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 历史许愿墙, 开局拿昏君祭天》 第1章 [无cp向] 《(历史同人)历史许愿墙, 开局拿昏君祭天》作者:干卿底事【完结】 历史许愿墙开张了,各朝观众都可自由发布愿望,并由合适之人揭榜圆梦。 1号愿望:辛弃疾如此人杰却含恨而终,难道不该刀了昏君,换一位绝世明君,让他意气风发一展平生志向吗! 刘裕揭下榜单,杀赵构祭天:北伐人北伐魂,幼安快随朕一起灭了这北欧小国! 辛弃疾觉得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冲得太快,叫人头疼:陛下收手吧,我们真的不能再往北打了,北边就是北极圈! 该愿望完结后,竟开出十星评分: 说好的过河,过完黄河之后再过贝尔加河莱茵河密西西比河,怎么不是一种「过河」呢。 * 万朝观众:我们也要许愿! 快给狄青/于谦/秦良玉/张煌言/姜维/崔浩/谢玄/羊侃/王俭/萧摩诃,等那些或被昏君所误、或下场凄凉的英杰,通通改写命运! 柴荣接管了狄青所在的位面:忘了赵祯吧,朕带你灭夏平辽,一统天下! 苻坚:崔司徒,多谢你来帮景略分担文武政务^v^ 阿斗:我们卡皮吧啦也要支棱起来,先从给相父制定养生计划开始,相父一定要长命百岁! 褚蒜子太后:为了保护表妹谢道韫、表弟谢玄,朕决定篡位当女帝! 朱祁钰:夺门之变?呵,今日就送皇兄上路! ...... tips: 平行时空。 文案提到的都会写,但顺序不定。 文案没有的,可能也会写,比如张巡,陈蒨,一些陈郡谢氏、琅琊王氏群像(?)主要这边放不下了hhhhh 偏群像,较多冷门人物,试图写出每一个人物的高光,谢绝脸谱化,节奏可能较慢。 2023年11月2日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历史衍生直播 群穿 群像 主角视角历史人物配角历史愿望 一句话简介:完颜构朱祁镇等昏君:凉了 立意:云山苍苍,江水泱泱,英杰之风,山高水长 1 第1章 ◎霍去病:张巡撑住,我这就来救你!◎ “万朝许愿墙即将开放,助君心想事成,圆梦高飞,从此再无意难平。” 数日之前,一面巨大的光墙出现在历朝历代的领土上空。 堆金砌玉,遥浮云端,莫知其所始,难辨其所终,疆域内的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到。 不禁为之心神动摇,奔走相告。 如此神奇的景象,殆非人力能及,想来定是神仙所为! 此时,光墙上方陡然亮起,绮霞流光溢彩地盛放,很快散作无数道,飞入千家万户。 每个人的面前都出现了一块小型的天幕光屏,上面虹芒一闪,很快凝结成字体: “许愿墙连接万朝所有位面,每一个君主都代表着一个位面,「君主」指实际统治者,除了名义上的皇帝,也包括摄政太后、权臣等等。” “各位面之间彼此独立,互不干涉。” “现在,正式开启评论区发言权限,昵称为许愿墙自动生成,语言自动进行翻译。” 观众很快发现,自己只需手持小光屏,心念一动,即可生成文字发送到天上: 【诗仙李白: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今日真能得见蜃楼仙乡乎?】 【秦始皇嬴政:朕方完成一统六合之大业,祚鼎四海,混同万邦,继而上天作美,现此神迹,大秦当举国同庆!】 【冠军侯霍去病:人在狼居胥山,刚开始封禅祭祀,仙宫的门就打开了,看来天地也在为大汉贺喜!】 【孤山隐士林逋:天穹流光错落,投射而下,映着西湖千树寒梅疏朗,别有一番绝俗清景。】 【岭南圣母冼英:有生之年竟能到见此奇观,想来终结乱世、天下大同的时节亦不远矣。】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许愿?不知是怎么个许法,朕也想试试。】 【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一世:本王订立卡尔马联盟,恰逢此吉兆,看来一统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时机已至。】 【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大帝:李锡尼你等死吧,朕才是罗马世界唯一的帝王!】 【宋武帝刘裕:光墙的门朝北边开,是上天的征兆让朕北伐消灭羌虏,一战收复长安!】 【承天太后萧绰:光墙的窗朝南边开,必在暗示朕南征的时机已至。赵二,你若即刻缟衣捧璧来降,朕可以在上京给你留个国公之位。】 【蜀后主刘禅:相父相父,为什么朕只能看到一面墙,看不到门和窗啊?】 【季汉丞相诸葛亮:因为光墙本来就没有门和窗,他们只是为出征寻觅一个借口罢了。】 刘裕:“......” 萧绰:“......” 武侯乱说什么大实话,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 很快,许愿墙开始宣布规则:“许愿活动,万朝任何人皆可参与,不设门槛,只需在规定时间内发布愿望,就有机会被选中。” “选中后,将由合适之人,揭榜实现愿望,该过程将在万朝进行直播。” “若该愿望难度过大,本墙将开启万朝投票机制,如支持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将由本墙代为实现愿望。” “许愿本身没有限制,任何愿望皆可,但揭榜之后倘若不能完成,将会获得相应的惩罚。” “愿望完成后,即可获得奖励,观众评分越高,奖励越丰厚。” “同时,本墙也将不定期在评论区抽取幸运观众,发放小礼品一份。” 观众听到这里,都不禁欢欣鼓舞。 每次只选一个愿望,相应的中选概率实在太低,现在,他们只是在评论区发发言,也有机会得到奖品,这真是太好了。 有人甚至开始刷屏,试图提高中奖率。 【蜀后主刘禅:还有三百五十四天就过年了,朕提前给相父拜个早年,祝相父身体健康,意气风发,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蜀后主刘禅:英姿焕彩,越来越好。】 【蜀后主刘禅:决胜千里,横扫万军。】 【蜀后主刘禅:北伐顺利,振兴汉室。】 一连说了几十条祝福,忽见一行鲜红的大字跳出:“检测到「蜀后主刘禅」蓄意扰乱许愿墙秩序,特此禁言一日。” 万朝观众:“……” 谢谢阿斗为我们趟了雷! 「叮」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天际,许愿墙宣布道:“第一次许愿正式开始,许愿仅限华夏地区参与。” “请各位观众在一分钟之内写下自己的愿望,过时不候。” 担心观众们不理解何为「一分钟」,上边还贴心标注了倒计时。 众人一看,发现时间很紧凑。 顿时也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去找人沟通,埋头就是一顿输入: 【诗圣杜甫:愿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永乐大帝朱棣:许愿天降横财,将国库的每一个角落都填满,足以支持北伐和出海远航!】 【易安居士李清照:希望能得一聪颖女弟子,遍传平生所学,不至千载之后,寂寂断传。】 【吴郡少年陆机:许愿与阿弟此去洛阳一切顺利,来年归来,再一道枕石漱流,拈花观鹤。】 【后周宣懿符皇后:愿我大周国祚绵长,愿夫君长命无忧,愿早日终结乱世,一统天下。】 【安乐公主李裹儿:想当皇太女,期待册封的诏书明日就抵达。】 【司空曹操:奉孝重病,许愿他快些康复,早日与孤饮马黄河,纵横万里。】 【军师祭酒郭嘉:愿主公大业可成,盛日可期。】 【女纺织家黄道婆:许愿能够推广我改进的棉纱纺织技术,帮助到更多的人。】 【河东君柳如是:今时今日大明江山荡覆,愿后来者星火不绝,驱除鞑虏,复我汉家壮丽河山!】 【东晋大司马桓温:许愿孤的九锡快来,谢安石莫要再找借口拖延了!】 【大秦天王苻坚:世上既有如此神迹,想必也有起死回生之事,朕别无所求,唯愿复活先丞相王景略,再续二十年盛世。】 【金陵女史王贞仪:许愿能有机会深入了解宇宙洪荒,探索星辰之上的真知。】 【陈文帝陈蒨:自侯景之乱爆发,江南连年战火未已,民生凋敝,百姓哀苦,愿早日修文偃武,天下太平。】 【女僧厨梵正:许愿得到一些高雅有趣的菜谱,为我的新菜式提供灵感。】 【北周开府仪同三司王颁:许愿陈霸先老贼明天就暴毙,必将这厮挫骨扬灰,为我父复仇!】 【明末遗民张岱:许愿另一个时空的弘光帝,未登基就直接死掉,让隆武帝提前就位——自古亡国之君,无过吾弘光者,将汉献之孱弱、刘禅之痴呆、杨广之荒淫,合并而成一人。鞑虏侵吞我大明江山,剃发易服,改换禽兽衣冠,弘光难辞其咎!】 第2章 【季汉征南将军姜维:张岱简直一派胡言。丞相都说了,我们陛下乖巧无比,怎么可能「痴呆」,你莫要以为他被禁言了就好欺负。另:许愿早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武威郡王郭昕:长安城的人也能看到文字么,我们安西白发军想回家。】 【隋朝皇泰主杨侗:唯愿生生世世,不复生帝王家。】 …… 刹那间,数不清的许愿如洪流般掠过。 由于愿望的发布纯靠意念生成,亦是靠意念理解沟通,并不需要识字。 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参与门槛。 就算是一名最普通的村民,什么村口二大爷、张家鼻涕娃、颠大勺的三婶子之类的,也活跃在许愿墙中。 即便一些原始部落,比如炎帝、黄帝、蚩尤部落,良渚古国,仰韶半坡文化,二里头文化,北极圈里的因纽特人,等等。 这些时空的文字压根还没诞生,都可以照常参与。 很快,所有的愿望都密密麻麻地在墙上罗列开,以亿万计。 许愿墙投出一道光束,开始滚动选取幸运儿: “被选中者如临时反悔,请直接说出拒绝,否则默认同意。” 谁会拒绝呢,观众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选我选我选我! 很快,一束光定格在墙上,字体倏然放大。 “恭喜一号许愿人,大唐御史中丞张巡,他的愿望是——希望得到足够坚持一座万人城池半年的粮草。” 观众震惊。 御史中丞是京官吧,你一个御史中丞索要大量粮食,莫不是想造反?! 唐以前的观众根本不知道张巡是何人,只想着赶快揭榜完成愿望,好领取奖励,并不关心他是不是真要造反。 呵,就算造反又如何。 我大魏/晋/齐/梁/陈/北魏/北齐/北周的江山,本就是靠造反、篡位得来,根本没在怕的! 唐以后的观众个个摩拳擦掌,精神振奋,准备赶快捞张巡一把,以避免一桩千古惨案的发生。 这个愿望,仅仅需要提供一些食物而已。 比起其他什么「加九锡」、「皇太女」、「兴复汉室」、「复活亡灵」之类的愿望容易太多,许多人都能实现。 随着许愿墙一声令下,观众手速爆发,开始了哄抢。 “恭喜本愿望揭榜人——大汉冠军侯霍去病!” …… 镜头给到汉武帝位面的狼居胥山。 天地苍茫,荒烟万里。 苍凉壮阔的莽莽平川间,少年将军银鞍白马,衣衫猎猎,肃然独登高台,迎着炽盛璀璨的天光一抬手,举起祭祀杯盏。 旭日从眉梢泼洒而下,无限山河皆在向他和他身后的大汉低眉,俯首称臣。 这一刻,大汉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众人齐齐一怔,旋即爆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欢呼:“我们赢了,冠军侯大捷!” “陛下先前说「寇可往,吾亦可往」,今日当真如是!” “从此漠南无胡王,匈奴再也不敢侵边!” 长安城中,更是一片欢声直冲云霄,正在上朝的百官争相向汉武帝道喜:“陛下,此定是天佑大汉!” 刘彻笑而不语,什么天佑大汉,分明是冠军侯佑大汉。 汉以后时代的汉人观众,见了这一幕封狼居胥名场面,尽皆热泪盈眶,只觉一种同为汉人的自豪与热血,激荡在胸中。 汉朝的国祚虽然有限,但以汉之名的脊梁与高风,却在代代相传。 感触最深的,还数后世那些山河残破的位面。 众多投袂奋起、抗击胡虏的英杰们,早已奋衣而起,振臂高呼,誓要浴血奋战光复河山。 “真好啊。” 东晋元帝位面,祖逖白衣披甲,立在船头,带领属下逆流而上,欲要收复北方的豫州之地。 他也受到了天幕的鼓舞,望着江水滔滔,眸光沉肃而锐利,举起了手中剑,扣舷高歌:“祖逖此去若不能清中原而复济,便有如大江!” 刘越石,我来赴你的年少之约了。 当年,我们曾在许多个沉沉寒夜的尽头,共同聆听荒鸡的啼鸣,迎着第一缕熹微霞光,起身舞剑,约定日后要一起匡扶社稷,还世清平。 如今已到了生死同往的时刻。 便这样千里万里,遥迢北上,去和你会师吧。 在胡虏烽烟中杀个天昏地暗,杀出一片天地浩荡,朗朗乾坤。 而我,万刃成灰,此心不改。 …… 霍去病正在神采飞扬,接受观众们的道喜,忽然看到一条标红的留言飘在了最上方: 【汉武帝刘彻:去病,你出征在外,可有足够的粮草提供给张巡?】 哦豁,霍去病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本来只是觉得有趣,随手点一下揭榜,现在忽然意识到问题——自己孤军深入,轻装简行,哪来多余的粮食供应?! 刘彻见他这样,就知道这孩子肯定拿不出来,转而问道:“仙人,此愿望可否由朕代为完成?” 反正他家大业大,别说养活张巡区区一座城,一百座、一千座都够了。 许愿墙回答得很迅速:“不行,愿望只能由揭榜人亲自实现。” 霍去病顿时有点方。 揭榜之后不实现愿望,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许愿墙好心提醒他:“揭榜人请注意,完成时间不受限制,在此期间,本墙会出手调整时间流速,保证张巡和他的城民们不饿死。” 时间不限的话…… 霍去病将目光投向祭台下跪着的一群匈奴俘虏,忽然眼前一亮。 哎嘿,不如再往北打一点,抢一些匈奴人的牛羊和粮食送给张巡! “还请各位出手,帮我定位逃遁的匈奴王廷位置”,他向天幕一拱手,朗声道。 万朝观众:!!! 天啦噜,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我们居然也能参与冠军侯扫荡匈奴的征途! 大家各显神通,有的发扬学者风范,翻阅后世史书和各种资料,有的走向玄学,拿着龟甲铜钱敲敲打打。 还有人,比如刘琨,他路子比较野。 他在北方担任并州刺史,周围最不缺的就是被镇压的南匈奴后裔,直接随手抓了一个,吊起来审问:“快说,你三百年以前的祖宗究竟躲在了什么地方!” 南匈奴后裔:??? 我虽然不是啥好人,但刘越石你是真的狗.jpg 怪不得能和祖逖成为知己,在吊打胡人这方面,作风简直如出一辙! 汉初位面,刘邦和满殿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女列侯许负身上,迫切地问:“可算出来位置?” 许负纤手握着玉签,眸光清锐,仿佛算尽天机。 良久,她缓慢点了点头,将结果发在评论区。 秦惠文王位面,嬴驷望向自家弟弟:“严君能测出匈奴的藏身之处吗?” 自己是堪舆大师,不是算命的……樗里疾有点无奈,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吧,我试试。” 大秦和匈奴也算是死敌了。 函谷关之战刚刚落幕,义渠匈奴与赵、楚、魏、韩、燕五国联军进攻秦国,被樗里疾带兵冲锋,一阵摧枯拉朽地击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能不赶紧帮一把,送匈奴上路? 唐高宗位面,苏定方刚刚扫平突厥,当即带人驰入王廷,狂翻他们关于匈奴的各种地图文献,忽然眼前一亮:“找到了!” 景泰位面,朱祁钰正在指挥百官,查找厚厚一叠本朝的太.祖太宗实录。 不管是蓝玉,还是太宗爷爷,都曾一度打到了贝加尔湖畔,也就是狼居胥山所在地,多少有些线索吧? 观众们群策群力,很快,就给出了一个较为精确的方向。 霍去病欣然谢过,几番确认无误,便以最快的速度召集大军,策马扬鞭,迎风飒沓,迎着茫茫黄沙绝尘飞驰而去。 接下来的时间,观众无比欢乐地见证他花式殴打匈奴,并在评论区开始刷屏。 这波参与度max! 冠军侯的辉煌战绩里,也有我们的一份呢! 最令人震惊的一条评论,来自汉光文皇帝刘渊。 一个自认为是「汉室正统后裔」的匈奴人,就连建立的国号都叫「汉」,开启了五胡乱华的篇章。 刘渊无比热情,在评论区上蹿下跳,为霍去病声援:“唯我冠军侯、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过唐日,威倾中外!” 万朝观众:笑死。 论不要脸攀关系,还得看刘元海。 拓土攘夷,人家攘的是哪个「夷」,不就是你这个匈奴?! ...... 许愿墙为了提高观看流畅度,贴心地调整了时间流速。霍去病那边过去一个月,观众这里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终于,在经历了一番摧枯拉朽的战斗后。 霍去病从被捶得奄奄一息的匈奴人那里,带走两千头牛、四千只羊,很多的奶酒、奶酪等食物,还有一些战马(不是吃的),准备一波投放给张巡。 第3章 许愿墙上绽放出一道光芒,将霍去病跨时空接引到了睢阳城。 “为保证双方安全,在完成愿望期间,除许愿人、揭榜人双方以外,所有该位面成员暂时屏蔽天幕。” 随即,镜头切换到张巡视角,开始播放他的情况。 “这是睢阳之战的第七个月,大军围城,城中粮食已尽,以茶纸、树皮等物为食。而现在,这些能吃的东西也已经吃完了。” “万般无奈之下,一些没有战力的城中老弱,便被端上了餐桌——” 万朝观众:使不得! 冠军侯已经带着粮食来了,你们快刀下留人呐!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感谢大家青眼,希望每个读到这里的人都能天天开心,生活愉快! 阅读tips: 文案有的都会写,但顺序不定(严格按顺序的话,本文应该叫《历史许愿墙:开局霍去病救张巡》...把幼安放在文名里是因为他戏份最多,不是因为他第一个出场hhhhh虽然很快就到他了!) 群像文,试图写出每一个历史人物的弧光,拒绝脸谱化,所以节奏较慢。 设定是每个君主都有一个独立位面,这也就是为啥奉孝和丞相可以同框出现!他们来自不同时代hhh 大概有少量的外国人在天幕评论里出没,但不能够参加活动,赢取奖励 2 第2章 ◎杨坚:朕真的,好一个大冤种◎ 至德二年(757),睢阳城。 鏖战方歇,张巡指挥守军,暂时打退了一波叛军的进攻。 城头残阳如血,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带着重伤,都疲惫不堪,席地而坐休息。 张巡从城墙上远望,但见余晖所照之处,一片断剑残甲,苍茫烽烟,旌旗也摇摇欲坠,整座天地都浸没在这无尽苍凉的血红色中,根本看不到尽头。 同样看不到尽头的,还有这场漫长的浩劫。 自雍丘转战睢阳以来,一年多的日日夜夜,张巡和他的部下经历大小四百战,斩敌将三百,兵卒十余万,只为守护江淮屏障千里,至今未退半步。 守军们面临的局势,是饥饿、疫病、众寡悬殊、孤立无援…… 这些,都没能让睢阳这座并不坚固的城池动摇,反而如同不可逾越之天堑一般,横亘在叛军进攻江淮腹地的道路上,仿佛金石捍卫,仿佛坚不可摧。 唯一能让他们彻底倒下的,只有死亡。 此时,太守许远拄着金戈,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望着他沉默许久,忽而面露一丝犹豫之色:“你决定了?” 张巡低头擦拭着沥血的剑刃,神色端肃沉静,缓缓点了点头:“走吧。” 许远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 城中存粮皆空,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全部消耗殆尽,要想继续坚守下去,唯一的食物来源就只有——吃.人。 这种事,放在历朝历代都严重突破了道德底线。 即使是最混乱不堪的年代,即使是那位出名的“食人皇帝”,秦高帝苻登。 人家也只是选择在弹尽粮绝时,将敌人俘虏和死尸搬运回营地,当成军粮烹煮,从来没对秦国治下的百姓下手。 而张巡他们即将要吃掉的,却是睢阳城中的子民,是自己曾经立誓要保护的人。 张巡知道,自己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再也不能回头。 往后千秋万载,他会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尽鞭挞与讥诮,千万人所指——即便,作为一个战死疆场的民族英雄,他本该以极其正面的形象载入史册。 