇怪手杖的扁嘴妖怪被眼前一幕惊得失去语言能力,“杀,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大人被一个人类扑倒了?!! 邪见跟随杀生丸大人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被吓得合不拢嘴。 这将是怎样的惨剧!这个女人的下场真是让他这个老臣目不忍视了。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羽生罗衣被木屐崴到脚了。 明明是准备像个救小哪吒一样帅气出场,结果变成了投怀送抱。不过下意识地握住人家的手腕,阴差阳错的阻止从结果来看倒也还不错。 只是如今羽生罗衣颇为尴尬地握着妖怪的手臂。 不过杀生丸……那个妖怪口中的西国少主吗? 那个跟半妖弟弟争遗产反被剁手的犬妖。 “妖怪大人伤势已经大好了吗?”她换上热情的语气说着颇为尴尬的寒暄内容。 “放手。” 只是那位妖怪大人杀气凛凛地看过来,套近乎的心思断了干净,羽生罗衣下意识地松手。 杀生丸漠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松开他的手,像是猫科动物捕食前蓄势待发的那一秒钟,甫一松开钳制,带着妖纹的手直袭那女人纤弱的脖颈。 然而接踵而至的并不是女人被掐住喉咙发出的呜咽。 “啪。”人类女子圆润的指甲更衬得妖怪的尖利,奇异的是当两者掌纹相接,却意外地契合。 十指相扣的时候,羽生罗衣简直像一个少不更事地小女孩,还颇为懵懂地眨了眨水润的眼儿。 “可恶。”杀生丸像甩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甩开那个女人的手,他好似许久都没有这样失态。 邪见吓得送人头杖都要掉了,杀生丸大人这是被微妙的反杀了?杀生丸大人怎么可以只是甩开手呢?不应该用毒华爪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变成一缕青烟吗? 羽生罗衣到底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开玩笑,这妖怪杀气这么重,哪里能说放就放呢?她悄悄将藏在大袖里的绯色蝙蝠扇展开。 “呐呐,我说妖怪大人是想杀我吗?”羽生罗衣站在穿着黑色盔甲披着白色裘皮的妖怪面前,不着痕迹的挡住他的视线。 “都没有一点点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杀掉了有些可惜吗?” “呵,人类有什么可惜的,你今日要葬身于此,想说些什么就趁着这最后的时间说吧。”杀生丸周身空气一凝,继而狂风大作,将一旁看热闹的绿色扁嘴小妖怪吹的东倒西歪。 羽生结衣展开蝙蝠扇,红色的结界凝实。 这个妖怪疯起来倒是个连自己人都折磨的,她身后的迟钝武士此时才后知后觉地露出惊怕的表情。 来者原是有事寻仇。 这事情倒是有些难办,她一人脱身倒是不难,可若任凭身后这些武家全军覆没,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我说这位妖怪大人,且不说之前的交集,如今刚见面就大动干戈,我很好奇原因呢。可是有什么地方招你惹你了?”罗衣以扇遮面,语气里尚带着好商量的意味,然而眼里却带着狠厉。 “哦?什么时候踩死一只蝼蚁也要有理由了?” 这种恶劣的态度,再加上打不过他的现实,真是相当的令人不快。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就从妖怪大人这里换我还有在场的这些蝼蚁的命吧。” 罗衣腕间的铃铛再次响起,蝙蝠扇收起,恰恰好点在妖怪暴涨的利爪之上。 “西国少主,杀生丸大人。” 你最近好像很多烦恼呢。 白露【修】 第六章白露 西国少主,杀生丸。 活在万千少女怀春梦中的男人,羽生罗衣听许多妖怪谈论过这位强大优雅的妖怪之主。 不论是美艳的,还是清纯的女妖似乎都幻想过这位贵公子为自己倾倒的景象,不仅要夜夜笙歌,还需要这位公子爱美人不爱江山,连枫叶林的红叶姬都不能免俗。 西国的女妖一边攀比着吸引这位贵公子的注意,一边惧怕他的冷漠,倒是颇为矛盾。 羽生罗衣久闻其名,顺带八卦若干,见面却是如此不期而然。 “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 羽生罗衣这话到没有任何轻狂的意思,迄今为止她已经帮上千的妖怪达成心愿了,用过的都说好。 杀生丸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扫过。 “是吗?我倒想看看身为人类的你有什么本事来替我实现愿望。”令人颤栗的贵公子缓了攻势,倒是难得地有了戏耍老鼠的心思。 “你说说看,我的愿望,若是我心情好,说不定能够饶你一命。” 真是如传闻中一般嚣张的男人。 羽生罗衣垂下眼眸,绯色蝙蝠扇半遮面,倒是有几分公家见多识广的贵女模样,可信度瞬间标高。 “你追求的是更强大的力量。” “呵。” 十个算命先生九个这么说。 妖怪不屑地冷笑出声,对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表示不屑。 “具体的话,你是在找一把称得上你的刀。”身着华服的少女摇着蝙蝠扇似乎是把握十足。 “威力十足,而且要让人闻风丧胆。”羽生罗衣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知道,我只是个蝼蚁般的人类,力量弱小到你不屑一顾。”这当然是谦虚的场面话,说着好像方才轻轻松拦下这个杀神的不是她一样。 “所以,这位大人,用来向你换取我和在场蝼蚁的命的不是妖刀,”蝙蝠扇轻和于手心,羽生罗衣下最后判词,“而是获得妖刀的方法,我可以为你找到那位传说中的铸剑师,刀刀斋阁下。” 杀生丸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女人似乎在仔细衡量她的价钱。 “你倒是对我了解很多。”那男人的语气仍旧带着不屑,杀人的姿势好歹是收了。 羽生罗衣暗自松了一口气。 了解倒也没有也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只是你看起来就不像个能善罢甘休的乖乖仔呀。 “那位刀刀斋大人虽然身为您父亲的旧部,但是据说有些胆小。”杀生丸仍旧是冷漠地站在原地,羽生罗衣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回忆着妖怪之中闲谈的八卦信息。 与其说胆小不如说是鸡贼,活到那把年纪的手艺人哪个没有搪塞眼前这种身份尊贵的妖二代的小心机。 这位脾气坏的妖怪大人杀去人家家里估计也只能打铁玩。 “想必杀生丸大人之前有过不少扑空的不愉快吧。”她手中的蝙蝠扇缓缓往下移,殷红的嘴唇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不过托人办事嘛,最怕投其所好了。” 一个老人家喜欢什么? 无非就是酒肉女人,有点爱好的拼命砸钱就是了。 这世上倒是没有什么拉拢不了的人,只是没有拉拢的资金罢了。 “先暂且留着你的命,不过如果失败了…”贵公子语气一顿,忽的勾起嘴角,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杀了你哦。” 华服少女在这种气势下示弱地垂下头,露出细白的脖颈,以示恭敬的姿态。 然而垂下的眼眸中却写着“真的好怕怕哦”几个字,全然反骨。 住在炎热山洞里的刀刀斋老人家最近十分烦恼,忙碌地打包行李,准备远行。 一把年纪了游历的热情早就没有了,若不是要躲老友留下的烂摊子,他如今还能悠闲的打铁呢。 他老朋友的儿子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着实需要人操心。之前为一把刀打起来,估计找上他也用不了多久。 刀刀斋叹气,可怜他的老胳膊老腿哦。 幸好还有一头三眼牛代步,他将包裹挂在锤头之上,扛着锤头敲着要去牵爱牛猛猛。 咦? 牛呢? “猛猛,猛猛。” 刀刀斋走出山洞,苍老的声音响在岩浆四溢的空地。 羽生罗衣就着岩浆的热度架着烤架一遍焙着干草,一边细细的磨刀。 “沙沙——”大眼睛的三眼牛嚼着干草乖顺的站在女人身边,双耳不闻磨刀声。 刀刀斋走出家门看到的这就是一副糟心景象,自家呆头牛正在萌萌哒站在屠刀面前吧唧吧唧地嚼草。 一个身着长裙的女人正蹲着磨刀磨得十分起劲,身旁唯一的活物就是他家牛牛,看起来性命垂危。 这样不行。 “啊诺,小女孩,这是我的牛。”两鬓斑白声音苍老的老人出现在眼前,他白色头发在头顶扎成一束,穿着青黑相间的宽大衣袍,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富庶人家。 “它吃了我的平风草。” 羽生罗衣眨眨眼,看着目标对象出现,一脸天真。 “既然你是它的主人,是不是应该找你赔尝?” 平风草是远近闻名的珍贵草药,以生长在风沙凛冽的悬崖峭壁而闻名。除此之外还是食草动物十分喜欢的草料。 刀刀斋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双目无神,倒是完完全全的老年痴呆形象。 羽生罗衣修眉一挑,虽说她的套路有些俗套,这是想装傻赖账? 她撑着下巴露出烦恼的神情,“原本是想用平风草来制酒曲的,被这只牛给吃了,看来这白露秘藏酒要断货了呀。” 羽生罗衣似是不经意间打开另一个铜制烤架上的白玉瓶,因为热气而躁动的空气带着陈酿的香气铺散开来,诱惑着好酒者薄弱的神经。 “这可是传说中饮遍千种佳酿的酒吞童子都赞不绝口的酒呀,老爷爷知道这酒为什么叫白露吗?” 女人挽着袖子轻轻摇动着瓷瓶里的清澈的酒,“因为它品起来有草木的香气,又像是清晨的露珠一样澄澈。这草木的香气来源便是平风草。” 刀刀斋喉头耸动,咽下一口津液。三眼牛猛猛已经完全沦陷,沉浸在自己美味草的世界里。 羽生罗衣轻笑一声:“老爷爷不如也来尝尝这让百鬼之首酒吞童子念念不忘的白露是什么味道吧。” “喝了这杯,了解这酒是多么难得,才好商量赔偿不是?” 清澈的酒酿在空中划出弧线,羽生罗衣斟了一杯推向刀刀斋的方向。 扎着发髻头发全白的老妖意志力倒是颇为坚强,刀刀斋眼珠瞟向自己的坐骑倔强地拉着缰绳。 “小姑娘,我还有急事,就先不喝了。” 他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如花似玉的人类小姑娘,这怎么看都是陷阱吧?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杀生丸男扮女装,总之还是走为上计。 “哞哞哞!” 可惜猛猛没有学习到他半点危机意识,三只眼里都只有焙好的平风草,倔强地站在原地,任他人拉老牛都不曾移动半分蹄子。 刀刀斋气的胡子都歪了,豁牙大骂:“蠢牛!都快要被煮了,还吃人家的草!” 羽生罗衣拿起方才被磨地锃亮的刀,歪头:“老爷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刀是用来切酱肉的啊。”说完便掀开一边的石盖,扑面而来一阵酱肉的香气。 是那种切成片加上黄瓜和脆萝卜就能浇盖在面上作码子的酱肉。 刀刀斋拉牛的动作一顿,食指微微动。 羽生罗衣夹起在石锅里炖着的肉,放入不知从哪里掏出陶碟里。锋利的刀锋切开炖的软烂的肉,沾上点点深色酱料,香味更加浓稠,全方位立体袭击刀刀斋的嗅觉神经。 “实不相瞒,我是有事找刀刀斋大人,听说大人不爱出门,便冒昧用了这种方法。”她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将酱肉放在了酒杯旁边。 “我只是有一个关于炼刀的问题想要问大人,”羽生罗衣把随意丢在地上的弥弥切丸捡起来至于桌上,“我想知道怎样能将净化之力赋予这把刀。” “之前试过许多次,不过都只是暂时有净化之力,阁下若能帮忙解决,那么平风草和白露酒都能让阁下尽兴。” 羽生罗衣端坐在刀刀斋面前,表情真诚还带着些小急切。 刀刀斋的目光来来回回在女人和酒杯之间打转,回答个小问题换酒喝好像也不会耽误什么逃跑大计,他伸手打开被锦布包裹的刀。 “这孩子是阴阳师的刀啊,叫什么名字?” “弥弥切丸。”罗衣将酒杯递上。 “你是巫女?”刀刀斋摩挲着刀背上密密麻麻的铭文。 “是。” “想要赋予刀净化之力倒也不难。”刀刀斋将酒一口饮尽,发出一声赞叹。 “只要能够找到灵力高强有净化之力的巫女将她身体的一部分融入刀中打炼就可以了。” “诶,是人祭之类的吗?” 这么邪恶的吗? 那叫花开院秀元自生自灭去吧。 “想到哪里去了!我是看起来像是那种邪恶铸剑师吗!”老爷爷一激动又豁牙。 “您看起来是再和蔼不过了。”羽生罗衣及时添盏。 “只需要几滴血或者头发之类的就行了。”老爷爷这才满意地慢慢品酒。 刀刀斋同他养的三眼牛猛猛一样,都是不到米缸见底停不下来的那种,当然她手艺好也是占了十分之九的原因。 羽生罗衣摸着三眼牛的脑袋,顺手再喂了最后一把草,猛猛吃得有些撑,要是跑太快会肚子疼。 刀刀斋红着脸还在醉醺醺地添杯。 没有了坐骑,喝醉的老爷爷可是跑不快哟。 “杀生丸大人,可以出来了哦。” 羽生罗衣撑着下巴勾起笑。 任务达成。 求刀【修】 第七章求刀 醉醺醺的老爷爷眼睛依旧圆滚滚,只是眼前的景象皆有些摇晃。 贵公子质地精良的黑靴子出现在他眼前时,刀刀斋还有一瞬地呆。 刀刀斋手中的酒杯见到那与老友酷似的脸和同一款冷漠神情吓得一个激灵,落地碎成片片。 “杀…杀生丸,嗝。”这倒是不小的惊吓,刀刀斋吓得打了个饱嗝。 他神色复杂地看面前的酱肉和白露酒,内心叹息,果然这顿饭不是白吃。 “刀刀斋,找你还真不容易啊。”杀生丸气势凛凛地站在他面前,倒是给吓得酒醒了一半。 这大魔王气质真是吓得人瑟瑟发抖,羽生罗衣站在一边都忍不住搓手臂。 老爷爷明显地跟她感觉相似,握着铁锤的手止不住地哆嗦。 “想必你也听说铁碎牙被犬夜叉夺走的传闻。”杀生丸走近瑟瑟发抖的老头,“我无端端地失了一条手臂还真是不甘心。”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臂反倒勾起了嘴角。 “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铁碎牙只可以被人类和那个卑贱的半妖触碰?” 贵公子温文尔雅地伸出手攥住老人家的衣襟,气场全开丝毫没有尊老爱幼的意识。 “那本来就不是留给你的刀,天生牙才是。” 羽生罗衣原本以为这位老爷爷会被吓得痛哭流涕,没想到却像个软钉子一样刚了一把。 然后就被杀生丸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扔到地上。 银发的贵公子面色森然,俨然在看一个死人。 “哦,是吗?”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刀刀斋面前,“那个半妖根本就不会使用那把刀。我给你两个选择,打一把威力比铁碎牙还要强的刀给我,或者,死。” 杀生丸对着被他摔在地上的曾经的长辈亮出利爪。 犬夜叉也好,带他来的那个女人也好,都是烦人得让人想要大开杀戒。西国还有几个不服他的妖怪,他如今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 那个半妖根本就不能发挥出铁碎牙的力量,他怎么舍得让明珠蒙尘? 思至此,杀生丸的眼神更加狠厉。 刀刀斋坐炙热的地上,手指偷偷握紧手中的铁锤。 羽生罗衣倒是被这个进展惊呆了,怎么好好地忽然要大开杀戒了? 求人不是要客客气气的吗?这个倒不是怪老爷爷胆子小吧,换做谁被这杀神找都会早早收拾好行李跑路吧。 那个英俊妖怪的长发无风自动,浓厚地杀意铺天盖地。 不愧是令人战栗的贵公子。 然而这位老爷爷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老爷爷,无意间瞥见刀刀斋紧握铁锤的双手,羽生罗衣心下了然。 这位老爷爷估计是有一个跑得快的逃生技能,正准备发功。 现在场上的情况她也了解得差不多。 就是大妖怪有两个儿子,分别分了两把刀作为遗产,给大儿子一把废柴刀,留给小儿子的却是一把能够改天换地的厉害刀,如此把大儿子气得七窍生烟。 然后大儿子想去抢刀,结果发现自己连刀都碰不了还被一直看不上的废柴弟弟砍了手,从此变成一个独臂大侠。 换她也会被老爹的偏心气得心理有问题,更何况是脾气本身就不好的杀生丸了。 不过很奇怪的一点就是明明杀生丸继承了父亲的大部分产业,但是父亲竟然没有给一把趁手的武器。 这种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剧情,父亲不都是巴不得把所有筹码都给太子好稳固江山的吗?自己辛辛苦苦下来的江山自然希望能够延续百年。 这位妖怪大人脾气这么坏,家里应该也没少宠吧? 这样一来这件事倒是不像是普通的偏心,而是偏向于用心良苦了。 那把名为铁碎牙的刀的拥有者好像是个半妖? 半妖啊。 羽生罗衣一下子明白过来,倒是对杀生丸拥有的天生牙充满好奇了。 “请等一下,杀生丸大人。”她以身涉险拉住了满身杀气的妖怪的衣袖。 满身戾气即将暴起的妖怪忽然被阻止,自然十分不快,转过头已然血红的眼睛仿佛是死亡的凝视,要一下子咬断聒噪女人的脖子。 是初次见面时一样的血色双眼,带着暴躁的杀意,叫寻常人下意识地跪地求饶。 羽生罗衣反倒笑了,她的蝙蝠扇再次打开隐去笑意,带着几分贵族女郎的优雅。 “这么不温柔小心把老人家吓跑呀。”她话音一落准备捶地逃跑的老人家一下子止了动作。 羽生罗衣对着面前暴躁的杀神却是谈笑自若,白色锦布从她手中滑落,羽生罗衣放开杀生丸的袖子。 “杀生丸大人大可不必太过生气,那位拥有名叫铁碎牙的妖刀的半妖真是十分可怜呢,是不是呀,刀刀斋老爷爷?” 刀刀斋被眼前的女人话惊得原先就溜圆的眼睛更加大了,这个女人带着调笑的语气,倒是让人不知道她猜到了几分。 原本以为只是会做饭的小姑娘,但现在看来更像是跟杀生丸一样可怕的女人。 他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如不过不是因为气氛不允许,刀刀斋真是气得想自扇嘴巴。 羽生罗衣面上运筹帷幄,心里被杀生丸刀子似的眼神看得有些虚。 她的推测来源于之前见过的几个半妖,虽然也是爱情使然,但是人类和妖怪之间还是相隔万里,这种妖怪和人类血液交织所产生的孩子,总是有着或多或少的不幸。 不只是游离在两个种族之外的孤独感,还有沸腾的妖怪之血和人类之心的战争。 爱情还真是伟大,让这种不容于世的孩子诞生,要么堕落,要么苦苦挣扎。 那位父亲给与自己半妖孩子的刀是不是就是想要免去这种不幸呢? “那把刀只有让带有人类血液的妖怪触碰,倒是过于奇怪。那位半妖是不是饱受沸腾的妖怪之血控制之苦?” 女人声音朗朗,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有几分突兀。 银发妖怪听到女人的话眼睛因为惊异而睁大,杀气散了大半。 刀刀斋颓坐在地没有反驳。 羽生罗衣颇为满意地看着两人的反应,瞧瞧,这就是见多识广的好处了。 “我猜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为什么不开始就大大方方地说呢?任凭人自我怀疑,这样欺负杀生丸大人可真是过分。这样看着两兄弟手足相残,老爷爷都不会愧疚的吗?” 羽生罗衣身体前倾眼神锐利地质问坐在地上的老爷爷,也是丝毫没有尊老爱幼的想法,像是面对什么奇怪老变/态,丝毫不留情面。 杀生丸漠然看着站在他与刀刀斋之间说话的女人,眼神微动。 羽生罗衣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么说话但是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这位老爷爷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这麻烦的两兄弟。如今是折了哥哥的骄傲,她若不来唱黑脸的话,估计马上就要失去性命了。 但若是当年直截了当地说“啊,这把刀其实是用来镇压你弟弟不受控制的妖怪之血的呀,你弟弟可是一个可怜的半妖啊。”这种叫哥哥打心眼里看不起弟弟的破坏兄弟恭友的话估计会气得已经去世的犬大将跳起来打人吧。 唉,作刀刀斋真难。 那位老爷爷坐在地上显得有几分可怜,他透过羽生罗衣直直看下她身后的杀生丸。 “杀生丸,你真的觉得是因为可怜才将铁碎牙给犬夜叉的吗?” 羽生结衣忽然间听到如此深刻的灵魂质问,叉腰质问的气势一短,原本准备顺着气势敲竹杠的计划瞬间破灭。 “他如何关我什么事?”贵公子冷笑,“我只是觉得将这把天生牙给我十分可笑。” 杀生丸的眼神锁定刀刀斋,有几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我现在要你给我打一把比铁碎牙更厉害的刀。” 天生牙吗? 羽生罗衣闻言转身看向银发妖怪腰间黑色刀鞘,那里面就是传说中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刀。 曾经的西国之主为了自己的人类爱妾所铸造的同阎罗王夺命的刀,真是令人好奇呢。 “咚!”在她转身愣神的档口,原本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老爷爷一锤砸在地上,铺天盖地地岩浆袭来。 她手中的绯扇倒是能正面抵御岩浆,但是她的脚丫子不行。 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地朝面前的大妖怪奔去,羽生罗衣像是攀附树枝一样颇为熟练地攀上银发妖怪的肩膀,一手展开蝙蝠扇准备拦下岩浆。 原本站在原地气势全开的杀生丸冷不防地面前突然出现不明物体,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羽生罗衣带着茉莉香味的发尾在空中划过,他还来不及把这个女人摔在地上身体就下因为意识地躲避扑面而来的岩浆而起跳。 羽生罗衣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坐在那个妖怪的臂弯里出现在半空中。她从那个人琥珀般的眼眸里同样看到了惊异,凑近看那个男人,他脸上的纹路倒是更加妖异。 趁着杀生丸还没来得及反应要把她丢下去,羽生罗衣将拿蝙蝠扇的手也搭在他的肩上,这下变成环着银发妖怪的脖子。 “杀生丸大人,我已经履行了约定,找到了刀刀斋,说好要留我一命的哦。” 不可以把我丢下哦。 看着杀生丸惊异的表情,他怀中的女人倒是笑弯了眼眸。 