张巡提着剑,一步步向前走去,路的尽头就是一群被绑缚起来的老弱居民,即将被扔进锅里烹煮。 这条路很漫长,也很短暂,让他想起了一些从前的旧事。 开元二十九年,张巡青衫折桂,登进士榜。 后来许多个血战方休的永夜,他面对睢阳惨烈的战局,也曾追忆起那年曲江宴上的春风得意,长安城中的满目繁花。 世间最为残酷者,莫过于「得而复失」。 曾得到过,眼见大唐帝国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却又很快失去,万般繁华终归寂灭,冰消雪融举世皆悲。 张巡从来不是一个局外人,而是一个亲历者,正因为见过从前的盛世如虹是何模样,所以才会在社稷倾覆、沧海横流时,选择挺身而出,只手擎天。 此刻,对面的百姓都目光悲哀地望着他,隐含一丝祈求。 张巡面向他们,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他问自己,我应该吃人吗?自然不该。 但我有的选吗?自然也没有。 如果他现在战死,睢阳城陷落,城中的居民同样会遭到屠杀,同样没有活路,甚至还要搭上身后江淮腹地数百万人的生命。 舍我一身,与一城,以保天下之百城。 为此一念,可以从此置身炼狱摧折而甘之如饴,纵于鼎镬刀剑而处之泰然,虽九死,犹未悔。 张巡面露决然之色:“传令下去,动手吧。” 士兵们都把脸转过去,热泪盈眶,不忍看这喋血的一幕。 …… 在刀锋落下的这一刻,许愿墙浮现在半空中。 张巡虽然没有停止杀人的命令,却也下意识在心中许了一个愿望,希望可以得到足够多的粮食。 下一秒,城头忽然亮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般地剧烈响动。 半空中,一道长虹升起,化作一道璀璨的光门,迅速洞开。 霍去病银鞍白马,一跃而出,落在城头。 他目光逡巡一圈,迅速锁定了站在c位的张巡:“你就是许愿人张巡吧,城头地方太小,放不下那么多牛羊,你快腾出一片空地……要死,这是在做什么?!” 话说到半截,陡见一名士兵长刀劈下,就要砍中面前一个人。 霍去病大惊,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拈弓搭箭,迅速一箭射出。 金色的箭镞去若流星,摇曳着一点寒光,将那把刀从中击断,一分为二,碎片铿然落地:“没事吧?” 万朝观众:好险! 就差一点点,满城百姓就要被全部做成干粮!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霍去病将那名百姓扶起,眉头紧蹙,抬眸望向张巡,声音转为冷厉,“我来帮你不是为了助纣为虐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张巡愕然道:“你真是冠军侯?那个许愿墙的事,也是真的?” 由于霍去病揭榜之后,需要前往匈奴打劫牛马和粮食完成愿望,这期间,许愿墙出手屏蔽了张巡所在地的时间流逝。 所以,对于张巡来说,他刚许完愿,还没反应过来,霍去病几乎下一秒就出现了。 二人互相对视了半晌,张巡如梦初醒,连忙拱手道:“多谢阁下相助,此事说来话长,你先与我进城。” 这时,传送门的另一端,一千头牛、两千只羊、还有驮着奶酪等食物的骏马,都开始穿过光门。 众多牛羊横冲乱撞,无拘无束,在睢阳城上甩着蹄子撒欢,姿态十分狂野。 更有一头大黑牛攀在城头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展翅高飞,快乐地冲向自由的彼岸! 霍去病见状,一时也顾不得质问张巡,赶紧去驱赶牛羊归队,睢阳将士纷纷自发帮忙。 饶是众人一齐上阵,这么多牛羊也是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忙到天色黢黑,才终于全部收入圈中。 将士们望着这一幕,无不热泪盈眶,张巡安慰着身边的下属,自己也悄悄抬手拭泪。 这一次,睢阳终于有救了啊。 霍去病想了想,到评论区问了一句: 【冠军侯霍去病:张巡究竟是何许人也,有何事迹,品行如何?方才为什么好端端要杀百姓,莫不是杀良冒功?】 【章献太后刘娥:不是杀良冒功,就是单纯以人当粮食。】 霍去病:??? 此言一出,观众们着实被吓得不轻。 以人做粮食比杀良冒功还可怕,甚至没有任何伦理道德可言。 更何况,吃的还是普通百姓。 向来只有石虎那种残暴不仁的蛮夷军阀、类人生物,才会干这种事。 其他但凡是一位人性尚存的君王或者将领,比如秦高帝苻登。人家就算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也不会去吃自己治下的普通百姓,而是只吃敌人死尸。 一干<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以前的观众不明真相,纷纷吐槽道: 【汉征南将军姜维:守不住城,倒不如先诈降对方,韬光养晦,再图后效,吃人有些过分了。】 【北周武帝宇文邕:当年韦孝宽守玉璧,以区区七千人马阻拦东魏四十万大军,兵力何等悬殊,战况惨烈无比,也远远没有到吃人的地步。】 【唐太宗李世民:四舅姥爷,玉璧之战前后历时不过两月,粮草充足,全无匮乏之忧,自是犯不着吃人。】 【北周武帝宇文邕:孝宽乃是我大周战神,能用区区两个月击退敌军,歼灭敌人七万,甚至连高欢都因谣诼纷纭,郁郁而终,这是他的本事所在。张巡若有此等战力,也可以用两个月解决掉战事,而不是拖到非得吃人不可,可见其军事才能之低劣。】 第4章 【北周武帝宇文邕:等等,你叫朕什么?你是朕的外孙?】 贞观位面,李世民看见这句话,眸中掠过一丝怀念的光。 倒不是怀念宇文邕,毕竟他也没见过这位舅姥爷。 而是想到,母后小时候就生活在北周帝宫中,由宇文邕亲自抚养教导,视若亲女,待如珍璧,也许这一刻就坐在宇文邕旁边观看。 您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很想念您…… 他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另一边,宇文邕许久得不到回复,只得将满心疑问放到一边。 仔细想想,这个疑似自己外孙的人,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呢。 管中窥豹,难见全斑,张巡之事究竟有何因果缘由,还需深入了解一番,再下结论。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质疑: 【兵仙韩信:我觉得吃人之事,主要责任不在张巡。睢阳在本朝属于砀郡,乃是无险可守的中原腹地,四战之地,援军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可长驱直入,救城于水火。如非有人从中故意作梗,何至于落到这等孤立无援的绝境。】 【岭南圣母冼英:按照我们消灭侯景的经验,扬州、江州方向如能派一支水师过江支援睢阳,纵然不能解围,支援一些粮草总能做到的。】 【豫州刺史祖逖:本朝收复豫州也是同样的路线,就是不知为什么没人支援张巡了。】 【隋文帝杨坚:可能是因为睢阳是王气盘踞之地,所以不敢轻易进兵,本朝盛传,五百年后睢阳当有天子兴,朕正在考虑给此地改个名。】 后世观众扶额,陛下快别折腾了,就是你改的名,兜兜转转送了人家一个国号。 这什么大冤种.jpg 睢阳出天子,此则预言流传甚广。 这位天子就是赵匡胤。 杨坚在开皇十六年,将睢阳改名为「宋州」,后来,赵匡胤担任宋州归德军节度使,故以「宋」为国号。 【商王后妇好:吃人又如何,人本来就是最好的食物祭品。我们大商每次出征或战胜归来都要杀一批俘虏和贵族,洒满朱砂,进行人祭,随后烹煮吃肉,孤还经常担任祭祀主持者呢。】 万朝观众:??? 什么叫做文化差异,这就是了。 殷商王朝的人祭人殉文化给后世文明社会,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 …… 【庐陵太守欧阳修:各位有所不知,张巡是穷途末路,不得已而为之。】 【庐陵太守欧阳修:请诸君看一看我写的《新唐书.张巡传》全文:张巡,邓州南阳人。博通群书,晓战阵法,气志高迈……】 片刻后。 观众看完欧阳修的文章,了解到事情始末,不禁喟然长叹。 【梨洲先生黄宗羲: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所以,张巡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高皇后吕雉:张巡虽然是文人出身,但擅长征战沙场,而且军纪严明,虽然睢阳城中的人知必死,莫有叛者,实属难得。】 【河东君柳如是:以我之见,张巡是能和岳武穆、郑延平相提并论的一代英杰,抗夷狄以保江淮之地,功勋犹高。】 【庐陵少年文天祥:「为张睢阳齿」,张巡虽然不曾出生在睢阳城,却在后世人的印象中与这座城池紧密相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宋武帝刘裕:什么是「张睢阳齿」?】 【庐陵少年文天祥:武帝陛下好,就是说他被俘之后临危不惧,宁死不降,痛骂叛贼,被刀击中嘴,牙齿尽落而不屈——因以形容一种贯彻长虹的浩然正气。】 【景泰帝朱祁钰:叹息,阁下在扼腕感慨张巡的命运时,可曾想到自己拿的也是同样凄凉壮烈的剧本?】 【庐陵少年文天祥:啊这,真的吗?我刚中了状元,因为服丧准备回家守孝隐居,这位陛下你莫要吓我。】 【景泰帝朱祁钰:建议你回家后放平心态,该吃吃该喝喝,这是你人生中最后一段安宁的时光,然后就......】 观众等了半晌不见下文,险些昏迷。 快来人,把景帝叉出去! 最可气的就是这种话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 是啊,你是快乐了,有没有想过我们大家的感受。 半夜睡不着都要爬起来,嘶吼着问出那一句:然后呢,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隆武帝朱聿键:唉,景皇在感叹张巡、文天祥的命运时,可曾想到自己最信任爱重的臣子也走向了同样的结局?】 【景泰帝朱祁钰:???】 【景泰帝朱祁钰:你回来把话说清楚,廷益出什么事了?!】 【金陵女史王贞仪:隆武帝在感叹张巡、文天祥、于谦命运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的养子未来也同样以身许国,千秋碧血,含恨而终?】 【隆武帝朱聿键:......那必然是没想到的。】 【安乐公主李裹儿:谁来照顾一下年代靠前观众的感受,本宫一个字都没看明白!】 【咏絮才女谢道韫:没人接在后面继续感叹王贞仪的命运了吗?】 【金陵女史王贞仪:很遗憾,没有呢,我暂且逃过一劫。】 【东晋江州刺史温峤:张巡的牙全都掉了,可能是得了牙宣病,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都注意保护牙齿啊。】 观众们:“……” 现在是在说保护牙齿的问题吗? 再一看评论人,哦,原来是温峤啊,那没事了。 人家可是有史以来,明文记载的第一个因为牙痛难忍,拔牙引发中风而死的人。 堂堂国士因拔牙而死,也算是千古奇闻一桩了。 真.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东晋明穆太后位面。 青年温峤正趴在案前,捂着半边发麻的嘴,唉声叹气,俊秀眉眼紧蹙成一团。 他疼得死去活来,压根没关注众人原本在谈论什么话题,只是看见有人提到牙齿,便宛如被触发了关键词,一下跳了出来。 他这个牙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时好时坏。 可能是因为最近被庾文君、庾亮兄妹拉进宫批改公文,太过忙碌,熬夜上火,情况忽然急转直下,终于在昨天变成了一场噩梦。 一开始,庾家兄妹还以为他装病,不想干活。 等发现他半张脸都肿成包子,发烧到神智不清,甚至揪着庾亮的手说要交代后事。二人终于慌了神,赶紧去叫太医。 一群太医轮番上阵,望闻问切,针灸煎药。 不料,温峤疼得太厉害,满屋子嗷嗷乱蹿,最后还是庾亮看不下去,强行将人按住,又给他几杯草药灌下去,总算消停了些。 温峤“身残志坚”,摇摇晃晃回归了工作岗位,却看一会奏折,就“嘶嗬”一声,吵得旁人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庾文君终于忍无可忍,放下手边的朱笔,微笑着说:“兄长既然身体不适,可到后殿去小憩片刻,待朕批完了这一沓再去看你。” 温峤听完满眼期待:“真的可以休息吗?” 庾文君还未回应,一旁,庾亮粲然一笑,人如美玉:“太真记好,每休一个时辰,回来就补一车公文。” 温峤:“……” 不是,你三十多度的嘴,怎么说得出来这么冰冷的文字的?! “莫听他胡说”,庾文君无奈,瞪了自家哥哥一眼,转头对温峤挥挥手,“兄长自去休息吧,尽快回来。” 一个月前,晋明帝司马绍逝世,年仅二十七岁,太子司马衍更是只有五岁,故由明穆皇后庾文君临朝称制。 庾文君年纪轻轻,锐意进取,一改从前各位听政太后的含蓄作风,直接撤除帘幕,以“朕”自谓,朝臣亦以“陛下”称之。 然而,主掌一国大事的工作量十分惊人。 庾文君又主张严刑峻法,以法治国,更是得罪了以琅琊王氏为首的一众势力,树敌无数。 加之庾文君与司马绍在生前关系极其僵硬,和司马氏宗室更是一贯不对付,现在的朝中堪称暗流涌动,举步维艰。 好在她也有帮手,庾亮和温峤作为她的家人、朋友,一直坚定不移地支持她掌权。 三人是从幼年就相识的老搭档,彼此知根知底,亲密无间,合作起来效率很高。 迅速架空了司马氏一些原本握有实权的宗室大臣,比如小皇帝曾祖父一辈的元老、太宰司马羕。 现在处理朝政的主力就只剩他们仨,温峤这边因病撂挑子,庾文君和庾亮的工作量就得翻一番。 “真要命啊。” 庾家兄妹大眼瞪小眼,苦大仇深地对视半晌,齐齐叹了口气,再度一头扎进了公文的海洋中。 …… 霍去病看完评论区热心观众的讲解,对张巡的感官十分复杂。 一方面是敬佩与叹息,另一方面,也是后怕。 第5章 幸亏自己来得及时,不然真让张巡这一刀砍下去,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一晚,睢阳城中时隔多月,首次升起了炊烟。 大家终于得以饱餐一顿,对霍去病感激涕零,轮番过来敬酒。 霍去病虽然战功赫赫,经常收到来自大汉将士和百姓们的崇敬目光,但在其他位面还是头一回。 大唐的酿酒技术也比大汉先进了一截,他可谓是从善如流,来者不拒。 然而,不过饮了两杯,张巡就拿走了他的酒杯,并以“过量饮酒伤身”为由,不许他再饮。 霍去病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张巡回以一个十分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微笑:“请吧。” 太过分了,舅舅都没这般管过自己! 张巡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只因他想起霍去病已然封狼居胥,离去世之日很近。 也不知身体是什么情况,必须多加小心才是。 于是招招手,示意一名下属去挤一些牛奶过来,还不忘放在火上烤烤,最后递给他道:“喝吧,这是给你的。” 霍去病无语。 七月的天不仅要喝牛奶,还要喝热牛奶,这是何等的人间疾苦。 这时,一群将士已经围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一些大唐的风土人情,霍去病听得有趣,便忘记再继续纠结牛奶的事,不知不觉就捧在手中喝完了。 张巡笑笑,复在旁边举箸击盏,一面敲击,一面昂然高歌道: “接战春来苦,孤城日渐危……忠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 众人原本还在谈话,这时都静默下来,安静聆听他的歌声,一字一韵,铿锵若金石。 世间情感都是相通的,霍去病虽然不太懂诗歌,却觉胸中无端涌起一股慷慨激越的豪气,当即拔剑出鞘,和着一声声韵律,迎着月光起舞。 张巡扬眉,敲击声愈发密集,壮怀激烈。 一时间,但见孤城高立,遥对家国万里,夜云耸峙,茫茫月色如水。 观者皆动容叹服,齐声呼“好”。 霍去病一曲终了,仍觉意犹未尽,忽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们不如开城去夜袭敌营吧,叛军也知道我今夜会带着物资过来,以为城中必然在处理粮食,不会多加设防。” 张巡停下了奏乐,看了他一眼他手边的空杯盏,难掩惊讶之色:“冠军侯,你喝牛奶也能醉?” 霍去病气恼地说:“喂,我是认真的!” 张巡沉思片刻,发现这个提议很有道理。 他作为一个战略非常灵活的军事大师,守城自然不是一味地闭门坚守,而是守中有攻,以攻代守,此前也曾有多次打开城门,冲入敌阵的故事。 只不过…… 因为实力弱小,胜利的成果比较有限。 现在有霍去病帮忙就不一样了。 论武力值,就是一群张巡加起来,怕是还不够人家一只手打。 至于说,霍去病初来乍到,不熟悉唐军战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去敌营里冲杀一阵不就熟了。 从汉初到唐末,漫长的中古时代,骑兵战术经历了同样漫长的进化过程。 在此期间,有且仅有两个人,起到了真正划时代的作用。 一个是霍去病,改骑兵骑射战术为冲击战术,进而导致了后世的高马鞍、马镫等一系列配件的发明。 另一个,则是宋武帝刘裕,首创缺月军阵,终结了骑兵冲击的绝对优势,成为以步克骑的第一人。 其他所有的骑兵战术变革,都只是在他们的基础上,继续锦上添花而已。 所以,别人换了一个时代上战场可能会不适应,但霍去病却不会,他本就是这个战术的鼻祖,很快就能得心应手。 张巡打定主意,先是将军中情况、所有要注意的细节统统告诉霍去病,免得他上战场之后两眼一抹黑。 又问:“你可是有想法了?” 霍去病灵光一闪,眼眸熠熠明亮:“摆火牛阵吧!我改良一下,先衔枚夜行,到近处再点火断其粮道,趁乱冲锋斩敌!” 牛棚里的牛牛们:??? 惊慌失措地捂住了屁股.jpg 【作者有话说】 牛:你不要过来啊! 小霍:摆完火牛阵,等会还能吃烤牛庆功,计划通(bushi) 关于商朝的人殉文化,请见李硕《翦商》,这本书非常非常非常精彩,虽然是学术著作但一点都不枯燥 温峤峤提到的牙宣病,就是牙周炎的古代称呼,又名齿龈宣露、齿挺、齿根出露、齿根欲脱、齿动摇、食床等......是牙齿掉落的最大罪魁祸首之一,很可怕,很可怕,让我们一起为他点蜡(。) 3 第3章 ◎观众:霍去病你个老六!◎ 天下有张世杰铁锁连江,亦有霍去病……铁锁连牛。 为了防止牛在战场上四处乱跑,不按照指挥冲击敌阵,霍去病将十牛分为一组,皆以绳索系好。 同时,为了防备敌人点火恐吓牛,还特意给每头牛都蒙上了眼睛。 看不到就不会害怕,放心往前冲吧。 睢阳城内居民,也是家家户户一个铜锣,更有甚者拿出了唢呐。 介时,随着信号弹一响,大家立即就开始敲锣打鼓,声动天地,加强对牛群的刺激,让它们快跑。 唢呐是从西晋时期才开始在中原流传的,霍去病没见过,好奇地多瞅了两下:“这是什么?能听个响吗?” “不能呢”,张巡微笑着告诉他,“大半夜,我们这边吹一声唢呐,指不定尹子琦在营地里都能被惊醒。” 霍去病:“……” 很好,那他就放心了。 城中守军都已做好准备,即将倾巢而出,跟着牛群衔枚夜行,莫要发出声响,待点火之后趁乱掩杀。 至此,这个火牛阵plus版终于成型,他自觉无所遗漏,转头问张巡:“如何?” “今日必定一战功成”,张巡捧觞递来,信心满满地说。 霍去病豪气干云地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后立即戴上了痛苦面具。 淦,为什么他就连壮行酒都不是酒,而是牛奶啊?! 见他神色有异,张巡横刀立马,朗然笑道:“等此战结束,再回来喝我们的祝捷酒。” 霍去病眼前一亮,顿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你先发誓汉人不骗汉人。” 张巡被他逗笑了,举起一只手,肃容起誓道:“汉人不骗汉人。” 但他虽然民族上是汉人,身份上也可以是唐人嘛。 霍去病点点头,放下心来,策马化为一道惊鸿的电光掠出。 南霁云等百余名壮士带上自己的武器,一路撒着草谷等牛饲料,吸引群牛跟随他们进入敌营。 他之前突围的时候,恰好探知过叛军粮道的方向,准备今日就去放火焚烧一波。 张巡领兵,紧随其后夜行。 牛蹄子上都包了布片,一路前行,安静无声。 而睢阳城头,留守之人寥寥无几,还在继续大奏宴会的乐声,吵吵闹闹,动静十里开外都能听见。 ……. 与此同时。 叛军大营中,首领尹子琦正在高枕无忧,呼呼大睡。 