借刀【修】 第八章借刀 杀生丸的白色皮裘随着他起跳地动作翻飞,羽生罗衣乌黑的发被风吹起,厚重的十二单衣也被吹得翻飞。 身后岩浆裹着乱石四散,热气蒸腾,不过被这个人挡在身后。 羽生罗衣转过脸与杀生丸惊异的眼神相对。 如果能够安然从杀生丸的怀里出去,那真是要向她的所有姐妹吹爆,享受一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了。 她可是被令人战栗的贵公子拥抱过啊。 然而等这位脾气坏的妖怪大人反应过来不被扒层皮大概下不了地。 看着那人琥珀色的惊异眼眸,羽生罗衣难得一次地胆大包天。 她借着环在杀生丸脖子上的手臂,拉近两人鼻尖的距离,破罐破摔地来施展美人计。 鼻尖相对,红唇轻启:“呐,杀生丸大人,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哦。” “闭嘴。”银发贵公子缓过神来,一记冷漠的眼刀打来。 羽生罗衣技能“女巫的魅惑”技能被粗暴地打断读条。 杀生丸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不过还是轻踏在地上将怀中的女人放下。 他难得的有些疑惑。 人类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胆大妄为却又弱到会被岩浆融化,话多得令人厌烦却又带着茉莉香。 双脚落地才有一种安全感,羽生罗衣松开环着杀生丸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他腰间挂着的紫色刀柄。 她一怔,愣愣的看着那把刀。 这是... “杀生丸!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羽生罗衣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远处突然奔来一名红衣白发的妖怪,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刀刀斋呢!” “咦,怎么会有女人?”日暮戈薇踩着脚踏车跟在后面一个急刹车,一抬眼就看见之前半点怜香惜玉意识都无的的妖怪怀里靠着个女人。 这个画面原是十分难以想象,毕竟那位妖怪之前对她这个人类表现出那么鲜明的厌恶。 犬夜叉更是直接勾起唇角露出恶劣的笑,开口嘲讽:“杀生丸,你不是对人类的恋慕不屑一顾吗?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羽生罗衣还靠在杀生丸的肩上,故而深刻地感受他见到同样银发妖怪所急速降低的气压。 感觉再不做些什么事情的话,会被暴走的杀生丸锤成肉饼。 羽生罗衣挑眉:“哦?不认识我了吗?没见过男变女?老头变美少女吗?”她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抚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我不就是刀刀斋。“ 那位老爷爷那样不留情面的逃跑,倒是让人想要作弄一番以达到心理平衡。 “什么??”绿色制服的长发少女惊异地捂住嘴。 “开什么玩笑!”看起来莽莽撞撞的红衣妖怪已经拔出腰间的刀。 那把刀看起来破败不堪,像是一用力就会被折断,但那个妖怪从刀鞘里拔起时却发出金光,转眼变成锋利的刃,其中蕴含的妖力仿佛可以劈开山峦。 “就是在开玩笑。”羽生罗衣笑眯眯地补充,满是恶作剧得逞的恶趣味。 “刀刀斋在哪?你把那个死老头怎么了?” 身后一片火海,面前的红衣妖怪死死地盯着杀生丸,握刀的双手青筋爆出,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意思。 这种有仇的语气再加上这把这把非同寻常的刀,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那位半妖弟弟。 身边的这位神情也比平常冷了八度,凉飕飕地连背后的岩浆都温暖不了。 羽生罗衣叹气,这要是打起来躲哪里呀?若是打起来她要去跟犬夜叉身后的女孩子去聊聊天吗? 那女人白色上衣绿色短裙倒是出奇的眼熟,久远的好像是羽生罗衣上辈子发生的事。 穿这种制服的好像是一种令人异常羡慕的职业。 叫…女子高中生。 “呵。”身旁的妖怪忽然冷笑出声,“犬夜叉,铁碎牙今日就暂时放在你那里,我下次去取。” 说罢便转身离去。 “喂!”跃跃欲战的红衣妖怪不甘心地对着杀生丸的背影出声。 “那位老爷爷已经安全逃跑了,与其追上来打架,不如去追刀刀斋哦。”追随着杀生丸脚步的羽生罗衣倒是颇为好心地提醒。 不过她却是看着那位身穿制服的女人说的,含笑的眼眸似乎别有深意。 日暮戈薇一怔,及时叫劝住了想要冲上去打架的红衣妖怪。 原本找到刀刀斋羽生罗衣就可以功成身退,好巧不巧地却看见了那把刀。 注定与虎谋皮的路还要再长一些。 杀生丸人高腿长,羽生罗衣穿着繁重的礼服需得碎步小跑才能跟上。 她悄悄攥上杀生丸肩上垂下的皮裘尾巴,实力防走丢。 “不要跟着我。” 离开刀刀斋居住的满是岩浆的土地走进森林,走在前面那个装作羽生罗衣不存在的男人开口就是冷漠的话。 羽生罗衣手上一松,白色皮裘从手中划过,男人一下子拉远了距离。 “杀生丸大人,我能不能看一眼天生牙?”羽生罗衣抿着唇,迈着小步子跟上。 “唰——”刀剑出鞘的声音。 杀生丸右手执剑,天生牙的剑锋点在羽生罗衣的鼻尖。 “想死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跟了他一路的人类。 面前的女人在剑锋下眼睫轻颤,杀生丸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就同普通的人类女子一样,即将因为害怕而柔弱地落泪。 “我可是个巫女,杀生丸大人,我看的见这把刀的剑尖所指的,并不是我。” 她的眼睛清楚地看见这把刀上散发地不同寻常的光,羽生罗衣抬眼,原被以为盈满眼泪的双眸却闪烁着兴奋。 羽生罗衣的食指指腹抚上天生牙的刀刃,锋利的刃破开皮肤却丝毫不见血丝。 这个男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着什么样的一把刀啊。 通阴阳两道,自此鬼神不惧。 通阴阳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天分了,能跟鬼神抗衡也不知要修炼几多年岁,可这个人有了一把刀就可以做到这一切。 真是值得令人嫉妒的家传。 她的手指顺着刀刃划过,脚下向前走到离杀生丸更近的地方。 “这把剑将要斩杀的是异世之物,杀生丸大人拿天生牙来吓人,倒是有些可爱呢。”她摩挲着方才划过刀刃的食指,直到伤痕消失,对着杀生丸笑得却是十分甜腻。 “噌”天生牙改为横在羽生罗衣的脖子上,和用来撑场面的玉石项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倒觉得相比之于铁碎牙,天生牙有着更值得珍惜的能力。”羽生罗衣在那个人的刀下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认真道:“况且杀生丸大人也不是那种需要依赖外物而获得力量的三流妖怪啊。” “你懂什么?”杀生丸神色冷漠地看这在妄图安慰他的女人。 安慰真是可恶的情绪,他怎么需要弱小人类的怜悯。 真是令人生气到想要拧断这个女人的脖子。 “这样吗,”羽生罗衣抿着唇说出请求,“那可不可以借一下这把刀?杀生丸大人不是想要我的性命吗?” “不如再跟我做一桩交易吧,借我天生牙,这条命给你。” 在杀生丸刀下的女人抬眸与他对视,那双眼里清楚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羽生罗衣倒是难得地说了一段世纪情话。 我的命给你,当然是是给你当牛做马当老婆的意思啦。 女人缘【修】 第九章女人缘 羽衣狐是寄居在合适的少女身体里,以恶念滋养变得强大直到掌握身体的主动权、吞噬原本灵魂的邪恶妖怪。 这种自古以来盘踞大都城的转世妖怪不仅有妖的形,还有妖的魂魄,相当于有了两条命。 妖怪的身体会更替,仅仅消灭一个驱壳不是羽生罗衣这种巫女的作风。 斩草除根才算药到病除。 如今恰巧碰见一把异世之刀,自然要千方百计地实现她为民除害的远大抱负。 “这是你作为人类的妄想吗?肉体凡胎也想拿起这把妖刀?” 风吹动杀生丸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冷漠的神情。 “如果是现在或许不行,但是杀生大人,人类是一种比你想象中要更有加有意思的生物啊。” “人类没有妖怪那么厉害的弹跳力,但是仍然可以攀上高峰;没有厚重的毛发,可以安然度过寒冬;没有尖利的牙齿,却可以获得猎物。人类和妖怪很多时候都是做着相同的事情,只不过方式不同且慢了一些罢了。” 羽生罗衣将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笑容温柔地像三月的春风。 “所以杀生丸大人,虽然现在不行,但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能够获得那把刀的认可呢?” 这就是神职人员的好处了,心怀仁慈,受到天道一点点的偏爱,以及和灵物之间莫名其妙的联系。 “是不是呀?天生牙?” 像是忽然有了生命,眼前的女人话音一落,在杀生丸手中的天生牙忽然有了类似于心跳的脉动。 他于是又一次露出了类似于惊异的神情。 令人失神的铃铛,带有结界的红色蝙蝠扇,再加上如今同刀剑沟通的能力,还真是一个谜一样的... 人类。 ——————————————————————————— 花开院本家处于京都一处以风景优雅而闻名的庭院,里面居住的也是令人尊敬的阴阳师。故而虽然处于京都繁华处,也没有什么豪强打主意,日子过得甚是清闲。 木制庭院内有一间无人打扰的雅间,竹制帘一垂到底,房内只有从竹帘缝隙筛过的点点微光。四周散着彩色的小孩喜欢的玩意,软垫正中央却坐着一个冠乌帽,闭眼小憩的成年男子。 他狭长的眼睛闭着,靠在撑在小桌的手肘之上,另一只手的食指无节奏地敲着光滑的桌面,以示这个男人不是真的睡着。 “秀元!”门外脚步声匆匆,有人急速拉开障子门。“那位巫女姑娘已经失踪七天了,璎姬大人那边快要瞒不住了。” 花开院是光站在竹帘之前焦急地挠他已经一根头发不剩的光头。 “那位姑娘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呀咧,呀咧,兄长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吧?还是一点都不会哄小姑娘呀。那位少不更事的璎姬大人都打发不了吗?” 竹帘里传出一阵轻笑。 “单身汉!” “单身汉!” 门外的两只式神也发出了嘲笑。 花开院是光头上的青筋爆出一个十分生气的井号。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那位姑娘好歹也经常寄好吃的东西过来吧!”花开院是光对自己弟弟满不在乎的态度大大的不满。 “与其担心羽生罗衣,不如担心你的女人缘,那位巫女可不是那么轻易会去三途川的人。” 大年纪的青年被他弟弟气得快要无形象跺脚,都是单身狗怎么偏偏感觉他有那么一点点优越感呢? “因为我女人缘比你好啊,” 仿佛知道自己哥哥在想些什么,花开院秀元继续逗着抓狂的青年。 他白净的手指撩开竹帘,狭长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我可是曾经与你正在担心地巫女大人手挨着手看过手相的男人啊。” 四舍五入不就是和姑娘手牵手了吗? 那个时候看手相还算不上是土味约会的环节,那位巫女笑着同他说自己的生命线长到可以跟八百比丘尼肩并肩。 “秀元你什么时候涉猎周易算命了?”作为哥哥的男人沉不住气开口问。 花开院秀元只但笑不语。 许是是光哥哥没有先遇见那个觉得阴阳师都是神棍,硬要花钱看手相的迷信少女吧。 “秀元大人!”仆下突然打断兄弟间的独处,“羽生大人到了!如今在前厅求见。” “终于来了啊。”花开院秀元看着窗外秀木喃喃自语。 花开院是光脚步匆匆地感到前厅,甫一踏进们便眼前一黑,被某不明物体袭击。 “是光哥哥!哇——” 蝴蝶姬哇哇大哭地从羽生罗衣袖子里跑出奔向花开院是光,眼泪像是小溪一样淌了满脸。 “羽生罗衣辣个大坏蛋,欺负死窝啦!!” 小妖女的声音尖利,坐在一旁的羽生罗衣直接捂住了耳朵。 然而不擅长应付女孩子的是光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硬生生地扛住蝴蝶姬的土味音波攻击,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拿扑到怀里的小姑娘如何是好。 “呀咧,还真是热闹的场面啊。”花开院秀元缓步而来,看到地就是这样一幅人间名场面。 像是什么后母欺孩记。 羽生罗衣毫无形象地坐在草席上,身上上好的锦缎列了好几条口子,白色的唐衣染尽了灰尘,原先应该是追求贵女时尚而梳顺的长发如今也凌乱不堪。 倒像是故意要活生生气死十二单的裁缝,毕竟这一副刚刚丛林探险回来的模样对于作为礼服的十二单衣也太过不尊重。 方才鬼哭狼嚎的蝴蝶姬甫一看到身着白色狩衣的阴阳师倒是收敛了许多,将头埋在花开院是光宽阔的胸膛里低声抽泣。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花开院秀元对于自己的长相还蛮有自信的,总不至于到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度吧? “小姑娘,不妨说说受了什么委屈,我倒是可以试试帮你声张一下正义。” 蝴蝶姬猛然抬起红彤彤的鼻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清隽男人,正欲张口。 “小姑娘,你鼻涕都让秀元大人看见了哦。”却先传来羽生罗衣戏谑的声音。 像是压倒骆驼地最后一根稻草,蝴蝶姬崩溃地再次埋头,将眼泪鼻涕一同赠送给花开院是光的外衫。 花开院秀元看向那个坐在一边的女人,后者还颇为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单手喇叭状对他比了一串口型。 是... 喜欢你。 那个女人带着鲜活地表情,一边瞟着蝴蝶姬一边大胆地说出那三个字。 花开院秀元一瞬间感到觉到胸口的某个地方的蠢蠢欲动。 他垂下眼,失笑。 他的女人缘果然是比是光哥哥要好啊。 “我倒是想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说说看,到底为什么失踪了这么久。”花开院秀元声音温和,却颇有几分审问的意思。 带孩子的花开院是光却是颇为惊异地看着自己发问的弟弟,原来嘴上那么说,心里还是在意的啊。 “这个嘛,自然是我生得太好看了,有妖怪想强抢回去当压寨夫人呗。”羽生罗衣语气轻松。 “你骗人!”闷声哭泣的蝴蝶姬小姐姐为了真理不顾形象,大声道:“明明是被厉害妖怪寻仇了!” “所以你就一直躲在我的袖子里,看着我一个人对付那么可怕的妖怪?” “哇——”蝴蝶姬委屈地又掉金豆子,“窝辣么小,都不够那个妖怪塞牙缝,而且你最后不是还把人家从袖子里扯出来,像倒胡椒粉一样倒花粉倒那个妖怪的刀上面吗!他那个‘你死定了’的眼神,窝都觉得还没有嫁人就要香消玉殒辣!呜呜呜呜,窝受伤的心灵。” 小姑娘哭得惨兮兮地揉着眼睛,倒是招人心疼。 花开院是光拍着蝴蝶姬的背,小心翼翼地哄着;花开院秀元也是投来了谴责的眼神。 羽生罗衣秀眉一挑:“那个男人的剑可是一把异世剑,怕是能直接斩了羽衣狐的灵体,做个记号为民除害,这么伤心?” 蝴蝶姬有一个技能便是能够找到自己做过记号的花粉,寻人找路技能一级棒,这便也是她带着这个小姑娘涉险的原因。 小姑娘却是窝在是光怀里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剑吗?”花开院秀元似乎只是在反问自己,“我说你找了一把这么厉害的剑,莫非是将弥弥切丸弄丢了?故而用来替代?” 羽生罗衣气得将用十二单衣的锦缎包裹着的剑掷到花开院秀元怀里:“还你。” 他展开布帛,刀刃依旧是光洁如新。 这到底是有没有净化之力呢? “你切蝴蝶试试看。”羽生罗衣倒是看破了他打量的眼神,直接提议实践出证明。 “啊!!羽生罗衣你这个坏巫女!!!” 蝴蝶姬尖叫。 罗衣抿着唇忍笑,“你试试看手凑近那把刀会不会有灼热感。” 作为在场唯一的妖怪,在三个人的目光之下,蝴蝶姬只好顶着压力,含着泪伸出小短手,慢慢靠近那把剑。 “嘶”像是触碰到了燃烧地烛火,一阵持续的被灼烧地疼痛感向她袭来。 疼的让妖想尖叫。 “不痛不痛,吹吹痛痛就飞走了。”羽生罗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捉住蝴蝶姬的手指,不停地吹气。 被调戏许久的蝴蝶姬小姑娘哭唧唧地看着好不容易良心发现的羽生罗衣,受到的委屈即将井喷式爆发。 “坚强的小朋友有酒酿小丸子吃。” 蝴蝶姬霎时间抿着嘴忍住抽咽,一切为了酒酿小丸子。 酒酿馒头的后续影响【修】 第十章酒酿馒头的后续影响 花开院庭院内有蛙声一片,荷叶上的水珠缓缓地划入院内的小塘中。 夜凉如水,月色沉静,花开院府已然是夜深人静好睡觉的氛围了。 不过后院的小厨内倒是另一幅光景。 “什么?我之前寄来的两车酒酿都吃光了?!”羽生罗衣因为穿着厚重的木屐翻山越岭,双脚早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央着花开院秀元变出一朵式神云代步,但如今真想跳起来打人。 花开院秀元笑眯眯地伸手往后一点,羽生罗衣刚刚扬起作怪的手,就被云往后托了几米。 蝴蝶姬带着微红的眼角踩着木屐站在料理台上,又涌起一包眼泪。 “那我囤在地窖的酒酿馒头呢?”羽生罗衣不甘心地撑在一旁的木桌上继续质问。 蝴蝶姬小脸一仰,眼泪挂在眼眶上,泪眼朦胧地看着花开院秀元。 酒酿小馒头也勉勉强强可以啦。 “吃光了。”他说得应当。 历经了期望落空还有一波三折,蝴蝶姬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哇!我要吃酒酿!哇!”她气的跳脚,脚下的木屐踏得咚咚响。 “花开院是光!吃馒头长肉是吗?为什么不去多吃点吃肉!” 羽生罗衣被蝴蝶姬哇哇地哭声弄得有些心虚。 通常这个时候比的反倒是甩锅的速度。 看到花开院是光一身外露的肌肉,羽生罗衣便想起第一次送酒酿馒头上门是该男子狼吞虎咽地一顿二十个的盛况,遂目露谴责。 “我...”花开院是光满脸的委屈,怎么好端端地开始指责起他来了? “这次倒是真是不怪是光哥哥,虽然他吃得确实多。”花开院秀元安慰地拍了拍无辜躺枪的笨蛋哥哥,“说起来倒是还要同罗衣酱算算账呢,佳肴虽好,却倒是给我们招来了不小的麻烦。” 羽生罗衣秀眉一挑,看来花开院秀元也是一个甩锅好手,这莫不是想要碰瓷? “自从厨房里蒸了一笼罗衣酱做的酒酿馒头,花开院本家就常常有妖怪造访。每每留下一堆残羹冷炙,倒是吓坏了好些仆从。” “许是是光哥哥在偷吃呢?”羽生罗衣的视线再一次瞟过看起来像是老实人的花开院是光。 “我怎会如此!”光头男人握着拳,忍着像蝴蝶姬一样气得跺脚的动作,恨不能自证清白。 羽生罗衣倏尔笑开了,欺负老实人还真是有点意思。 坐在低垂的云上的女人被笑意染红了脸颊,歪着头看着急的面红耳赤地青年,眼里像是有星辰闪烁。 这世上许是有些人当真是美而不知自,无端端叫人深陷其中,偏生还做出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 花开院秀元看着自己的笨蛋哥哥,倒是不想他也误入歧途。 “可别打趣是光哥哥了,是闻香而来的名为滑头鬼的妖怪。”花开院秀元不着痕迹地站到羽生罗衣的面前,垂下眼。 “身为妖怪却特别喜欢吃人类的食物,吃光了馒头还吃光了你的酒酿。”花开院秀元的食指亲昵地点在扯着袖子抹眼泪的蝴蝶姬头上。 蝴蝶姬一下子瞪圆了眼。 “诶?”坐在云上的羽生罗衣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能进花开院本家的妖怪?” 羽生罗衣撑着下巴:“能吃完送来的那么多馒头,那位妖怪应当是可以随意出入吧。你这样说,我会怀疑名满天下的阴阳师世家只是徒有虚名哦。” “阴阳师再强也不过是人类而已啊。罗衣酱是不是对我们这种普通人类有什么误解?” 花开院秀元看着罗衣那一副“你好像不太行”的表情有些来气,一个手指弹在她的额头。 “嗷!”羽生罗衣捂着额头又被坐着的云运出了好远,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笑眯眯地站在原地。 “花开院秀元!”羽生罗衣气地扶着云踢空气。 “滑头鬼?是最近活跃在京都的社会团体吗?”方才哭得直打嗝的蝴蝶姬方才缓过神来,“那种妖怪头子竟然是会来偷吃人家的酒酿的坏蛋吗!” “小蝴蝶听说过?”秀元转过头看向站在桌上的小姑娘。 蝴蝶姬猝不及防地被这样仔细地打量,小脸蛋绯红一片。 “可别小瞧了蝴蝶姬小姐姐,她可是红叶林八卦小天后呢。”羽生罗衣打趣道。 小天后只来得及瞪羽生罗衣一眼,小声道:“那位滑头鬼听说是个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很有男子气概的大妖怪。” 花开院是光听到会哄女孩开心莫明地心中一梗,继而发现室内的几道目光都微妙地集中在他身上。 喂喂喂,怎么回事?? “然后呢?”花开院是光颇为紧张的开口转移话题。 蝴蝶姬收回在花开院是光身上的眼神,嘟着嘴道:“姐姐们都说那个妖怪有什么很方便月下私会进闺房的技能,每次说到这里语气都很奇怪...反正会偷吃别人的酒酿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诶?? 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是采花大盗? “还是老实人的有男子气概的比较好吧。”花开院是光双手抱胸点头,会哄女孩开心什么的真是不正派。 “这便是了,蝴蝶姬,这种妖怪就算当面再怎么有男子气概也不能被迷惑哦,再怎么英俊也要想起他偷吃你酒酿的样子。”羽生罗衣趁机开始教育小朋友。 花开院秀元也是难得地赞同。 “虽然酒酿被吃光了,但是可以做更好吃的嘛!”羽生罗衣抚着桌檐,扯着股下的云走到蝴蝶姬旁边,笑眯眯地拍着她的小脑袋。 “这次吃一个新点心,抹茶布丁,听过吗?” 蝴蝶姬眨着微微泛红的眼,老老实实地摇头。 “试试?” 拼命点头。 “知道抹茶的味道吗?”羽生罗衣的笑容加深。 “知道!”小女孩脆生生的回答道。 “想吃就去去把秀元房间里的抹茶粉拿到厨房来。” 回答她的是风一般的小蝴蝶,拍着翅膀一下子没影子。 花开院秀元挑眉:“公报私仇?” 他刚刚好像是弹了这姑娘的脑袋。 “哪有!”羽生罗衣一脸正气,虽然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正宗京都抹茶为何一夜消失”、“价值千金的阴阳师珍藏抹茶粉即刻无踪”之类的明日/头条。 “你和是光哥哥都一起来帮忙吧!是可以讨女孩子开心的点心哦!” 花开院是光闻言撩起袖子露出肱二头肌大步上前,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受羽生罗衣的影响,花开院的厨房一年四季常备牛乳和鸡子,如今的甜点做起来倒是轻松。 在锅中加热的牛乳冒着热气,水蒸气卷着特有的香醇,储存在地窖里的冰糖迎来初次登场,化在牛乳里,像是在跟蝴蝶姬玩一场舌尖捉迷藏。 鸡蛋壳碰在桌角的清脆声音伴着牛奶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将鸡蛋交给男子气概爆棚的是光哥哥打散,再在大厨罗衣地亲自把关下过筛。 冰糖融化,牛奶余温尚在,蝴蝶姬监督着秀元分毫不差地加入他珍藏多年的抹茶粉,牛乳的香味里带了茶香,有几分雨后清新的味道。 蛋液和抹茶牛奶混合,经过是光哥哥充满男子气概的搅拌之后倒入碗中,再放进蒸锅。 水汽带着鸡蛋的香味,蝴蝶姬趴在桌上流口水。 羽生罗衣正一个小朋友一个小朋友地分着汤匙。 “罗衣酱,布丁啥时候能好咧。”小馋猫本猫蝴蝶姬不经意又带出她的西国妖怪的土话。 “你再数一百个数字就可以了。”递给蝴蝶姬的汤匙上映着羽生罗衣的笑脸,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花开院秀元食指敲着自己已然全空的茶罐,心有些疼。 “我说,怎么一下子做了这么多?” 怎么看都有一点像是报方才的弹额之仇吧? “这种点心呢凉了更好吃,我想带一些给璎姬大人品尝。” 她还要去见人见阴刀的那位美人未婚妻。 “啊,那位大人啊。”倒是说不出什么质疑的话了,毕竟那位大人也是花了几十倍差钱在雇佣花开院的阴阳师。“罗衣酱,如今对大阪城的那位羽衣狐有什么计划吗?” 虽然破其肉身和魂体的武器都找到了,但是不深入虎穴,怎么能让这两把剑派上用场呢? 他总归是担心的。 “羽衣狐啊,要是捉到了就把她的肝炖给人见大人补身体吧。” 蝴蝶姬已经掰着手指头数完了一百下,拉着羽生罗衣揭开蒸笼,甜腻的香气四溢。 两个女孩已然是双眼放光眼中只有甜食了。 留着花开院两兄弟惊异地在原地面面相觑。 花开院秀元看着那个女人被烫的摸耳垂的背影失笑。 羽生罗衣…到底是容易令人倾心的强大巫女啊。 —————————————————— 屋外,一个悄无声息的男人靠着墙,像是在喃喃自语。 “呀咧呀咧,都听到了哦,小姑娘。” 心情还真是有些不愉快呢。 人见罗衣【修】 第十一章人见罗衣 翌日清晨,唤醒花开院的不是打鸣声,而是蝴蝶姬响彻天际的哀嚎。 昨日抹茶布丁的香甜口感还在在舌尖萦绕,让人念念不忘到懒觉都不想睡。蝴蝶姬早早起,身扑闪着翅膀到昨日冷藏布丁的井边,撩起袖子露出带着婴儿肥的手臂,嘿咻嘿咻地把放着食盒的木桶拉上来。 蝴蝶姬兴奋地搓手,据说冷的抹茶布丁更好吃呢,她满怀期待地打开漆色食盒... “哇——”瞬间眼泪盈满眼眶,一声哭嚎吓走了池塘呆坐的青蛙。 原本应该是盛满整碗的抹茶布丁,如今只剩下挂在碗壁上零星一点,一夜之间被不具名者偷吃了个干净。 羽生罗衣只好抱着抽噎的蝴蝶姬踏上去往那位贪财的公卿家的路。 她换上借来的袿衣,头发梳成贵女模样,若不是动作太过粗鲁,乍一瞧,还不知是哪家姿容秀丽的女郎。 毕竟是去敛财成性的公卿家,若不打扮一番又如何进得了门。 “那个滑头鬼妖怪真是太坏了,嗝。”蝴蝶姬哭到打嗝儿,眼泪晕湿羽生罗衣的肩膀。 羽生罗衣一边抚着蝴蝶姬的脊背安慰,一边叹气。 今日的布丁失窃案经过花开院家主花开院秀元的鉴定,确认是相似的作案手法。犯人是平常也会来厨房偷吃的名为滑头鬼的妖怪,小姑娘仍旧接受不了甜点被偷吃的噩耗,哭得昏天暗地。 花开院是光矫健的踏上牛车,自觉地坐在赶车专用位。 花开院秀元指节分明的手从白色大袖里伸出,羽生罗衣借力踏上车辕,有一瞬的肌肤相接。 “那我便启程了。”羽生罗衣撩起车帘对站在车前身着狩衣的男人道。 “多加小心”花开院秀元一顿,“是光哥哥可要好好照顾罗衣酱...和小蝴蝶哦。” 趴在肩膀上的蝴蝶姬凑出哭红的小脸,倒是给这次送别添了一丝生离死别的气息。 “蝴蝶姬再这样动不动掉眼泪的话,可就不可爱了哦。”羽生罗衣将蝴蝶姬抱进车里,顺滑的车帘布从她手中滑下,“是光哥哥启程吧。” 花开院秀元站在原地目送着牛车远去,最后一眼,见到的是女人在车窗前一闪而过的红色耳坠。 ———————————————————————————— 牛车缓缓而行,穿过山林。 无论再怎么缓慢,都是要到达终点的。 不会哄女孩子的花开院是光倒是把羽生罗衣失踪这几天编造的理由交代个干净。 像是什么不小心掉到河里染上风寒、什么牛踏上石头不小心崴了脚,叫她恨不得从地上抓把泥糊在脸上,以求符合他谎言里的惨状。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不过久未谋面的未婚妻大人听起来倒是依旧活泼可爱,花开院是光在言语之中直给璎姬大人点赞。 羽生罗衣心中有一块却蓦然静了下来,倒是有些惧怕即将到来的相见。 毕竟是人见城将来的女主人啊。 也不知如今人见城如何了,少城主大人有没有按时用膳,有没有又不顾凉风在半夜赏月,有没有在难眠的夜里一个人同自己对弈? 若是知道未过门的妻子这样惹人喜爱会不会开怀? 蝴蝶姬早早化成色彩绚丽的蝴蝶停在她肩头,像是袿衣上华丽的花纹。 羽生罗衣垂眸,轻抚着蝴蝶翅膀上的花纹,被恼怒的蝴蝶姬用翅膀轻轻扇着手指。 她浅眉低笑之时车帘被拉开,是日晴好,阳光照在羽生罗衣略施薄粉的面上,那位公卿的府邸已然在眼前了。 ———————————————————————— “所以你是人见阴刀那小子的妹妹?”上座身着黄色直衣的中年男人摸着八字胡,眯着小眼睛审视着客座上的女人和站在她身后的阴阳师。 “是的,哥哥自从接到璎姬大人的来信便日日坐立不安。遣我来,希望能为璎姬大人派遣平日里的寂寞,也算是有个照应。”羽生罗衣端坐于蒲团之上,举着蝙蝠扇的手也是合乎礼数的精准。 “寂寞?璎姬她在家好吃好喝又怎会寂寞?”男人皱眉挑剔道,“我说你身带异香,应该不会不知道最近有妖怪在捉特殊能力的女子吧?如今一下子两个弱女子住在府上,妖怪岂不是更加趋之若鹜?你们人见城莫不是想要白白借用我府雇佣的阴阳师?” “公卿大人真是说笑了,”羽生罗衣面带笑意,“这般说可真是误解了兄长的一番情谊,况且从人见城送来的礼物应当是早早到了府上。” 这一路上虽然她人丢了,东西倒是按时送到了,不然以这个守财奴的性格怕是门都不让进。 “再说阴阳师,虽然同为花开院本家,但贵府应当没有一位能力能够胜过我身边这位吧。我倒觉得多一个人,贵府反倒多一份安全呢。” 她可是还自带保镖啊,是光哥哥拉出来还是能打的。 “啧。”中年男人反倒因为被不软不硬的反驳而更加不悦。 “父亲大人,是人见城的小姐到了吗?” 障子门后忽而有软糯的女声,白玉似的手指覆于薄薄的窗纸之上。女子长发如墨,眉眼间的温柔像是柔和的月光,甫一出现满室生光。 那位璎姬大人微微拉开门,恰巧与羽生罗衣的目光对上。 “你怎么出来了?不在房间待着?”中年男人眉头紧皱,倒是一点都不像见到摇钱树的样子。 眼前这位拥有神奇治愈能力的贵女,被父亲当做摇钱树一般困于闺房之内。拥有治愈之力却无法发挥善心,被圈于后院,只是被动地治疗父亲选择的有钱人而已。 被父亲呵斥,璎姬脸色露出失望的神色。 羽生罗衣神色微动。 忽而一阵强风席卷而来,带着浓烈的妖气冲破障子门,带起的风搅乱桌椅,直直朝着房间里的女人袭去。 “给我肝脏!”妖怪的声音低沉地像午夜的哭嚎的风。 方才趾高气昂的男人只来得及张大嘴,甚至来不及躲到角落。 羽生罗衣仍旧是背对着门口端坐,头发丝都没有动分毫。 “叮铃——”不知何处忽然有一瞬铃响。花开院是光瞬间拔刀,单手翻过木桌,一刀劈下。 “啊!”那妖怪只来及发出短暂的哀嚎,已然被劈成两半,只是还猜低沉地念:“肝脏…肝脏…” “璎姬…璎姬,你没事吧!”身为公卿的男人如今半点风度都无,瘫坐在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踉踉跄跄地奔到女儿身边:“你可是我的摇钱树,千万不能有事啊!” “父亲大人…”原本以为受到关心颇为受宠若惊的璎姬,闻言又露出失落的神情。 “我说公卿大人,有这样的阴阳师在身边,可不可以在府上借住呢?”羽生罗衣起身,华丽的小袿拖行在染上血迹的地面上,她走过地上的两瓣的妖怪,询问神色依旧慌张的中年男人。 “可以…”,新来的这位阴阳师似是实力更为强劲,中年男人转而指着匆匆赶来的阴阳师责问道:“阴阳师大人!我花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能进来?!” “看门的花开院阴阳师也是白吃饭的吗!” “庭院里的阴阳师都拦不下屈屈一个妖怪吗!!” 中年男人似是通过指责守卫的阴阳师来弥补方才的狼狈,从屋内的是光一直骂到门口。 屋内的璎姬却是看着地上的妖怪蹙眉,半晌,竟是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璎姬大人觉得可怜吗?” 和父亲迥然不同,倒是有趣。 “啊…”没想到会有人搭话,璎姬合十的双手一下子分开,略微无措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不用害羞,对死亡常怀敬畏和怜悯并不是什么坏事。”羽生罗衣勾起嘴角,“我倒觉得璎姬大人有些可爱呢。” “你是人见大人的妹妹吗?”身着樱花绣纹十二单的女人开口。 “是的呢,璎姬大人可能不记得,之前有远远见过你一面。” “啊,这样吗?倒是没什么印象了,抱歉。” 因为是站在树后偷偷看的呀。 羽生罗衣眼带笑意:“璎姬大人倒是会令人过目不忘的女子呢。” 璎姬眨着眼,脸颊泛着红,倒是一副受到赞扬而害羞的可爱模样。 “方才你处变不惊才真是厉害呢。”商业互吹之后,璎姬后知后觉地想起如今只是单方面的互通姓名。 “那个,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人见…罗衣。” 璎姬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将自己的名字说的如此温柔。 能够借用那个人的姓,还真是开心啊。 午夜铁板烧【修】 第十二章午夜铁板烧 昏暗又华丽的宫殿,正座上坐了一位长发及地的女人。 青色的绸缎包裹着挺秀的身姿,叫人颇为好奇,这样的女人会有怎样的面容。 直到她微微偏头。 女人原先冷漠的神情瞬间染上笑意,使她嘴角的血迹更加诡异。 她手上拿着仍旧滴着血的肝脏,心情愉悦地挥舞。 “啊,这是璎姬的肝,这是小蝶的肝。“ 女人鲜红的舌将手中血淋淋的肝卷入嘴中,末了,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指向隆起的肚子“咯咯”直笑。 “这是我的小心肝。” 女人摸肚子的动作温柔地像是一个普通的怀孕母亲,之前表演生吞活肝的凶残女人仿佛是另一个人。 她赤/裸的眼神看向这个方向,仿佛你是下一个目标。 —————————————————— 羽生罗衣倏地从被褥里坐起,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抱怨:“啊,这次又是这么可怕的妖怪啊。” 经过白天妖怪突袭,她总算是能在公卿家暂时居住。 小房间就在璎姬的旁边,拉开障子门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枯山水,迎着月光,倒是让人颇为满意。 蝴蝶姬化作人形在她身边睡得香甜,羽生罗衣撑着下巴戳着小姑娘丰润的脸蛋,噩梦带来的惊吓倒是散了不少。 自打踏入京都以来,总是噩梦连篇。 昏暗的室内,充斥房间的鬼怪,白发男人,还有弥弥切丸。 不过该发生的事情,如今担心也没用,倒不如趁着夜黑风高去探听一下这百鬼盛行的京都。 羽生罗衣打开房间角落的黄色碎花包裹,木刻的深井面具绘着中年女人代表丰富阅历的皱纹,面具内里刻着朱砂写的密密麻麻的咒文,旁边是一块看起来像是随便在路边捡的石头。 她以石头为中心,食指在地上划出五芒星形状。 “还好蝴蝶姬睡得熟。”羽生罗衣颇有些做贼的小心翼翼。 指腹划过的地方渐渐闪起暗淡的光。 “白。”她唤到。 五芒星的光芒传递到位于中央平平无奇的石头之上,像是被点燃的蜡烛一般,亮白色的光忽闪忽闪,出现一对像是小豆子的黑色眼睛,正正好对上羽生罗衣。 通体透白的小白蛇像是吸收了五芒星阵的所有光芒,白的发亮。 小蛇纤细的小身子粗不过一把面条,一溜烟爬上羽生罗衣的手腕,亲昵地对她吐着信子。 “好久不见。” 小蛇对她点点头,撒娇似的小尾巴摩挲着罗衣的肌肤,细密的鳞片带着丝丝凉意。 “蝴蝶姬那个小丫头还是有些怕你的,不过这次她也要拜托你了。”她亲昵地点着小蛇的头。 羽生罗衣将深井面覆于脸上,周身气质一变,若是有巫女在场必然能发现她身上陡然出现的浓烈怨气。 “今晚要扮演的是怨气十足的中年厨娘,小白要凶一点才有气势哦。” 缠在手腕上像是装饰品的小白蛇歪头思考她话里的意思,忽而灵光一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方才还像吉祥物一样的小白一下子变成一条白色大蟒,只是同样地挂在她手上。 “胖白,你有点重。” 羽生罗衣为难地看着带着懵懂表情的胖白蛇,试图思考背蛇翻墙的身姿。 她叹气,大概在翻墙之前就先骨折了吧。 最后经过人、蛇双方的交涉与妥协,小白蛇陶碗一样粗的身子缠在羽生罗衣腰间,小脑袋搁在她头上,尖尖的蛇尾随意发挥,营造恐怖气氛。 试问哪里有比一个半夜独自走在路上、身上挂着奇异的白蛇、散发着浓烈的怨气还带着诡异面具的女人更像鬼怪的呢? 面具里还囤着女鬼红叶的陈年怨气,品质保证。 是以当羽生罗衣站在奴良组的后厨说明来意的时候,那位失去脖子面容俊秀的英俊青年也只是稍稍怀疑了她的专业技能。 “呀咧呀咧,无头鬼大人,您看妾身这沧桑的面容,哪里像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呢?” 羽生罗衣的语气里带着妇人惯有的戏谑,仿佛眼前的“常州弦杀师”只是任她调笑的小年轻。 “倒是跟雪丽那女人完全不一样。”金发男人嘟囔道,“不过奴良组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加入的,你说说抱着什么目的吧,我可不能让居心不良的人负责所有人的食物。” 啊,当然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一处地方不能有两个“魑魅魍魉之主”,羽生罗衣自然是来看看同处京畿又声名鹊起的社会团体奴良组跟羽衣狐有没有仇了。 有没有那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让她最后收人头的可能性了。 她将碎发挽到耳后,硬是凹出了几分忧郁气质。 “我生前便是一个厨娘,做鬼这么多年愈发害怕寂寞,便想着找一个栖身之处。听闻奴良组气氛热闹,总大将也是一个有抱负的妖怪,便贸贸然来了。” “这种原因啊,你倒是来对的地方,我们奴良组可是很热闹的地方呢!”金发青年看着她落寞的表情,忽而露出了元气笑容,自来熟地拍上她的肩。 诶,就这样? 羽生罗衣还准备了八百字生世陈述准备发挥。 作为一个社会团体,滑头鬼知道自己手下这么傻白甜吗?? “其实总大将今晚带了个人类女人回来,看样子又不像要吃她的肝脏,”无头鬼露出颇为疑惑的神情,“倒像是有些讨好。” 他转向羽生罗衣:“如今总大将正领着那女人在屋内喝酒,总要有些下酒菜才好,不如今晚就作为第一次出场,将你介绍给大家吧。” 羽生罗衣听到这个进展面具下的表情颇为微妙,所以日常是都没有人煮下酒菜的吗?这样着匆忙上场,奴良组到底却厨娘缺了多久啊?? “虽然我已经批准你进组了,但是为了得到大家的认可,还请大显身手一番。特别是总大将,总感觉能讨好到那个人类女人总大将应该会很满意你。”金发男人说罢,还朝她俏皮地眨眼。 虽然想过这种情况,但是奴良组的总大将好像就是那位曾今偷吃抹茶布丁惹得蝴蝶姬哇哇大哭的恶劣妖怪吧? 她要不要试试放泻药? “人类女子吗?”她自言自语道。 羽生罗衣走进奴良组后厨,不出意外地看到的都是肉肉肉,唯一的蔬菜是堆在角落的土豆,不愧是男人的居多的社会组织啊。 人类女子喜欢小甜食比较多吧? 这里的食材大概只能做肉炒肉吧。 中年女厨一下陷入了迷茫。 唉。 羽生罗衣泄愤似的踢了一脚灶台。 “啪嗒。” 原先靠在泥胚灶边上的铁板一下子倒在地上,引起青灰一片。 无头鬼看见戴面具的女人动作一顿,像捡起什么宝贝一样,捡起地上满是灰尘的长方形铁板。 “我倒是知道一种人人都喜欢的料理,不过我想要当面烹饪。”羽生罗衣在面具下露出主厨的自信笑容。 “什么?” “铁板烧。” 少年,铁板烧烤肉知道伐?铁板烤土豆知道伐?铁板烧饼饼吃过伐? 还不快让主厨开始她的表演。 土豆去皮,一半切丝,一半切块;鸡蛋打散和面粉和在一起散入盐和糖。 把肉和调料挂在缠在身上的小白蛇上,蛇尾还挂了一把剪刀,羽生罗衣抱着大碗装的土豆和调制好的御好烧粉浆站在障子面前深吸一口气。 门后是妖怪嘈杂欢闹的声音,夹杂着炭火的响声,想必无头鬼已经将灶台搭好。 不就是服务滑头鬼和他的女人吗? 她烤肉的时候还可以偷吃嘛。 抱着这种想法,羽生罗衣终是拉开障子门。 传闻中的奴良组总大将正正坐在正对门的方向,一眼便能看个明白。 奴良滑瓢蓝紫色的衣襟大开,从眼睛处有两道蔓延到脸颊的妖纹。他拿着大碗喝酒,倒是有几分总大将的派头。 至于他身旁的人类女人嘛... 羽生罗衣面具下的眼睛因为惊吓陡然瞪大。 这熟悉的粉色樱花... 夭寿了,人见大人,你未婚妻给你带绿帽了! 我们结婚吧【修】 第十三章我们结婚吧 大块的牛肉“滋啦”一下贴在炙热的铁板上,御好烧的粉浆在高温下凝实,散发出鸡蛋的香味。 羽生罗衣一手从小白蛇的身子上取下香油淋在土豆上,一手撒着自带的孜然和盐。鲜嫩的牛肉冒出香浓的肉汁,她手执竹筷一把翻过,利落地剪成小块。再将微微带红的内里轻轻一烫,冒着热气的铁板烧牛肉便装盘了。 原先尚在饮酒作乐的妖怪们此时仿佛是约定好了的默然无语,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位新来厨娘的表演。 虽然她带着面具恐怕是有些其貌不扬,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倒是看呆了一众吃瓜群众,香味也是勾得人之会不停流口水了。 巫女好帮厨小白君灵活的尾巴占着棕色的酱料“啪嗒”一下打在碗边,尾巴一甩再带出一道细长的线,便像极了河边的芦草。 “呀,新厨娘的小宠物看来也比雪丽要厉害呢。”鸟嘴黑脸的鸦天狗看着小白蛇娴熟地动作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往事。 “闭嘴!”身着白色和服的黑发丽人颇为恼羞成怒。 羽生罗衣朝着小白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双手不停动作,将酸香的土豆裹在已经成饼的御好烧内,再用那位“常州弦杀师”亲自分割的铁片铲起被煎得焦香的饼分随意分成几份。 那位本应该在阴阳师重重保护之下好好地待在闺房睡觉的贵女如今双手捧着茶好奇地看着羽生罗衣,坐在正位的男人也忍不住地用余光瞟来。 “呐,这是妖怪独特的料理吗?”璎姬仰头问身旁饮酒的男人。 “啊,”男人微微低头对上璎姬的眼,嘴角颇为轻浮的上挑,“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料理。” 璎姬听到这话不知所措地眨着眼,脸颊染上飞霞。 “咔”羽生罗衣一不小心徒手捏碎了一个鸡蛋,云淡风轻的让蛋液落在铁板上变成煎蛋。 果然是像那种会闯女孩子闺房又会说甜言蜜语的轻浮妖怪啊。 人见阴刀那涉世未深的小未婚妻能抵挡住这个男人的诱惑吗? “怎么样?鸦天狗。”奴良滑瓢搭上璎姬的肩,语气中带着三分得意。 鸦天狗仔细打量了璎姬一眼:“我认输,还真是有着惊世美貌的人类,流言竟然也有真的。” “嘁。”一旁的雪女却是满眼挑剔,大抵是因为同性相斥的原因,颇为不屑。 温柔的人类女人垂下眼敛去不安,脸颊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不少。 羽生罗衣将盛着肉的小碟放在小白头上,示意它再做一回印度风情浓厚的送菜童子。 “这是一种叫做铁板烧的料理,用来下酒再适合不过了。”她带着面具的脸对着滑头鬼的方向,带着几份路边摊老板娘的热络:“这第一份自然先送给总大将品尝。” 虽然她出于莫名的情愫,对于这位人见城少城主未婚妻的感觉很微妙。但是在作为人见阴刀脑残粉的羽生罗衣眼中,既然是已经冠以人见之名,便只有少城主大人有拒绝的权力。 也不能让什么妖怪都能欺负去。 羽生罗衣手执竹筷夹起大块生牛肉示意:“大家的稍等片刻就好了!” “哦呼!”其余眼巴巴看着的妖怪一阵欢呼。 璎姬执箸从瓷白的盘子里夹起烧成棕色的肉试探性地放入嘴中,轻轻一咬,牛肉浓稠的汁水在口中漫开,同寻烹饪手法迥然不同。 “好吃?”身边的滑头鬼侧头看着满脸幸福表情地女人开口问道。 璎姬亮晶晶的眼里写满了安利,因为拼命点头带着刘海也可爱的起伏。 奴良滑瓢勾起嘴角,一口饮尽碗中酒。 烤肉的香味弥漫,等得百无聊赖的纳豆小僧大胆地凑近误入妖怪中的人类女人。其余的小妖对这个人类女人似乎也充满兴趣,排排坐将璎姬围城一圈。 “听说你一直都呆在家里是吗?”纳豆小僧开口问。 “诶...”璎姬跪坐在地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冒出的小妖怪,不安地叫着唯一认识人的名字:“妖怪先生...” 妖怪先生叼着烟杆:“他们是我的手下,不用担心。” “我来教你玩游戏吧!”纳豆小僧像是想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主意,拉着璎姬的衣袖。 “诶,这个要怎么玩呢?…我还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 羽生罗衣额角在热气蒸腾下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余光瞟见那位小姐动作生疏的摆弄着色盅,在小妖怪的指导之下将筛子摇得噼啪作响。 “哇!人类小姐摇出了三个六诶!” “呀咧,真是好运啊!” 粉色和服被围在妖怪之中,小妖怪围着人类女人惊叹,璎姬许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热闹的时刻,她的小院子里总是只有寂寥的月色。 人类小姐久违地露出开心的笑容。 “外面真的很有趣呢,妖怪大人。” “人类小姐就不担心总大将是个坏人吗?”方才还在烤肉的面具厨娘不知道何时端着肉出现在璎姬的面前,恰到好处地挡住滑头鬼的视线。女人身上的白蛇也是吐着信子“嘶嘶”地看着面前的人类。 “唉。”璎姬被她突然抛出的问题问住了。 “还是因为人类小姐是个一个温柔到不会拒绝的人呢?” 背后有男人如刀的目光,羽生罗衣还是稳稳地挡在璎姬跟前,语气温柔。 说是的话,就去打爆那个流、氓的头哦。 “其实不是,我觉得妖怪大人和之前遇到的坏人都不一样。”璎姬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温柔的笑:“我相信妖怪大人。” 这样吗? 少女你确定不是因为遇见的妖怪种类太少了吗? “我说,璎姬你不如嫁给我吧。”奴良滑瓢拿着酒碗突然轻飘飘地说出了一句仿佛不值得注意的话。 “什么?!”无头鬼惊得头掉到了地上,不过还好烤肉还夹在手上。 “喂喂!大头领等等!”鸦天狗更是直接站到了桌上。 “滑瓢你等一下!这个女人到底有哪里好?!!” 刚刚还在冷笑着看戏的雪丽一下子进入了咆哮模式,“啊,不对,这个女人是个人类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作为被求婚对象璎姬倒是格外冷静,也可能是已经吓呆。 “她是个比你能想象的最好还要好的女人。” 站在中间的羽生罗衣面具下的嘴长得老大,已经被惊到快要石化。 奴良滑瓢放下手中的酒,直视人类女人的眼睛。 “璎姬!” “唉...” “我一直在注意着你,你很特别,我…迷上你了。” “跟我结为夫妻吧!” “唉——?”人类女子亲耳听到妖怪头领的表白,不知所措地捂住发红的脸颊,窘迫不安地样子倒是很可爱。 “呀咧呀咧,奴良组竟然是这种随心所欲的组织吗?”羽生罗衣将盛满烤肉的瓷盘放在小桌上,转身正对着奴良滑瓢。 这么会说情话,倒是应该让花开院是光那个老实男人好好学一学。不过,就是向别人未婚妻求婚这一点还是不要学了吧。 “你是何人?看起来有点眼生。” “她是今日新招的厨娘。”无头鬼解释道,“我们总大将是这样子的,你待久了就会知道了。” “我倒觉得今日有些强抢新娘子的气势呢,之前倒是有听闻奴良组救人类的传闻,还以为总大将是个胸襟宽广的人,同其他妖怪不一般。”羽生罗衣语气一顿,“没想到第一天就看到这种流/氓行径。” 她话音一落,房间里气氛一转,针落可闻。 “喂,你说什么呢!不可对总大将无礼”无头鬼看到自己新招进来的厨娘跟总大将对上,顿时头大,会做饭的厨娘怎么看都打不过暴力的总大将的吧。 那位厨娘偏生好像无所畏惧,继续啵得啵得:“就算这位人类小姐跟总大将两情相悦,若是真心爱慕,总大将总要尝试去征得家人准许,看看这位人类小姐是否婚配,有无婚约吧?” 羽生罗衣挡在璎姬面前,脑海里都是人见阴刀站在樱花树下孤寂的背影。那个男人已经没有了健康,她怎么舍得他再有珍视的东西被别人轻易地拿走。 她衣袖下的手握成拳,手腕上的金色铃铛微微颤动。 “妖怪大人说过要送我回去的。” 羽生罗衣忽而被拉住了衣袖,身后是璎姬软糯的声音。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妖怪大人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是吧?” 璎姬拉着即将暴走的厨娘,向着那位面色不虞的男人温柔地笑开。 羽生罗衣深吸一口气,经历这一茬,她的奴良组厨娘生涯也大概走到了尽头。 只是不知道煮饭可以不可以按顿算工钱。 —————————————————— 璎姬乘着月色在妖怪的怀里被抱走,又在黎明之前被他公主抱回来。 她双脚触到熟悉地回廊便立即离开了那个男人的怀抱。 “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回来。” “我并不是那种会说谎的妖怪。” 可是他是那种会耍/流/氓的。 奴良滑瓢轻易地从身后捉住女人的两只手腕,璎姬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贴到男人的怀里。 “我说,就跟我在一起吧。”滑瓢脸上带着自信万分的笑,“总有一天我会成为‘魑魅魍魉’之主,我需要有你在此刻陪在我身旁。” “妖怪大人...”璎姬靠在男人的怀里沉默半晌终是开口:“我也许同妖怪大人想象的不一样,我并不是那种一视同仁为人治疗的善良之人。” 她想起自己因为银钱变了许多的父亲。 “如果妖怪大人是想要我的能力的话,还是请回吧。况且,我已经有婚约了。” “我并不是为那种东西来的,我只是想要你陪在身边罢了。至于婚约,只要你未成婚…”他话头一止,“我还会再来的。” 璎姬只是将障子门拉上,颓然滑落在地,看着房间内熟悉的陈设,心乱如麻。 十二褶水晶饺【修】 第十四章十二褶水晶饺 暗夜的冷寂凝结成霜露盛在叶脉之间,不知名的鸟站在高枝上鸣叫,守了一夜的阴阳师面带疲色,止不住地打哈欠。 素色食盒散着袅袅热气,羽生罗衣跪坐于廊上轻敲璎姬的房门。 “璎姬大人,可有起身?” “谁呀?” 璎姬拉开障子门,眼下有清晰可见的青黑。 “人见小姐…” 璎姬面前女人的女人拿着木质的食盒,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她发上簪着振翅欲飞的蝴蝶,手腕间用红绳系着金色的铃铛和一只白色镯子,穿着月白色单衣,腰间别一把绯色蝙蝠扇。整个人却散着温柔的光,像是点亮黎明的暖阳。 “我过来给你送早饭。”羽生罗衣举起手中的食盒,“我答应过兄长大人要好好照顾你的,不如来试试我的手艺吧。” “请进吧。”这样的笑容倒是让人难以拒绝,璎姬侧身。 羽生罗衣铺开方形的青色花布,打开食盒,不过一壶清茶两碟小点而已。 “璎姬大人昨日好似未睡好?”羽生罗衣挽起衣袖斟茶,发间蝴蝶装饰物在小点的浓香里轻颤。 “是有一些。”璎姬双手接过茶杯,垂眸细品。 “可是有心事?”羽生罗衣将两碟小点摆出,除了香味这样式也是难得一见的新奇。 璎姬只是摇头。 “璎姬大人不如用些小点心垫垫胃,总不好再饿着了。”羽生罗衣说完体贴的将竹筷摆到璎姬旁边,“我那个笨蛋哥哥怕是会心疼呢。” 面前心不在焉的女子听到“哥哥”两字,眼神微动。 “人见小姐唤我璎姬便可。” 摆在面前的大概是面点吧? 弯弯的新月形状,竟是晶莹剔透得能看见内里红色的馅料,粉粉嫩嫩的很得女孩子喜欢。 璎姬轻轻咬下,虾肉的纤维在口中断开,和猪肉的鲜香一起在舌尖久久不散。细腻的饺子皮恰到好处地冲淡了肉的腻,好吃到每一个味蕾都在感受这面点富有层次的咸和甜。 “这是什么?”璎姬的筷子上尚夹着半个月亮状的面点,忍不住出声问道。 “虾饺,虽说是乡野小食,但是也跟十二单衣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呢。”大概是每一个厨子都有能将自己的作品爆吹的潜力,羽生罗衣指着剔透的饺子皮道:“这蜘蛛肚也有十二个褶子呢。” “璎姬也叫我罗衣就可以。” “原来是这么精心的点心。”方才面带愁容的女孩看着面前的小点心露出了笑容。 美食还真是有让人舒心的力量啊。 身为公卿家的贵女璎姬的吃虾饺的姿态也是格外赏心悦目,羽生罗衣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如此优雅的贵女倒是完全不会与什么夜不归宿这种事情联系上呢。 “璎姬会担心来犯的妖怪吗?”羽生罗衣撑着下巴,歪头看着对面的贵女。 “其实都已经习惯了。”想起蜂拥不绝的渴望她生肝的妖怪,璎姬的语气颇有些无奈。 “这一点倒是与我相同呢,”羽生罗衣话音一转,“从小到大便是见过许多妖怪,有些明面上带着贪婪,这样的倒是还好,就担心那些惯会蛊惑人心的妖怪。” “像是有一种妖怪表面上看起来长发飘飘,但是实际上脑袋长得像成熟的麦穗,头发实际上没有多少。” 如果有什么绝对不能秃顶的排行,滑头鬼绝对排第一个。 原以为会听到什么悲伤往事的璎姬听到罗衣这般不满地抱怨却是笑开了:“倒是很有意思的妖怪呢。” 可不就是昨天跟你求婚的那个吗。 “说起来我有些好奇,璎姬对我哥哥是如何看的?”羽生罗衣手指沿着杯沿打转,开启了闲聊模式。 璎姬夹虾饺的动作一顿,那个在病榻上初次见面的清瘦青年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她所记得的只是人见阴刀苍劲的字迹和那个男人在字里行间流露的关心,大抵是个温柔的男人呢。 “人见大人是个善良的人。” “是啊,”羽生罗衣附和,“他是…很适合托付终身的人。” 想到人见阴刀罗衣的声音也温和下来。 “但是璎姬,你喜欢人见阴刀吗?” 喜欢那个常常书信往来的温柔男人吗? 羽生罗衣心脏有闷闷地痛,她期望的是什么样的答案呢? 她只是希望那个人能够开心吧,如此… 便是他们两情相悦的结局… 最好。 “我…”璎姬刚刚开口,对上罗衣的眼神一时之间又顿住了,“我…不知道。” 璎姬别开眼。 身为公卿的女儿婚事被父亲大人用来做交易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人见大人还是那样一位翩翩君子,她本应该怀有期待才对。 可是… 是什么在动摇她的心呢? “这并不什么困难的事情啊,”羽生罗衣说得轻松,“璎姬有没有想过和人见大人一起之后的生活呢?” 想过和那个男人一起度过的黎明清晨和午后黄昏,一同在那一方小院子里煮茶烹酒直至儿孙满堂。 这种画面总是在羽生罗衣脑海里挥之不去。 从未想过与那个人的未来的话,不是“不知道”,而应该是“不喜欢”吧。 璎姬垂眸不语。 羽生罗衣长叹一口气。 人见大人,你的未婚妻的心怕是已经飞走了。 坐于室内的两位贵女似是各有各的忧愁,一时间沉默无言。 好在沉默未能长久,喧闹声便从主殿传来,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方才羽生罗衣手上的小白蛇就因为妖气不住地转动,如今又添了浓重的血腥味。 羽生罗衣嘴角噙笑,终于过来捉人了吗? 她心如刀割地表演了这么久,也是应该打打妖怪解压了。 障子门被粗暴地拉开,两个硕大的背影逆着光。 穿狩衣带乌帽也遮不住那满身妖气,蛤、蟆妖怪怪异地模仿着人类的声线:“大阪城的淀夫人请两位公主作丰臣大人的小妾。” 这一副强抢民女的势头,偏生还怪异的用了“请”字。 生在人类都城的羽衣狐大抵也是一只讲究的妖怪吧。 璎姬倒是吃惊得有些无措:“父亲大人他…” “哈?你说那个贪心的老头吗?”一旁大脑袋的鲶鱼妖手上还带着鲜血,他带着恶意的表情,举手示意面前弱不禁风的贵女,“那个贪财的老头已经被处理掉了。”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正襟危坐地贵女捂住嘴,呆愣地久久回不过神。 羽生罗衣起身挡在璎姬身前,对着那两只妖怪彬彬有礼:“妾身仰慕丰臣大人已久,如今有机会进入丰臣家,不胜欢喜。劳烦两位大人引路了。” 羽生罗衣面上欣喜,一副不胜感激地神色。 “这样啊。”两只妖怪顿时露出诡异地笑,看着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贪慕虚荣的女人,内心止不住地嘲讽。 看看这贪婪的女人,他们需要的就是这种不胜自喜地成为千年魔京基石的傻瓜女人。 花开院本家的阴阳师此刻拖着受伤的肩膀匆匆赶到,见到地却是公主与妖怪站在一起。 “人见大人!那两人是…” 年轻的阴阳师握紧手中的除魔武器,眼里大有拼死一搏的意思。 “住口!怎么可以对丰臣家的人无礼!”羽生罗衣背对着那两个妖怪来使,虽说是斥责的话语气里却别有深意:“我啊,马上就要去大阪城作人上人了。通知你们家那个痴心妄想的花开院是光,他可别想要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诶??? 方才满身血气想要守卫阴阳师的尊严的少年如凉水浇头,虽说是光大人走前说一定要听这位大人的话,可他如今满脑袋的问号,颇有些看不分明情况。 “还请两位大人别理这整院子的废物阴阳师,我如今是想早早到大阪城过好日子呢。” 还在一头雾水的阴阳师只见那位身着月白色单衣的女人扶起地上的璎姬大人,绕过一众阴阳师,众目睽睽之下领着那两个妖怪踏出公卿府门。 他们应付那两位妖怪确实是力不从心,但是那位人见大人在花开院是光的口中却是拥有非同一般能力的,如今这般做法看上去倒是像… 保护。 留在院子的废物阴阳师们面面相觑了半晌,才面色复杂地通知那位被称为“癞蛤、蟆”的大哥。 出了府门便是那两位人模人样的妖怪在前领路。 “去找天生牙。”羽生罗衣忽而开口,小声地像自言自语。 “你这个女人莫不是假意跟我们走?如今是痴心妄想地想找救兵吗?”前面的鲶鱼妖却是听力过人,蓦地回头打量着身后的弱质女人。 这次事情倒是颇为顺利,那一院子阴阳师都不用解决,如此不费力倒是有些不习惯。 “当然不是了。”羽生罗衣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头上的蝴蝶发簪在微风中轻轻振翅“大人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能成为丰臣大人的姬妾,从此荣华不尽,自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鲶鱼妖狐疑地盯了她半晌,如今还是给羽衣狐大人送餐比较重要。 不管这个女人找什么样的救兵都不可能打得过羽衣狐大人的啊,他怎么会有这种幼稚的担心。 羽生罗衣和璎姬坐上去往大阪城的牛车,两个妖怪放下车帘在外驾车。 璎姬在车内颇为不解的看着突然间好像性情大变的羽生罗衣。 羽生罗衣对上璎姬担忧的眼神,方才眼里对于名利的贪慕像是货物一样突然卸下。 被强行带去陌生的地方,本应该焦灼的神情却是没有出现在那个女人的脸上。羽生罗衣神色轻松,对璎姬露出安抚地笑容。 “信我。”羽生罗衣无声地套着口型。 她头上的颤动地蝴蝶发簪像是突然有生命一般缓缓飞起,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出车窗朝林间反方向飞去。 搬救兵? 不,是去找屠刀啊。 ———————————— 殿内两边坐满了家臣,上座是一位长发美妇人,本应该是肃穆的气氛,却有妙龄女子的调笑声。 端的是怪异。 璎姬与罗衣被粗暴地带到殿内,行色匆忙尚未来得及整理仪容,便听到: “终于等到你们了。” 是俏丽的女声。 也是…修罗的召唤。 大阪城【修】 第十五章大阪城 花开院是光在天光乍破的时候回了一趟本家,哪里料到再回到公卿府邸会是这样一幅人去楼空的境况。 不详的妖气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泥土香。他心下一沉,握紧法杖急急朝屋门奔去。 这房子的结界是他新精心布置的,看这妖气想必擅入的妖怪已然登堂入室,那些驻守的本家阴阳师怕是… 在吃早饭? 诶?? 花开院是光焦心万分地用身体撞开门,看到的竟是一群阴阳师聚在一起吃包点的和谐场面。 “是光大人!”还有后生夹着包子同他打招呼。 “结界已经破坏了,是不是有妖怪来过?”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仍是一副浓眉紧皱的模样。 “是的,但是已经被人见大人领走了。”后生点头称是,那位大人还甚是贴心,在厨房备好了许多可心小点,是以在等花开院是光指示的阴阳师们就吃吃喝喝打发等待时间了。 “罗衣吗…那璎姬大人呢?” “也一起被接到大阪城去了,说是要去作人上人。”后生耿直地如实禀告。 花开院是光闻言呼吸一窒,那不就是被掳走了吗? “你们还在这里吃东西!”他倒是难得地端起了大家长的势头,对着院子里优哉游哉吃包点的阴阳师一顿狮子吼。 那个女人不论去的是刀山还是火海,每次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直叫熟悉的人操、心。 “你说什么?璎姬去哪了?” 花开院是光尚未来得及防备,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带着大妖怪气息的紫衣妖怪好似凭空出现。 “大阪城。”花开院是光双拳紧握。 话音刚落,奴良滑瓢双眼陡然睁大。 ———————————————— 分列两边的家臣像是石头雕塑一般围绕着中间小白鼠般的贵女,人皮织羽的妖怪坐在上座抚着隆起的肚子,像是进食前百无聊赖打发时间的小动作。 房间内五个所谓“小妾”,一个面带兴奋跃跃欲试,一个面色恐慌颇止不住地在发抖,另外两个似是尚未明白如今是何境况。 羽生罗衣皆一眼扫过,还正襟危坐地花了些时间整理仪容。 正正好两排妖怪,再加上要保护的四个人类,还是真是伤脑经呢。 不过秀元那家伙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吧。 “呀,贞姬怎么这样畏畏缩缩的呢?”长发姬捧着自己光泽亮丽的长发,颇为轻视地扫过面色惨白一直发抖的少女。 “我可要向夫人自我介绍了哦。”长发姬看着殿上淀夫人身上华丽的锦缎目露渴望,“能有机会成为大人的妾室,可是我这种乡下人求之不得的呢。” “我小时候原本一根头发都没有,身为女子遭遇这种事情再绝望不过了,就在我生无可恋想要投海自尽的时候,在海底受到金色佛光的普照。”她摸着顺滑的长发面带得色,“如此,才能拥有这般乌黑浓密的头发。” 哦? 羽生罗衣展开蝙蝠扇一遍扇风一遍听故事。 这位姑娘倒真是应该被拉到生发铺子作一个活招牌什么的,让光头的是光哥哥和滑头鬼看到生发希望才是。 她又该编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这样吗,让我凑近看看吧。”上座的淀夫人朝着长发姬伸出修长的手指。 “那真是荣幸之至…” 长发姬尚来不及收住欣喜若狂的笑容就被忽然上前的羽生罗衣挤到一边。 “呀!”长发姬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 身着月白色单衣的女人长发垂至腰间,看上去不盈一握的腰肢却轻轻松松地将长发姬撞到一边。 “长头发有何稀奇,夫人不如先听听我的故事。”羽生罗衣看着羽衣狐伸出的爪子缓缓地勾起笑。 近在眼前的食物忽然被小老鼠撞走了,心情自然是不悦的。 羽衣狐面无表情地盯着突然闯到面前的女人。 堂上气氛一凝,妖气蠢蠢欲动。 “好生无礼!”长发姬见自己讨好夫人的机会被截胡,气得恨不得上前拉扯一番。 受到谴责的羽生罗衣在一瞬间脸皮瞬间增厚,像是对所有冷嘲热讽免疫,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抱歉,抱歉,因为我实在是对这位夫人太过于仰慕了。” 住在八百里开外的她啊,都听说大阪城有这样一个为非作歹的妖怪。 “我自小便仰慕夫人这样的女人,”羽生罗衣摇着绯色蝙蝠扇,带着渴慕地笑,“夫人身为女子也能在丰臣家居于高位,能与男子相提并论,叫罗衣好生佩服。” 将人类玩弄于鼓掌之中,还大兴杀伐,这笔账倒是要好好算算。 “我本是乱世孤女,养父的仆从将我从茅坑里抱出,身带臭气,身为婴孩地我啼哭不止。这种女婴自然是不得人喜欢,仆从原是想将我抛下,任我自生自灭。” 这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倒是好久未用了。茅坑少女,讲究的贵族下得下不了口呢? “恰巧选择丢弃我的地方是一间佛庙,在我的哭啼声中臭气消散,竟有阵阵茉莉花香,仆从大为惊奇,人见城主便认了我这个养女。” “夫人要不要闻一闻这神迹般的茉莉花香呢?”羽生罗衣拉起袖子露出被蝴蝶姬重点撒粉的手腕,笑意盈盈地看着上座人皮织羽的妖怪。 原是想随便聊聊胭脂水粉拖拖时间,哪想到这妖怪一来就要开餐的样子。 袖子下伪装成白色玉镯的小白蛇耐不住地在她手上摩挲。 “你过来,靠近妾身一些。”羽衣狐垂着眼俯视着在下的女人,像是看着餐盘中烹饪得当的食物。 羽生罗衣依言上前,伸出嫩白的腕子,红线缠着的金色铃铛微微晃动。 羽衣狐打量着女人的手腕,发出赞叹:“还真是诱人的香气啊。” 话音一落口吐人言的妖怪亮出利爪,用来捉住羽生罗衣的力气丝毫不像一个深闺贵妇人,羽衣狐按住罗衣的肩膀,红唇里尖利的獠牙若隐若现,猩红的舌头直朝她袭来。 还真是热烈的死亡之吻。 羽生罗衣手腕间出现一道白影,小白蛇“嘶嘶”直叫直奔那妖怪檀口之中。 不过在一瞬之间,羽衣狐手快到只能见到残影,却刚刚好捉住小白蛇的尾巴。 羽衣狐眼神锁定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女人,缓缓地将已经探入一半身子的小白蛇拉开。 堂上是压抑的沉默,妖怪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在羽生罗衣身上,如有实质。 “那是蛇…人见罗衣你疯了吗?莫不是想要谋杀淀夫人?!”长发姬看清羽衣狐手中的白色物体,惊叫道。 “都说在进食的时候警惕性会下降,看来夫人不是简单的人呢。”她似是未曾听到女人尖利的指责。 羽生罗衣展开蝙蝠扇,退至璎姬身边。 “哦,不,是不是简单的妖怪。” 一时间房内蜡烛被突然出现的风吹灭,分列两旁默不作声的家臣撕开人皮假面,露出狰狞地原貌。 房间里妖气大盛,皆是魑魅魍魉。 原本还想开口教训的长发姬,瘫坐在原地只是张口,惊恐得未能言语。 “是真的…我的梦是真的!”贞姬见到梦中场景成真,已然处于崩溃边缘,她不停地喃喃自语:“我们都会死!” 年纪最小的女孩子害怕地窝在璎姬怀中,害怕的眼泪一滴一滴化成珍珠滚落。 “妾身倒是好久没有见到自不量力想要反抗的人了。”羽衣狐不带感情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周围的妖怪发出桀桀怪叫。 她手上用力,将原先挣扎的小白蛇分筋错骨,像是扔掉垃圾一般甩到一旁。 羽生罗衣正对着羽衣狐,挡住身后瑟瑟发抖的贵女。 蝙蝠扇的红色结凝实,像是金钟罩一般笼住殿上唯一几个人类。 “我也不是一般的人啊,”眼前的女人不似其余几个贵女般神色慌乱,反而面上带笑:“我可是肝更加滋补的巫女哦。” 羽衣狐倒是终于正眼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过于嚣张的女人,”妖怪露出恶意的表情,“给我处理掉,要活的。” 羽生罗衣一手拿扇,一手掐诀。 许是女子与世人留下的印象过于孱弱,上来处理的妖怪都是半点大的小妖。 “啊!”