守营的士兵听见睢阳城那边飘来的音乐,也都逐渐放松下来,进入了梦乡。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今天是冠军侯到来的第一日,睢阳那边肯定在开宴会,庆贺冠军侯带来大批食物,根本顾不上他们这里! 人的名,树的影,叛军对上一个张巡都已经力不从心,只能采取最笨的围困战术,更别提面对传说中的战神冠军侯了。 尹子琦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打算再正面攻城,反正霍去病又不会一直待在这里,总是要回大汉的。 就这么继续大军围困吧,反正随时可以补充粮草和兵员,他也不急。 尹子琦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半梦半醒间,好像看到眼前有一丝亮光闪过……嗯?亮光? 他悚然一惊,立刻翻身坐起,却为时已晚—— 只听外面一阵山崩地裂的动静,熊熊烈火若长蛇般倏然跃起,贯穿了整面夜空。 随后是无数的踩踏声、飞奔声、金戈铁马碰撞声、鲜血飞溅的声音,接连响起,尖叫声更是此起彼伏:“粮仓起火!快救火!” “好多火牛在冲撞,不好,他们往这边过来了!” “中军帅旗已断,主将在何处?” 每一只火牛尾巴上都燃烧着火焰,远远望去,恰如无数的火炬照亮长夜,也照亮了叛军们的死亡之路。 叛军本就是睡梦中,仓皇起身迎敌,未及披甲,即遇见宛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击过来的睢阳守军,登时就被杀得七零八落,人人气靡。 霍去病先是在粮仓放了一把火,待冲入敌阵中心,当即就指挥身边几人,用叛军通行的胡语大喊道:“燕军败矣!快跑!” 这一嗓子,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万朝观众见了,直呼冠军侯你个老六。 第6章 不远处,张巡却是心有灵犀,第一时间召集身侧下属,也同样用胡语往四面八方大喊:“燕——军——败——啦!” 叛军被杀得人头滚滚,本就满心骇然,斗志零落,听见这一浪高过一浪的的喊声,惊恐之下,更是毫无章法地四处逃蹿。 什么被斩落马下的,什么自相踩踏而死的,什么被烈火焚烧的,什么被乱箭射死的,死者不可计数。 尹子琦目瞪口呆,如堕梦中,眼看局势已然无法挽回,立即翻身上马欲要逃跑。 就在这一刻,一支利箭穿透茫茫夜色与火光激射而来,钉在他的咽喉间,尹子琦摇摇晃晃,一头倒了下去。 死前最后一眼,他看见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眉目张扬肆意,朱红披风席卷得像是一团炽烈的火焰,骑在白马背上,对他张开了弓弦。 大汉战神……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尹子琦既伏诛,余部自然更加溃败,毫无斗志,加之张巡声称降者不杀,纷纷丢盔弃甲,倒戈加入本方。 睢阳一众从深夜鏖战到第二日天明,直至黄昏薄暮,总算是将所有来敌尽数清算,除投降者,斩敌首两万余。 这是一场自安史之乱爆发以来,极为罕见的大捷,不仅彻底解了睢阳的危局,也格外振奋人心。 将士们都欢呼雀跃,将霍去病抬起来扔向天空庆贺:“伟哉,冠军侯!” 两日之前,他们还在死亡边缘挣扎,如今一切都已迥然不同,这都要归功于霍去病。 他是不朽的奇迹创造者,又或者,他就是奇迹本身。 张巡在一旁含笑望着这一幕,心中琢磨着睢阳叛军已灭,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万朝观众通过直播观看了这无比精彩的一战,满怀兴奋,在评论区热议纷纷。 当然,也有一些比较奇葩的评论飘过,比如这一位: 【汉光文帝刘渊:朕本来以为冠军侯以勇猛见长,并不擅长兵法战术,今天一看,方知冠军侯真是样样全才,无所不能。】 万朝观众:“……” 刘元海,howoldareyou怎么老是你? 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霍去病不爱学兵法,不是因为他懒; 而是因为他知道,在他之前的所有兵法大师,实战方面可能都不如他。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至强者永远会走出独一无二、只属于自己的路。 …… 睢阳将士把缴获的辎重粮草尽数搬回城中,将投降过来的叛军编入队中整合,继续接下来的征程。 霍去病决定再留一段时间,帮张巡训练一支精锐骑兵。 这一批战士都经历过百场血战,意志极其坚定,只是战斗力还逊色了些。他们对霍去病万分敬仰,无有不从,听说他会亲自来教大家,简直高兴坏了! 虽然这个训练过程......魔鬼了亿点点。 本来张巡就已经够狠,行军够严厉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霍去病以自己亲兵的标准来要求这群家伙,每天都将他们折腾得死去活来。 许远等人经常借故从校场边路过,远远地便听见那边惨叫连连,声震云霄。 真是让闻者落泪,见者悚然,天上的飞鸟都被吓落了一排。 待骑兵们训练得差不多,霍去病将他们放出去检验成果。 光复汴州一战,千军万马擐甲挥戈,纵横驰骋,随着他的旗号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很快就击溃了叛贼。 霍去病攻入城头,看着远方猎猎飞舞的战旗,满意地说:“有精兵如此,天下何处不可破之,看来我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啊,你要走了?”张巡神色有些惊讶,转瞬,又微微叹息着说,“也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走之前,给这支军队取个名字吧。” 真是一个好问题,霍去病冥思苦想一阵,给出了一连串令人窒息的提议:“不如就叫——冠军军?睢阳军?铁军?杀伐军?非常能打的骑兵?” 张巡:“......”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霍去病悻悻地说,“你都不满意啊,那不如叫「河东军」,我们两个都是河东人。” 张巡:“......” 救命,不知道的还以为河东节度使又又又造反了。 他沉默片刻,轻笑道,“就叫「靖乱军」吧,肃清乱世、拨乱反正的意思。” 霍去病一顿,面露遗憾之色:“真的不能叫「非常能打的骑兵」吗?” “闭嘴,不能”,张巡没好气地说,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霍去病有些不高兴,把他的手按掉:“你欠我的酒到现在还没给呢。”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张巡貌似诚恳地挥挥手。 霍去病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忽然又道:“从《张巡传》来看,你们这里的皇帝可真是奇奇怪怪,远没有我的陛下那么好。所以你以后不管转战到什么地方,都要多加小心才是,下次可别再许愿让我来捞你了。” “愿望还是要许的”,张巡想了想,语气认真地说,“愿你长命百岁。”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坐在城垣上,在漫天烽火之间灿若星流地一交睫,举杯对饮。 此刻,许愿墙传来了提示音,离去的传送门流光闪烁,在他面前徐徐展开:“恭喜揭榜人霍去病完成愿望!” “下面请许愿人张巡、揭榜人霍去病,为彼此的表现打分。” 二人当然是都给对方打了满分10分。 “再见,来日方长,你多保重哦”,霍去病放下酒杯......错了,是牛奶杯,跟张巡道了声别。 他衣袂飘然,依旧如来时那般骑着他的白马,走进了光门深处。 张巡望着少年将军的背影,深深一礼,直揖到地。 许愿墙继续向万朝播报: “现在开始观众打分环节,请在十分钟内提交您对揭榜人霍去病、许愿人张巡的评分,过时不候。” 【作者有话说】 那么问题来了,小霍这次可以得多少分呢? 4 第4章 ◎道具卡,岳飞发卖庶皇帝完颜构!◎ 关于霍去病本次在睢阳城的表现,万朝观众的评价相当一致,那就是——优秀! 然而,具体优秀到什么程度,应该给几分,观众却是各有各的考量。 有人打分严格,认为10分能给出6分就已经很优秀;也有人认为,必须要9.5分以上才配得上冠军侯的身份。 还有人觉得,霍去病这才是一号揭榜人,不宜给出太高的分数,最好往下压压,否则后面若有更精彩的表现该如何打分呢。 众人各自沉思,莫衷一是。 好在这次打分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来得及和身边人讨论一番。 大唐贞观位面。 李世民神采英拔,坐在高位,一扬手,直接给霍去病和张巡都打了十星满分。 一个是大唐的忠魂义士,英烈之风山高水长,让他深为动容。 另一个更是绝地翻盘,力挽狂澜,改写了整个战局,真无愧于千古战神的身份。 这都不满分,还有什么是满分? 李世民赞叹之余,也没忘了把欧阳修分享的《新唐书.张巡传》,扒拉出来再读几遍。 欧阳修作为一代宗师,大宋文坛领袖,文章质量自是卓尔不群。 《张巡传》洋洋洒洒三千字,以慷慨淋漓的风度,锐利深彻的词笔,从细处入手,将一切始末娓娓道来,描绘出了雍丘、睢阳两城鏖战的数年间,以张巡为首的守城殉难义士群像。 除了张巡,还有—— 南霁云,三十骑奋勇冲出重围,向贺兰进明求援,被拒后不肯留下赴宴,自断一指,绝驰而去,抽矢回射佛寺浮图,誓灭贺兰。 陆夫人,张巡的姐姐,本可以南下临淮保全性命,但依旧选择了留下,有时披甲登城,有时穿行于军营中,为士兵缝补衣衫,亦在城破时被杀。 李怀忠,初时从贼,在张巡的劝说下倒戈归正,最终守城到最后一息,一同殉难,宁死不降。 …… 太多的就义者,太多的苍凉孤魂。 “唉”,李世民读到此处,不由掩面叹息,只觉满纸史书,一字一血泪,实在是不忍再读下去。 将士们甘愿为之出生入死,绝不辜负的那种信仰,不是别的,正是他打下的这片江山,是他现在所处的这片土地,是倾尽心血为之付出一生的大唐啊。 他又怎能不满怀悲伤,潸然泪下呢。 殿内,一同集会的贞观官员们,也是长吁短叹,沉痛不已。 众人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互相看看,见全场都在拭泪,无一幸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张巡当然人格高尚,但史官欧阳修的文笔也确实有点东西啊! 在座各位都几经世事沉浮,却还是被他三言两语的叙述拨动心弦,为之悲,为之哀,为之凄绝。 可见,欧阳修的文字极其富有感染力,堪称不可多得的史书佳作。 第7章 “好想把欧阳修拉到大唐来干活啊”,李世民感叹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是啊,他确实很适合来大唐!” 这次,就连最喜欢抬杠的魏征都没否认,反而一脸赞叹之色:“这篇《张巡传》写得真好,欧阳修其人定是一位大文豪。” 房玄龄也微微颔首:“见了他的文章,便觉得本朝修的史书颇为苍白无力,在史书叙事一道,唯有沈约可以相提并论。” 近来,李世民下诏官修《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隋书》五部史书,魏徵奉命总撰,房玄龄监修各史。 还有一本《晋书》。 之前,梁朝尚书令沈约曾完成了一百二十卷,稿件却在江陵焚书时亡佚,尽皆付之一炬。 沈约是整个南北朝时期最负盛名的大文学家,千古文宗,格律诗始祖。 他的声律理论一直在大唐沿用,他创作的《宋书》,作为南北朝时期质量最高的史书,自然也是本次大唐修史的重点参考模版之一。 李世民对于亡佚的沈约版《晋书》一直觉得很可惜,派人四处寻访,试图找回原稿。 倘若实在找不到,就只能由房玄龄等人从头开始修史。 一来工作量巨大,二来吧,质量也很难和原稿媲美。 同样是各自国家的宰相,房玄龄论治国济世、匡扶社稷,可以轻轻松松吊打沈约;但论文墨词藻、艺术修养,就轮到沈约吊打他了。 其他的修史者,令狐德棻、李百药、姚思廉、李延寿等人,他们的父辈几乎都是北齐、北周、陈朝等地的史官。 虽然家学渊源,功底扎实,文学上却是差了一些。 “哎”,李世民想到此处,便觉得颇为头大,挥挥手道,“再多派出一倍的人去找沈侯遗稿,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欧阳修、沈约,两人随便送给他一个写书也好啊。 怎么就一个都没有呢。 …… 无独有偶,大秦位面的众人,此刻也在议论着欧阳修的《张巡传》。 秦前时代的史书特点是惜字如金,例如《左传》,一句“崔杼弑其君”就概括了无尽的腥风血雨。 然而,同样的一句话,到了欧阳修笔下,却能演变成两三千字跌宕起伏的故事。 这谁能不爱看? 嬴政给霍去病打了9分,颇为青眼有加。 给张巡也打了8.5,算是褒奖他异乎寻常的勇气,以及在危难中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脊梁。 打完分后,嬴政望着《张巡传》,颇为惊叹。 后世之人出手无比阔绰,得用多少斤的竹简才能刻下这一篇《张巡传》,而且,这还仅仅是欧阳修所著书籍当中的一小篇。 现在已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从直播画面来看,大汉帝国有霍去病封狼居胥,实力十分强大; 大唐能让张巡等人甘愿为之赴死,想来实力也不会弱小。 他很好奇,不知大秦究竟是如何被后世王朝取而代之的,有没有如欧阳修这般的史官,写一本《秦书》为帝国送行? …… 北魏太和位面。 冯太后临朝称制,近期正在大刀阔斧改革,筹谋着汉化和禁巫的一系列政策,推行均田制和三长制,兴办太学。 变法强国并非一世一代之功,需要数代人持之以恒的共同努力,才能开创一个蒸蒸日上的盛世。 为此,她百忙之中,也会定期抽空给幼崽孝文帝上课。 同时也将侄子冯诞召入禁中,与孝文帝同岁同学,一同成长,将来可做帝王一生的心腹与挚友。 此刻,两只小团子都裹得毛绒绒的,一派玉雪可爱,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对着面前的光幕写写画画。 冯太后悄然走到二人身后看去,见他们一个给霍去病打了9分,一个10分,理由也都写得有理有据,条分缕析,不禁微微点头。 正要夸两句,忽见拓跋宏打完分,就把光幕丢到一边,转头瞅着小伙伴一阵出神,嘴里还念念有词:“一根,两根……” 小冯诞被瞅得十分茫然,但还是端坐不动,任他打量:(o)? 冯太后拿起戒尺在桌上一敲,严厉地训斥道:“做事要专心,为甚一直盯着思政不放,他脸上有字?!” “哎呀”,被发现了。 小拓跋宏怕祖母打自己,赶紧眨眨眼,缩了回去。 小团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数一数自己的好朋友有多少根眼睫毛罢了。 冯太后点开《张巡传》,开始考教:“如何评价这个「虢王」在张巡一事中扮演的角色?” “愚不可及”,小团子扒着手指历数这厮的罪过,“宗庙孤微、社稷飘摇之时还搞内讧,该给的钱粮一分不给,好似司马睿当年对祖逖。” “呜,好想隔空给他一剑呀。” 冯太后借机教导他:“你以后要好好管理大魏宗室,可不能放任这种混账东西出现。” …… 观众们很快给出了最终得分,许愿墙开始汇报: 【恭喜揭榜人霍去病,获得最终得分(9.2/10),评分等级:a】 【获得奖励续命灵丹一瓶:共计10粒,每粒随机续命10-50年不等,每人限用1粒】 【限制:续命灵丹与国家气运绑定,故仅限对家国社稷、天下万民有大功者服用,如有大奸大恶之人试图吃下灵丹,将会被夺走所有寿命。】 万朝观众:!!! 说起这个我们可来劲啦,一共10粒,每人限一粒。 就算霍去病和卫青、汉武帝各吃1粒,不还剩下7粒吗? 「对家国社稷有大功」这个标准十分含糊,引发众人深思。 既然封狼居胥可以算大功,那么,一统天下/抗击鞑虏/平定北方/开创治世/辉煌人文,等等,这些也能算是大功吧?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杰死于盛时,英年早逝,壮志未酬身先死,只能含恨埋骨,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 此刻,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冠军侯,你这续命灵丹拍卖吗,我们的钱包已经迫不及待了! 观众们当即在评论区开始了刷屏,霍去病却并未多加关注。 不同位面之间的传送门尚未开放,只能通过文字交流,他们目前也就只能单纯过过嘴瘾而已。 至于拍卖,那都是日后的事了。 霍去病回到大汉,班师回朝,*刘彻带着文武百官亲迎于长安郊外,百姓更是蜂拥而出,争相拜于道旁。 在大家的热切注视下,霍去病吃下了灵丹,忽然眉头紧皱:“这药丸……” 刘彻顿时一激灵:“怎样?” 虽说天幕出品应属精品,但自家冠军侯身系举国之安危,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吃着特别甜”,霍去病徐徐道。 刘彻松了口气,旋即哑然失笑:“这不是一桩好事么,走吧,回宫。” “嘿嘿”,霍去病一口咬碎灵丹,嘎嘣脆,随后仔细品了品,“我好像加了五十年寿命,这么久,还可以再征战好多年呢。” 刘彻笑着拍拍他,远望天边烟云,眉间掠过一道锋芒。 从此,匈奴人,还有鲜卑、羌、丁零、坚昆、呼揭等各种蛮夷政权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此刻的他并没有想到,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 最先倒霉的不是什么匈奴鲜卑,而是不久之后,大汉帝国即将联军征伐的一个后世乱世王朝位面。 霍去病在那一战中,不仅收获了一群超棒的小伙伴,甚至还搞出了一个跨时空组合。 …… 许愿墙揭晓了许愿人张巡的得分,(8.9/10),评分等级:b+。 “恭喜张巡,获得随机道具卡一张,使用可获得一个沙雕buff。” 张巡虽然不明白「沙雕」是何意,但本能觉得不是啥好词。 拿起卡片一翻,发现他获得的buff名为【嫡庶神教】,下面配有文字说明: 【使用这个嫡庶神教卡片,即可在该世界传染上极端降智版本的嫡庶逻辑,并进行「发卖」攻击。 请看使用案例: 大宋将军岳飞乃是家中嫡子,父母孝悌,闻名乡里,又是老帅宗泽麾下嫡系出身,那叫一个正正经经嫡嫡道道。 皇帝赵构乃是宋徽宗庶子,出身卑贱,更是在嫡兄出了意外后,才得以继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因此,赵构对岳飞发号施令,颐指气使,实乃以庶犯嫡,大不敬,理应由嫡将军岳飞发卖庶皇帝赵构。 注意:如强行进行发卖,被发卖对象仅限罪大恶极、于国家有大害之人。但如双方都心甘情愿,可自行商定发卖规则。】 张巡目瞪口呆。 这个岳飞是何许人也,这么牛气的吗。 发卖,这都行???!!! 那自己这个嫡大臣,是不是也可以发卖庶皇帝、睿宗第三子李隆基? 然而再往下一看,还有个限定条件,“仅限于本位面以外的时空使用”。 第8章 张巡遗憾地叹了口气。 奖励发放完毕,许愿墙还特别说明:“对于所有奖励的发放,本墙承包售后业务,严禁强行抢夺,但可以自由转让,违者将受到严惩。” 观众们纷纷点头称是。 …… 第一次许愿已经告一段落。 然而,《张巡传》的叙述并未提到唐玄宗,更未交代安史之乱的前因后果。 观众心中疑问丛生: 安史之乱到底是个什么事件,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才会演变成如此剧烈的浩劫? 后续的情况发展又如何了? 【西晋司空刘琨:睢阳作为江淮门户,一旦陷落,则胡人铁骑可以长驱直入,饮马长江。】 【康献太后褚蒜子:莫非又是一次衣冠南渡,华夷倒置,真令人忧心。】 【蜀后主刘禅:朕很好奇,到底为什么张巡打到最后都没有援兵,只能独自死战到最后一刻?】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看来刘阿斗没认真读书,关于为什么没有援兵,欧阳修在《张巡传》里写得明明白白:「进明惧师出且见袭,又忌巡声威,恐成功,无出师意」。】 【蜀后主刘禅:什么意思啊,朕不明白。】 万朝观众:“……” 夭寿啦,诸葛武侯快把你们家的傻孩子领回去! 大家说的都是汉字,怎么还能看不懂呢! 