触到红色结界自然是一阵青烟,毫无例外地发出惨叫。 “倒是有几分本事!我巨无神来会会你!”一牛头人身浑身青黑的妖怪站出来,他手上拿着开山斧,瞬步朝羽生罗衣劈来。 “啊!”她身后护着的女人发出绝望的惨叫,笃定这次必死无疑。 然而绯扇的结界只是像是被打破平静的湖面阵阵波纹散开,仍旧是丝毫未损。而那凝聚着妖力的斧头从刃处开始发红,渐渐地溶成铁水。 “这是…”那青色的傻大个久久难以从武器被溶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她身后原先捂住眼睛的贵女们同样惊讶于这一把扇子的力量,除开暂时松一口气之外,忍不住多看了这风雅的宝物几眼。 “看来羽衣狐的手下也不过如此。” 羽生罗衣单手举扇,侧身蹲在地上用右手快速地绘着五芒星。 这一屋子的妖怪倒是鬼怪居多,一开地府门大抵会被回收大半,只是这羽衣狐要想个法子一起送到地府才好。 地府门一开原本应当魂归地府的鬼怪都会被彼岸强大的引力自动打包,寄居在人类身体里的狡猾狐狸就说不定了。 开地府门这种事情身为人类的巫女原是做不到的,但是羽生罗衣有一种特殊的传送技巧。 就在她思绪万千之时身后突然异动。 “把宝物给我!!”原先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贞姬瞬间暴起,直袭羽生罗衣手上的蝙蝠扇。 “我不想死!”贞姬尖叫着去抢那带有红色保护结界的扇子。 羽生罗衣的执扇的手承受不住急速而来的成年女子的体重,重重一歪,扇子扑飞到羽衣狐脚下。 “白!”羽生罗衣咬破左手凭空画阵,疾呼小白蛇的名字。 神情崩溃的贞姬趁机冲上前直奔蝙蝠扇。 羽衣狐的狐尾突然暴涨直袭身后的璎姬。 一切不过是荷叶上水滴滴落湖面的一瞬之间。 明镜止水 十六章明镜止水 八尺大蛇瞬间平地而起,张开獠牙向前奔去。 羽生罗衣以鲜血为墨在金色铃铛上结阵,手法快的只见得到残影。 周遭声音杂乱,女人的尖叫声依旧最容易辨识。 “啊——” 刚刚触到扇子的贞姬不住地惨叫,身后的璎姬被羽衣狐暴涨的狐尾卷走。 小白蛇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举着狼牙棒对着贞姬的妖怪的脖子上。 一声铃铛的脆响,金色的结界由羽生罗衣手腕处散开。 白蛇巨大的尾巴甩开背后不怀好意的妖怪,叼起疼得躺在地上的贞姬甩到结界之中,血色的双眼警惕地盯着上座妖异的女人。 贞姬原先养尊处优、养得像羊脂玉的手如今却是焦红一片,皮肉分离,血水沿着手腕染红大片衣袖。 式神本就是灵体依附而化,小白可以算的上是不死蛇。 至于扇子… 那把扇子并不是什么宝物,而是贪食灵力的东西。对于灵力不够的活物,绯扇就像是烈火一般灼手。 夏日倒是霹雳吧啦的灭蚊利器。 身后的贞姬因为疼痛哀哀哭泣着,羽生罗衣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呀咧呀咧,看看这真是一出有意思的戏。”羽衣狐肥大的白色尾巴缠着璎姬的身体,手指掐着璎姬的下巴,挑衅与略显狼狈的巫女对视。 “妾身还以为能嚣张至此的,也许能多玩上一会儿,没想到餐前的余兴节目就结束了。” 可恶! 灵力凝成的结界没有绯扇那么抗打,羽生罗衣一手维持着法阵一手在地上缓速画着招鬼阵。 她小时候在山上同一个妖道学了一手召唤术,唤的是油锅地狱十恶不赦的恶鬼。只是用过阵法的前辈们好像结果都不太好,要么是被反噬,要么是被附身。那妖道直说是因为用的人不够强,只是说的时候眼珠转来转去不太可信就是了。 脑洞清奇的羽生罗衣本人倒是找到了一套不翻车的不二法门,就此还有许多实践经验。 便是在那被召唤的鬼王冒出头时一脚踩回去,再将人世间作乱的鬼怪一同塞进暂开的地狱之门。 恰巧地狱之门大开之时万鬼哭嚎像极了后世一种名为吸尘器的器具,长留人见的恶鬼便像是灰尘一样被吸入地狱报到了。 如此便是安全不费力,平安人世间。 “既然不尽兴的话,夫人不如再等等,看我能不能再翻出花儿来。”羽生罗衣跪坐在地,怎么看都像是逞强。 “妾身可没有大把时间浪费。身为蝼蚁,还是放弃无意义的挣扎吧。左不过一个一个来,你们应当为成为妾身千年魔京的垫脚石感到骄傲才是。”羽衣狐的语气中带着身为“魑魅魍魉之主”的高高在上。 “来吧,美丽的公主。”羽衣狐红唇微张,尖利的兽牙若隐若现,她欣赏着贵女们害怕的表情,心情愉悦地靠近璎姬的唇。 被举着下巴的璎姬艰难地偏头,最后看了羽生罗衣一眼,继而缓缓转过头,像是认命一般闭上双眼。 生死之间想到的那个人能不能算喜欢呢? 眼泪连城线划过璎姬苍白的脸颊。 在她短暂而乏善可陈的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期待的那个人是… 滑瓢。 “妖怪大人…”喃喃细语,不过是说给自己听。 羽衣狐细长的舌头探出口将将触上璎姬的脸颊,羽生罗衣手下的招鬼阵还差最后一笔。 “叮!” 刀剑相交的脆响突兀地响起,羽生罗衣画阵的食指倏尔停下。 “抱歉,你尾巴缠着的是我的女人。”脚步近乎于无声的滑头鬼,金褐色的眼里带着浓烈的杀意,双手握着的锋利太刀已经斩断羽衣狐的发丝。 神出鬼没的妖怪一刀砍在护主狼牙棒上。 “璎姬,我来带你走。”男人的语气轻松倒是和他身上汹汹的杀气颇为矛盾。 “妖怪大人…”璎姬的眼角带着泪,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才思念的男人。 滑头鬼在耍帅放狠话,身后妖气浓烈的像是百鬼夜行。 看来是整个奴良组都来了啊。 这倒是羽生罗衣一开始想要的轻松人头模式,如此便是不着急开门了。只不过无差别催眠的神乐铃也只能当个吉祥物了,羽生罗衣抚着暴躁不安的小白蛇叹气。 毕竟天干物燥,小心误伤。 “又是什么人?”羽衣狐仍是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傲慢,缓缓转头漫不经心地打量擅闯者。 她话音一落,身后的妖怪蜂拥而上,密密麻麻的尖锐武器朝着奴良滑瓢涌去,善于隐匿行踪的妖怪此时躲避不及,布帛撕裂的声音、利器刺入肉里的声音夹杂着男人沉闷的哼声。 奴良滑瓢的外袍被利器割裂,身后百鬼夜行的纹身展露出来。 颇有几分荆轲刺秦王的孤勇。 “总大将!”然而滑头鬼的造型还没摆上几分钟,鸦天狗就拿着法杖飞到滑头鬼身旁。 原先孤身奋战的滑头鬼身后的妖气愈发浓烈,又一帮子妖怪拥入室内,原本昏暗的房间更加阴森。 “啊。”奴良滑瓢将太刀抗在肩上,“你们怎么都来了?” 虽说是无奈的语气,但是奴良滑瓢还是因为有人可以并肩作战而心中欢喜。 “我们可是奴良组啊!你成为‘魑魅魍魉之主’之夜我们怎么可能缺席呢!”肌肉猛男青田坊说完,一个wink奉上。 “上呗。”无头鬼手中缠着红线,话音刚落,短兵相接。 羽衣狐的家臣同奴良组顿时战成一片,羽生罗衣周围不知何时围满了奴良组的人。 “小姑娘,不用担心,这里我们守着呢。”拿着松木锤的独眼妖怪一锤锤爆妄图靠近小妖的脑袋,呲牙咧嘴地安抚身后大汗淋漓的巫女。 羽生罗衣低头看了一眼被锤成浆糊糊的妖怪,沉默的撤了结界,顺便拍了下小白蛇的尾巴。 小白会意,一改防御的姿态,信子吐得更加凶残,“嘶嘶”地身体不停起伏一个一个咬掉妖怪的脑袋,尾巴也是十分坏心肠地绊倒一片虎视眈眈的家臣。 “贼头吗?”羽衣狐三番两次被打扰进食已然是很不悦,像是在看街上无/赖瘪、三“今日的苍蝇真是惹得妾身很不耐。” 对待娇贵的食物自然不可以太粗鲁,但是对于这种上面挑衅的不入流角色,自然没有什么客气可说。 羽衣狐狐尾全出密集的像是扎实的扇骨一般,密密层层地向奴良滑瓢袭去。 “妾身的尾巴可是专门用来抽打胆大包天想要反抗妾身的愚蠢之人的骨头的呢。” 不愧是自古以来就盘踞都城的妖怪,羽衣狐的尾巴快得只剩下残影,与之对应的是奴良滑瓢身上不断出现的血洞。 方才还大言不惭的妖怪如今却是毫无还手之力,像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游戏。 璎姬仍是被狐尾紧箍着,她看着滑瓢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妖怪大人为什么要来!” 她终是忍不住朝那个男人开口。 明明知道是凶多吉少,明明能够料想到是这样强劲的敌人,为什么要来白白送死呢。 是啊,羽生罗衣已经蹲下随时准备将招鬼阵补上一笔了。 “我…要…带你走。”滑瓢说完蓦地喷出一口血。 “哈哈哈,璎姬,这还真是个愚蠢的男人呢。”羽衣狐对男人不自量力的行为发出刺耳的笑声。 那男人只剩下撑着刀喘息的力气了,羽衣狐停下攻势,尾巴将璎姬送至跟前,要她仔细看到情郎如今受伤的样子,颇为悠闲地欣赏璎姬此刻痛苦的表情。 “我在你眼中现在是什么样子呢?璎姬?”单腿撑地的男人仰起头,勉强勾起嘴角。 “非常狼狈吗?”他自嘲。 “如此狼狈的我可是要带给你幸福的人呢,”奴良滑瓢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如今可是半点看不出来吗?”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已经想象好我们两个未来热闹的日子了,可不能在这里轻易结束啊。” 如同想要触摸飘落的樱之瓣一般,想要靠近名为璎姬的美丽女人。 每日守在她居住的庭院也好,莽撞地入侵大阪城也好。 从迷上这个女人那一刻开始,奴良滑瓢已经变得不像他了。 “要让你看见我帅气的样子,无可救药地迷上我才好。” 在妖怪混战的时刻听到这样肉麻的情话,羽生罗衣恨不得马上补全阵法送这个败相尽显的男人去地狱耍帅。 这个时候了还在迷惑人见大人的未婚妻!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践行想法,那个男人周身气场一敛,之前围绕在周身的妖气散于空气之中,奴良滑瓢的眼睛转暗,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什么…” 方才在面前只差最后一击的男人,忽然一下隐去身影,凭空消失了。 羽衣狐的尾巴一瞬间失去了目标,只在空气中不安地摆动。 如水中月,如镜中花,水流不照影,水静方有形。 一瞬间凭空出现一道刀影,直取羽衣狐面门。 羽衣狐下意识地反应,两条粗长的狐尾恰巧挡住迎面而来的刀,被刀刃所伤的狐尾汩汩地冒着血,羽衣狐却只是阴沉地盯着突然暴起的男人。 一击不成,滑瓢反手抽出腰间另一把太刀,刀刃在妖气弥漫的室内发出莹白的光。 “哗”地一下,像是劈开锦帛一般,一刀劈在羽衣狐的脸上。 那把刀是… 弥弥切丸。 给您揉肩【修】 第十七章给您揉肩 “啊——”女人尖利而痛苦的声音充斥殿上。 裂痕在羽衣狐的贵夫人的人皮之上蔓延,从腰间开始一直延伸到头顶。奇异的是因这道刀伤飞溅出来的并不是鲜血,而是阴阳师卷携着妖气的咒文,刀痕散着莹白的净化之光,于吸食怨气而生的妖怪而言灼热非常。 原先身带怨气的妖怪如同放了气的气球般,妖气四散,羽衣狐发出悲怆的怒吼:“妾身的妖气!为了这个孩子好不容易积攒的妖气!” 她手指暴涨成爪,妖态尽显,羽衣狐的手指在面颊前抖动不停,却不敢触摸一下伤口,害怕引来更加剧烈地疼痛。 “我的妖气!”她伸手想要拦住四散的妖气,竟是不自觉地跟着飞散的妖气一同凭空起,冲破屋顶也好似丝毫未觉。 璎姬被甩在一旁,如今的羽衣狐方寸大乱,倒无心看顾这一茬。 “羽衣狐大人!”家臣似是不知道为何方才绝对优势的局势瞬间扭转,有一瞬的慌乱。 奴良组一方却是士气大振,羽生罗衣紧绷的神经松下来,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倒是没想到奴良滑瓢真的能做到这样,不过也是因为弥弥切丸比较优秀。 羽衣狐栖身的器皿已经有损,若是那把天生牙在的话,必然能够一刀把狐狸的灵体劈成两瓣,永绝后患。毕竟,狐狸是一种很记仇的生物啊。 不知道蝴蝶姬找到那位脾气不太好的英俊妖怪没有。若是死缠烂打扯着人家衣袖的话,是会成功把人带来还是被锤到地上呢? 在妖气弥漫的房间里,羽生罗衣心里有一丝担忧。 “总大将!趁现在乘胜追击!将今日变成‘魑魅魍魉之主’的日子吧!”鸦天狗如今杀得热血沸腾,好像那被羽衣狐撞出的大洞是什么通往桃园乡的入口。 奴良滑瓢因喘息胸前大幅度起伏,作为回应,他撑着满是血洞的身体朝着手下露出了嚣张的笑。 “哟!”他目光扫过璎姬,将弥弥切丸抗在肩上,在奴良组众人的掩护之下朝着屋顶奔去。 人见大人的未婚妻似是已经被彻底攻略,望着滑瓢离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羽衣狐如今元气大伤,但也不是那种三两下就能打趴的妖怪,而那位总大将看起来也是撑不过三秒的样子。 毕竟羽生罗衣和他也算是一边的不是?总不好让他一个伤残人士单挑可怕的狐狸妖怪。 羽生罗衣捡起混乱中不知被哪几个倒霉妖怪留下脚印的绯扇,侧身坐在小白身上,抱紧它如树干般粗壮的身躯,示意:“跟上。” 小白尾巴一甩,正想借力从天花板的洞口帅气发射,就被羽生罗衣赏了一记手刀。 “走楼梯!” 她一个弱女子自然是低调跟在后面才好,从天花板上飞出去什么的怕是会被羽衣狐一个狂化狐尾打回人见城。 方才凶恶到一口三个妖怪的杀神小白蛇面上露出了近乎于委屈地神情,不开心地尾巴狂躁地扫歪一片妖怪,朝着通向屋顶的楼梯飞速游去。 甫一出来便看到硕大的狐尾朝奴良滑瓢背后袭来,正好是肝脏的位置,情急之下羽生罗衣一个绯扇“滋啦”正正好打在尾巴之上。 “啊!”羽衣狐发出一声惨叫,尾巴瞬间弹开,白色的皮毛顿时变得焦黄。 绯扇一个轱辘,从屋檐掉入黑不见底的夜色里。 可以料想到扔扇一时爽,找扇火葬场的情景了。 小白蛇游到奴良滑瓢身边,团成一圈,警惕的看着勉强维持人形的羽衣狐。 “麻烦让让。”羽生罗衣撩起袖子露出金色铃铛,把看上去一指头能戳倒的滑瓢挡在身后。 “喂!你这个女人…”被女人护在身后自然是不符合总大将的作风。 “捂住耳朵哦。”只是那个女人回首时笑得微妙,一副“不听话的话,死了不赖我”的表情。 神乐铃,神明听了也会有一瞬失神的圣洁铃声。 那种吸食怨气而生的妖怪自然是应当头痛欲裂,恨不得以头抢地。 奴良滑瓢最终还是依言捂住了耳朵。 “不可原谅!你们两个都不可原谅!!”羽衣狐难以数清的狐尾在张狂的舞动,人类的声线伴着灵体幽怨的声音,像是地狱的恶鬼,丝毫不见方才贵妇人半分雅致。 羽衣狐的狐尾再次袭来,如同夏日暴雨,细细密密,难以脱身。 “呀咧呀咧,怎么少数了在下呢?”熟悉的声线从左侧传来,花开院秀元站在化作飞鸟的式神之上,与羽生罗衣来了一个默契对视。 终于来了啊。 “叮叮叮叮!” 时间卡的刚刚巧,羽生罗衣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持续不断脆响,羽衣狐的狐尾像是被突然被冻住,离巫女的鼻尖不过两指之遥。写满符文的纸片从花开院秀元手中飞出,绕着羽衣狐打转。 花开院秀元手指快速结印,宽大的衣袖盈满夜风。 “持之而盈,天门开阖,归根常静,旧人蒙荫,大道出,困妖邪!”男人吟诵咒语的声音伴着铃音如同寺庙里洗涤人心的梵音,黑色的锁链从符纸蔓延而出,瞬间交织成网。 “怎么回事…怎么动不了了!”缓过神来的羽衣狐被锁链围绕,那蕴含着阴阳师念力的奇异锁链并未直接锁住她的双手,尽管之间隔着空隙却仍然叫她动弹不得。 羽生罗衣停了神乐铃,奴良滑瓢随即急速奔走在屋檐持刀而上。 远程和辅助完成任务,身为近战的滑头鬼拿着那把原是阴阳师的刀,对月腾空,一刀斩下。 “啊!”羽衣狐最后发出一声属于人类的尖叫,青色的狐狸灵体从淀夫人的身体中冒出,她的声音如今带着野兽的尖利:“我诅咒你们!” 好恨啊!明明差一点就能把这个孩子带来人间,只差一点点。 “罗衣酱!”蝴蝶姬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月色突兀地出现,羽生罗衣闻声而望。 额间绘着弯月的妖怪,不知何时立于大阪城的角楼塔尖之上。 羽衣狐的灵体像是蛇蜕皮般将人皮缓缓剥离,她怨毒地继续:“我诅咒你们不得善终!狐狸的诅咒必定会…” “天生牙!”她只一眼对上那双盛满清冷月色的眼,情况危急之下叫出那把刀的名字。 杀生丸纵身一跃腾空而起,原先挂在肩上的皮裘被吹成长长的线,他银色的发在空中轻盈的像是飞鸟的白色羽毛。 出鞘的天生牙一刀到底,那个男人动作利落,一切不过一瞬而已。 面带刻毒的狐狸灵体尖叫尚未来的及发出痛苦的尖叫,邪恶的诅咒只来得及说上一半,就被劈成了两瓣。 空间因为狐狸灵体有一瞬间的扭曲,恰巧夜风吹过,竟化作齑粉随风散了。被羽衣狐寄居的身体一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如同破布娃娃般坠下。 “啪。” 落地的声响传上屋檐,宣告恶战结束。 奴良滑瓢脱力地撑着弥弥切丸,他抹去与血水混杂的汗,站在屋檐中央。 花开院秀元仍是站在式神之上,双手抱胸,余光却不离那个突然出现的贵公子妖怪。 虽是斩了羽衣狐,但是那个妖怪身上的杀气仍旧未散。 面无表情地劈了妖怪,杀生丸收了刀,目光缓缓对上同样立于屋脊之上的华服女人。 羽生罗衣恍然间似是听到“滴”的一声,像是目标锁定的音效。 她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按兵不动地看着顺着屋檐缓步走来的杀生丸。 他身后是橙黄的月亮,这个男人披着月辉却没有一丁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温柔。 冷峻的脸配上杀气凛凛的眼,会把小妖怪吓得坐到地上。 他这样冷冽,从他那边刮过来的风都带着杀气像刀子一样“嗖嗖”地摩擦着她的脸颊,羽生罗衣面上不显,实际上已经吓得眼泪汪汪了。 她方才是不是使唤了这位大少爷? 之前还答应过借刀抵命之类的… 扇子又被她当苦无一般掷到了不知名角落,难道要摇着铃铛举着手一遍撒丫子逃跑? 她擅长中西料理,还会在裙子上绣小狗狗,如果加钱还可以考虑暖床,能不能就饶她一命,勉强收她做个西国婢女,这样不比一刀切来得实惠? “妖怪大人!”璎姬小喘着气攀着青瓦,身后跟着抓狂的鸦天狗在追赶。 “你怎么来了?”说好要帅气的滑瓢如依旧是衣衫破碎,有些错愕地看着爬上房顶的贵族小姐。 “拦不住她…”鸦天狗扑腾着翅膀,老实巴交地坦白。 “我来给妖怪大人治疗!”璎姬倒是第一次做这种爬屋顶的运动,脸颊带着绯色,望向滑瓢的时候整个像是春花般灿烂。 羽生罗衣瞟了一眼那边迥然不同地冒着粉红色泡沫的情形,冥冥之中收到了启发。她深吸一口气,摇着铃铛闭着眼朝气势汹汹走过来的男人拔腿冲去。 杀生丸大人,我给您揉肩了!!! 原本好好飞着的鸦天狗,舞动的翅膀减速,整个人像是从果树上坠落的苹果,头往下栽。 猝不及防听到铃声的奴良滑瓢申向璎姬的手一顿,身着樱花绣纹唐衣的贵族女子不解的看着突然顿住的妖怪大人,重心不稳地顺着屋檐滑下。 羽生罗衣扑腾到了杀生丸怀里,腕间的金铃撞上他身上的铠甲,一阵轻响。 乌云散去,太阳由东边升起。 天妇罗 第十八章天妇罗 羽生罗衣闭着眼睛像是小鸡仔一样,无头无脑地狂奔在房顶,冲击力十足,“砰”地一声,铃声倏尔停止。 “璎姬!”奴良滑瓢堪堪只拉住受地心引力控制像是溜滑梯般下滑的璎姬。 鸦天狗离地面不过一尺的时候急忙扑腾翅膀,一个超速急转弯,避免了一桩撞头惨剧。 羽生罗衣一头磕在杀生丸盔甲尖尖儿上,一阵热流顺着额头淌下,濡湿了她额前的发。 像是疯狂逃窜的小猪猛然间装上一堵墙,鼻子都要撞到凹到脸颊里,羽生罗衣有一瞬的懵,呆呆地仰着头看着尽在直尺的高大男人,机械地伸手点在剧烈疼痛的地方,是鲜红色的滑腻血液。 她眼里带着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泪水,血滴汇成线顺着羽生罗衣的侧脸淌到下巴尖儿。像是在林间遇见的小动物,带着湿漉漉的眼神,仰头的时候眼睛里只有你一个人的影子。 “杀生丸大人我给您揉肩了。”在男人冷漠的眼神中她说得有气无力,代表机智的“奇魂”仿佛被撞出体外半死不活地飘在空气中,只有一点小尾巴与她相连。 杀生丸大人,我好像有点脑震荡。 羽生罗衣迷迷糊糊地记不分明这句话有未有说出口。 杀生丸惊愕地看着面前突然发难的女人。 这算是什么?守株待兔吗? 羽生罗衣这只兔子是将他杀生丸当成什么木桩吗?这个女人是以这种奇异的方式来践行答应过的所谓“命给你”的承诺么? 女人眼白上翻,无意识地前倾,发尾划成一道线,即将降落在他胸前,带着满头人类蝼蚁的血液即将蹭上他光洁的铠甲。 啊,让个女人自由落体就算是大仇得报了吧。 杀生丸站在原地,皮裘上细碎的绒毛都未移动半分,方才成爪准备大开杀戒的手还颇为好心地扶上羽生罗衣的腰,阻止她下滑的趋势。 “为什么突然撞上来?”他开口问。 …为什么会哭呢? 怀中的人人事不知,头歪到一边,脸颊贴着冰凉的铠甲,黑色的发隐在他白色皮裘之间。 杀生丸眼神扫过女人秀颀的脖颈。 若是现在拧断这个女人的脖子似乎少了一些兴味。 许是杀生丸的注意力太过集中于怀中的女人,他眼神扫过身着白色狩衣的阴阳师时,才察觉周遭的杀气。 花开院是光手中摩挲着符纸,眼神一瞬不离。奴良滑瓢站在杀生丸身后,紧握着手中的弥弥切丸,一副若有异动便要大打出手的模样。 这个妖气强大的银发男人突然出现,原以为是敌非友,可不过一晃神和璎姬一起被抓起来的嚣张女人就被打奄奄一息,奴良滑瓢双手握上刀把,正对着房顶中央的不知名男子。 “哦?这群强弩之末是想打架吗?”嚣张的贵公子背后映着刚刚离开地平线的太阳。 眼看就要爆发第二次大战,躲在一旁暗中观察的正义小天使蝴蝶姬小朋友站了出来“这位大人是罗衣酱请来的相好!” 她握着小拳头朝着杀生丸,音量颇有杀伤力。 诶??? 杀生丸转头眼神缓缓对上蝴蝶姬,杀气腾腾的眼神如同生锈的钝刀,折磨着蝴蝶姬的小心脏。 “啊!我死了。”蝴蝶姬夸张地表演了一出自由落体,迅速隐匿至屋檐之下,眼里含着热泪,可怜兮兮抱着腿,装作自己已经去世,期盼那位大人不要来寻仇。 “呀咧呀咧,是罗衣酱的朋友吗?”花开院秀元差使式神降落在屋顶,赤脚踏上屋脊。“原来只是误会一场。” 阴阳师挂着客套的笑,只是未收凌厉的目光并未收敛。 “烦请将罗衣交给我吧,杀生丸大人。”花开院秀元把玩着素色折扇,一语道破来面前妖怪的身份。 银发白裘,还有一把斩杀异世之鬼的妖刀,这位大抵就是罗衣口中随便捡到的“狗狗”了。 花开院秀元简直想把头破血流的羽生罗衣给残忍摇醒,看看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别人家的狗! “西国少主日理万机,总不好一直抱着一个人类女人吧。” 深谙妖怪心理学的花开院是光再度开口,杀生丸闻言倒是第一次正眼打量眼前的阴阳师。 跟杀生丸那位好弟弟比起来,这个人类女人不过是恰好想起来打发时间的玩意。他如今倒是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倒是应该去看看犬夜叉有没有洗干净脖子等着他这个哥哥才对。 