幸好,评论区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很快就有人出来为阿斗解答: 【安乐公主李裹儿: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个贺兰进明一来担心派出援兵,本方城池空虚,可能被趁乱袭击;二来嫉妒张巡的威望,害怕他成功,所以不愿意支援。】 【燕太原王慕容恪:其他人应该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才按兵不动,坐视睢阳陷落。】 【陈文帝陈蒨:《张巡传》中频繁出现的「河南节度使嗣虢王巨」,这位王爷不知何许人也,张巡屡次求助,而他却屡次拒绝,一再令忠臣义士切齿寒心,流血又流泪,当真令人发指。】 【北魏文明冯太后:此人最为可恨,作为宗室亲王,不仅不肯为受难将士表功,竟还反过来坑害张巡。】 【咏絮才女谢道韫:《张巡传》虽然很精彩,我却越读越迷茫,完全琢磨不清前因后果。欧阳修,你再多发一些史书章节吧。】 【流放写书的范晔:支持多发点,《张巡传》确实文笔流畅,跌宕起伏,堪称史传中的佳作,对我创作《后汉书》也有诸多启发之处。】 【唐太宗李世民:是的,朕看完之后都想把他挖到本朝来修史。】 【庐陵太守欧阳修:各位,我倒是想发新章节,但我还没写好,安史之乱期间的稿子我就写了张巡这一篇。】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北宋嘉祐位面,欧阳修输入完这一行字,摊了摊手,将目光移向了面前的稿纸。 《新唐书》今日赶稿进度,(-50/1000) 邪了门了,怎么还会有负数? 自然是因为,他本来打算利用这一个清闲的午后进行写稿,至少要写完一篇《帝王本纪》才行。 结果,评论区的人才特别多,观看他们聊天超快乐的。 欧阳修一边写,一边摸鱼,整个下午一共写了18个字。然后翻回前天的稿子,发现有一段冗余,思索一番决定删除,共计删去68个字。 这样一算,好家伙,还倒赔了50个字进去。 不过,欧阳修完全无所谓,摆烂一时爽,一直摆烂一直爽。 作为大宋著名鸽子,他平生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拖稿,曾创下拖欠朋友陈舜俞父亲的墓志铭,长达十五年的惊人记录。 《新唐书》是官修史书,拖皇帝的稿子更是快乐翻倍。 今天写不完就明天写,明天写不完就后天写,反正花费十年二十年,死前总会写完的(战术后仰.jpg) 欧阳修这样想着,当即就毫无愧疚之心地告诉评论区的《张巡传》读者们: 要稿子? 对不起,我们家没有这种东西! 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 不料,一石激起千层浪,读者纷纷大怒: 【唐太宗李世民:速速回去写书,尺璧寸阴,大好时光怎可轻辜!】 【吴国公尉迟敬德:陛下和满朝文武都等着你的下文,结果你说你没写好。嘿呀,你也就是欺负最近天下太平,本将军在修生养性,不然这刀已经架你脖子上了。】 【后周宰相王朴:史书都没写好的人有何资格在评论区讲话,天幕应该直接给他禁言,不写完《新唐书》不准出来。】 【承天太后萧绰:欧阳修,万朝观众都在捧心期待,你今日若不投袂奋起,写个几千几万字,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壤之间?!】 【东晋大司马桓温:孤倒要看看,欧阳修与谢安石谁更能拖,是九锡先到,还是新唐书的文稿先出。】 【魏文帝曹丕:本以为钟太傅的拖延程度已是登峰造极,未料后世人才辈出,青蓝相继,竟又出一欧阳修,失敬失敬。】 【秦始皇嬴政:欧阳修位面的皇帝行政太差,若放在大秦,早给他关起来,不眠不休也得把文章作好。】 【彭城才女刘令娴:下一轮许愿的主题有了,把欧阳修关进书房不见天日,专门写《新唐书》,别的啥事不许干。】 【季汉征南将军姜维:要是天幕也能对欧阳修进行写作直播就好了,这样,既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写的新内容,也可以随时监督他,以免他怠惰。】 欧阳修:??? 汝听听,这一句句还是人言否? 刹那之间,催更的评论就刷出去了成千上万条,面对这么多的催促,他的选择当然是…… 被子一盖,继续躺平摆烂了。 他甚至还贴心地给万朝观众找好了代餐,不得不说,人还怪好的嘞。 【庐陵太守欧阳修:诸君,时间不早,我先去睡了,写书的事情明天再说。】 【庐陵太守欧阳修:在我之前的几十年,后晋宰相刘昫撰写过一本《旧唐书》,你们自己看吧。】 欧阳修找了几名下属,将旧唐书的内容输入到天幕上,随后就放心地回去睡觉了。 这下,不会再来烦他了吧? 观众们将信将疑,点开一看,不禁陷入了死寂。 其实单独看《旧唐书》,也不算差劲,已经达到了官修史书的平均水准。 比起北齐魏收的《魏书》这种著名秽史,质量还是高很多的。 但架不住大家已经看过了欧阳修的文章,有此珠玉在前,后来者顿时被比到了尘埃里去。 “……” 淦,万朝观众气愤地握紧了拳头,觉得欧阳修根本不做人。 谁要看这个干巴巴枯燥乏味,刻板教条毫无文采的《旧唐书》啊! 它甚至只用短短几句话就概括完了《张巡传》的所有情节,太敷衍了! 欧阳修,你有本事找代餐,你倒是有本事回来写文呐! 【作者有话说】 欧阳修:你们尽管催,更一个字算我输(咸鱼粘锅.jpg) 咱就是说,虽然张巡的卡片本位面用不了,但李隆基(以及李亨)这两个不干人事的家伙,也蹦跶不了几天,过一段时间还是把他们换掉的。 打算给张巡和安史之乱的受难英杰们换成一个明主过去(某个非典型明主?一个很能打,很有趣,真性情的人,要不要猜猜是谁呢) 5 第5章 ◎强国致富的秘诀就在于......◎ 欧阳修面对万朝观众的声讨,倒头就睡,睡得很安详。 大家见他如此油盐不进,真是满心气恼,却也没什么办法。 笔在人家手里,欧阳修不肯写,总不能提刀逼他写吧? 且不说这强行逼出来的文章质量怎么样,万一把人惹恼了,他给你在史书里大大抹黑一笔,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因此,观众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向后晋年间,刘昫等人编写的《旧唐书》。 旧唐书卷帙浩繁,欧阳修只上传了安史之乱相关的章节。 从一百零四卷《高仙芝传》开始,至一百二十四卷《颜真卿传》终,外加一卷《忠义传》。 观众边看边吐槽。 一时间,评论区叽叽喳喳,宛如开了一个读书分享会: 【大唐宰相房玄龄:《旧唐书》截止至《忠义传》已有一百八十七卷,比以往所有史书的篇幅都长,以此推断,我大唐国祚漫长,无比兴旺昌盛。】 【梁朝中书令沈约:看来,唐朝的时间跨度比<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这里指刘宋)长,我写《宋书》只写了一百卷。】 【武元皇后杨艳:大家都读完一百零四卷《高仙芝传》了吗,本宫觉得事情的发展颇为荒谬,造反的明明是安禄山,被唐玄宗一纸诏书斩杀的却是高仙芝、封常清。】 【岭南圣母冼英:明摆着在捏软柿子,二人有何罪,以至阵前死?】 第9章 【北齐文宣帝高洋:呵呵,高仙芝手握重兵,就应该顺势斩传令的宦官,起兵反了李隆基!这天子之位,既然李家昏君坐得,为何我高家人坐不得!】 【咏絮才女谢道韫:高仙芝太可惜了,一点反抗都不做就赴死,哪怕是临死前提刀杀了边令诚,拉几个人一起下地狱,也比这般憋屈至极的死法好。】 【明穆太后庾文君:此言甚是,书里也说了,高仙芝死前告诉下属,「我若实有此,君辈即言实;我若实无之,君辈当言枉。兵齐呼曰:“枉”,其声殷地」——可见,高仙芝部下此刻具有相当强的凝聚力,稍加引导,就具备了兵变的条件。】 【昌国君乐毅:唉,三军齐呼一声枉,读书到此处,谁人不落泪。】 【魏文帝曹丕:封常清也很可惜呀,观其遗书,「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一腔忠贞报国之心,溢于言表。】 当然,高仙芝毕竟不是金银财宝,有喜欢他的,自然也有讨厌他的。 甚至出现了一名黑粉: 【齐高帝萧道成:朕觉得高仙芝还是死了好,他一个高丽人,就算起兵别人也不服他,还不如慷慨就义,换一个万世美名。】 【北魏文明冯太后:萧氏岛夷一开口,就知道是乱臣贼子当惯了,一片贼心昭然若揭。】 【陈朝大将军韩子高:萧道成倘若生在天宝年间,想必又是一个安禄山。】 【齐武帝萧赜:咳咳,朕为父皇说句公道话。安禄山起兵固然引起生民涂炭,糟糕至极,这唐玄宗难道就值得给他效命了?换作你在高仙芝的位置上,你不反?】 正在看书的观众们:“……” 这还用思考吗? 当然是反了他丫的,犹豫一秒都是对手中兵权的不尊重! 唐朝以前的众人,尤其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各位,政权更迭在他们看来纯属寻常事。 天子这种东西,兵强马壮者自为之。 你可以称帝,我当然也可以。 正所谓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在纷纷扰扰的风云变幻中,张巡这样为国殉难的忠臣,格外令人敬佩。 他们自己的国家危难时,也有这样的忠臣。 曹魏,有起兵反抗司马师专政的大魏忠臣毌丘俭,倾东南之兵,奋全力西向,以一州之力对抗司马家的满朝兵马,赴义成仁终无愧。 西晋,有以身相护惠帝的嵇绍,惠帝后来指着衣衫上的血痕,落泪说,“此嵇侍中血也,勿去。” 东晋,有独守北方二十年的刘琨,在五胡乱华、蛮夷环伺中,保留最后一方汉人土地、竖起最后一竿汉家旗帜。 刘宋,有拥护幼帝即位的袁粲,谋划起兵诛灭权臣萧道成,寡不敌众遭灭。长子为其挡箭,一并慷慨就义,正所谓,“我不失为忠臣,汝不失为孝子。” 梁朝,有在故主身亡之后,依旧高举故国旗帜的王琳,盘踞荆江上游,力扛四海之兵。为政宽和,素得人心,被杀时南方百姓“泣而从之”,扶棺相随十余里。 北魏,有颍川名士荀济,为孝静帝元善见谋诛权臣高澄,事败之后,严辞谢绝高澄的招揽,坦然赴死。 南陈,有岳阳王陈叔慎,于国灭天倾之时,十八岁少年独守湘州孤城,壮烈牺牲。 隋朝,有江湖游侠沈光,骁勇冠绝当世,因感先帝恩义,欲突袭宇文化及复仇,被人告密,仓促间不及披甲,力战而亡。 …… 碧血丹心,千古相传,从来不因时空的转换而改变。 然而,观众们能理解并敬佩这一类的忠臣,却不能理解,世上居然还有高仙芝这样的「奇才」。 高仙芝难道是木头人吗,手下那么多的兵马,守的还是潼关要道,根本不知道挣扎反抗?! 当然,观众更不能理解的还是唐玄宗。 我大魏/晋/宋/齐/梁/陈/周/隋,平日想杀手下功高震主的大将、权臣,只有两种方式。 要么先用某个理由把人骗来,刀斧手藏在幕后,毫无防备地杀死(如,宇文护/韩子高/檀道济/斛律光/尔朱荣等); 要么先夺兵权(划重点),再一杯鸩酒送他上路(如,高长恭/王景文/沈庆之等)。 唐玄宗两者都不做,只出了一则赐死诏书,他怎么敢的啊? 真不怕自己玩脱了,激起兵变? 带着如此的疑问,众人接着往下读《旧唐书》,发现好家伙,高仙芝根本不具备造反的条件。 他的下属几乎都是临时招募来的新兵,而不是关系最紧密的安西军和北庭军。 是的没错,敌军打到家门口,唐玄宗才开始——临!时!募!兵! 万朝观众:真抱歉,我们承认刚才说话声音大了点。 摊上唐玄宗这种垃圾货色,高仙芝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没辙啊。 【秦昭襄王嬴稷:本王今天属实开了眼了,居然有李隆基这么昏聩无知的帝王,之前那么多战报预警,他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吴兴才女沈满愿:何止没放在心上,看看这一句,「人言(安禄山)反者,玄宗必大怒,缚送与之」,李隆基每次听到有人说安禄山造反,还勃然大怒,觉得都是污蔑之词呢。 【刘宋冠军将军檀道济:唐玄宗这个操作看得我十分惊叹,等一下我们也要北伐长安,驱除胡虏,如果后秦的蛮夷君主也能像唐玄宗这样蠢笨就好了,我们北伐起来该有多轻松啊。】 【隋文帝杨坚:这不禁让朕想起了陈后主,我大隋军队兵临建康城下的时候,此君兀自蒙头大睡,好梦正酣,最新战报丢在床下,一字未看。】 【承天太后萧绰:唉,陈朝的萧摩诃,还有今天的高仙芝,二位皆为被昏君拖累的战神,令人扼腕叹息。】 【和熹太后邓绥:本宫把书看完了,可以说,在安史之乱的全程中,李隆基从头到尾就没做过一个正确的决策。一错轻信安禄山,二错逼死高仙芝,三错逼迫哥舒翰出关,四错扶永王与李亨争权。】 【和熹太后邓绥:当然,这李亨也望之不似人君,弱小且无能,一面因为猜忌不设统帅,一面却令几个宦官把朝中大将、中流砥柱折腾得死去活来。】 【大秦丞相李斯:死在李家父子手中的将士,倒比战死沙场的还多,真不知让人如何言说。】 【天柱大将军尔朱荣:彼其娘兮,李家父子还是在大一统时代过得太舒服了,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安安稳稳坐在皇位上。倘若放在我们这个年代,本将军给他脑浆子都锤出来。】 观众:6。 不愧是尔朱荣,著名乱臣贼子。 这可真是小牛越过大粪池——牛得过分了! 尔朱荣心中充满了委屈之情。 自己为了完成造反大业,每天兢兢业业,日夜焦灼寝食不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勤。 不仅放下身段,认了几个新爸爸,杀尽一茬又一茬的拦路虎,就连金人都契而不舍铸了好几遍——虽然没一次成功的。 凭啥这李家父子天天作大死,还能当皇帝,他这么勤奋搞事,却只能当权臣? 简直没天理啊! 许多观众都被激起了兴致,纷纷附和道: “给李家父子涨涨见识,看看标准的权臣是何模样,不信治不了他们!” “建议把郭子仪换成高澄,直接提刀入朝:朕,朕,狗脚朕,陛下何故造反!” “也可把李光弼换成崔季舒,当场殴打李隆基三拳,振衣而出!” “请李亨吃最爱的大嘴巴子,省得他老是胡乱猜忌害人!” “大胆,掉粪坑的晋景公难道没有排面吗,还不快给唐玄宗放进去!” “天冷了,快给大将军加一件黄色的衣服,再把会叫的狐狸、一只眼的石人、街头巷尾的童谣都赶快安排上!” “下回许愿的目标有了,希望来一溜子游侠刺客,比赛刺杀李家父子!” “专诸之刺李隆基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李隆基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李隆基也,仓鹰击于殿上;荆轲之刺李隆基也,当场绕柱走——四大名刺客,发挥各有千秋!” “女侠也应该加入这个行列,越女之刺李隆基也,见血封喉!” …… 观众们对李隆基父子的骚操作感到无比愤怒,瞬息之间,已经给他们安排了数十种创意死法。 至德位面,已经成为太上皇的李隆基看着这些评论,不由怒火中烧,一股熊熊烈焰直冲到头顶: “朕已经后悔了,你们莫要紧逼朕不放,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了……不,朕无错,错的分明是安禄山那几人狼子野心!” 他倒是想把责任推给李亨,但考虑到李亨现在才是皇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万朝观众:??? 天啦噜,李隆基居然还敢顶嘴,是真没经历过我们观众的毒打啊! 第10章 评论区都在思考怎么收拾他,一时陷入了沉寂。 李隆基却以为这群人是怕了自己,当即开腔,将之前发言的众人都嘲讽了一遍: “区区嬴稷,皇帝都不是,还敢来抨击朕!” “还有其他搭话的人,尔朱荣千古笑柄,沈满愿一介女流,杨坚疑似被弑,檀道济死无全尸,邓绥贪恋权柄,李斯拙于谋身,萧绰不知何许人也,料想就算当了太后垂帘听政,也是一代昏君——就凭你们这群人,有何资格对朕大放厥词!” “朕不与你们计较,是因为考虑到身份,但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欺人太甚!” 嬴稷等人:“……” 万朝观众:“……” 考虑到身份? 你李隆基有啥身份可考虑?莫非是被打成丧家之犬、半个亡国之君的太上皇? 欺人太甚是吧,好的,满足你。 观众们毫不客气,手持《旧唐书》,主打一个把李隆基父子往死里扒,疯狂揭短: 【秦昭襄王嬴稷:系一条黄犬在皇位上,必定远胜李隆基,黄犬并无害主之心,李隆基却能不分敌我地害死每一个人。】 【刘宋冠军将军檀道济:李隆基一日杀三子,非但毫无人性,在禽兽中亦是单独一档。】 【吴兴才女沈满愿:李隆基实是昏聩至极,杨国忠劝他下令哥舒翰主动出击,他照做不误,乃至大败。】 【大顺皇帝李自成:李隆基这个「太上皇」的含金量可与明英宗朱祁镇媲美,实乃大唐的天赐阴劫。】 【资政殿学士司马光:安史之乱命如草芥,何其残忍:「贼每破一城,城中衣服、财贿、妇人皆为所掠。男子壮者使之负担,羸、病、老、幼皆以刀槊戏杀之。」】 【武安君白起:李亨也是一位打败仗的奇才,六十万大军不设总指挥,仅有一名宦官监军,他不应该在唐朝,应该在长平坑底。】 【北魏文明冯太后:朕见过猜忌部下的,却没见过李隆基、李亨这种得了失心疯的,平定安史之乱的众多功臣居然无一善终。】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还真是无一善终,郭子仪屡被打压,张镐凄凉罢相,鲁炅在相州失败自杀,来瑱被冤杀赐死,李光弼愧恨成疾。】 【易安居士李清照:还有仆固怀恩,家族四十六人为国殉难,满门忠烈却为宦官陷害,被逼谋反,夷灭三族。】 【庐陵少年文天祥:最惨莫过于张巡和睢阳城,直接沦为唐玄宗父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贺兰进明、李巨、徐书冀、闾丘晓各自心怀鬼胎,谁都不肯出兵。】 【齐桓公小白:虎毒尚不食子,李亨却连自己的儿子建宁王都不放过,午夜梦回,扪心能无愧否?】 【太子少保戚继光:李隆基也不是第一次见死不救了,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西征吐蕃,因为无人救援,寡不敌众,战死阵中。王忠嗣也老惨了,仗义执言反被李隆基加害,后来英年早逝,郁郁而终。】 【唐太宗李世民:江山不幸,生此二君,良可悲乎!这两个混帐能坐上皇位,真是我大唐的耻辱。】 贞观位面,李世民看到这里,连连长叹,心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李隆基、李亨真该死啊! 李隆基见到此处,尤其是唐太宗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当场昏了过去。 万朝观众:笑死,活该! …… 张巡的许愿已经结束了,但很遗憾,李隆基还没死。 观众们只好集中精力在下一轮许愿上,务必要解决掉这个晦气玩意。 【女中笔仙郗璇:可惜张巡的「嫡庶神教」道具卡,不能在本位面使用,不然可以直接将李隆基、李亨全部发卖掉。】 【宛陵先生梅尧臣:万朝的庶皇帝从此有难了,张巡随时会动手收拾他们。】 【信州少年谢枋得:据我统计,仅有百分之三十七点六的皇帝是真正由太子继位,这里边还包括李亨这种贵妃所生的庶太子,颤抖吧,各位陛下。】 【高皇后吕雉:谢枋得,卿言甚严谨,这个数据有零有整,怎么来的?】 【信州少年谢枋得:回高皇后陛下,我对截止本朝之前的每一个皇帝都进行了计算,包括追尊皇帝,以及每一个大大小小正统与非正统的政权,比如起义军女帝陈硕真,五代十国、五胡十六国的那些君王。】 【金陵女史王贞仪:其实,只要角度够刁钻,每个皇帝都可以理解成庶皇帝。】 【永乐大帝朱棣:何以见得?】 【金陵女史王贞仪:就比如永乐陛下你,虽然是千古一帝,但原先并非指定继承人,而是以靖难的方式登基。较之懿文太子太孙一系,自然就是「庶」了。同理,若是要较真的话,你这一系的子孙都可以算「庶」。】 【永乐大帝朱棣:还有这好事,如果张巡能把嫡庶神教卡用在本位面,朕每天其他啥事不用做,专门和几个儿子互相发卖,北伐的军费一下就有了。】 【永乐大帝朱棣:如果发卖对象不限的话,操作空间更是陡然为之一宽。我大明君临天下,自可称「嫡」,北元乃夷狄之国,庶中之庶,合该被本朝发卖掉。还有其他庶国,鞑靼瓦剌暹罗老挝......】 王贞仪:!!! 观众们:!!! 我嘞个豆,这是万万没想到的发财开疆新思路啊! 转念一想,没毛病。 帝王当中某些起兵篡位的,某些以养子/侄子/宗室远亲的身份入继大统的,某些虽然大搞汉化但终究出身外族的,某些直接就是非正统政权的,某些出生时母亲还不是皇后的…… 这些都可以算「庶」皇帝吧。 而且发卖卡又没说只能发卖皇帝,也没限定人数,或许真的能发卖一个国家、甚至一整个位面。 一时间,众人感到兴奋至极,又觉得毛骨悚然,生怕张巡哪天看自己不顺眼,给自己来这么一下。 张巡见势不妙,赶紧出来解释道:“各位,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怎么会闲来无事发卖你们?” “何况,发卖对象仅限罪大恶极、于国于民有大害之人,各位大可放心。” 众人一想也是,这发卖必定昏君奸臣优先,紧着他们上,似乎还轮不到我等。 大凡昏君奸臣,压根就意识不到自己是,于是纷纷放下心来。 忽然,一行红字飘过眼前,引得众人瞩目: 【梨洲先生黄宗羲:应该直接把皇帝这个制度发卖掉,昏君就是天下之大害。】 【梨洲先生黄宗羲:今日有李隆基,明日还会有张隆基、王隆基,这种事情归根结底问题就是出在皇帝身上,若天下无君主,由百姓轮流当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万朝观众:??? 不是,这家伙在说啥?! 深秋寂寥的西湖边,明末遗民黄宗羲正隐居于此,写作他的无君主制名篇《明夷待访录》。 他这一生,经历了大明的天启、崇祯、弘光、隆武、永历五朝,如今外面是清人的天下,他不剃发、不易服,独自隐居起来,著书立学。 黄宗羲一生行事,突出一个头铁。 少年时,孤身千里,潜行进京刺杀魏忠贤,公审时当庭携带大铁锥,把许显纯等几名阉党官员脑袋砸开了花。 中年时,为了反清而毁家纾难,招募水师,纵横海上,驱除鞑虏,征战二十年; 如今到了晚年,天下已然彻底沦落于胡人之手。 黄宗羲也解散了军队,孑然一身,归隐乡间,决定终生不仕清。 他在极致的悲恸与绝望之中痛定思痛,破而后立,点燃满腔炽热的沸血,化为照破万古漆黑长夜的第一束光。 一位反清复明的战士,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攀登全人类峰顶、为民族立脊梁的孤独思想者。 黄宗羲他悟了,在评论区慷慨激昂地说: “不管是崇祯、弘光、永历,还是顺治、多尔衮,又或者李隆基、李亨,全都是昏君昏王中的战斗机,实乃天下之大害。” “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 “下轮许愿定要推出一个万朝昏君排行榜,一天杀一个昏君,就从李隆基开始杀起,合该赶快提刀送他和他的好大儿上路!” 万朝观众:“……” 老哥冷静,倒也不必如此! 【作者有话说】 黄梨洲(。)他这个人吧,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而且头铁(x) 去年暑假拜过他的纪念馆,山明水秀,风景很好。 比较搞笑的是院子里有一尊跷二郎腿的坐像,动作神态,可谓尽得精髓。你看他的姿势,就感觉他下一秒仿佛就要提起衣摆,给你飞来一jio(当然,这也确实符合先生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一贯作风呢……) 6 第6章 ◎武则天:神探狄仁杰?快让朕康康!◎ 第11章 宋哲宗位面,正和三年春。 赵煦一向身体不好,近来更是病得十分沉重,连上朝都暂停了。 他面色苍白地躺在病榻上,眉峰紧锁,望之一片清骨支离,丝毫不见昔日那位锐意进取的雄主神采。 这病,一半是经年沉疴,药石罔治,一半却是因为幼子赵茂、幼女扬国公主的先后夭折,伤心所致。 赵煦昏昏沉沉间,被病情折磨得万分痛苦,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挺不过去了。 但如今大宋江山后继无人,未来前路无定,他真是死都不敢死。 于是,他凭借着一股极强的意志,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抓住光幕,准备咨询一下各路观众,自己该立什么遗诏。 刚一打开,就看见了黄宗羲的暴论:“帝王乃天下之巨害,昏君尤甚,理当除之!*一天杀一个,送昏君们通通上路!” 赵煦:“……” 虽然知道不是在针对自己,但还是很有种吐血的冲动呢。 观众早就为此吵翻了天,黄宗羲也丝毫没跟他们客气,一人carry全场,唇枪舌剑,半点不落下风。 赵煦抓准时机插了一句: 【宋哲宗赵煦:各位,打断一下,朕现在即将薨逝,但不知该立谁为嗣君,特来寻求你们的建议。】 万朝观众:惊呆了我的老铁! 评论区现在真是什么人才都有,你堂堂一个皇帝立储还要问我们,太子之位难道是摆设吗? 赵煦将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说,观众们这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你今年二十五岁就即将英年早逝,而且还没有儿子啊! 【晋惠帝司马衷:没有太子的话,可以立皇太孙。】 观众无语。 不愧是著名的白痴皇帝。 人家儿子赵茂死时才三个月,哪来的皇孙? 【陈武帝陈霸先:建议传位给家族中条件合适的其他小辈,朕就立了侄子陈蒨为嗣。朕知他少年英秀,文武兼资,定能平乱肃清,开疆拓土,护佑帝国千秋基业。】 【陈文帝陈蒨:谢谢皇叔,你若能少留一些烂摊子,我会更开心的。】 【周太.祖郭威:反正赵煦还没死,现在去收养一个才干出众的外甥传位还来得及,朕对自己的养子再满意不过。】 【周世宗柴荣:啊,谢谢父皇。】 【周太.祖郭威:我儿不必多礼,你那里如今是何年岁,一切无恙否?】 【北齐文宣帝高洋:不如找个能力出众、人品也还靠得住的弟弟传位。一般不愿兄终弟及的,都是怕自己的嗣子手握政治资本,在死后受到清算,但赵煦你反正没有儿子,就不存在这个顾虑。】 【周武帝宇文邕:能力出众?人品还算靠得住?谬矣,你那几个弟弟,符合其中的任何一个字吗?】 【北齐文宣帝高洋:朕,朕,狗脚朕!本朝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宇文氏多嘴!】 接下来,便是高洋的破口大骂时间。 各种下九流语言喷薄而出,分分钟凑出了一本《六镇脏话大全》。 宇文邕的位面比高洋晚二十年,都已经给北齐灭国,准备挥师南下一统天下了,自然懒得同他一般计较。 只是在他骂完之后,语气平静地丢下一句:“当日建康城外,文宣皇帝面对陈霸先、陈蒨叔侄的时候,不见这般硬气呢。” 高洋:???!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顿时勃然大怒,又进行了一通关于宇文邕祖宗满门的亲切问候。 骂到激烈处,更是厉声道:“宇文黑獭这条老狗,当年不过是我父帐前一小兵,就使侥幸乘时而起,寻衅称尊,也注定要旋踵而亡,如非彭乐猪油蒙了心将他纵走,今日坟头白杨都已合抱高了!” 宇文邕神色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地回应道:“我父与贺六浑二人,彼此皆裂境称王、东西对峙,你将我父说得如此不堪,他贺六浑又算什么东西?” 高洋怒气冲霄,忿忿道:“个老登,征战多年却拿不下一个宇文黑獭,徒困玉璧,坐死晋阳,确是憨批!倘若老天有眼,使我早生二十载,定将宇文黑獭烹入鼎镬,痛快大啖!” 一边兀自斥骂不休。 这一次,非但包含了宇文氏全家和自己的亲爹高欢,就连亲娘娄昭君二叔高乾三叔高昂大哥高澄等人,也一并骂了进去。 只把万朝观众看得瞠目结舌,觉得高洋有一种长毛沾屎、谁碰谁死的风范,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啥时候出一本发疯秘籍啊。 这个我们爱看! 赵煦眼瞅着高洋一疯到底,没完没了,赶忙把话题掰扯回来,继续请教众人。 【宋哲宗赵煦:各位先贤后生,还有什么建议吗?】 【明穆太后庾文君:本朝先皇司马绍与你同岁去世,留下的幼子只有五岁,此后,便是由朕临朝称制。你的皇后若是有政治才华,你可以考虑过继一个宗室幼子为嗣,让皇后垂帘听政。】 【大秦宣太后:本宫觉得,不仅需要「有政治才华」,而且要才华相当出色。】 【一来,宗室旁枝继位法理较弱,朝中必定暗流涌动;二来,这赵煦真如他自己所说,开边河湟,收取青唐,后来人想要稳住局面、安然消化新土,并非易事;三来,摄政太后与小皇帝并无血脉关系,未来一个处理不好,恐难逃身后清算。】 【安乐公主李裹儿:此言甚是,赵煦,你也不想自己死后不能跟皇后合葬吧?所以我的建议是,立你的嫡女为皇太女。】 万朝观众:“……” 一时分不清安乐公主是在真心建议,还是在夹带私货。 …… 法兰西王国位面。 路易十四正在凡尔赛宫磨刀霍霍,准备谋划征伐荷兰,成就帝国霸业。 评论区的语言都经过自动翻译,并无阅读障碍,他略一斟酌,也给出了一个点子: 【太阳王路易十四:既然赵煦有一个女儿、两个妹妹、四个弟弟,不确信究竟立哪个继位,干脆搞个选举。】 【太阳王路易十四:可以参考神圣罗马帝国的七大选帝侯制度(prince-électeur),七人各有自己的疆土和支持者,选举胜者即为帝。】 【元世祖忽必烈:这么做不会导致国家分裂吗?莫说七大选帝侯,本朝光是分出四大汗国就已经够让朕头痛了。】 【太阳王路易十四:不会啊,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四世颁发《金玺诏书》,确立这一制度代代相传,每个选帝侯国各对应一项不同的帝国要职,美因茨一脉兼摄政与首相,与其他选帝侯互相平衡胁制,七国皆不具备自治独立的条件。】 【图拉真大帝:后人弄出来的什么破制度,摆明了限制皇权,这既不神圣,也不罗马!】 【查士丁尼大帝:荒唐,哪个是你后人,你可以当罗马,朕也可以!】 【伊琳娜女皇:自从帝国分裂、西罗马覆灭之后,一向都是谁幅员辽阔,谁国富兵强,谁就是新的罗马正统。】 【罗马共和国执政官马略:帝国?是谁把国家的共和制改成了帝制?当真荒谬绝伦。】 【佐伊女皇:这就要问和你联姻的那个老对头家族了,明明我们马其顿才是最嫡嫡道道的罗马。】 一时间,评论区里,各位罗马共和国、东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神圣罗马帝国、马其顿王国的君主们纷纷出现,吵吵嚷嚷,形成了霸屏之势。 观众们也是目瞪口呆,吃瓜吃得十分欢快。 直到—— 【周世宗柴荣:各位,你们这种情况可以用一句华夏古话概括,叫做「罗马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当为之」。】 罗马群帝:??? 万朝观众:??? 好一个「罗马天子宁有种耶」,世宗陛下可太会说话了。 …… 赵煦扶额,深感上面这些纯属无效发言,看似言之凿凿,实则无一可行。 什么「选帝侯」之类的荒谬言论就不提了,临朝摄政更是不可取。 赵煦对刘皇后的滤镜再深,感情再好,也得承认,刘皇后在治理国家方面不能说平平无奇,只能说一窍不通。 强行推她上位,只会害了她。 难道真要给弟弟传位?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万朝观众疯狂泼冷水。 不是,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什么货色啊,快让我们骂醒你! 「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警告! 【疏香阁主叶小鸾:赵煦的十一弟端王赵佶,以及他的两个好大儿,乃是昏君史上无出其右的三位奇才。】 【大顺皇帝李自成:赵氏父子三人,一个金人兵临城下,速速逼儿子登基,一个六甲天神,毫无抵抗,另一个更是苟安一隅,害尽忠良——试问古今昏君,谁人可比他家父子?】 【金陵女史王贞仪:在宋徽宗之前,中原皇帝里边唯有晋朝的怀帝、愍帝,曾被掳去胡人的朝廷行酒受辱。但怀帝本无意帝位,亦无实权,罪不及朕躬,愍帝更是小孩子,天真无知,于国破家亡、神州陆沉之时,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尚可矜悯。而宋徽宗作为一个有完全执政能力的君主,居然沦落到这等地步,实在是罪无可赦。】 第12章 【陈文帝陈蒨:晋愍帝坚守了长安四个多月,本打算君王死社稷,后来因为匈奴人威胁要屠城,为了保全百姓才出降的,时年只有十五岁。】 【大元宰相脱脱:十五岁的小皇帝尚知守城,反观宋徽宗的种种行径,适合和李隆基一起送去火葬。】 【永乐大帝的徐皇后:宋徽宗以一己之力,酿成了独断千古的奇耻大辱,就连我夫君打仗,都没他在北方跑得那么远呢。】 【明宣宗朱瞻基:咳咳,皇祖母好。容朕插一句,单论距离的话,其实皇爷爷未来远征万里,封狼居胥,还是比宋徽宗这厮的足迹远很多的……】 【冠军侯霍去病:后世有人也封狼居胥了吗,真想见上一面。】 【归乡著书的施耐庵:我创作了一本《水浒传》,目前只有前六十回的草稿,就是以宋徽宗时期为背景的,发给你们看看。】 【宁州刺史李秀:好啊好啊!】 施耐庵放下书卷,转头招呼罗贯中:“徒儿,快来帮忙了!” 他从前是张士诚的幕僚,在大周政权覆灭后潜归乡间,隐居写书,还捎上了小弟子一起。 桌上,《水浒传》与《三国演义》的连篇文稿,堆得东一茬,西一茬,到处都是。 白驹镇的热心乡民赶来给二位先生帮忙,忙碌了好一阵,终于将《水浒传》前六十回整理出来,全部输进了评论区。 观众点进去一看,不由拍案叫绝。 太好看了! 欧阳修,你看看人家施耐庵,写得精彩至极,而且还高产! 而你呢,到现在都没有写哪怕是一个字的《新唐书》,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赵煦从第一回 《洪太尉误走妖魔》开始看起。 一眼就看到赵佶与高俅踢球厮混的场景,甚至将这一介小厮下九流之人提升成太尉,顿觉一口血堵在心头。 待看到后面什么生辰纲、石将军、义军蜂起,更是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半天没缓过神。 评论区有一些热心观众,仿佛生怕不能将赵煦直接气死,又努力送了他一程,分享了许多与靖康之耻有关的史料。 “国耻可恨,莫大于此!” 良久,福宁殿中爆发出一声怒喝:“来人,将端王褫夺衣冠下狱,即日处斩!”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有一种传闻,赵佶乃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转世,同样才华横溢,也同样亡国陨身。】 万朝观众:“……” 不至于,真不至于,李煜怎么得罪你了? 冯梦龙到底是从哪儿搞来的野史! 【承天太后萧绰:李煜的为君之道还是合格的,金陵保卫战也打得可圈可点,只不过彼时南唐国小力弱,回天无力罢了。】 【兰雪斋主邢慈静:李后主虽然不算什么绝代雄主,观其所作所为,已经足够对得起自己的国家了。】 【太子少保戚继光:李后主无论诗词书法画作,都可驰名身前,流芳千古,稳压赵佶一头。反观赵佶的文艺水平,即便在帝王行列里,也不算最顶尖的一列。】 【内阁大学士申时行:怎么说?】 【太子少保戚继光:瑶泉你想啊,论书法,赵佶比不过李煜,也不及唐太宗的飞白;论诗歌,他比不过曹操、曹丕;论文采,他比不过萧纲;论戏曲艺术,他比不过李存勖。】 【太子少保戚继光:就算是赵佶最擅长的绘画,也有本朝宣宗皇帝、梁元帝萧绎、高贵乡公曹髦都是画中圣手,造诣颇高,各擅胜场。若是论军事和政务,这里边,更是每一个都能吊打赵佶。】 【景泰帝朱祁钰:世上有一种转世,如文天祥转世成于谦,千秋风骨一脉相承;还有一种转世,如李煜转世成赵佶,闻者叹息,见者晦气。】 【庐陵少年文天祥:?什么转世?!】 宋理宗位面。 少年文天祥因为父亲逝世,暂且归家隐居,寄兴山水,顺带搞搞学术。 作为一个未及冠就名满天下、高中状元的小天才,他当然是——博览群书,君子六艺无所不通啦! 论琴,他擅长音律,也精通编曲和制琴;论棋,他是千古棋圣,盲棋的发明者,开创江西棋派;论书,他的行草书法冠绝当世;论画,他善于品论且誉驰丹青。 还有什么兵法、诗文、星象、地理、奇门风水之类的,尽皆了如指掌。 真是一个完美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有系统的人(笑) 此刻,少年文天祥正在砍桐木,准备给自己制作一架新琴。 目光一扫,忽然发现评论区有不认识的人在cue自己,不由茫然道:“啊这,于谦是谁?” 朱祁钰见状,不失时机地给他卖了一发安利。 【景泰帝朱祁钰:都说了是你的转世,你自然不认识。廷益与你风骨相似,志同道合,风神洒落,才思敏锐,俱于国危难之际,匡扶青天,叹天步之未夷、虑河清之难俟,乃有忧国忘身,力挽狂澜......】 少年文天祥带着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懵逼表情,看着朱祁钰不停地夸于谦,很快就宛如刷屏一般,布满了整个墙面。 缓缓扣出一个问号.jpg 这个于谦,到底和他有啥关系? 朱祁钰终于意识到自己扯得有点远,当即话锋一转,问文天祥:“文山那里是何年岁?” 文天祥:“宝祐四年。” 嚯,朱祁钰一下来了精神,这么说,他现在刚中状元,才十九岁。 这都还没入宋廷为官,也不算宋人,自己挖一挖墙脚不过分吧。 朱祁钰立刻热情地说道:“廷益自幼很景仰你......嗯,是未来的你,一直在书房里挂着你的画像,每天都要看呢。等以后位面之间可以互通了,你来大明,朕给你们介绍介绍。” 文天祥眨眨眼,觉得没什么问题:“好呀,谢谢景泰陛下。” 朱祁钰:计划通。 如果文天祥真的能来到本朝的话……那他就拥有两倍的于谦了。 等于是两倍的快乐,简直不敢想象! 赵煦看到这里,见话题越扯越远,颇感头痛。 他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 下一秒,一行大字加红加粗出现在评论区最上方: 【宋武帝刘裕:赵煦,你这个问题本身就不甚妥当,不应该思考传位给谁,而是应该想方设法续命。自己夙兴夜寐守护的江山,这般大业未成,却半路轻掷于他人,讵能放心瞑目?】 赵煦:!!! 淦,武帝陛下说得好有道理! 眼下许愿墙降世,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梦想总是要有的。 再说了,霍去病那里就有一板续命灵丹,赵煦一方面可以自己进行下一轮许愿,一方面,也可以等到位面连通开放的那一天,从霍去病那里高价购买丹药。 赵煦当即在评论区联络汉武帝。 刘彻见了靖康之耻的惨状,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以后可以卖他一粒灵丹。 但因为这款灵丹只能限定给「为国为民有大功」的人服用,赵煦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用。 如果他一直在位的话,就可以完全避免靖康之耻,甚至反向打到金国都城…… 这应该符合「大功」的标准吧。 他陷入了沉思。 …… 万朝观众摩拳擦掌,准备进入下一轮许愿。 不料,许愿墙忽然话锋一转:“现抽取一名评论区的幸运观众,发放小礼物一份!” 观众们:哇,最期待的环节到了!!! “注意:所赠小礼物仅供娱乐,通常与所许愿望无关,不能代替许愿功能。” “恭喜评论者武则天,获得小说《大唐狄公案》全套,为您讲述神探狄仁杰的传奇故事!” 大周长寿位面。 这是无比光辉璀璨的一年,四夷宾服,海内升平。 波斯阿罗憾王子牵头号召、四夷酋长集资、一百多个国家参与,向天下征铜五十余万斤、铁一百三十余万斤,为武则天建立天枢,表彰其功业。 如今,天枢已经基本完成,只剩最后的题名环节。 文武百官肃然齐聚,见证这一时刻。 武则天身着帝王冕旒,气势凛冽,犹如九天骄阳一般耀目,缓慢走到最高处,亲笔写下了「大周万国述德天枢」的字样。 就在此时,天穹上一道华光绽放,化为星辰坠落在她指尖,缓慢定格为一本图书的形状。 百官爆发出响亮的欢腾声,山呼「陛下万岁」。 虽然这本书是关于狄仁杰的,但自家陛下能作为万朝第一位幸运观众被选中,可见天命加身,福泽深厚! 武则天扬眉,聆听百官的道贺。 目光往书上一扫,登时发现了华点:“《大唐狄公案》的作者是荷兰人高罗佩,这荷兰是何许地方,为何天枢不曾署名?” 四夷酋长纷纷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荷兰。 太平公主往前一步,朗声道:“母皇功绩海宇共闻,谁人不敬服,这荷兰国不署名,想必是因为在本位面它还不存在。” 第13章 武则天颔首,觉得女儿此言有理,将书递给一旁侍立的上官婉儿:“你来为众卿念念这本书。” 上官婉儿拿起书本大略一扫,嘴角微微抽搐。 这本天书……和她想象的很是不一样。 她无比同情地抬眸看了狄仁杰一眼。 狄仁杰忽然背脊发凉,感觉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了。 