听说犬夜叉那家伙拿着铁碎牙舞得很开心?他倒是应该去折了那把刀。 杀生丸冷漠地看着怀中的女人,她双眼轻阖,额头上是凝成痂的血,脆弱的像是雨后的小花。 他放开拦在女人腰间的手,羽生罗衣顺着他的铠甲向一旁栽去。 “罗衣!”身后传来惊呼。 杀生丸借力踏在青瓦之上,消失在晨光熹微的天气里。 ————————————————————————— 羽生罗衣的梦里有一只毛发浓密的白毛犬,看上去年岁不大,站在地上软软地歪头看她,凑近时也只是乖顺地吐着舌头。羽生罗衣的手尚未伸远,那狗狗迈着小爪子向前一步走,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手心,微微痒。 “可爱!” 羽生罗衣举着小奶狗开心的转圈圈,啵啵啵地亲了一嘴毛。狗子小短腿兴奋地在空气里乱蹬,投桃报李般地一口“嗷呜”在羽生罗衣额间。 嘶——,头破血流的痛感在梦里也是那么明晰。 羽生罗衣头上缠着纱布,突然惊坐起,一旁搅动勺子调药的璎姬惊得差点摔了碗。 “罗衣酱终于醒了啊!”璎姬把看起来浓苦的药汁摆在一边,握住羽生罗衣的手。 “我这是在哪…”羽生罗衣脑袋还是有些钝钝的疼,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上额头,触感是粗糙的纱布,她顿时泪眼朦胧直拉着璎姬的手:“小姐姐,我不会破相吧?” “不会不会,”璎姬看到羽生罗衣难得一见哭唧唧的模样偷偷地笑开了,“我可是拥有神奇治疗之力的,怎么会让朋友重要的额头不完美呢?” 羽生罗衣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个激动扑到璎姬带着香气的怀里。 “喂喂,你这个女人倒是给我注意一点。”奴良滑瓢身上缠满了纱布,靠在门口,抱胸俯视着在璎姬身上蹭蹭的女人。 璎姬带着笑看向突然出现的奴良滑瓢,再转向罗衣只是已是满目坚定。 “我决定跟妖怪大人一同回江户了,”她嘴边噙着笑,“我…很期待与妖怪大人今后的生活,还请带我向你哥哥说声抱歉。” 和妖怪在一起吗? 羽生罗衣抿着唇看着面前向往幸福未来的优雅女人。 人类与妖怪真的有共同的未来吗? 就像是在春天开的花,从盛开到凋落不过是这个男人生命中短暂的一季而已。身为妖怪有那么漫长的人生,在他生命里飘过的璎姬算得上是特别吗? “我知道了。”羽生罗衣握着璎姬的手,“有一件事情,我也要说抱歉。我其实是人见城的巫女,是奉人见大人之命前来铲除羽衣狐保护你的,我的名字是羽生罗衣。” “还是罗衣酱啊。”璎姬捏了捏羽生罗衣的手心,带着温柔的笑。 如果是璎姬的话,即使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秒钟,也会让那个男人幸福吧。 “既然你要去江户了,今晚就让我大显一番伸手吧!入了奴良组可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了。”羽生罗衣边说边聊袖子,大有大干一番的劲头。 “诶,罗衣酱怎么会觉得奴良组伙食很差的?” 羽生罗衣顿时冷汗直流:“不不…不是不好吃,滑头鬼怎么跑到别人家蹭吃蹭喝呢!” “璎姬跟我一起来吧!”她拉上璎姬的手腕,“这可是罗衣酱独家的□□培训哦!” 花开院家的后厨倒是比奴良组的菜品齐全多了,羽生罗衣打量着绿油油的蔬菜,倒是想到了一个治疗奴良组组内偏食的好主意。 将茄子切成条,劈开几个大青椒,再将洗净的莲藕细细切成片。 春日余下晾干的干笋过水,撒上盐巴作为脆口的摆盘。 璎姬拿着竹筷伴着面浆,面粉和玉米粉已然成了部分彼此的面糊糊,带一点鸡蛋黄的颜色。 油温升高咕噜咕噜地冒泡,羽生罗衣拿着长筷将切好的蔬菜放在面浆里打滚。“滋啦”一声下锅,带着一点儿小尾巴。 淡金色的表皮不过薄薄一层,质地轻盈,可以想见入口的酥脆口感。沥尽油,整齐地放在备好的干笋之上。罗衣打开之前送来花开院家的大坛子,腌好的白萝卜片带着酸香,一片一片剔透的萝卜片相交,绘成樱花形状,作为天妇罗的点缀。 热水冲开花开院秀元珍藏已久的抹茶粉,散着茶香的瓷白杯子整齐地被摆上漆色托盘。 羽生罗衣举着天妇罗托盘,领着端着茶水的璎姬朝室内走去。 “喂!这可是花开院本家啊!”不期然看到一群喝酒享乐开party的妖怪,花开院是光站在门前气得跳脚。 “是光哥哥,进去吃点心吧!”羽生罗衣举着尚且带着热气的天妇罗,朝闹脾气的花开院是光灿烂地笑。 枫糖浆 第十九章枫糖浆 昨日酒席正酣,今日热闹就散了大半,奴良组早早收拾行囊离开,花开院家往日的安逸又都回来了。 不用再装作是什么公家小姐,羽生罗衣一边数着包袱里的胡萝卜,一边摸着接下来要朝夕相处的小毛驴。 花开院秀元靠在门边看她翻身上驴,蓦地开口:“罗衣酱喜欢京都吗?” “京都吗?自然是喜欢的。街市繁华,物产丰富,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呢。” 那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呢? 花开院秀元想问。 留在花开院家的话,不用为衣食忧愁,所有上门寻仇的鬼怪也会被他打趴,还包…介绍对象。 羽生罗衣伸手将在下边急得忘记飞的蝴蝶姬抱在腿上,复而对上花开院秀元的目光,“但是啊,再好也没有人见城来得叫人惦念。” “我啊,如今可是归心似箭。” 不过回人见城之前还要带蝴蝶姬小朋友去领报酬呢。 “这样啊,那就…一路顺风。”花开院秀元垂眼看向羽生罗衣蓝色裙边。 蝴蝶姬乖乖坐在羽生罗衣怀里,巴巴的看着秀元玉立的身形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才转头对上罗衣。 “罗衣酱,我怎么感觉秀元哥哥看你的眼神怪怪的。”蝴蝶姬狐疑地看着花式摸驴毛的羽生罗衣,怀疑罗衣跟秀元哥哥有什么背着她的秘密勾、当。 “我猜他是想拉我给花开院家做免费长工。”羽生罗衣举着胡萝卜放到蝴蝶姬嘴边,试图堵住想太多小朋友的嘴。 不是羽生罗衣过于自信,与花开院秀元那个家伙并肩作战了那么多次,算是知根知底,没有哪个家族抵抗得了对她强大力量的渴望吧。 被投喂惯了的蝴蝶姬下意识地张开嘴,一嘴的胡萝卜味,她吧唧着嘴才反应过来:“窝又不是驴!” 羽生罗衣别过脸,不让小丫头看见她的笑,免得引起新一轮的炸毛。 从人见城到京都的路上会路过一片绵延的枫叶林,在枫林深出有一颗四季长红的枫树,住着一只带着榴花簪的女鬼。 红枫的枫叶含糖量高,熬出来的糖浆香甜如蜜,蘸坚果吃刚好,只是红色枫叶里浸满了鬼女的怨气,一般人难以熬制。 羽生罗衣当初也是因为迷路偶然发现的,当时红叶姬就站在树下摩挲着枫叶的脉络,脚边堆满了森森白骨。 鬼女披着深蓝色外衫,转身之时整个枫林一瞬失了颜色。 羽生罗衣撩袖子准备打架的手一顿。 “等人?”她看的分明,这个耀人眼目的鬼女转身看清她的面貌时一瞬的失落。 “等将死之人。”好看得人声音也是动听的,尽管说着恶鬼的言语。 鬼女素手摆出握琴的姿势,通体漆黑的三味线凭空而出,原先柔软的枫叶成了她拨弦的夺命武器。 “铮铮”乐声起,阵阵阴风卷动着红色落叶,围绕着擅入的巫女。 “我说小姐姐你要不要改吃素?对皮肤好的啦。”小白蛇从袖子里爬上羽生罗衣的肩头,对着鬼女嘶嘶地吐着信子。 “哈,”枫林深处的丽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妾身今晚的食材都已经送到嘴边,又何来吃素这种蠢、话。” 乐声化为月牙形的飞刀,朝羽生罗衣袭来。 巫女展开手中的蝙蝠扇,扇面上红色的颜料像流云般游走。她手腕轻摇,阵阵铃音突兀地回响在林间。 杀气腾腾的鬼女凌厉的眼神在一瞬间失去了焦距,羽生罗衣肩上的小白蛇趁机飞射到对面,缠上鬼女的木屐。 鬼女一时不慎失去平衡,扑到在地,水袖带起一片红枫,扑地间有什么红色东西掉落在枫叶上,一时难以辨别。 小白乘势而上,绑住鬼女,将自己打成一个白色蝴蝶结。 “这是人类的…” 是人类女子惯常佩戴的花簪,红色的织物团城榴花模样,中间缀着作为花蕊的白色珍珠,不过是街上常见的货色。 只是木质的簪尾用小字,刻了一句诗。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像是什么定情信物。 “还给我!”鬼女被缚于地,看清羽生罗衣手里拿的东西,神情巨变,白皙的皮肤转青,鬼态尽显。 “诶!先别着急,”羽生罗衣踢开挡在路上的头盖骨,转着榴花簪走到鬼女面前,“这头、骨倒是半分怨气都无,小姐姐可是在装神弄鬼?” 若是枉死的,必然会有怨气萦绕其上,可鬼女身处的这一出虽然尸骸遍地,但是都只是微微地沾染这女人身上的怨气而已。 “你怎么…”鬼女红叶惊异地看着面前一语道破她把戏的人类。 羽生罗衣将榴花簪推入鬼女黑色发间,巫女打量着红色的枫林似是在考量什么。 “我看你骨骼清奇,倒是修炼的一把好手,我这里有一套夜间修行方法。” 羽生罗衣嘴上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心理想的却是:你家枫叶好像含糖量不错? “小姐姐,我这种修炼速成方法只要六百片枫叶一节课的啦,实惠哟!” 被捆在地的女人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在红叶林中带着定情信物等待着的痴情女鬼,若是因为愈发浓烈的怨气而迷失心智或者是被冷清冷面的法师打散,可算不上什么好结局。 羽生罗衣幼时在山上恰巧又学到了一点精怪修炼的方法,况且这红叶林不仅有可以熬制糖浆的枫叶,这鬼女又自带低气温看起来是很好的酒曲发酵场所。许是还可以开辟夏日避暑服务之类的。 巫女带着和蔼的笑,对鬼女越看越顺眼。 鬼女红叶能够熟练地坐在枫树枝丫上吸收月之光华的时候,她家树下酷炫摆设之谜也偶然间解开了。 羽生罗衣在狼藉的战场上寻找有无幸存者的时候,偶然看见了拿着麻袋回收头盖骨的红叶姬。 红叶的木屐无措地在地上画圈圈。 “你也知道,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住总是不太安全,总要撑撑场面才好。” 那时温柔的红叶姬是多么令人怀念啊。 哪像如今,还未进枫叶林就早早下驴,羽生罗衣一手扛着蝴蝶姬,一手多喂了几根胡萝卜给驴压压惊。 甫一踏入枫林地界,便是一道强劲的冷风袭来,夏日里绿色的枫叶被卷起,像是一道厚重的绿色帘幕。 伴着女声阵阵冷笑,容貌妍丽的女人在纷纷下落的绿色枫叶后出现,叫驴都看傻了。 “你还敢出现?!”可惜丽人来势汹汹。 “我怎么了??”羽生罗衣害怕地搬出蝴蝶姬做盾牌,将方才抗在肩上像是米袋的蝴蝶姬举到面前,像极了是家庭剧里理亏的丈夫:“宝贝你冷静一点,别吓着孩子。” “罗衣酱,你这臭居居!”被用作遮挡地蝴蝶姬舞着小胳膊腿挣扎。 “你上次在我这儿埋的酒可真是不错呢,奇怪的人勾来一批又一批,最后还来了个吓都吓不走的。”红叶怒极反笑,动人的眸子里盛满怒火,通通对着羽生罗衣。 “谁?”羽生罗衣心虚地摸着鼻子。 “酒吞童子。”红叶没好气道。 “说要娶红叶姐姐做夫人呢。”蝴蝶姬凑到罗衣耳边小声八卦。 “你说的是大江山那个社会团体的鬼头子?”羽生罗衣挑剔地扬眉,“那种穷酸地方娶妻送的什么聘礼啊?” “谁要嫁人了!”红叶姬都要伸手挠花羽生罗衣的脸了。 “我这次来取瓶糖浆给蝴蝶姬就回人见城,大半年都没在城中好好赖着,可真是想念啊。”羽生罗衣想着人见城的街道忍不住勾起唇角,“那些酒红叶姬可是未有偷喝过?” “怕是没那么好回去了。”红叶姬收起方才恼怒的神情,轻声道。 “怎么了?”羽生罗衣一路上倒是并未接到什么噩耗才对。 “人见城之前倒是出了好一场惨剧。”红叶带着意味不明的表情,“你走之后,竟然闹了妖怪。” “什么…” 怎么可能呢… 羽生罗衣“吃妖怪的巫女”恶名在外,又同周围的山大王什么的交情还不错,算不上什么生死之交,但也算是与人为善,周遭的妖怪都会在她离城之时看顾一二,近几年来都平安无事。 红叶姬还在继续说:“听闻是蜘蛛妖怪附在人见城主身上,请来了附近村子的驱魔师,然而最后却只有一个活着。” “能叫周边的那几个妖怪一声都不吱的,应当不是什么简单的妖怪。最后那蜘蛛竟是被人见阴刀给一刀劈了的。” 羽生罗衣抿着唇,有些不愿意去思考红叶话中的深意。 “蝴蝶姬就拜托红叶你照顾了。”羽生罗衣唤出小白,立即准备起身回人见城。 “等等!”红叶递给她一方包好的白帕。 白色织锦展开,是带着散着红光的一小块白、骨。 “若是城中真的还有妖怪必然是难缠的,拿着我的怨骨,不得已的时候可别忘了老本行啊。” 羽生罗衣看着白色锦帕有一瞬的怔楞。 “怎么了?黑巫女羽生罗衣大人?”红叶打趣道。 当巫女第一次踏入枫叶林,道破红叶用来撑场面的头盖骨的时候,她就知道。 要知道,能够一眼看破你把戏的往往是同行。 还愿这位巫女大人最终能够平安。 谓我心忧【修】 第二十章谓我心忧 白蛇的腹麟飞速擦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羽生罗衣抱着小白的粗壮的身躯,木屐蹭着地面,压弯了脆弱的草本植物,歪歪扭扭地拉出一道痕迹。 她抿着唇,有些恍惚地看着树荫遮挡后浅蓝色的天空。 那么深重的怨气,红叶姬妍丽的美人面之后到底是什么呢? 已经化成红色的骨又要拿来对付怎样的妖怪? 鬼女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飘落在她平静生活中的一根稻草,轻若毫毛,却叫羽生罗衣的生活如镜子碎裂一般,片片零落,带着尖利的碎屑。 红叶姬未言明身份的想必不是周遭的妖怪,若是千里迢迢特意赶到人见城作妖,必然是有所图谋。 事出反常,必有妖。 羽生罗衣将脸贴上小白蛇泛着凉意的鳞片上,她都不知道若是到人见城见到尸/横遍野的景象,她会怎么样。 秋分未至,太阳仍是落得晚,白蛇停在人见城城门之时,城墙上铺满了夕阳橙黄色的光。 脱力的水桶蛇化作纤细的小白蛇爬上羽生罗衣的手腕,羽生罗衣对着仍旧刺眼的太阳光,用眼睛仔细摩挲着似乎与平时并无不同的 “人见城”三个大字。 “羽生大人!你回来了!”守城的士兵如同平常一样热情地同她打招呼,随即差人推开笨重的城门,人见城的熟悉的街道便在眼前了。 羽生罗衣只是敷衍地朝士兵点头,像是被城内的繁华吸引,如同第一次参观什么名胜古迹一般,目光一刻不停地打量城内的居屋店铺。 羽生罗衣走着走着,步子愈来愈快,最后踩着木屐狂奔在人见城的街道之上,直奔向城主府。 她的发髻被吹散,裙角惹上泥浆,耳边是呼呼地风声和模糊的相熟的人打招呼的声音。 天色渐晚,暮色笼罩,许是羽生罗衣面上的焦心过于醒目,城主的侍卫昏暗的光线里仍旧辨认出经常出入的巫女大人,让她一溜烟跑到人见阴刀的小院子里。 羽生罗衣一手抚平散乱的头发,一手贴着胸口试图抚平因为害怕而急速跳动的心脏。 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毕竟人见城内都与平常一样,许是红叶姬想得太多了。 至少…要有拉开障子门的勇气不是? 她都从城门跑到人见阴刀的房门,由落霞漫天跑到淡月疏星了。 月光莹莹落在人见阴刀惯常呆的院子里,羽生罗衣失了礼貌,径直拉开了障子门。 屋内光线更加昏暗,男人曲着腿坐在障子门后,神色晦暗不明。 他穿着人见阴刀惯常穿的深紫色和服,有着人见阴刀的面孔,属于人见阴刀卷曲的黑色长发高高束起,见到突然出现的羽生罗衣露出颇为惊讶的表情。 “罗衣…” 是人见阴刀的声音,分毫不差。 羽生罗衣看见在枫叶盈路的林间,红叶姬意味不明的眼神,红叶朱唇轻启。 她说:“人见阴刀。” 眼泪不打商量地忽然而至,声势浩大,簌簌地落了她满脸。 羽生罗衣站在门口,身后便是人见城的灯火,开口时带着压抑的哭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许是逢场作戏,是她这样女人与生俱来的绝技。 虽是觉察不到妖气,但这个男人身上带着四魂之玉不祥的光。 在黑暗中就像一只带着淡紫色光招摇的萤火虫。 他还装出人见阴刀特有的虚弱模样,若是那个男人肯依靠四魂之玉又怎么会缠绵病榻许多年。 “你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听着有些别的意味。 在这个月光轻盈洒落的晚上,羽生罗衣想象的有人见阴刀的未来消失了。 想象过的和人见阴刀度过的黎明清晨和午后黄昏,都像是茶水倒入杯中时偶然间产生的泡沫,还来不及映着世界的影子,就带着清脆的声音被戳破了。 如今这个人身份不明,她偏偏被逼着逢场作戏。 “为什么要…要去单独面对妖怪…”她的喉头像是被眼泪堵塞,需要空气震动而发出的声音此刻是那么艰难。 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羽生罗衣克制不住地眼泪模糊着视线,叫她看不清眼前的人的脸。 “妖怪?”模糊的人影反应过来,“你是说之前的蜘蛛妖怪吗?” 羽生罗衣水袖掩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刻地刻进肉里。 说的是你这个妖怪啊。 她闭上眼,忍住同归于尽的冲动。 如今她解决的了这个深浅不知的妖怪吗? 屋外夜巡的武士还在谈论归家之后可心的宵夜,她又护得住整城的百姓吗? “不要哭了,我并没有事。”男人起身,带着凉意的手臂拭去她脸颊的泪。 羽生罗衣垂着眼,害怕自己眼中的杀意被眼前人察觉。 “我…好担心你。” 阴刀大人。 从前出游也担心,不过那位大人每次都是好好站在走廊之中带着温柔的笑看着她归来。 温柔到她都放松了警惕。 她还从未与人见阴刀这么直白的表达过这种思念。 早知道应该让什么绮丽的月色、什么你最爱吃的蜜糖味点心全部见鬼才是。 羽生罗衣攥上那个人的衣襟,将自己埋进他的胸膛里,掩去她憎恨的眼神,泪水一瞬濡湿男人的紫色和服。 如果他要扮作人见阴刀的话,那就当她靠在少城主大人的胸膛上吧。 算是她偶尔一次的自欺欺人。 羽生罗衣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这样就能一直靠在带有人见阴刀余温的胸膛之上。 她到眼睛干涩,像是把脑子里的水全部哭出来,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此时也已经降温。 男人也从一开始的沉默开始有些小动作,或是轻轻拍着她的背,或是抚着她的发,直叫羽生罗衣想折了他的手。 他似是终于受不了站得酸痛的脚与湿了大半的衣衫,开口道:“罗衣…你可用了晚膳?” 羽生罗衣闻言又一瞬怔愣,她才攥紧红叶姬的怨/骨正思索着应当下什么样刻/毒的咒算是合适,却又红着眼对上人见阴刀的面庞。 是日厨下备好的是她传授给人见府厨子的香煎比目鱼。 渔民九死一生在海上捕捞到的比目鱼用柠檬和蜂蜜腌制,再用小火慢煎,直至鱼皮变得金黄香脆发出焦香的味道。配上小半个柠檬和自制的蛋黄沙拉酱盛在暗红色的瓷蝶中,与满满一碗白米饭和味增汤一同摆在羽生罗衣跟前。 最外一层香脆非常,里面的鱼肉仍是莹白一片,鲜香滑嫩,带着柠檬微微的酸和蜂蜜的甜,最是开胃。 逢上炎炎夏日,食之无味的时候,便需这道菜让少城主大人多吃几口饭了。 羽生罗衣熟稔地挽起衣袖,面不改色地将小半个柠檬一滴汁水都不剩地挤到对面的鱼肉上。 男人沉默的看着她动作。 “城主大人不嗜酸了吗?”羽生罗衣还假惺惺地问。 “并未,只是罗衣布菜的动作更赏心悦目了,想必有同璎姬好好讨教过。”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随即夹一块沾满柠檬汁的鱼肉放入口中,看得羽生罗衣微微牙酸。 这男人功课倒是做得很足,不过人见阴刀的未婚妻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说到璎姬,羽生罗衣如今倒是有些庆幸她同滑瓢一同回了江户,毕竟眼泪她一人落就够了。 “方才都只顾着哭了,”羽生罗衣像是戴上了虚假的面具,面上一副忧愁的表情,“璎姬大人她...托我向大人道歉,婚约她怕是难以履行了。” “这样啊。”男人却是一丝惆怅也无。 “失礼了。”对面的人突然冒出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原先执箸的手不期然地越过碗碟,拇指擦上羽生罗衣的唇角,他眼神专注,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饭粒。” 羽生罗衣垂下眼,睫毛乱颤,似是羞恼。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呢,她看起来很像傻瓜吗? 这个男人顶替人见阴刀是因为… 她吗? “大阪城有一个名为羽衣狐的邪恶妖怪,璎姬大人被她捉走。虽说羽衣狐后来被诛/杀,但璎姬已经家破人亡,便跟着危急时救她一命的少年远走了。” 并不是你不好… 即使那个人听不见了,羽生罗衣还是忍不住解释。 障子门维持着之前被拉开的原样,晚风跑进房间,月上树梢,清冷的光洒在院子里。 橙黄的月亮,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鸡蛋饼。 “过几日便是中秋了,烟火祭也应当是筹备的差不多了,”羽生罗衣看着月亮轻声说着,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打破夜的静谧,“不知人见大人去年许我的八爪鱼灯笼如今扎得怎么样了?” 其实人见阴刀不嗜酸,也没随意答应过她什么八爪鱼灯笼。 人见城一开始也没有什么烟火祭,不过那一年捡到半死不活地羽生罗衣,想要用灿烂的烟花换她一命而已。 如果现在这一切真是因她而起… 那她还真是罪无可赦啊。 章鱼小丸子 第二十一章章鱼小丸子 也是相似的夏天,天气闷闷地热,雨下过了,枯枝败叶上的水气尚未干的彻底。 羽生罗衣背着一身伤,披着破败的外袍,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在泥泞的路上,最终仍是撑不住,一头栽在落叶之中。身体还在残喘,伤口却好像已经开始腐/烂,她视线里是树叶上爬动的黑色蚂蚁。 待到下一次挣开双眼,羽生罗衣倒是好好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摆设,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阴曹地府也未有传说中的可怕,这房间内却是一口油锅也无。 障子门忽而被拉开,逆着光的是男人高大的身形。 “你醒了啊。”陌生男人的声音把恍然的羽生罗衣拉回现实,她呆呆看了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半晌,尔后似是突然注意到自己缠满纱布的肩。 竟是还在人间吗? 她轻轻叹。 人见城少城主最近打猎捡的女人很奇怪,不爱说话,也不怎么吃饭。