《大唐狄公案》的第一案乃是黄金案,上官婉儿翻到开头,绘声绘色地念道: “……狄公遭遇山贼,遂将衣袖一扯,胡子一掰,骂道:「你两个鼠辈山贼,还敢口出狂言,消遣于我。赢得了我,这剑便送与你们换酒吃,赢不得,折臂断腿,莫叫冤枉。」” 这是何等的社死名场面啊。 百官听到这里,皆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好辛苦,一面用余光向狄仁杰瞥去。 狄仁杰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居然还要经历这些,艰难地抬袖捂住脸。 武则天也忍俊不禁,示意上官婉儿继续往下念。 “……狄公:「现在你看一看那本游览志,上面有没有珠宝商的名单?我想买一些小首饰,回蓬莱时送给我的夫人们做个纪念。」” 神特么旅游杂志和珠宝商,神特么「夫人们」。 百官憋笑憋到神色扭曲。 狄仁杰默不作声,只是把遮脸的衣袖抬得更高了。 上官婉儿又道:“……那人跳了起来,掀翻了椅子,气得脸色发青,大骂狄仁杰:「你这个卑鄙的贼,吃肉不吐骨头的强盗,你等着瞧,我非得把你盘成片片不可!」” 噗。 武则天听到此处,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百官霎时间如同被解除封印,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抑制,广场上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笑…… 除非实在忍不住! 半晌,武则天从上官婉儿手中接过书,神色一正:“国老为人朝野皆知,此书内容荒诞不经,不宜流传在外,有损国体,便由朕先收走。” 狄仁杰:“……” 陛下,你该不会是想带回去自己一个人看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要进入新的许愿了,想想还有些期待! ps: 婉儿念的那些就是摘自《大唐狄公案》的原文,这本书距今已经有100年了。 作者高罗佩(roberthansvangulik)是荷兰人,此人是外交官,精通15门外语,除了英德法意这种常规的拉丁语系的语言,甚至包括汉语、阿拉伯语、梵语、藏语这种超级超级难的语言(我的老天奶啊,他是怎么做到的,脑瓜子难道不会成天嗡嗡打架吗)。 大唐狄公案的初稿是英语撰写,后来在上世纪50年代又被翻译回了汉语,译者不详,也就是今天大家看到的这个版本。 7 第7章 ◎阿斗:论吹相父,我是专业的!◎ 下一轮活动正式开始,许愿墙上飘来一道天语纶音:“现在是第二次许愿时间。” “从前许过的愿望无需重复书写,前面所有未被选中的许愿,将自动进入下一轮。” “请在规定时间内写下你们的愿望,过时不候——” 观众立刻开始奋笔疾书。 虽然天幕说之前的愿望不必再许,但不少人为了增加中选几率,还是重复发送了一遍。 之前第一次许愿,大家没有经验,加上时间紧迫,只能各许各的。 但这一回,不少位面都趁着之前看直播的时候提前做好了准备,或召开会议,或传令下去,让身边人尽量许同一个愿望。 某些观众干脆帮别人许愿,特别是一些在评论区频频被cue的热点人物。 有人祝汉武帝的帝国蒸蒸日上,有人希望赵煦快点解决储君问题,甚至还有人许愿给温峤治牙。 最惨的还是欧阳修,成千上万的愿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全部都是花式催更的。 大家有志一同,希望把欧阳修抓起来关小黑屋,一直写一直写。 让你老放鸽子,这下跑不掉了吧。 【孤山隐士林逋:许愿张巡未来一切好运,安史之乱早日平定,一切重上正轨。】 【女医学家谈允贤:希望高仙芝复活,得遇明主,前往一个能够大展身手的朝代。】 【刘宋冠军将军檀道济:请愿送李隆基晏驾升天,最好能悬首传边,暴尸道旁!】 【信陵君魏无忌:本君附议。】 【湖海散人罗贯中:我和我的全家附议。】 【岭南圣母冼英:有没有哪位大唐的游侠刺客,愿意诛杀李隆基,替天行道?】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朕会出手,趁他小时候就把他废掉,至少在本位面已经是查无此人了。】 【岭南圣母冼英:武皇陛下威武!】 大周位面,武则天欣然一笑。 冼夫人英姿飒爽,披文握武保境安民,为江山社稷建立了卓越的功勋,是前前朝一位十分值得尊敬的女性英杰。 武则天见到她这句话,比见到普通吃瓜群众夸一百句更高兴。 随后,她直接一个下令,送本位面还是临淄王的皇孙李隆基,还有窦妃等人一并归天。 危机就要掐灭在萌芽之中! …… 季汉位面。 刘阿斗难得拿出了雷厉风行的架势,召集百官开会,诏令所有公卿共同许愿。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自桓灵以来,社稷崩塌,生民播迁,越去王都,罹灾相继,哀我汉庙之不祀,痛我黎元之流离。” “大行皇帝崩俎,朕以寡识矇昧,承续洪业,冀望枭夷叛逆,攘凶除奸,光复宗庙,重开大汉天。” “幸得诸君戮力同心,忠诚翊戴,辅弼国基,是知多难以兴国邦,殷忧可鉴圣明……” 阿斗说了一长串,百官听得心潮涌动,频频拭泪。 天呐,咱陛下真的出息了! 阿斗虽然脑子不是很灵光,但事情只要涉及到相父,他永远冲在第一线。 为了准备第二轮许愿,他早在第一轮许愿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提前让姜维写好了稿子,背得滚瓜烂熟。 姜维生怕他掉链子,上场前还特意跑去抽背了一下。 所以,阿斗现在信心满满,身着衮冕,肃容坐在高处,端的是吐音洪亮,气场十足。 一面背,一面悄悄用余光去瞥相父。 诸葛亮立在百官之首,也正微笑地看着他,轻摇羽扇,欣慰地点了点头。 刘阿斗接受到自家相父赞赏的视线,背脊不禁挺得更直了,屁股也往前挪了挪,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 “幸天意不绝炎汉,赐下许愿墙之神迹,正是逆势崛起、中兴大汉的良机!是以,朕提议,所有人共同许愿——” 一顿。 诸葛亮正想着,肯定要许关于大汉国运的愿望了吧,孰料阿斗清清嗓子,大声说:“许愿相父身体倍棒,能活一百岁,为大汉江山再奋战五十年!” 诸葛亮:??? 接下来,便是刘阿斗的个人秀时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什么“相父系江河社稷于己身,大汉可一日无朕,不可一日无相父”,什么“相父深谋远猷,如烛之明,幽并日月,照我疆土”,又是什么“相父的才华古来未有,纵如贤如管仲、才如乐毅、圣如周公,亦不能过也。” 百官从震撼到感动再到无奈,最后齐齐看向姜维。 姜伯约,就算你是丞相的学生,也不能这般夹带私货吧。 正文统共一分钟,吹丞相却吹了一个时辰? 殊不知,姜维内心也是懵逼的,稿子里明明没写这些啊,全靠陛下自由发挥。 只能说…… 阿斗作为相父养大的孩子,在吹相父这件事上,确实天赋异禀,让人望尘莫及。 最后,诸葛亮本人实在听不下去,制止了这场闹剧:“依我之见,本位面不宜用这个愿望,而是应当以大汉复兴国运作为新一轮许愿。” 阿斗闭上嘴巴,宛如一个两百斤重的胖孩子,充满委屈地看着他,眼睛中流露出一线清澈而愚蠢的光芒。 为什么啊qaq 相父你难道不想长命百岁么。 诸葛亮微笑道:“修短随化,终属命数,许愿之事干系重大,不可浪费于我一人之身。” 阿斗叉腰说:“机会用在相父身上才不是浪费!朕觉得相父最好了……” 眼看这孩子又要夸出一通长篇大论,诸葛亮不得不再次打断他:“孝武皇帝处有续命药丸,日后若能联络上他,自有解决寿命之法。如今国运日蹙,还望陛下与诸君时刻铭感于心,莫作他想。” 阿斗这才恍然大悟,赶忙挥挥手道:“相父说得对!那就许关于国运的愿望,大家快写吧!” …… 前秦位面。 丞相王猛逝世,举国缟素哀悼。 秦王苻坚一身白色孝服,神色沉静,伫立在宫城高处。 第14章 放眼望去,国都长安一片茫茫素白,仿佛覆了满城苍凉的落雪。 王猛出将入相十余年,文武兼资,文治则肃清吏治,清晏朝纲,武功则开疆拓土,一统北方,在乱世中为天下苍生开辟出了一个难得的盛世。 他的遗泽长留在世人心中,故而,此刻的街头,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前来悼念的士女百姓,披麻戴孝,哀伤恸哭。 苻坚并没有发出任何诏书。 但他知道,在这一刻,国境内除去那些怀有异心、蠢蠢欲动之人,几乎有九成九的官员和百姓,都在许愿让王猛复活归来,继续治理国家。 而他亦是如此。 苻坚是少年天子登基,直到如今,前半生都过得意气风发,顺遂无比。 平燕定数,擒代吞凉,王钺所指,战旗所向,帝国煌煌如旭日高彻,朗照北境。 他从来没有遇上过什么坎,所以也并不相信,这世间有些事,是纵然贵为天子、坐拥六合,也依旧无能为力的。 直到这一年,王猛病重。 苻坚寻遍四方名医,亲率文武百官,祭天祈祷了许多回,又派使臣祷告于境内名山大川,甚至为此大赦天下。 所有人力能做到的事,他都做了,但还是没能救活王猛。 “景略……” 一声叹息散入冷风中,“天不愿见我一统六合么,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带走你。” 思追甚矣,永怀畴昔。 从前的一幕幕,如浮光照影般从眼前掠过。 华阴山上,他去拜访王猛出山,一见便若平生;禁宫之变,王猛教导他如何弑杀暴君苻生,登基为帝;朝堂上,开新政,革旧蔽,兴文教,明律法;疆场边,肃清万里,天下九州,席卷其七...... 昏暗的夜色浮荡上城头,今夜长安满城灯火,都是万家光屏星星点点,四方百姓在祈愿丞相魂归。 那些光芒在天地间汇成洪流,倒悬于永夜尽头,仿佛忘川河畔的灯辉一盏盏沿路铺开,要为丞相照亮回家的路。 苻坚望了许久,轻轻闭上眼,掩去一缕即将坠落的泪光。 景略,如果你能望见,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 就回来看看我,看看这一片我们的山河和国家吧。 …… 此刻,万朝上演着一幕幕情景剧,许什么愿望的都有。 有人想和家人团聚,比如北魏司徒孙腾,迫不及待要见自己的女儿。 孙腾位列三公,权倾朝野,早年寒微时,有一个女儿不幸在战乱中走失。 这些年,为了寻找女儿,他竭尽所能,将整个北境都掘地三尺搜了一遍,甚至主持了青州全境的人口普查,搜括浮逃户口,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不愿相信女儿已经不在了,反而固执地认为,女儿应该是沦落到某个大户人家为奴婢。 平日凡有奴婢登门,希望脱离奴籍成为良人,孙腾不问真假,一概同意,并赠金放还,只希望能给女儿攒一份福德,早日相见。 十余年间,竟有数千名少女因此获救。 众人重获新生,心中感激不已,皆在帮孙腾默默祈祷。 有人希望仇人赶紧暴毙,比如北周的王颁。 自打父亲王僧辩和两个兄长被陈霸先所杀,王颁难容于南朝,亡命北奔。 “老贼你不得好死!”他咬牙切齿地怒喝,“窃国之贼,杀我父祖,我与你不共戴天,迟早要同你清算!” 还有许多百姓,在祈祷五谷丰登,获个好收成,兵戎消歇,国无战乱。 一些千古明君的位面,事事雍熙,百业和乐,百姓们也在为君王或当地的长官许愿。 贞观位面,从江南到江北,大唐境内的众多村庄都以全村为单位,许愿李世民可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让如今宁静安详的太平年岁可以继续持续下去。 天嘉年间,江东之地的居民都诚恳发愿,为开创「天嘉盛世」的陈文帝陈蒨祈福。 南齐武帝位面,竟陵郡。 此地由武帝次子萧子良镇守,治事清明,蠲除赋税,风气恬然,推为美政。 如今恰逢太子崩*逝,武帝白发人送黑发人,亦一病不起,选择继承人之事迫在眉睫,要么立长孙萧昭业,要么立次子萧子良。 萧子良生性安宁静谧,与世无争,唯愿冷香疏蕊,寄兴山林,并不愿角逐皇位。 但竟陵士女官员、乡亲父老却是不乐意了,萧昭业什么品行人尽皆知,只有武帝不知。 真让他即位,一通恣情威福横征暴敛,我们还能有活路? 早有人发布相关许愿,明里暗里活动,要萧子良赶快去当天子。 西晋永嘉位面,宁州刺史李秀一袭戎装,打马巡视全城,所到之处,老老少少皆在挥手向她问好。 这一年,她十五岁。 既是史上最年轻的刺史,掌管整个云南、以及贵州中西部诸郡,外夷五十八部,也是唯一的女刺史。 她临危受命,屡退敌兵,威撼边城,气吞胡虏,已教宁州民众心悦诚服。 众人只盼,她能在宁州驻扎得更久一些,保护境内长治久安。 周世宗位面,大周百姓不仅在忙于给柴荣的寿命许愿,还在许愿陛下能早日定鼎大业,一统天下,开万世之太平。 就连敌国境内的人也是如此。 河东百姓苦北汉已久,前些天柴荣大军一到,当即拜于道旁,箪食壶浆相迎,满心期盼他能快点消灭刘崇暴政。 未料天不遂人愿,柴荣虽然一路势如破竹,打到首都太原城下,却遭逢连旬大雨,军中疫病四起。 只得暂且班师回朝,下次再来。 “还望苍天有眼,许我周皇王师北上,荡平贼寇,解生民于倒悬。” …… 梁武帝位面,眼下是萧衍统治的第十年,政通人和,万事清明,梁朝居民日子过得很不错。 这是南朝最富庶繁华的年代,也是文化最灿烂的年代。 自江左以來,年逾二百,文物之盛,独美于兹。 文人墨客、高僧大德、风流雅士、才女名姝、三教九流……各种各样的璀璨人物都集中在京城建康。 太子萧统素有贤名,深受景仰,眼下正在忙于编写后世流传千古的《文选》。 次子晋安王萧纲,同样召集了自己的幕僚徐陵等人,要为一群闺门贵女读者,编纂一本专门的诗词选辑。 这就是同样在后世极富盛名的《玉台新咏》。 不少当朝女诗人也都往晋安王府投递作品,希望可以被编入诗集。 梁朝的一切发展都在欣欣向荣,众人都在许愿盛世安康,岁月天长,莫要被打破。 …… 当然,也有格外剑走偏锋的许愿者,比如正德皇帝朱厚照。 他在本朝已经待得十分无聊,闲到发毛了,所以衣袖一挥,直接这么写道:「朕许愿可以前往一个乱世位面出战」。 神色中充满了跃跃欲试! 朱厚照许完愿,往旁边一阵探头探脑,想看看杨廷和许了什么愿望。 杨廷和从容亮出了光屏。 只能说,你先生还是你先生,准确地预判了朱厚照的预判,早就知道他要搞事。 只见杨廷和写道:“许愿我们陛下的每一轮许愿都不作数,请天幕莫要理会他。” 朱厚照:“……” 不是,先生恁搁这儿叠buff呢? 北宋神宗位面,苏轼因为乌台诗案下狱,一连关押了许多日,觉得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唉,向天幕许愿活命、摇首乞怜有失风范,吾不取也。 再给子由最后写一封信吧: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苏轼满怀凄凉,写下最后一个遗愿,希望死前还能见弟弟一面,顺便让子由带点好吃的东西过来给他送行。 苏辙在家中看见评论区的这个愿望,眉头缓缓皱起。 前半部分还好说,后半部分—— “许愿子由来的时候,能带上鱼羹龙井虾仁松鼠鳜鱼鲈鱼烩狮子糖桃穰酥蒸糖糕冰雪凉水枝膏……” ——这什么玩意? 苏辙:让你许愿,没让你报菜名! 更离谱的还属北齐文宣帝高洋。 高洋作为一名精神病天子,经常兼职「乌鸦嘴」,铁口直断别人的死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还预言得极其精准。 他不仅毒奶别人,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说年号「天保」拆开来就是,“一大人只十”。 只能当十年皇帝,之后必定不得好死! 像现在这种场合,就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所以高洋灵机一动,来了句「许愿朕之前说过的话一定不会实现」。 这样,大家就都不用死了,感觉做了一件大好事! 最奇葩的一个许愿者,是商朝的武乙王。 此人脑回路一贯清奇,曾经屡次祭祀祈祷上天,却不得回应,干脆制作了一个人偶,名为「上天」,每天和人偶摔跤打架。 第15章 人偶当然打不过他,就被加以各种刑罚侮辱。 武乙王在光屏上满满当当,写了数十个愿望,然后拔剑指向天幕威胁道:“你不让孤王实现愿望,孤就把你煮了吃肉,去死吧!” 只能说。 今日,人类物种多样性又增添了全新的一页呢。 …… 也有人压根不期待自己被选中,只是打算从中牟利。 唐中宗位面,安乐公主李裹儿又将「成为皇太女」的愿望重提出来。 当朝许多侯王柄臣,都出自安乐公主门下,形成了一股十分庞大的势力。 她一面指挥自己的属下在评论区刷屏,乌压压一大片。 一面跑到父皇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阿父为何听信元忠老贼的胡言,我为天子亲女,为何不能成为下一任天子!” “罗马帝国出了那么多的女皇,更有选帝侯制度,若是本朝也能提供这样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李重俊小奴百无一用,何能及我一毫!” 李显向来耳根子软,因为宰相左仆射魏元忠等一众老臣劝阻,已然打算将此事搁置。 此刻见女儿声色俱厉,顿时打了个磕巴,支支吾吾地说:“你要当皇太女,回头再商议便是,何苦找人去天幕上刷屏来哉。” 安乐公主冷笑,心说此等立储大事不捅出去,在万朝掀起舆.论风暴,决计难成。 她也没太指望真正被选中成为许愿人,几率太小。 但下一任皇帝李隆基已经成了万朝地板砖,谁都可以踩一脚。 自己趁机落井下石,在评论区刷点观众的印象分,乘势上位,扶摇为凰,岂不美哉? …… 规定的时间很快过去,所有人都许好了愿望。 在观众们的捧心期待中,许愿墙上的文字一阵颤抖,滚动选取幸运儿:“恭喜中选者,来自天启位面的大明石柱宣抚使秦良玉!” “她的愿望是,现在带她找到儿媳张凤仪和戚金将军所在之处!” 万朝观众:??? 方才从许愿墙上看,秦良玉到目前为止好像就许过一个愿望,也没有其他人帮她刷屏。 这都能被选中,欧气程度也是没谁了。 万历位面,戚继光正在蓟州军营里修筑城墙,测算合适的高度,抬头看见“戚金”两个字,顿时绷不住了。 不会是他未来的侄子吧?! 再看这个愿望,“找到儿媳和戚金将军”,戚继光联想到某种可能,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都被对方家长找上门来了,你小子看起来浓眉大眼,可不能干出伤风败俗的事啊。 【作者有话说】 从这章开始,进入秦良玉(以及明末)的专场了! 秦良玉大家都知道,她是唯一在正史独立列传的女将军,超厉害的(当然,若是将范围放宽到帝王本纪上,西辽女帝耶律普速完也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军事家) 说一下张凤仪,她是秦良玉的儿媳,白杆兵的将领兼民族英雄,能力和风格上基本相当于一个年轻版本的秦良玉。比较有意思的是,她们二人都文武双全,一个“兼通词翰,仪度娴雅(明史)”,一个“能文善武(南明史)”。 张凤仪的武艺不是从秦良玉那里学来的,而是她的母亲霍夫人所教,她自幼就跟着霍夫人、还有她父亲一起打仗。这位霍夫人擅长的是防御战,曾率军守城,今日的晋城窦庄古堡还留有霍夫人遗迹。张凤仪的爷爷既是数学家也是发明家,张凤仪的父亲是抗清民族英雄,城破就义,历史上张凤仪自己也是战死的,这一家人不论老老少少都很厉害呢,满门英烈。 其实宋末、明末青史留名的女将挺多的,杨招讨,陈淑桢,陈碧娘,葛嫩,沈云英,高关索,感觉写她们的故事,或者写个女将军聚会一定很有意思(。) 8 第8章 ◎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许多观众莫名其妙,甚至觉得秦良玉在胡乱占用资源。 许愿机会何其珍贵,要找儿媳不能自己去找吗。 天幕前,一直在搜寻女儿的东魏司徒孙腾,倒是颇为感同身受,深深感慨了一番。 唉,世路多崎,长夜飘零,不幸和至亲失散的苦命人何止自己一个。 闺女啊,为父苦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能与你相见…… 他连连唉声叹气,在百官集会中显得很是醒目。 大丞相、渤海王高欢原本在批阅公文,听到此处,实在被吵得无法忍受。 眉梢微扬,提醒他道:“如今评论区连通国境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能看到。” 孙腾一愣,恭敬请教:“王上的意思是?” 高欢微微颔首:“卿不妨直接在评论区刷屏,或许有一定几率得到令爱的回应……”当然,也有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他女儿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孙腾已如足下生火一般冲了出去,往家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叫:“夫人!卿卿!快给咱闺女发消息,闺女能看见——” 高欢:“……” 算了,孙腾就这一个女儿,随他去吧。 他转瞬想起另一个位面的孽子高洋,只觉头疼不已。 想自己堂堂当世豪杰,英姿盖世,起于最寒微。 虽然早年吃了点软饭,但还是一刀一剑地拼杀出来,浴血奋战,攀登至最高处,如今离改朝换代只差最后一步。 高洋他娘也是沉静明断的女中豪杰,聪颖多智,能征善战,堪称一位完美的开国皇后。 怎么就龙凤成翔,生出高洋这么个玩意。 果然儿女都是债啊。 …… 大多数观众都被秦良玉这个愿望难住了,根本不理解她在问什么。 然而,南明永历位面,茅麓山,有一名少年恰好抬眸看见了许愿墙,立即揭下了榜单。 这是崇祯去世、明室南渡的第二十年,也是清兵入关的第二十年。 胡人铁蹄肆虐,山河遍地烽烟。 千千万万的百姓或死于满清的「迁海令」,或死于清兵屠杀,或死于战场。 比这更可怕的,是满清政权试图推行剃发易服政策,从精神上奴役践踏汉族文明,打断汉人的脊骨,视为奴仆,以供驱策。 无数的义军义民因为不堪忍受此等奇耻大辱,前赴后继地走上了战场。 保住明王朝,只是官员们的事。 而保住天下汉人衣冠,却是天下人的事。 从弘光帝登基,到李来亨自焚于茅麓山的二十年间,南明高官变节,降将如云。 许多所谓的“名臣”、“名将”都倒戈相向,加入满清,成了屠杀汉人同胞的刽子手。 唯有数十万、数百万的百姓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躯,护汉家河山,捍卫民族尊严,终成一道道巍如青山、坚不可摧的民族脊梁。 江阴城,十万居民因不满剃发令,“留发不留头”,在一个已经退休的基层官员、九品小典史阎应元的带领下,揭竿而起。 八十日血战,十万江阴百姓面对二十四万训练有素的清军,二百余座大炮。 击毙清军7万5千余人,亲王3名,大将军18位,尸骸累累,然誓死不降。 城破之日,义民们进行了惨烈无比的巷战,而后被清军首领博洛下令屠城。 十万百姓全部被屠戮殆尽,仅有藏于古塔中的老幼53人得以幸存。 广州城,居民据城死守,城破后遭到长达十二天的大屠杀,死者七十余万。 嘉兴城,民众自发守城二十余日,城破后尽数遭劫,合计约五十万人。 昆山城,一批汉人绅民起兵反清,兵败约五万人被屠,血流沟渠。 还有苏州,南昌,赣州,常熟,沙镇,南京,海宁,济南,金华,潮州,同安,沅江,湘潭,南雄,泾县,大同…… 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沦陷,千千复万万的人在抗争之后赴死。 这里边,有普通百姓,甚至有昔日<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的敌人。 大西军,从前的农民起义军,在李定国的带领下转战入滇,两蹶名王,收复桂湘,天下震动,为万历以来从未有过的抗清大捷。 顺治帝仓皇跑路,一度有意逃回关外,割让湘、粤、桂、赣、川、滇、黔七省保命。 大顺军,原为李自成的老部下,后来在隆武帝的安排下改组为忠贞营,奋战湖广,浴血荆州。 道州义民,由女将沈云英募集,死战守卫故土,义烈凛然。 灵州义民,女将高关索擅长制造火器,披甲登城,架设炮台,率军奋战。 宁波白头翁义军,一批白发苍苍的老人不肯剃发,仍着汉人衣冠,追随郑成功转战东南海域。 郑成功少年时,本为一介锦衣玉食贵公子,日散千金,素不知兵。 未料一朝遭逢惊变,待他如亲子的养父隆武帝被清军万箭穿心,养母曾皇后投水自尽,生母被清兵虐杀,生父则卖国降清。 于是焚青衣,泣血立誓,起兵复仇。 第16章 他起兵时,仅有一舟一师,四处招拢流民训练,军纪严明,亲手缔造了一支驰名于海国之上、呼啸于风浪之间的无敌舰队,缟素临江誓灭胡。 北伐舰队曾一路披靡,直抵南京城下。 二十年间,这些抗清的义士义民们,是农民,是士女,是商贾,是文弱书生,是三教九流的江湖人,甚至是流寇和海贼…… 身份各异,最终却为了同一件事而死。 …… 可是,纵然有很多的光辉时刻,很多的希望燃起。 英杰们终究是逝去了,所有的盛景都已经凋零。 二十年的岁月,足以彻底埋葬一个时代的血泪抗争。 如今的神州大地,已经尽数沦陷,只剩下最后一面汉人旌旗,还飞扬在茅麓山上空。 那就是,临国公李来亨和他的夔东十三家抗清武装。 李来亨是李自成的侄孙,他的部众也几乎全都是爷爷当年留下的闯军旧部。 这群人,曾经被世道逼到活不下去,揭竿而起,反抗明朝统治,杀入紫禁城。 却又在清兵入关之后摒弃前嫌,选择了联明抗清。 他们本没有任何为了明朝作战的义务,甚至和明朝有血海深仇。 但最终还是选择站了出来,为这一片江山,为了天下汉人衣冠,战至了最后一息。 两年前,随着永历帝被俘杀,郑成功、李定国先后病故,鲁王亦死,清廷得以收拢兵力,集中所有的力量,来围剿茅麓山和兴山县基地。 本以为区区一县,指日可下。 当年李定国骑兵锋芒何其强盛,郑成功纵横海上何其无敌,还不都是成了过往。 然而,二十万重兵围攻了整整两年,损失惨重,硬是打不下来,反被数次击败。 最后只能采取尹子琦进攻睢阳的老办法,围而不攻,硬生生困死他们,直到弹尽粮绝为之。 李来亨抵抗之顽强,让满清朝廷感到毛骨悚然。 以至于京城都流行起了一句谚语,凡是遇见艰难困苦之事,就这样打比方:“又上茅麓山耶!” 此刻,已经是永历十八年八月初三的黎明。 距离茅麓山陷落,李来亨自焚,还有不足四个时辰。 少年将军横剑在膝,孑然坐在山巅等待日出。 这便是二十年抗清大业的终结,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日。 不经意间,他抬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了秦良玉的许愿,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揭下了榜单。 【南明临国公李来亨:忠贞侯好,小张将军和少塘将军都在浑河南岸大约三十里处,距离白塔铺一带往西十里,距离水站不远。】 浑河血战发生在李来亨的四十年前,对他来说,是已经载入史书,盖棺定论的事。 这一战,戚家军全军覆没,白杆兵所剩无几。 李来亨将所有的始末都打在了评论区,希望秦良玉可以将他们救回来。 既然他已经十死无生,那他希望,至少能救下一些本该战死的英魂。 秦良玉:“……” 忠贞侯是谁?忠贞侯是她?她未来封侯了? 此刻十万火急,救人要紧。 她来不及多问,迅速按照李来亨提供的地点,带兵前去。 …… 浑河边,一场无比惨烈的血战正在进行中。 努尔哈赤带着后金军队大举入侵辽东,秦家的白杆兵在北岸列阵迎敌,斩杀鞑虏数千。 后因叛贼李永芳在沈阳城头对他们开炮,一门将士尽数阵亡。 张凤仪奉婆母秦良玉的命令过来增援,一通鏖斗,最后仅得连她在内的寥寥百人血战突出重围。 她不及歇息,立刻加入了南岸的戚金部队继续作战。 戚金是戚继光的侄子,年少随大伯从戎。 这一批将士都是他按照戚继光兵法训练出的二代戚家军,精兵强将,个个骁勇,当即摆出火铳三叠阵,有条不紊迎战。 无奈众寡悬殊,徒成孤危,奋战两个日夜之后,还是被努尔哈赤以人海战术冲破了防线。 张凤仪和戚金对视一眼,皆觉今日就是殉难之时。 各自手持利刃,一个领着重甲骑兵,一个摆出鸳鸯阵,展开了最后的殊死一搏。 此刻,镜头切到浑河南岸,但见一片腥风血雨,残阳如血。 白杆兵与戚家军倒下的战士尸首累累交叠,天昏地暗中,唯有两面写着「张」、「戚」的破损旗帜依旧迎风飞扬,兀自屹立不倒。 万朝观众见此悲壮景象,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战到最后,仅剩的数十名士兵将二人围在中间,面露决绝之色。 努尔哈赤狞笑上前,正欲开炮轰击,忽听远方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动,似千军万马轰然而来。 当先之人手持长枪,一骑绝尘,所过之处防线如同纸糊一般,硬生生被她凿穿了一条血路。 努尔哈赤见到秦良玉,顿觉一股凉意涌上心头,失声惊呼道:“她怎么找来这里的,不是派人将她堵在榆关了吗?” 没人回答他,只有这一支白杆精锐纵横呼啸,如入无人之地,眨眼间就杀到了近前。 张凤仪机械地低头挥戈杀人,听到动静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转身揪住戚金:“是我娘!我娘来救我们了!” 戚金早已遍体鳞伤,浑身力竭,无非凭借最后一口气支撑着。 心想,死前再多杀几个鞑子,将来九泉之下见到大伯戚继光,也可坦然无愧,说我戚家军世代保境安民,战至最后一人,宁死不降。 他被张凤仪一通摇晃,涣散的视线逐渐凝聚。 看清战况,眼神陡转犀利,立即招呼众人道:“走,追随秦将军杀出去!” 如此合兵一处,终于艰难突围,众人都被秦良玉带回榆关休整。 到了此时,和至亲待在一处,张凤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秦良玉忙着给她包扎,听她好奇地问道:“阿娘,听闻那袁应泰胆小如鼠,多次阻挠出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受天幕指点”,秦良玉指着天上悬浮的许愿墙,扬眉道,“多亏了这位临国公。” 张凤仪方才正拼力死战,哪有空抬头看天,茫然道:“哈?” 隔壁担架上,戚金被绷带裹成了粽子,费劲吧啦地探出一个脑袋,同样问道:“什么天幕?” 这两个人掉线的时间有点久,秦良玉无奈,只好给他们解释了一遍。 “噢,那我看看去”,戚金点开天幕,一进评论区,就看见了大伯戚继光的消息。 【太子少保戚继光:少塘,你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么?方才那群胡虏气势汹汹,究竟是什么来路?】 后边还跟了一串问候,同样来自许多年前的万历位面,张居正、谭纶、申时行,个个都算是他的先辈。 戚金客客气气,一一回应了他们。 正要说清楚鞑子兵的来龙去脉,让大伯提前将他们焚巢扫穴,一个不留。 忽见李成梁居然也夹杂在一众人中,若无其事地发送消息,不禁大怒,在评论区大骂了李成梁一顿: “若非你养虎为患,纵容努尔哈赤,大明江山如何会有今日!” “昔年慕容绍宗放走侯景,故有侯景乱梁,伏尸百万;李林甫提拔安禄山,遂成安史之乱,河山破碎!” “你因为一己之私造成的破坏,是这两个家伙的总和,鞑子毒暴辽东,摧残百姓,你简直罪不容诛!” 李成梁被骂得一脸懵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生戎马,为国征战沙场,居然还背负起了千秋骂名,这找谁说理去。 比他更懵逼的是高欢,在评论区惊讶地问道:“慕容绍宗怎么了?侯景又怎么了?” 万万没想到,前几天高洋刚捅出一个大篓子,两个心腹大将现在又齐齐暴雷。 谁家主公当得像他这么凄惨啊! 万朝观众:“……” 真正的冤种原来在这里。 众人见了浑河血战的惨状,无不为之动容垂泪,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侯景之乱同样是一场大祸,能提前扼杀自然是最好的。 【金陵女史王贞仪:神武帝,你死后尸骨初葬,坟土未干,侯景就开始造反。慕容绍宗奉命平乱,却因为担忧你儿子高澄鸟尽弓藏,故意放走了侯景,以求保命。侯景后来在江南地区掀起偌大浩劫,为苍生计,你千万不要留他性命。】 【木兰花宰相钱惟演:绍宗,一个寓意着「光宗耀祖」的好名字。他可以姓赵,可以姓钱,甚至可以姓孙李周吴郑王,但他偏偏姓慕容。】 【竟陵王萧子良:望诸君悉知,慕容家的光宗耀祖,等于造反复国。】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慕容氏先后建立了前燕、后燕、西燕、北燕、南燕五个国家,复国决心之坚定,直比金刀刘氏。】 【宁州刺史李秀:好奇慕容氏和金刀刘氏相比,哪个生命力更为顽强。】 第17章 【松雪道人赵孟頫:那必然是刘家人,慕容氏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任皇帝慕容超正是被刘裕斩杀,身死国灭。】 【承天太后萧绰:各位也别龇牙咧嘴嘲笑慕容绍宗了,人家再怎么样,也是进了武庙的战神,高神武又正当盛时,宰一个侯景易如反掌。】 【东晋江州刺史温峤:龇牙???】 【东晋江州刺史温峤:对了,太医提醒我要经常龇牙、活动牙龈对牙齿有好处,各位患有牙病的同僚们都可以练习着做一做。】 万朝观众绝倒。 每次一提到牙齿,温峤立刻就出现在了第一线是吧。 从屏幕上看,秦良玉已经带着张凤仪等人转危为安了。观众们也不知道背景,以为此事就这样告一段落,气氛还是比较轻松的。 慕容绍宗也「光荣」成为了新一代笑料包。 就连老祖宗、同为武庙名将的太原王慕容恪,都被好事者挖出来调侃了一番: “绍宗,你悔改罢!” “同样姓慕容,你看大家就不怀疑你祖爷爷慕容恪的人品,再看看你,啧啧。” 慕容绍宗大怒,瞬间宛如高洋附体,伤敌八十自损一万: “祖爷爷为人高尚,和我狗狗祟祟、明哲保身有什么关联吗?姚襄神明武略,爱民如子,不也有姚苌那样的狗脚弟弟?一个人的出身难道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况且,我又不能未卜先知,侯景在我手下的时候如泰山压卵,不堪一击,哪能想到这么一号剑下败走之徒,率领区区八百骑兵逃去南朝,居然还能掀起叛乱,席卷半壁江山?当年张辽在合肥也不是这个打法啊!” “我非南朝中人,未承过萧菩萨的恩惠,对岛夷们已然仁至义尽,可不似姚苌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捅刀!比起姚苌,我觉得我都是当世圣人了!” 众人:“......” 完全无法反驳呢。 当一个人拿出姚苌这种抽象存在来举例的时候,他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 “好好歇着”,秦良玉见戚金愁眉不展,伸手将他按回去,“万历位面的事,你大伯他们会处理的。” 又道:“这次咱们平安度过难关,得好好感谢临国公,要是能见一面就更好了,可以问问他关于大明后世之事。” 按照规则,许愿人和揭榜人是可以线下会面的,先前霍去病就曾亲自前往睢阳会见张巡。 戚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如此甚好!” “妙极”,张凤仪抚掌道,“咱们提前预知未来,自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迟早把努尔哈赤大卸八块。” 秦良玉当即在许愿墙上发出邀请:“临国公,可愿来本位面一会?” 不料等了半晌,未见回复,唯有一道道沥血的字痕如刀劈斧凿般,镌刻在许愿墙最上方: 【南明临国公李来亨:现在就是捐躯赴难之时,二十年了,我看着所有的战友同袍一一故去凋零,血战至此,终究无力回天。】 【恨只恨这大好河山,终究沦亡于胡人腥膻,自此神州茫茫九万里,再无一寸汉土。】 【我是闯军第三代领袖李来亨,永昌皇帝之孙,也是大明的临国公。】 【今日,我要用我的鲜血告诉后世所有人,天下皆降闯不降,纵然身死,但我们汉人的星火代代相传,永远不会被磨灭。】 【胡虏无百年之运,想来定有后来者,能够驱除鞑虏,重开天地,到那时胡氛复靖,华夏儿女重见天日,论我事者,应知我心。】 秦良玉:!!! 别急着诀别,她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作者有话说】 良玉:我好像那个救火队长,这边救完那边救 9 第9章 ◎万朝女英杰提名,榜首竟是她!◎ 万朝观众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一怔,不知道李来亨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看情况,确实很紧急的样子。 莫非又是另一个睢阳城? 秦良玉丝毫没有耽搁,在自己的驻地榆关城,以最快的速度调集军需粮草、器械、医务用品,等会一并带往茅麓山。 张凤仪和戚金的伤情十分严重,需要救治,同时,也得安排好在她离开期间的守城事宜。 期间,观众们或是踊跃提建议,或是为秦良玉加油呐喊。 也有人好奇秦良玉到底是何来路,一位来自后世的热心观众,金陵女史王贞仪,在评论区上传了《明史.秦良玉传》。 哇! 观众惊叹,秦将军好强! 【陈文帝陈蒨:秦良玉让八旗兵望风而逃,南川路战功第一,对标一下本朝,就是和岭南圣母冼英同级别的名将。】 【咏絮才女谢道韫:我有些担忧,秦良玉才刚刚崛起,王贞仪就将她的未来成就全部曝光出来,岂不是会影响后续发展?】 【金陵女史王贞仪:这......好像是有一丝丝欠妥了。】 【汉武帝刘彻:完全不必担忧,千古名将们,比如去病、仲卿,还有秦良玉,都属于不世出的战略威慑,只要手握刀剑,率军出征,就注定了要所向披靡。】 【宁州刺史李秀:是这样的,我们从史书上看到秦良玉打了胜仗,不代表她只能按照这个方式打胜仗。敌人就算对着书本严格执行,四处严防死守,她还是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击,赐予敌人一场败亡。】 【东晋大司马桓温:二流的英杰由时势造就,一流的英杰可以造就时势。】 【桃花庵主唐伯虎:就好比,现在有一位观众分享了李白全集,诸君难道会以为李白之后就没有诗可写了?绝非如此。我们后世人看到的李白诗,仅仅是流传下来我们有幸读到的,并不是李白只能创作这些诗。】 【诗仙李白:你是在说我吗?】 【桃花庵主唐伯虎:和偶像在评论区当邻居了!不行,必须做一首诗纪念这美妙的一刻!】 【金陵女史王贞仪:今日文坛英才汇聚一堂,我提议,等会秦将军作战的时候,大家可以为她写一些诗歌。】 【金陵女史王贞仪:此为崇祯帝写给秦良玉的御制诗:「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咱们就以这个为基准,每人一首。】 【易安居士李清照:如此甚好。】 【都铎王朝伊丽莎白一世:写戏剧可以吗,朕让莎士比亚写一个关于秦良玉的戏剧剧本。】 【昭明太子萧统:想写什么写什么,写志怪传说都行,孤准备试试。】 评论区气氛十分火热。 一众文学家都在挽袖研墨,准备为秦良玉写诗文。 此时,偏有一个妖魔鬼怪跳出来作怪。 【洪武书生方孝孺:哼,秦良玉一介女流,凭什么在未来封侯拜将,称「忠贞侯」,真是倒反天罡,悖逆人伦。】 【她一个女子,再能打也不配成为王侯,并非正统。】 【何况女子从政从军本就十分弱小,秦良玉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们这些无底线吹捧她的人,羞不羞耻?】 万朝观众:??? 方孝孺,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鬼东西。 当一个人的发言过于脑残的时候,你甚至分不清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有病。 女子从政从军本就十分弱小?大错特错! 观众们自然不会惯着他,噼里啪啦一通输入,一大堆出色例子直往方孝孺脸上砸。 哼,方孝孺这蠢货,他懂个dei! 他对我们位面的巾帼人杰,根本就一无所知! 【本朝有女皇武则天,英才远略,鸿业大勋,一百多个国家为她铸造天枢,为万古不朽的传奇。】 【有辽承天太后萧绰,帝国凤凰明堂掌政,南征北战用兵如神。*在高梁河畔,逼迫赵光义坐上驴车逃亡千里,宋人畏之如虎,为大辽续命一百年。】 【有西辽女帝耶律普速完,其兄仁宗皇帝采用「兄终妹及」制度,传位给耶律普速完,登基后改元崇福,大败葛逻禄人、花剌子模,称霸中亚,西辽的国力和疆域在她手中达到了最巅峰。】 【成吉思汗的女儿阿剌海别吉,大元「监国公主」,在父亲西征期间坐镇后方监国,决断朝纲,一应文武之事悉可自决。】 【西晋宁州刺史李秀,十五岁的少女将军,威名远扬,斩将破敌,力保宁州,旌旗蔽满寒空。】 【南齐女博士韩兰英,文惠太子之师,历经七朝,一应掌梏诏书悉出其手,时人以「内相」称之。】 【秦高帝毛皇后,率三军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只为挽救风雨飘摇的前秦帝国,军中所有人都在剑刃上刻着「死休」二字,表明为了给先皇复仇,至死方休。】 【易安居士李清照,千古词人,大文豪,词压江南,文盖塞北,冠绝有宋一代。】 【金陵女史王贞仪,文武双全的天才,熟谙诗书,弓马娴熟,在天文物理领域更有极深的造诣,攀登一座又一座思想高峰。】 