虽然原来的衣衫破败不堪,依稀可以辨认是巫女服。不过她只是呆呆地坐在走廊看着院子里的草木,许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 倒是跟不能吹风的少城主大人凑到一起,一个藏在房间里,一个在外放风,隔着一道障子门,两个人像是演着默剧。 直到一个近于与八月十五的某一天,趁着天气还未凉下来,人见阴刀示意羽生罗衣和他一同去捉住夏天的尾巴。 他披上厚重的深紫色外套同她一起走在人见城的小道,月光轻盈地撒在人见阴刀的黑发之上,路的尽头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樱花树。 他的袖子里藏着火石和烟花。 “刺啦”一声摩擦出火花,点亮烟花的引线,冒出一阵白烟。 燃烧的烟火像是夜里开出纤细的花。 “大人知道这个叫什么吗?” 人见阴刀抬眼看着比他稍矮一点的女人。 “叫仙女棒。” 羽生罗衣干涩的嘴唇发出声音,带着久未言语的生涩。 “那就物归原主吧。”人见阴刀用举糖葫芦的姿势把烟花棒递到羽生罗衣面前。 四溅的火花像是想要将羽生罗衣留在人间的烟火气。 暖黄色的光映着两人同样苍白的脸颊,人见阴刀的眼睫在脸上显出阴影,指尖不经意地相触,带着夜风的凉意,羽生罗衣结果他手中的烟花。 “我叫罗衣,”她手中的仙女棒在夜里划出一个圈,“...羽生罗衣。” 不是什么仙女啊。 也是相似的夜,从人见府离开,羽生罗衣只身一人走在路上,路的尽头还是那颗枝繁叶茂的樱花树,羽生罗衣靠在树上,一瞬失了力气。 她如今也是站在同一颗樱花树下,整夜无眠。 伴着熹微晨光一同打破街角静谧的是早点摊的白色蒸汽,路上开始有了行人,羽生罗衣站在树下看着相熟的街坊开启人见城新的一天。 “羽生大人早安!”刚刚摞好蒸笼的早点摊的大叔不经意发现站一旁的巫女大人,他摩挲着肩上的白色巾子,脸上露出热情的笑:“来吃个馒头吧!” “谢谢大叔,不过我马上就要回小店去了。”她指着不远处挂着“树下汤食”招牌的食肆,蓝色的门帘下有人影走动。 不过几步路而已,早起的街坊争相同远归的巫女打招呼。 “羽生大人早安!” “羽生大人回来了啊!” 羽生罗衣勾起浅浅地笑,撩开蓝色暖帘,屋内女孩纤瘦的身影正好对着门口。 “抱歉,本店还未开始营业…”食肆里的小蝶背对着门口理着长发,元气满满地要开始新的一天,误入的客人久久没有回应,她才疑惑地转身。 “羽生大人!”梳子被丢到一边,小蝶眼中尽是惊喜,她橙黄色的袖子搭上羽生罗衣的肩,热情的将远归的巫女抱了满怀。 “你终于回来啦!小蝶刚刚还在愁中秋祭卖什么吃食呢!” “瞧你头发乱的。”羽生罗衣捡起地上的桃木梳,将小蝶按在椅子上,娴熟地为她打理起发。 “前年卖的是月饼,去年卖的是关东煮,今年中秋祭卖什么可把我愁坏了,还好大人及时回来了。”小蝶亲昵地抱住羽生罗衣的腰,“呐呐,这次总不会刚回来又要出去了吧。” “不会。”羽生罗衣勾起唇角,点了点小蝶的鼻尖。“每次中秋祭都忙得不行,今年要不就好好逛逛算了?” 中秋祭的晚上的夜市热闹非凡,平常不从事买卖的百姓也会摆上一些自家的手作。 “那个,我其实叫了隔壁的健太郎来夜市摊位上帮忙。”小蝶的脸上染上桃红色,“我想让他知道我是个居家的好姑娘,大人就给我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嘛!” 健太郎是食肆隔壁铁铺大叔的大儿子,年纪轻轻一身遒劲的肌肉,常年在家吃不饱,日/日向小蝶讨剩饭吃。 “羽生大人继续和少城主大人一起逛逛呗。”小姑娘扯着罗衣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眨着。 “…好。”羽生罗衣失笑,眼神却是带着小蝶看不懂的忧郁,她捏上小蝶粉嫩的脸颊,“那今日的发髻可要认真对待了,中秋祭的话,不如就卖…章鱼小丸子吧。” 窗外渐渐喧闹起来,阳光洒在低矮房屋的青瓦之上。 羽生罗衣看着橱柜里已然积满灰尘的小罐子,神色不明。 这样的人见城,她可是会誓死守护的啊。 不知道那个冒充人见阴刀的妖怪有没有连夜扎好八爪鱼的八条腿。 —————————————————————————————— 铁铸的章鱼小丸子模具是隔壁健太郎亲自打的,小蝶像是捧着什么定情信物,将模具放在灶上预热。 健太郎本人挽起袖子用遒劲的肱二头肌磨着山药泥,余光偷偷瞟向拿着小刷子给模具刷油的小蝶。 若不是羽生罗衣像个石墩子似的立在一遍,两人倒是像极了新婚的勤劳小夫妻。 切好的卷心菜带着水珠装在木桶里,焯过水的章鱼切成丁码在碗里,洋葱丁被花布盖住不会轻易惹人眼泪,木鱼花在料理台上堆成小山,还有从小溪里捞出炸的酥脆的小虾米。 羽生罗衣搜刮健太郎搓好的山药泥拌在面糊里完成最后一道准备工序。 天色转暗,摆摊的小贩挂上灯笼,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淡黄色的面糊从木质大碗中倾泻而出,浇盖在铁质模具上,“滋啦”作响。 小蝶撒上分量足足的章鱼丁和洋葱碎再盖上新鲜的卷心菜和小虾米,再溉上一层面糊,用竹签小心地团成小球状,待到表皮金黄便一个一个地拎到叠好的油纸之中,随意爪一把木鱼花,章鱼小丸子便可以入口了。 尽管小摊周遭已经围满了被香味引来的人,小蝶还是将第一锅出炉的丸子塞到羽生罗衣的手里。 “少城主大人已经来啦!” 小蝶推着羽生罗衣的腰向樱花树走去,不知是真心想撮合她和少城主,还是嫌弃她这个电灯泡。 伪装成人见阴刀的妖怪背对着羽生罗衣,仰着头像是在仔细研究樱花叶的脉络,他手上拿着散发着淡紫色光的灯笼。 羽生罗衣走得很慢,小蝶在身后用夸张地语气喊着加油,她都听不分明。 这个男人的背影真是像极了人见阴刀。 “人见大人。”羽生罗衣捧着热乎乎的章鱼小丸子,包着的油纸已然被浸透。 树下的男人转过身来,灯笼淡紫色的光微微闪。 棉线撑着八爪鱼四散的爪,竹条相互支撑,被蜡烛照成网状的影。宣纸被染成紫色糊成章鱼的皮肤,只是眼睛贴得歪歪扭扭。 “是罗衣啊。”男人披着人见阴刀夜里惯常披的外衫,将竹制的手柄递出,“夜里暗,拿着这个灯笼吧。” 是她之前随意胡扯、难度超群的八爪鱼灯笼。 羽生罗衣接过一闪一闪带着暗紫色光的八爪鱼灯笼,举着手上散着热气的油纸,笑眯眯地一副给你好吃的表情,对着男人道:“把手伸出来。” 他依言伸手等着小零食,却不防被羽生罗衣带着凉意的手捉住。 “…突击检查。” 借着灯笼跳跃的光,羽生罗衣掰开男人的手。 他的手大而白皙,带着握剑的茧子和新的伤口。 一道道是被锋利的竹条擦过而留下的伤口。 男人没有错过羽生罗衣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唇边勾起隐秘的笑。 “大人为什么不找人代劳呢?”羽生罗衣的反应却在他意料之外。 “伤了手,又许久不能碰水了。”罗衣嘴上带着埋怨,一边将油纸塞到男人怀中,一边从素色荷包里取出装着深绿色药膏的琉璃罐,细细地涂在他的伤口上。 “我这药膏可是很贵的,人见大人可要将章鱼小丸子吃光光才算抵了债。”羽生罗衣收起药膏,举着灯笼径自走在前面,奉命吃章鱼小丸子的男人缓步跟在后。 中秋祭是人见城一年之中难得的热闹夜市,祭典最后城主重金投资的烟花典礼夜市吸引了不少附近城镇的人。 人潮涌动,羽生罗衣走在其中,像是顺流而下的鱼,滑不溜秋地难以跟上,男人不由得抬手捉住羽生罗衣的袖子。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小摊上挂着的灯笼忽明忽暗,中秋的圆月远远地悬在夜空之上。原先走在前面的女人蓦然回首,唇边带着笑意,盈盈看向不经允许牵上她袖子的那人。 她提着灯笼放慢步子,与男人并排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羽生罗衣被男人牵着袖子,不知不觉地路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洒满月光的城墙之上。 “不如去城楼上看烟火吧。”男人开口。 羽生罗衣看着他伸出的手,慢慢道了声:“好。” 许是月光太过皎洁,羽生罗衣看着近在咫尺的属于人见阴刀的脸,脑海中蓦然出现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明明带着与人见阴刀相比过高的体温,还是叫人内心动摇。 在这个男人身体里有没有一点属于人见阴刀的角落? 他有没有人见阴刀的人类之心呢? 真是狡猾的妖怪。 烟花易冷【修】 第二十二章烟花易冷 在月光轻盈洒落的夜里,凉风习习,人见城城楼之下灯火斑斓,倒是战国乱世里难得地惹人喜爱的热闹场景。城楼的平台上似是包揽了整城的静谧,不费力地能听清身旁人的呼吸声。 羽生罗衣趴在墙上转着八爪鱼灯笼,等着中秋祭最后的烟花雨。 “人见大人,喜欢人见城的热闹吗?”她偏头看向夜间熙熙攘攘的街道。 “热闹啊,”一旁的男人眼里映着城楼下的灯火,开口:“自然是喜欢的。” “既然是大人喜欢的,我…也会替你守护的。”羽生罗衣透过那个男人看向他身后更为遥远的月亮。 在街角处,负责烟花的士兵已经将烟花一箱一箱搬出,掏出火石,盯着滴漏的铜壶,就等到月上中天的一刻了。 罗衣正准备捂上耳朵,不防身后忽而传来破风之声,硕大的妖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朝一旁的男人袭去。 “受死吧!奈落!”一道红影出现在月光下。 羽生罗衣“唰”地展开绯扇,她的裙摆在城楼之上勾出花来,风声烈烈,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羽生罗衣就挡在“人见阴刀”的面前,正面挡下那妖怪突如其来的的一击。 八爪鱼灯笼被丢在墙角,内里的蜡烛点着了紫色的宣纸,化作明黄色的火焰。 一击不成,妖刀劈在纹丝不动的红色结界上,银发红袍的妖怪借着妖刀支撑的力量矫捷地跳下城楼。 “可恶!”来犯的妖怪双手握着那把大刀大有再来一次的势头。 羽生罗衣摇着绯扇立于城楼之上,冷眼看着突然发难的妖怪,莫明地觉得有些眼熟。 “诶,那不是之前出现在杀生丸旁边的女人吗?” 夜色浓郁,羽生罗衣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背着箭袋的女人。 “喂!现在你身边的人是妖怪!”穿着绿色制服的女孩手指作喇叭状朝着城楼放声,怕羽生罗衣这个倒霉孩子因为耳背招了旁边险恶妖怪的道。 是之前“拜访”刀刀斋的时候,遇见的女子高中生和犬夜叉。 罗衣的侧脸被城内的灯火染上金色,人见城内仍旧是人流不断、兀自热闹着,她侧过头看着静静站在月下的男人,倏尔笑道:“开什么玩笑。” 男人并无辩驳,只是站在一旁任羽生罗衣打量。 “大人怎么会是妖怪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羽生罗衣以扇掩笑,好不端庄。“不过是不入流的妖怪皮痒痒了,人见大人不用担心,就当这是烟花之前助兴的小剧场吧。” 未看到身边男人的后续反应,羽生罗衣就转身对着犬夜叉,眸中暗光微敛。 “若是你敢损坏这城墙半点砖瓦,我必叫你被拆筋扒骨,炖上一锅好汤。”对上城楼之下跃跃欲试的妖怪,羽生罗衣半点表情都无,袖间纤细的白蛇爬到她肩上倏尔变成巨蟒,映着城内忽明忽暗的灯火,恍若玉面修罗,如今倒是有几分黑巫女的做派。 “戈薇,我看这女人说不定同奈落那家伙是一伙的。”犬夜叉被激起了血液里的好战因子,举起手中的妖刀正对着被罗衣挡在身后的妖怪,“正好拿你来试验新招式的‘风之伤’,那个女人,快给我让开。” 只见那把妖刀周围风起,翻卷缠绕,逐渐包裹住整个刀体,周围“沙沙”树响不断。 那是…妖气之风。剧烈旋转的风来势汹汹,若是拦不住怕是整个人见城会被一刀劈到底。 羽生罗衣心下一紧,让绯扇吞噬的灵气更盛;犬夜叉奋力一跃高举着妖刀一副劈山之势,势不可挡。 羽生罗衣踩上小白粗壮的身躯,手借力撑在它头上,举着蝙蝠扇正好挡在飓风前进的势头之上。 风刃与红色结界相交“滋滋”作响,劲风起,吹跑了羽生罗衣束发的丝带,黑发在风中张狂的舞动,一道风之伤不知道能抵得了多少台鼓风机。 小白尾巴紧紧扒着墙角的柱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不知道吃成水桶粗的腰身里面装的是不是棉花糖。 人见城城内游玩的人,看着城楼上红白相交,还以为是今年中秋祭新的烟花形式。 风声渐息,小白蛇也立稳,羽生罗衣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听清脆“咔”地一声,红色结界不期然地出现一道裂痕。 与之对应的,蝙蝠扇扇面上也被拉了一道口子,扇子上如流云般的红色颜料像是有意识地围着裂痕聚拢,稠密的红色浓得泛黑。 “嘿,你这个女人还算是有两下子。”银发红衣的妖怪扛着刀,就近蹲在城墙上,嘴边带着中二男主惯常的笑意。 羽生罗衣抚着开裂的绯扇,有些心疼,那扇子在她手中竟也开始微微发热。 “那个女人竟然拦下了犬夜叉的风之伤…”城下的身穿制服的女孩喃喃道。 羽生罗衣瞥见城楼下手握弓箭的少女,灵光一闪,对上戈薇的眼睛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那个女人胸口发着四魂之玉的光。 戈薇被城楼上投来得目光看得背后一冷,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白色大蟒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发难,向她的方向袭来,犬夜叉那个笨蛋还得意洋洋地侧身一闪。 “这样笨重的傻瓜蛇就像放到我?”红衣妖怪叉腰立于城墙之上,“真是太小儿科了。”他嗤笑道。 那蟒蛇速度极快,穿行在草丛中发出低哑的“沙沙”之声,尾巴一卷,还在警惕地环顾四周的女子高中生就被绊倒了。 “啊!”戈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小白以完全不符合它身躯的敏捷给绑架走了。 “笨蛋犬夜叉!!!!”被拖在草地里摩擦的女子高中生尖叫声响彻人见城。 城楼上犬夜叉这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看着卑鄙的巫女。 “追吗?”羽生罗衣抚着绯扇,“不去看看的话可能会被拖到水里哦。” “可恶。”红衣妖怪赤脚踏过城墙粗糙的砖朝戈薇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么?”先前避到一旁的男人缓步走到她身边。 “我同他们又没有仇。”羽生罗衣唇边带笑,“只可惜城主大人送的灯笼毁了,”她意味不明地看着身边的男人:“今日是可是中秋祭啊。” 打打杀杀的,也要等到人散尽了才好。 “我可不想错过一年一度的绚烂烟花。”她搭上男人的肩,将他推至面向城内。 负责烟花的士兵着实磨蹭得想叫人扣鸡腿,待到小白蛇哼哧哼哧再次蹿上城的时候烟花都还尚未点燃。 许是小白蛇应当更名为“小飞蛇”才适当。 小白摊在她手腕上,有气无力地汇报工作。 “把那个红衣大傻个引到沼泽里了吗,”羽生罗衣亲昵地摸着小白蛇的头,“女孩子也放到树上了啊。” “我家小白可是愈发聪慧了,不仅知道照顾女孩子,还知道拖住敌人。当真是可喜可贺。” 小白蛇听了称赞尾巴都惬意地轻轻摆动。 “嘶嘶。” 还没完呢!小白蛇示意羽生罗衣伸手。 小蛇信子卷着小版块玉状物体放在她手心,残缺不全的圆形宝玉被系在银链之上。 白蛇甫一吐出,男人的眼神便暗戳戳地黏在玉上。 羽生罗衣攥着方才挂在名为“戈薇”的女孩脖子上的四魂之玉项链,将玉放在月光之下打量。 四魂之玉在她手中发出纯洁的紫色微光。 她对上男人隐秘地暗含渴望的眼神,带着笑意道:“人见大人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什么?”他捧场的接了下句。 夜风吹起羽生罗衣散乱的发,烟花伴着一声巨响散在天空中,伴着人群的欢呼。 羽生罗衣的声音被掩盖住,听不分明。 彩色的烟火在空中绽开,像是云雾中仙女手中偶然遗落的花瓣,缀满夜空。 人见阴刀的脸被烟花映的忽明忽暗。 她说:是带来不幸的邪恶之物。 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是奈落吗? 原来是想借她之手对付犬夜叉啊。 还真是同故事里一样阴/险狡/诈的妖怪啊,羽生罗衣无奈地想。 失格的巫女,软弱的半妖,还有一个因爱而贪婪的男人。 都是五十年前的睡前故事里的人物了,没想到还能碰面。不得不说命运这个东西还真是奇妙。 至于为什么是羽生罗衣的睡前故事… 因为她曾今的师父是… 黑巫女,椿。 ——————————————————————— 在相似地皎洁的月光里,藏匿在森林里的银发妖怪,沉默的忍着皮开肉绽的伤口带来的疼痛。 他右肩的皮裘带着干涸的血迹,银发散乱地靠在树上,明明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 他的目光瞟向白日人类小女孩奉上的水和叶子上呈上的食物,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一个女人的脸。 “对…遇见的人类心怀善意吗?” 寂静的林中只有他的低语。 巫女之心 第二十三章巫女之心 小罗衣趴着枕头上,摇着胖乎乎的小脚丫,蜡烛在她眼中一闪一闪。白发红颜的黑巫女,坐在她床边面无表情地说着睡前故事。 “最后巫女带着四魂之玉一同葬身火海,曾与她相恋的半妖半死不活地被封印在御神木之上。” 说着惨烈的结局,阐述故事的椿面上平静无波,感染力全无。 “她的悲剧是因为爱上半妖吗?”小女孩开口提出问题。 “…不,”一身黑袍的巫女声音突然间带了些苦涩,“…是因为四魂之玉。” “椿大人,这个巫女不会就是你吧?”罗衣抱着枕头蹭到椿的黑袍上,“蓬莱山都是些这种死了活、活了死的怪人,”小女孩脸上带上兴奋,“这是一个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故事吗?” “不是,”巫女的食指戳上罗衣的额头,“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是我曾今打过交道的巫女,”椿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不,是我曾今的仇家才对。” “我可是故事里诅咒善良巫女的坏女人啊。”椿低低地笑出声。 “那奈落呢?椿大人。”小罗衣的声音脆生生的,活脱脱一个不想睡觉的磨/人/精。 “谁在意呢?”巫女替罗衣盖上小被子,将蜡烛轻轻一吹。 吹了蜡烛,再多问题的小朋友也不得不睡了。 在羽生罗衣的睡前故事中,“奈落”不过是令人生厌的跳梁小丑罢了。 倒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站在人见城的城楼之上一同看烟火。 中秋祭最精彩的烟火不过也是一瞬而已,熙熙攘攘的人群散了大半。羽生罗衣看到小蝶气冲冲地跑回食肆,健太郎抱着木桶笑嘻嘻地在后面喊她的名字。摊主们吹了灯笼,外城来游玩的人被招揽去客栈,大人背上背着两手挂满东西的小朋友走回家。最后负责中秋祭治安的士兵,也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真好呀,”羽生罗衣撑着下巴神情温柔地注视着最后的散场,“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她声音很轻,像是担心惊扰这最后一刻的小温馨。 羽生罗衣转过身,手中把玩着刚刚夺来的小半块四魂之玉,换上一副微笑的表情:“我小时候听过一个跟这玉有关的睡前故事,本来以为只是遥远的故事而已,今天才知道原来离我可以那么近。” 男人漠然无语地站在月下,神色看不分明。 罗衣也不期待他的回应,兀自继续说下去:“人见大人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刚刚那个女人身上有四魂之玉吗?” 男人的眼神从四魂之玉移至羽生罗衣脸上。 “因为看得见哦,”羽生罗衣看似随意地绕着那个男人踱步,“四魂之玉的不祥之光,不论是那个女人身上的,还是你身上的…” “我这双眼睛都看得见。”她嘴角勾起,像是在说什么趣闻,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男人似乎是因为眼前女人的荒唐笑出声:“呵,罗衣,你在说些什么呢?”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就像是美梦终会醒,我的自欺欺人也就到此为止了。”羽生罗衣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告别什么一般。 “之前上的药,也应该开始发挥药效了吧,你的手还动得了吗?奈落?” 她单手拿着蝙蝠扇,小白蛇重新充气,环在羽生罗衣腰间,手中的四魂之玉在月色下熠熠发光。 “什么?”男人双手试着用力,然而感受到的却是麻/痹之感。 “缚!” 羽生罗衣伸手像是以月光为丝,凭空抽出一道月白色的细线,线那头的奈落脚下白光大盛,化作缕缕细丝,将男人五花大绑。 她方才便在奈落身旁走八卦位,这神不知鬼不觉下术的手法也是同蓬莱山上一个忍者老爷爷学的。 “人见城的巫女果然是名不虚传。”对面的男人终于换了神情,不再以人见阴刀的口吻言语,“竟然能看见四魂之玉的光吗?” “就算不能看见四魂之玉,你的伪装也太过拙劣。”羽生罗衣握着绳子,倒是忘了“死于话多”的潜规则。 “是吗?巫女大人爱慕的眼神我可是很享受呢。”男人恶劣地低笑出声。 肩上的小白蛇闻言陡然发难,尖利的牙齿直对着奈落的脖颈。 男人对着飞射而来的白色,反而勾起唇角,触/手从他人类的身躯之中延伸,从绳间缝隙之中窜出,出其不意地抽向羽生罗衣执绳的手。 势不可挡的小白蛇一口要在奈落的触/手之上,瘴气满口;滑腻的触/手触上羽生罗衣的皮肤,飞速划过刮出一道血痕,月白色细线脱手而出,束缚之术失去效应。 原先在她手中的四魂之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奈落触/手卷走。 羽生罗衣后退一步,“唰”地展开绯扇,接踵而来的触手打在结界之上,结界之上被风之伤斩开的裂痕仍在,如同扇子上的红色图案,裂痕处也格外红一些。 “巫女大人可要小心一些,咬了我,可是有瘴气的,巫女大人自是可以净化,但可不知道这城中居民受得受不住呢。” “可恶。”羽生罗衣替复而游回她身边的小白拍去嘴里的瘴气,看向奈落的眼神凌厉。 奈落看着自己不能动弹的双手,恶劣地勾起唇角,他身上的触/手缠上人类的手臂,用力一绞,红色的血液从触/手缠绕的缝隙之中浸出。 “真是冷情的巫女。这可是人见阴刀的手啊。” 奈落嘴边带着恶意的笑,“他可是还在我身体里呢。” 话音一落他神情一变,顿时满脸痛苦的神情,皱眉的弧度同人见阴刀被病痛折磨之时一模一样。 “罗衣…好痛啊!”他说。 与之同时黑色的触手重重打向绯扇结界的裂痕。 羽生罗衣心中一窒。 像是奔涌而来的海浪,一下子打在她内心最柔软的沙滩上。 她捂着胸口低低地笑出声,绯扇破碎的结界微微颤动。 复而抬头羽生罗衣的眼神已是冷然一片,她无知无觉地流着泪,举着系着金色铃铛的莹白手腕,像是举起审判的屠刀。 “不管你是不是人见阴刀,今夜都是你告别尘世的纪念。” “随意轻贱人类的感情,破坏人见城的安宁,简直是…罪无可赦。” 那个人是人见阴刀的样子,有人见阴刀的眼神。 可是不管是黑巫女也好,白巫女也好,身为巫女与常人不同,应当向着自己侍奉的神明起誓… 遗忘自己的那颗人类之心。 做出正确的选择。 羽生罗衣冷漠的脸上滑过泪滴。 “像你这样因爱而生,却求而不得的可怜妖怪,不论换多少次皮,都得不到那个女人的爱。” “我诅咒你。” 这是羽生罗衣身为黑巫女的第一个诅咒。 “爱?你说的是我?我奈落怎么会追寻那种无聊的东西。”奈落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笑话,只是攻击羽生罗衣的触/手更加猛烈了。 “叮叮叮!”羽生罗衣举着绯扇的手轻轻摇动,神乐铃清朗的乐声响彻人见城,于参加完中秋祭的民众来说必然是一个好眠之夜。 许是八爪鱼纲目的妖怪是羽生罗衣的克星,不仅束缚之术奈何不了他,奈落还可以伸出不止一只触/手来,将耳朵堵得密不透风。 羽生罗衣寻常遇见的大多都是四条腿的妖怪,两条腿站着,一只手还要拿刀,这样的妖怪自然分分钟被神乐铃给震晕。偶然遇见多足的妖怪,也能杀他个出其不意,倒是难得有一次如此狼狈。 她一边加大注入神乐铃之中的灵气,一边借着手背伤口的鲜血在地上飞速画着招鬼阵。 细密地汗珠布满羽生罗衣的额头,方才为了拦住犬夜叉那一击,给绯扇消耗了太多灵气,羽生罗衣咬着嘴唇,嘴里已然尝到了铁锈味。 奈落的触手如夏日暴雨一般集中朝着绯扇的裂缝攻击,他面上的笑容渐深。 “咔”一声脆响,红色结界像是瓷器一般碎裂开来,奈落的触手直朝羽生罗衣面门而来,羽生罗衣只是轻轻偏头,她画阵的最后一笔拉成长长地血色垂露竖。 奈落的触手从她肩上擦过,羽生罗衣被余力甩至墙角,绯扇脱手而出,扇面半开静至于地。 “撕拉”一声,蝙蝠扇仿佛被手撕开,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扇子上原先看起来乖顺的红色的红团,此时如同洪水冲破豆腐渣工程下的堤坝,倾泻而出。 原来不是乖顺,而是等待时机的蠢蠢欲动。 女子纤细的手从那团红色之中伸出,抓住奈落飞速袭来触/手,火星溅起,噼里啪啦,将奈落的触手烧了个干净。 “呀咧呀咧,让我看看整日将我丢来甩去的小混蛋是哪位?”妆容艳丽的女人手中划过紫色的发尾,从烈火般的红色之中信步而出。 与此同时人见城城楼上朴实无华的青色砖石上开出一道血红色的口子,像是浮于表面浅浅一道,又像是悬崖一般深不不见底。 之前狭长的开口像是人眼般慢慢张大,羽生罗衣是被抽干了力气般跪在地上。 阵阵阴风从裂缝里吹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有远而近,伴着桀桀笑声由葡萄变为铜铃大小,尖利的牙齿在黑雾之中若隐若现。 巨大的青黑色鬼爪撑起裂缝的边缘,地府十恶不赦的鬼怪即将踏上在人世的第一步。 满身张狂红色的女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异状,红色绣鞋一脚朝着裂缝踩下去。 稳,准,狠,像是踩着垃圾桶里膨胀的垃圾。 “啊——”这便是差那么一丁点就能到现世为非作歹的鬼王凄惨的嚎叫了。 裂痕在一瞬间缩成一条线,凭空消失,仿佛无事发生过。 “这样玩火可是会被那位阎魔辅佐官用狼牙锤锤暴的呀。”女人声音中带着调侃。 羽生罗衣双手撑着地,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和着肩上伤口的血,狼狈非常,她喘息着。闻言费力地抬起头,只是看见一团模糊的红色。 女人鲜红色的指甲掐上羽生罗衣的下巴,她的手上的温度好似烈火般灼人,女妖红唇亲启:“小姑娘,告诉我封印我的那个老王/八在哪里,我就帮你点了这个妖怪怎么样?” 她食指上随心所欲地冒出一小簇火焰,活跃的跳动,仿佛是在验证她话中的真实性。 “你是谁…” 羽生罗衣开口,声若蚊蝇。 绯色蝙蝠扇 第二十四章绯色蝙蝠扇 桃源乡是上界盛景之一,位于中日交界处,小桥流水,空气清新,还有一片桃林,结的是又大又水嫩的水蜜桃。 羽生罗衣戴着白色方巾蹲在灶前,拿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带着红纹的扇子小心地扇着火,灶上的砂锅散着带着药香的白烟。 轻轻合上的木门被推开,醉醺醺的药剂师唐装上添上了不自然的褶皱,还有不出意料的脂粉香。 “哟!罗衣酱今天也是很勤奋啊。”同样带着白色方巾的药剂师歪着脑袋靠在门框,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样。 “白泽大人!”她推着夜不归宿药剂师大人往前行至摆满药方的桌台前,“还有很多订单需要处理呢,今日若是不打起精神来明日就没有时间寻欢作乐了。” “管家婆可一点都不可爱哦,罗衣酱。”丹凤眼的药剂师回过头笑嘻嘻地打趣。 “呐,白泽大人今天还是没有看到师父大人吗?” 罗衣从蓬莱山出山之时大雾弥漫,便与椿大人走散了,来到了这个名为桃源乡的地方。这位白泽大人便是羽生罗衣在路上捡到的,据说他的眼睛能洞悉世间万物,罗衣就留在药局边等师父的消息边打打下手了。 “没有哦,”白泽手肘撑在棕色桌台之上,仍旧是一副疲软的模样,“诶?这把扇子在哪里翻出来的?” 白泽的散漫的目光扫过煎药的砂锅,神色倏尔一变。 “那把扇面上有红色游动的扇子吗?在柜子底下发现的,用来扇火还是蛮好的。”罗衣面上不解,如实回答了。 “这样吗,”药剂师若有所思,朝她伸手,道:“把手伸出来。” “白泽大人是想对未成年少女干什么?” “我怎么是那种人呢!…这扇子都不会烧你的吗?”虽然被少女怀疑,白泽仍是自若的神态。 “诶?说起来好像是用起来有些消耗灵气。” 所以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吗? 罗衣乖乖让白泽捉住手,纤柔的手带着交错的掌纹,却是一丝烧伤的迹象都无。 白泽松了一口气:“这扇子里面关着我一个脾气不太好的朋友。” “她几百年前涅槃,我想着这世上少了这么个暴脾气许是有些无聊,便寻了把扇子留了她一丝星火,想是若是温养得当,过了百年又能出一个活力满满的混世魔王吧。” “不过时间过得太久了,就忘记这把扇子了,哈哈。”白泽没心没肺地挠着脑袋。 “她重新来到人世也应该是妖怪了吧,在扇子里傻待着那么多年,也不知道脑子会不会不清楚。”男人继续小声嘟囔。 涅槃?是传说中的凤凰之类的吗?神兽的世界离人类还真是遥远。 “这把扇子既然罗衣找到了,就送给罗衣吧,虽然说会吞噬一点灵力,但是会有想不到的用处哦。” 诶?难道不是担心扇子里的朋友半夜爬出打这个记性不好的偶蹄类神兽吗? 扇子交给她的话是靠她养扇子里的暴脾气吗?怎么有些给不负责任的家长当免费看护的感觉?还是一个像□□般的熊孩子。 某神兽看到新来的药娘严肃思考利弊的样子,笑眯眯地双手握住女孩的柔荑。 “说起来我还会看手相呢,罗衣酱要不要看看因缘啊?”说完还轻轻掐了掐羽生罗衣的手心。 这个男人真是…有点差劲。 如今扇子里的暴脾气终于破扇而出,这幅妖气冲天的模样许是不止吸取了羽生罗衣的灵力,倒像是来者不拒、急着破壳而出的样子。 而且…是被封印吗? 女人秀丽的紫色长发被火舌卷起,她身后火焰滔天,将奈落攻击的触手烧出阵阵焦味,她火红色的裙摆无风自动。 “我?”女人挑眉,松开掐着羽生罗衣下巴的手。 “我名为…凤凰火。” 罗衣扶着冰冷的墙面,肩上的伤口浸入瘴气的毒,她忍着痛站起身,血珠顺着她的脊背连成深红色的线。 “白泽,”羽生罗衣苍白的嘴唇吐出一个名字,“你记得白泽吗?” 那个男人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也没到随随便便骗人的程度。 “封印我的兔崽子的名字吗?”凤凰火一个响指,奈落从破土而出想要偷袭的触/手霹雳啪的烧了起了,女人在一片火光中靠在城墙上,还有心思吹夜晚的凉风,“听上去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所以白泽大人那副好色模样已经变成咒语刻在名字里了吗? 羽生罗衣靠着墙远远地看着顶着人见阴刀面容的奈落,因为疼痛产生的冷汗像是眼泪一样顺着她的脸颊划过。 “他住在彼世的桃源乡的药局里…” 凤凰火闻言食指在空中轻松化了一个圈,霎时间火焰由地面腾空而起,将奈落困在其中。 女人一边松着着拳头,一边朝着如异形蜘蛛般奇形怪状的男人走去,她脚下有蓝色火焰,宛若莲花。 “白泽大人是桃源乡的药剂师,扇子是在药房之中发现的,但你也许并不是他封印的…” 小姐姐,有没有想过是自己在扇子里住太久得了癔症的缘故呢? 羽生罗衣拉住凤凰火红色的袖子,手心如同烈火灼烧一般。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管闲事。”凤凰火语气中带着熟稔,她轻轻扯出水干袖,继续向城楼上妖怪走去。 女人抱怨的语气叫羽生罗衣一怔,就仿佛她们是相伴许久的旧友一般。 羽生罗衣看着被烈火烧的只剩下黑色扇骨的绯扇,勾起唇角。 去寻白泽也好,若是最后发现没有仇,那个男人许是可以治治这位姐姐脑子不清楚的毛病。 “啊,看来巫女大人找到了了不得的帮手啊。”奈落的四肢已然变成无数妖怪的肢体,只有躯干部分看得出是方才那个人见城公子。 “那位人见阴刀大人临死之前还叫我好好照顾你呢,他应当是不知巫女大人本事这么大。”奈落顶着人见阴刀的脸说着恶意的话,眼神死盯着靠在墙边的罗衣。 不知道原是何种妖怪的肢体齐齐向凤凰火袭去,她纤白的手在空中像是在拨动琴弦一般,火焰拔高,几乎将立于中间的女人围成火焰包裹的球。 “真是吵。”凤凰火神情冷漠,看向奈落的眼神如同审视夏日“嗡嗡”直叫的乌蝇。 女人仿佛是耗尽了耐心,火焰也与之间不同,干脆利落地沿着奈落的肢体一路烧起来,如同点烟花前燃烧引线一般,一直延伸到他属于人类的躯干。 “什么!”男人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如同螃蟹钳般的前肢当机立断的斩断燃烧着的黑色触手。 “啧。”凤凰火双手抱胸,红色的指甲点在手肘上,不满写在她微微皱起的眉毛上,“倒是个狠角色。” 只是他这样断尾逃生,再加上之前凤凰火烧着玩的触手,如今已经像是贵女被修剪过的绣球花一样,枝干伶仃了。 “可恶!”男人方才游刃有余的恶意表情已经被恼怒取代。 “奈落,”羽生罗衣声音有些沙哑,男人与人见阴刀一模一样的面容,忍不住叫她多言。 然而,这一次话多于羽生罗衣来说是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生活啊,早就教她要人狠话不多。 “四魂之玉…并不是实现愿望的宝物,”她眼里闪着幽微的光,“而是是比你强大、贪食灵魂的妖怪。” 那玉有自己的思想,满是对杀戮和灵魂的渴望。 虽然不能言语、没有行动的身体,但那是是活着的妖怪。 这个男人也许是被玉引诱的傀儡罢了。 一阵夜风吹过,引得羽生罗衣汗毛冷竖。 这是… 玉的杀意。 她所靠的城墙似是年久失修,经受不了女人的体重,夜风一吹便碎成石块落到城下“砰砰”地响,没有倚靠的羽生罗衣向外倒去,视线从城楼之上转向布满星子的夜空,遵循着地心引力直奔城内布满灰尘的地面。 凤凰火只来得及朝败势已显得妖怪扔出炙热的巨大火球,飞速奔向城下,堪堪接住下坠的羽生罗衣。 只见城墙之上爆出浓烈的紫色瘴气,奈落乘着瘴气团成的云消失在夜空里。 “既然跑了,我可不管追哦。”凤凰火放开羽生罗衣,把玩着紫色的长发,“就算我答应的事情做到了哦,小姑娘。” “嗯。”羽生罗衣垂着眼神色看不分明。 这副模样倒是让凤凰火勾起了几分询问的心思。 “我呢,即刻就会去找那个叫白泽的麻烦,小姑娘你可是还留在人见城?” 罗衣摇头,轻声道:“一路顺风。” 凤凰火挑眉打量了面色苍白的巫女半晌,双手化成羽翼终是飞远了。 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巫女笑得像哭。 “我啊,会给这座城带来灾难。”她喃喃道。 许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想必是被那玉记恨上了,若是留在人见城必然会招来祸事。 况且小蝶如今归宿已有,让她留在人见城的人见阴刀也不再世间了。 她如今还真是同三年前一样,一点长进都无。 孑然一身,无家可归。 羽生罗衣独行在森林之中,数着步子,像是在进行什么死亡倒计时。 “一万九千九百…” 巫女扶着树缓慢地前行,她背上的伤不断地涌出新的血液。 罗衣抬腿想要再往前一步,她要离人见城再远一点才行,却踩到了不平的树枝,整个人失去平衡,扑在柔软的草丛中,再无力起身。 巫女鲜红的血在衣料上开出花,森林中游荡的妖怪豺狼若有所觉,沿着血腥味悉悉索索地走动。 羽生罗衣模糊之间,好像回到了离开蓬莱山的那个清晨。 素色的裙角被风微微吹起,带着好闻的香气,女人面貌隐于雾中。 她问:“要走了吗?” 女人绛色的唇带着水润的光泽。 “蓬莱山出去的孩子…” “可不能受欺负呀。” 在危机四伏的寂静森林中,巫女手腕上的铃铛突然发出清脆的声音。 毛绒绒 第二十五章毛绒绒 晨间的森林带着微微的凉意混着草木好闻的香气,夜未来得及撤走的冷寂化作露珠,在缕缕晨光下熠熠发亮,直到某片嫩绿的叶子不堪重负,圆滚滚的露珠“啪嗒”一声打在女人苍白的唇上。 羽生罗衣黑色的长发铺散在枯枝败叶之中,额前渗着汗珠,她眉头轻轻皱起,睫毛微颤。 脑袋昏昏沉沉的,如今睁眼于她是个再费力不过的动作了,但是再如何虚弱也要看看如今是在人间还是地狱不是? 女人终于睁开了眼,入眼的是被参差不齐树叶遮挡住的细碎天空。 轻柔的风吹过,树叶在她眼中摇摆。 天亮了啊… “等等!等等!”原先偶尔只有风声的森林冒出一道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远处奔来一只棕色的黑眼兔,矫捷非常,几步奔到羽生罗衣面前,兔爪踩着她散乱的头发奋力一跃,本是充满力量之美的跳跃,奈何腿短,肚子上的绒毛,蹭到羽生罗衣鼻尖,微微发痒。 羽生罗衣头皮一疼,眼里对于生命的感慨什么的都消失不见了,她如今只想摸摸发痒的鼻子,如果不是因为肩上隐隐作痛的伤的话。 兔子越过她这道路障,一刻不停地继续往林子深处奔命去了,紧接而来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女孩。 她穿着橙色格子相间的衣衫,头上随意绑着一个小揪揪,光着脚丫,正扶着树顺着气。 她正准备再接再厉捉住那只调皮的兔子,四下张望那只兔子逃离的方向,不经意间瞥到躺在杂草丛生地面上的女人。 许是罗衣如今的样貌过于狼狈,小女孩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蹿到树干后,偷偷打量着地上的女人。 “…往你前面跑了。”她的声音有些涩。更深露珠,羽生罗衣夜里受了凉,身上有些发热,她还是撑着未受伤的手肘起身,试着对闯入林间的女孩露出苍白的笑。 小女孩似是被罗衣的动作吓住了,光着的脚丫带飞深红色的落叶。 “杀生丸大人!”小女孩跑得有点急,“林子里有一个女人,受伤的女人!”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被森林的奇怪女人吓跑叫的不是“妈妈”倒是很稀奇呢。 杀生丸… 是什么最近小孩子之中流行的崇拜对象吗? 像是咸蛋超人那种。 羽生罗衣此时额间温度过高,脑筋如同内部生锈的钟表,无法转过弯来。 黑色的靴子踏过落叶,男人右肩挂皮裘上的绒毛在空中微微摇动,他冷眼看着女人坐在地上望着飘动的落叶发呆的模样。 这个男人自带让人噤声的气场,羽生罗衣恍惚想起杀生丸这个名字对应的面庞之时,周围只剩沙沙风声了。 “是你啊。”穿林风吹过女人单薄的身躯,她浸满冷汗的发搭在肩头,遮不住背后浸透衣衫的血花。 “现在可以取我性命了。”羽生罗衣看到熟悉的人心情颇为好,还有心思微笑寒暄,虽然是说着生死这个大命题。 她牵挂的人已经去了彼岸,若是就此消逝在这林间大抵也不会给什么人添麻烦。虽然如今血条大抵只剩下一半,也算是全了借刀之时的承诺,还希望这位妖怪大人不要介意。 “我没有虐杀弱者的嗜好。”杀生丸自上而下的打量着狼狈的女人,她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几乎充斥着整个森林,没有被野兽咬食算得上是稀奇。 哦,还带着某人令人厌恶臭味。 “这样啊。” 羽生罗衣低垂着眼,无所谓地任他打量。 现在这个样子倒是完全跟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反过来了呢。 “你认识奈落?”杀生丸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羽生罗衣未受伤的手臂撑地,落叶从她裙间滑落,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前时不时冒着小星星。 她拖着高烧的身体走过杀生丸,在擦身而过之时轻声开口:“…算是有仇。” 虽然与初见的情况相似,这位妖怪大人许是未有救人的好心肠。 仅仅几步便叫羽生罗衣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更加虚弱,她几乎是踉跄地扶住一步之遥的树干,吃力地喘息。 待到她走到这位大人视线之外,许是可以一个人静静坐着等夕阳了。只是她脚下发软,冷汗发得愈发厉害,羽生罗衣扶树的手指改为抓,指甲恨不得能够嵌在树干里来阻止她下滑的趋势。 就在她无力的手指作着徒劳的斗争之时,一只手扶住她,带着绛色妖纹。 “我在找那个男人。” 杀生丸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揽过羽生罗衣的腰,她本就晕乎乎地站不太稳,一头栽倒在他右肩毛绒绒的皮裘之上,以人形麻袋的姿势被英俊的银发妖怪抗在肩上,只是这样手臂倒垂她好不容易自然止血的伤口又开裂了。 在找那个男人,所以她对杀生丸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人,不能随随便便丢在森林里吗? 推敲起来还真像是口是心非呢。 嘛,随便吧。 羽生罗衣脸蹭在软乎乎的绒毛之上一时间放弃挣扎,别无他求了。像是爱哭的小孩抱住了她的毛绒玩具,一下子止了满脑子的凄风苦雨。 杀生丸步伐很稳,羽生罗衣的脸挨着他银色的头发,光泽亮丽,不知怎么感觉触感会像冰蚕丝一样。 肩上的伤裂开,血珠缓缓从羽生罗衣的指尖滴到落叶上,她未受伤的手抬起,在这个男人看不见的背后想要偷偷试试他的发梢的触感,只是单单抬手这个动作就耗尽了力气,羽生罗衣做坏事时屏住的呼吸一缓,整个人陷入黑色的梦里。 杀生丸脚步一顿,再次迈开的步子却温柔了好些。 “杀…杀生丸大人…”不耐烦地守在人类小女孩旁边的青色扁嘴妖怪看到自家大人又从森林里背出了一个人事不知的女人,受到很大的冲击,吓到合不拢嘴。 “去找合适的衣服来。”他走过呆愣的随从,轻飘飘地飘下一句。 留邪见一人在原地石化。 ———————————————————————— 羽生罗衣是被疼醒的,她耳边是潺潺溪水之声,脸上是激荡的水滴带来的湿意。昨日被奈落触手所伤的肩膀全无心思处理,伤口与衣料粘连在一起,她如今便是承担苦果了。 衣衫褪了大半,整个肩膀露在空气中,只可惜不是什么小香肩,而是血肉模糊的壮士肩膀,羽生罗衣盖着领口绣着红纹的白色外袍,趴在溪边平整的石头上。 身后为她处理伤口的人并不温柔,尖尖的指甲陷在肉里,疼得她冷汗直冒,想塞些什么东西在嘴里以免咬着舌头。 白色的皮裘垂在羽生罗衣眼前,摇呀摇,引她回忆起那软绵的触感。 恍神间她已经伸手抓住了摇动的毛绒绒,背后的人猛地撕下她伤口粘粘着的衣料,干涸的伤口瞬间有冒出鲜红色的血,羽生罗衣手上因为疼痛下意识地用力,指缝间透出白色绒毛。 身后温度仿佛降了好几度,某人冷冷的眼神如有实质,羽生罗衣埋头装死,就好像一条贪吃的鱼,已经咬到饵,尽管会被炖成鱼汤也绝不撒嘴。 仿佛是赌气一般,背后的人撕得愈发用力,羽生罗衣掐白色皮裘的手也愈紧。 不过… 这皮裘怎么还热乎乎。 待到男人停手之时,罗衣已经是近气多出气少的状态了,手中的毛茸茸也莫明地看着有些焉。 “铃。”杀生丸开口。 “在!” 女孩子开朗的声音应道,是之前在林间见到的小女孩,她手中捧着捣碎的草药,小碎步跑到羽生罗衣面前。 杀生丸身边竟然带着小女孩吗… “可能会有一点痛,但是对伤口好的药。”女孩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她嘴角带着干涸的草药汁,将手中的草药轻轻抹在羽生罗衣的肩膀上,深绿色的草药盖上泛红的伤口,带着微微凉意,是九里香。 是一种很苦的草药。 女孩探究的眼神看着罗衣,小声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罗衣。”羽生罗衣喉咙火烧一般疼,对上女孩的眼神,却是不忍心叫她失望。 “我今天晚上可以睡在你旁边吗?”铃的手搭在石头上,眨巴着眼。 羽生罗衣如今的样子,也不适合逞强,晚上大抵也会在杀生丸冷飕飕的眼神中入眠吧。 “…嗯。”若是有力气羽生罗衣倒想去揉揉这个女孩的头。 秋夏之交,晚间已经有些凉,披着杀生丸大人外袍,铃竟然是被热醒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地搭上身旁小姐姐的额头,睡意散了一半。 她之前生活的村子里也有村名高烧不退的例子,铃还记得那个小孩子由哭声洪亮到最后寂然无声的样子。 “杀生丸大人!”铃在罗衣身边坐起,带着这个年纪女孩不知所措地表情。 女人在月光下睡着,睫毛不安地颤动,倒是比她醒着之时可爱上许多。 羽生罗衣烧的脸上泛红,苍白的嘴唇显得有些不搭,她口中喃喃着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比如说:“想要毛毛。” 杀生丸背对着月亮,月光洒在他披肩的银发之上,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