第18章 【宋末女将陈淑桢,义军领袖,早年随父亲、南宋状元兼民族英雄陈文龙征战,在父亲牺牲后独当一面,一生高歌慷慨,转战四方,舍身赴义,是陆秀夫、张世杰的战友。】 【大唐梁国夫人宋若昭,立志终身不嫁,以学术扬名,著有《女论语》数篇,唐宪宗、唐穆宗、唐敬宗三帝皆示以师礼,称为「先生」。】 【北魏文明冯太后,权倾朝野,主持汉化改革,推行均田制,确立三长法,富国强兵。】 【鸣雌亭侯许负,大汉第一个女列侯,神机妙算,洞察天机。】 【岭南圣母冼英,岭南全境共推的领袖,英毅多谋,历经三朝七帝,保境安民。】 【康献太后褚蒜子,数次临朝听政,抗击胡虏,淝水之战时坐镇建康城主政,震惊人心,与舅舅谢安、表弟谢玄一道策划破敌之策,大胜秦兵百万。】 【明穆太后庾文君,生性刚强,峻法治国,架空皇室,大权独揽。】 【丹麦玛格丽特女王,创订卡尔玛联盟,一统斯堪的纳维亚三国,巅峰帝国的缔造者。】 【埃及女王珍珠小枝,马穆鲁克王朝的开国君主,以武立业,一代女战神开创埃及史上最强王朝。】 【西班牙伊莎贝拉一世,统一全境,铁腕治国,资助航海,征服格拉纳达,驱逐摩尔人和犹太人,奠基帝国霸业。】 【顺便一提,每一个强盛的王朝兴起,必有一个厉害的开国皇后载入史册,无一例外。】 【周朝开国有太姒,前汉有吕后,后汉有阴丽华,西晋有张春华、王元姬。东晋虽然没有优秀的开国皇后,但有两个文韬武略的摄政太后庾文君和褚蒜子。刘宋有武敬皇后臧爱亲,萧梁有武穆皇后丁令光,陈朝有文帝皇后沈妙容,北齐有娄昭君,隋有独孤伽罗,唐有窦太后和长孙皇后。后梁有张惠,后唐有曹太后和刘太妃,后汉有刘三娘,辽朝有述律平,元朝有四帝之母唆鲁禾帖尼,明朝有马皇后和徐皇后。】 如此种种。 万朝观众一通滔滔不绝,将心中的人选都尽数提名了一遍。 反正各位面之间互相独立,互不影响,压根不必担心因为剧透出现什么连锁反应。 有些人余怒未消,又把枪口对准了方孝孺的位面之主。 洪武是哪个憨批的年号?速速出来对线! “这群家伙对咱好生无礼!” 洪武位面,朱元璋哼了一声,老脸拉成了鞋拔子。 他虽然不怕事,却也并不想莫名其妙替人背锅。 方孝孺还未征召入朝为官,就先惹了一摊子事,老朱已经琢磨着,要不要给他来点九族消消乐。 对于女性掌政,老朱确实不太看好。 但他作为一名政治家,一举一动向来都不是凭借一己喜好,而是从国家利益角度出发,经过深思熟虑。 在广大西南地区,百年以来,一直就有女性继承官位的传统。 老朱为了维护新生大明政权的稳定,选择将该政策彻底落实下去,并没有因为性别原因就激烈反对,不让她们出来做官。 否则的话,边境岂不是要出乱子? 早在洪武五年,他就册封过一名女将适尔,袭任普定府总管。 随后数年间,册封了为数众多的女土司,包括去年让奢香夫人、刘淑贞等人担任贵州宣慰使。 也正是因为这个西南地区的女性继承传统,秦良玉在丈夫去世之后,便袭承了石柱宣抚使的职位。 从此,这位大明军神,便开始了她一路开挂、所向披靡的戎马生涯,拜将封侯,绝世无双。 …… 一把屠刀,已然悬在了方孝孺的头顶。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人接过方孝孺的衣钵,开始疯狂作死。 【魏太武帝拓跋焘:呵呵,南人之中哪有名将,依朕看,秦良玉这史书怕是掺了不少水分。】 南方观众:??? 南人怎么了,你这个北地鲜卑索虏,怕是还没挨够我们南人的毒打! 【彭城才女刘令娴:试援举一例,本朝「白衣兵仙」陈庆之将军,是江南义兴郡国山县人,北伐四十七战全胜,攻占三十二城,北人畏之如虎,号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彭城才女刘令娴:对了,被陈庆之一通暴打的国家,不是旁的,正是拓跋氏的北魏。】 【内阁大学士申时行:拓跋焘此言荒谬至极,南方名将多如群星。本朝于少保是钱塘府人,阳明先生是绍兴府人,还有,东吴的陆逊、陆抗父子,东晋的谢安、谢玄叔侄,刘宋的谢晦、沈林子、檀道济,梁朝的陈庆之,陈朝的冼夫人、吴明彻,「南天一人」侯安都,十二骑破吕梁的萧摩诃,南唐的林仁肇……这些都是南方人。】 【陈文帝陈蒨:要对付拓跋焘,本朝仅需派出岭南一地的将领,冼英,萧摩诃,侯安都,就能杀穿他几个来回。】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本王也是岭南人,下次有机会一起去群殴拓跋焘。】 【锦帆侠甘宁:我看拓跋焘这狗贼属实是活得不耐烦了,大家动手给他埋了吧。】 【陈朝司空吴明彻:先把名字刻在磨剑石上,待位面之间互相连通,第一个就率兵去砍他。】 【吴侯孙策:张巡何在,赶快用「嫡庶神教」道具卡,发卖庶皇帝拓跋焘。拓跋这个姓一看就是蛮夷,张巡作为汉人发卖他,那叫一个堂堂正正嫡嫡道道。】 观众们:“……” 不愧是你,江东小霸王,思路瞬间就打开了! 面对如此多的质疑和抨击,拓跋焘主打一个头铁。 啥南方名将,朕不信! 你说是名将就是啊,只要没跟朕打过的,都不算! 下一刻,他看见了一条消息,瞬间神色阴沉: 【建康府通判辛弃疾:宋武帝刘裕也是南方名将,生于京口斜阳巷陌,长在北府动荡兵营,崛起乱世,平劫降灾,一生用兵如神,未尝一败,挥师北伐光复两都,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拓跋焘大怒,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北魏自他祖父建国以来最大的败绩,就是被刘裕摆下却月阵,一通迎头痛击,2000步兵大破30000精锐骑兵,被打得全军覆没,一个不留。 从此以后,「刘裕」这两个字,就成了他终生难忘的噩梦。 此刻,拓跋焘输入文字的手都在不断颤抖: 【魏太武帝拓跋焘:呵,刘裕怎么能算南方名将,他可是帝王!】 【建康府通判辛弃疾:佛狸啊,既然汝家世代鲜卑人,都能僭称华夏正朔,以「代汉者当涂高」之名建魏,做一做饮马长江的痴梦,帝王怎么就不能算名将了?】 【豫州刺史祖逖:「做一做饮马长江的痴梦」,辛弃疾可太会说话了,敬你一杯春酒,下次我留着这话去大骂石勒。】 【观音皇后沈婺华:说得好!拓跋鲜卑太过无耻,此言当击节赞叹。】 【船山先生王夫之:你拓跋魏是怎么建国的,万朝观众谁人不知,国史狱中崔司徒全族的血痕尚未流干呢,何敢来评论区自取其辱!真要让慕容垂出来,跟你和你祖宗对质不成!】 【燕武成帝慕容垂:啊,还有朕的事呢?】 后燕位面,慕容垂这些天一直在评论区安静潜水,始终不发一言。 就是因为十二万分的心虚,不敢面对故主苻坚。 见到自己忽然被cue,实在没忍住,就站出来问了问,甚至还补了一句:“朕刚登基,北边也有个拓跋氏的小势力,与我族世代通婚,首领拓跋珪还挺乖巧的,自请成为先锋助朕征伐,哈哈哈哈哈。” 万朝观众:“......” 确认过眼神,又一个大冤种出现了。 你要不要猜猜拓跋焘的祖父叫什么名字? 慕容家的人仿佛评论区的消耗品,昨天是慕容绍宗,今天是慕容垂,每天轮流翻车一个。 也不知,接下来又要轮到他家的哪个幸运儿了。 半柱香过去,只有慕容垂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天幕上,拓跋焘没有再说话,料想是被戳中内心,默默吐血去了。 辛弃疾见这家伙态度如此桀骜,战斗力却如此弱小,自己还没开怼,他就提前倒下了,不由摇了摇头。 他凭栏北望,目光悠悠,仿佛透过万里风烟与苍茫青山,望见了不能归去的北方故土。 然而当今之世,又能向何处寻觅刘裕这样的人呢...... 良久,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 一道白光闪过,秦良玉准时出现在了茅麓山上。 李来亨的夔东十三家全盛时期,主要活动在川、鄂、陕、豫诸省,也就是秦良玉最熟悉的作战地区。 但随着如今穷途末路,已然局限在了茅麓山一地。 青山茫茫,云树苍苍,山体笔直如剑直插云霄,一如此地守卫者笔直不屈的脊梁。 放眼望去,方圆一百五十里之内尽是清军步卒和铁骑,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数目约有二十余万。 第19章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合围。 鞑子素来忌惮李来亨骁勇,唯恐他率军突围,干脆合满汉三省之兵,形成连营之势。 更是就地建造梅花桩,以周围一尺、长五尺的圆木埋入土中,以铁链牢牢相连,每根圆木的间距仅有五寸,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 到了这个地步犹恐不够,甚至还在梅花桩外就地建造木城,修筑防御工事。 饶是秦良玉久经沙场,见了如此阵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仗怎么打,还有胜算吗? 万朝观众都惊呆了,直呼狗鞑子不当人,哪家围攻采用这种变态的围法啊。 张巡更是抬袖擦了擦汗,心有余悸。 得亏尹子琦没看见天幕直播,没建造这个梅花桩和木城,不然他之前和霍去病突围的时候根本冲不出去,怕是已经凉了。 此刻,茅麓山上。 少年李来亨背负着火/枪,身影清瘦挺拔,望着断崖尽处,不断逼近的万千甲兵。 朝阳从东方升起,霞光如朱砂泼墨般洒了满身,他眉眼锐利,缓慢握住自己手中的武器,眸中闪过了一抹决然。 “天亮了,烧毁山寨,我们做最后一战。” 在过去的数月中,他多次率兵拼力死战,试图冲出重围,但每一次都失败了。 如今清兵增援又至,山上也已弹尽粮绝,义军已经再无一丝一毫逃出生天的希望。 到了此刻,也没有人再想着逃离。 还愿意坚守留下的,都是决意赴死殉难者,也几乎都是当年的闯军老卒。 李来亨给火/枪上膛,率先点火燃向了后方的营地:“天下皆降闯不降,走吧,随我死战!” 他没有做什么战术部署,也无需做任何的战术部署,唯有不断杀贼,杀到成仁为止。 众人各自落泪,复又齐声道:“愿誓死追随将军!” 第一批八旗兵已然突破封锁线,冲了上来,枪炮齐发,如狂风暴雨般席卷。所有人都怀着必死之心冲向了敌人,冲天的烈焰在山巅燃起,几乎灼穿了天幕。 李来亨枪杀数十人,弹药用尽,又改为挥剑格杀,手刃诸敌。 敌人如同泉涌一般围了上来,他气力渐渐不支,又中了数刀,一时摇摇欲坠。清兵知道杀了他便有重赏,无不大喜,争先恐后地挥舞刀剑逼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响。 李来亨抬眸望去,血色迷蒙了远望的视线,只见后山一方巨碑被烈火席卷,轰然坠落,迎着旭日大放明光。 是《圣帝行宫碑》。 数年前,他为了激励作战,在山上立了这块碑,上面记载着张巡、岳飞等先人的事迹。 他不是大明的张巡,也做不了再造河山的岳飞。 但无论如何,今日虽然身死,他的尸体绝不能落入敌手,受尽侮辱。 而是要自焚于此,以这场烈火,为天下亿万斯民,二十余年的抗清斗争,画上一个无比壮烈、凛凛犹生的句号。 李来亨一念至此,忽而挥刀越众而出,一声长啸,如腾飞的鹰隼般掠起,合身扑入了冲天的烈火中。 清兵见即将到手的战功跑了,无不嗷嗷叫着追击上去。 就在这一刻,李来亨的衣袂已然伸入了火焰中,却有一只手从身后牢牢拽住了他。 “且慢”,秦良玉沉声说,“让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方孝孺,这个人我真的很讨厌。 蔡东藩对他的评价相当精准:方孝孺一迂儒耳,观其为建文立谋,无一可用,亦无一成功。 他自己有问题也就罢了,他还平等地创死每一个人。方孝孺名言:治如苻坚,才如武氏,不可继统矣!刘宋不是正统!秦不是!隋也不是! 阿武:??? 裕总:??? 文玉:??? 杨坚:??? 以后定要写一写让孔子穿过来,给这些腐儒送几个最爱的大嘴巴子。 那么问题来了,还有哪些人也类似方孝孺,需要挨大嘴巴子的? 10 第10章 ◎惊,天幕逼我刺杀皇帝?!◎ 李来亨正打算投火自焚,被秦良玉这么猛地一拽,第一反应还以为鞑子追上来了。 当即不假思索,回身挥刀斩下,一边冷声怒斥道:“尔等为虏做伥,屈膝为奴,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先人!” 秦良玉身影利落,就势一挡,架住了落下的刀锋:“是我,我是秦良玉,来带你一起杀出去!” 李来亨听出有异,愕然抬头,一滴灼烫的鲜血顺着长睫滑落,慢慢坠入眸中,半晌才终于艰难聚焦了视线:“……忠贞侯?” 这一声,是不可置信,亦是百感填膺,悲欣交集。 秦良玉听得这一声,没由来心头一酸。 他看上去如此年轻,也就和自家孩子张凤仪一般大。 倘若浑河畔,她没能及时赶到的话……张凤仪现在大概也已经力竭战死,埋骨成灰了。 此刻十万火急,丝毫容不得多耽搁,秦良玉扔了一竿白杆长枪过去,扬声说:“还能战吗?能的话就站起身,跟我走!” 白杆兵乃是山地之王,最擅长的就是在陡峭崖壁、深邃密林之间作战。 她作为领袖,自然更加深谙此道,纵然绝域险峰,依旧从容至极、如履平地。 虽说自己只一人在此,于大局无补。 但李来亨也只剩一个人,要带他突围,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之前李来亨一直没在评论区回复消息,让秦良玉和观众们都错误地预估了形势,还以为茅麓山是和睢阳一样的情况,意图死守,故而携带了许多的辎重粮草军械前来。 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再带走。 她上山途中,已经将它们彻底丢弃,东一茬西一茬抛得到处都是。 鞑子兵因此被吸引,一窝蜂涌过去疯抢,反倒是为这边减轻了许多压力。 她语气严肃,李来亨下意识接过长枪,往前走了两步,忽而顿住身形,轻声道:“谢谢,但不必了。” “什么?” 秦良玉挽了个枪花,刷刷砍翻了最先冲上来的三名士兵,衣袖一掠,翩若惊鸿地落地,无比惊讶地转头看他:“说的什么憨话,先杀出去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来亨伤得太重,满衣铁甲俱成血色,唯有一双明眸露在外面,清湛得惊人,倒映着漫天火光。 即便已经摇摇欲坠,他手中还在机械地挥动长枪杀敌,一刻不休。 像他这样的战士,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便不会认输倒下。 可他的语气却满是悲伤:“出去?外面已经尽是鞑子的天下了,我又能去往何处?” 秦良玉一怔。 外面的火光仍在摧烧,炮火仍在呼啸,李来亨神色苍凉地笑了笑,又道:“茅麓山,正是我为自己选择的葬地,是天下九州最后一块干干净净,未染胡尘的汉土。” 他的年纪还很小,却生在这乱世,亦长在这乱世,记忆中,尽是社稷飘摇、家国沦丧的无尽烽火。 李自成罹难九宫山时,只有三十九岁。 李来亨当时还是一个伏在爷爷膝上玩耍的幼童,被大顺军的忠心将士拼死送了出去。 后来,义父李过、舅爷高一功带着他转战四方,却先后战死。 李来亨奋战出重围,来到茅麓山开辟根据地,聚众十万,屯田自给。 他也曾见过当年抗清的辉煌盛景。 形势最明朗的时候,李定国光复西南桂湘,连诛满清两王,郑成功坐镇东南海域,舳舻千里,战旗蔽日,大举北伐至南京城外。 李来亨也带着夔东十三家配合他们出击,一路势如破竹,逼近重庆。 三军齐出,收复半壁江山已然在望。 然而,那样的璀璨,已是最后的昙花一现。 随着李定国被叛徒孙可望降清出卖,机密尽泄,局势孤危,不得已转战千里,血战磨盘山,直至在忧患中病死,死前留下遗言:“宁死荒外,勿降也!” 郑成功先遇飓风毁船,水师折损惨重,后因清兵援军尽数集合,势单力孤,鏖战之后兵败退回厦门。后来,为了开辟新的海外抗清根据地,转向台湾岛,数月后亦病逝。 李来亨在重庆城外,被己方战友谭诣反水背刺,为封侯的高官厚禄而投降清廷,最终一败涂地,大好局势尽皆毁于一旦。 英杰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了。 这,并不是一夕之间慷慨就义的过程。 而是在漫长的二十年南明岁月中,曾有过无数次的挣扎、无数次的抗争,无数次的风刀霜剑、腥风血雨,险死生还,却还摇晃着爬起,继续提刀杀向前路。 无数次希望升起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最终碎裂,只留下无尽的惨痛。 如此,叫人怎能不恨?叫人意怎能平? 李来亨虽然年纪最小,却是所有抗清将领中活到最后的人,亲眼见证了所有抗清盛举的兴起和毁灭。 第20章 见它星星之火勃然生发,见它燎原之势遍插军旗,见它剑势如虹气吞万里,见它轰然倾塌满地残红。 所有人都逝去了。 而他,成了那个废墟之上,对着最后一缕残余的风中劫火、灰后余烬,失声恸哭,还想着再将余灰捞起,重新补天裂的人。 这样的日子,李来亨过了整整两年。 在郑成功和李定国相继去世后,他明知自己孤立无援,已陷入绝境,不会再有人来救自己,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却还想要试一试。 他反攻过、突围过,也曾重创过清军,取得过几场胜利。 但一切的一切,其实在兵败重庆城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这两年,他便如同一艘缓慢滑入深海的孤舟,看着自己不住下沉,所有的尝试都终究成空,炽热的心火也终于一点一点被冷雨熄灭。 如今,便是最后的时刻。 冲天的火焰中,李来亨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地响起,仿佛沉重的钟声,一声声敲打在心上。 “忠贞侯,您知道吗——李晋王去世之后,有人为他写悼词:说「一身转战千里路,只手曾擎半壁天」,「华夏魂随大王去,怒江水共彩云飞」,又说,「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 多少年了,五丈原的明灯还在风前明灭,朱仙镇外的汴梁城郭已然在望。 他手中的枪尖垂落,站在风里轻轻地说:“二位先贤没能实现夙愿,光复河山,而我辈亦然。” “我们难道是不想吗?是已然无力回天。” 三百年汉家帝国的覆灭,华夏天倾,仅此一身如何能挽? 都说「只手曾擎半壁天」,可是天数已定,战友皆亡,又岂是他一人能够独自擎木而支? 秦良玉默然无言。 她和李来亨站在赤红的烈焰边缘,苍茫间一对望,读到了这少年眸中的沉痛悲伤,哀莫大于心死,求死之心一片坚决。 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说服对方离去,却更觉得万念俱灰。 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来到后世,却要她亲眼目送最后一个大明人的灭亡,看着来日胡虏肆虐、神州沦丧,这是何等的天意弄人。 可是,眼下的局势,确实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撼动的。 就算整支白杆兵部队在此也一样。 李来亨长枪支地,神色肃然,蓦然向她深深行了一礼:“此间危险,秦将军,你快离开吧,祝君来日武运昌隆,所向披靡,早日将建奴犁庭扫穴,消灭干净。” 秦良玉灵光一闪,涌现出一个念头:“你跟我一块回天启年,白杆兵正在辽东与努尔哈赤鏖兵,等修养好,就带你去前线杀贼!” 李来亨也是眼前一亮,但思忖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秦将军,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相信你既然已经来了后世一遭,知道了一切发展,则破敌之事,你一人足矣。” 而且,他没有说的是—— 天启年间,民生极为混乱,距离闯王起义爆发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李来亨并不是大明的纯臣。 这一时期的众多抗清领袖,其实都不是。 李定国曾为流寇,郑成功海盗出身,柳如是秦淮闺门,阎应元平民百姓,张名振早年甚至是亡命天涯的江湖游侠。 余下形形色色、三教九流,更是不胜枚举。 他们的立场是天下汉人,并非大明政权。 作为农民起义军首领,李来亨会在面对异族鞑虏之时,联合大明,兵锋一致对外,却绝无可能去给明朝效力,镇压起义抗争的平民百姓。 否则,他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见爷爷李自成,与数十万阵亡的闯军将士? “可是——” 秦良玉听到此处,眉头深锁,实在不知还能怎么救李来亨。 李来亨倒是微微一笑,坦然道:“如若人死后真的泉下有知,来日忠贞侯大破胡虏之时,还请焚纸一封告知,已足慰我平生心血。” 见他心意已决,秦良玉的眸中浮现出一缕叹息之意:“我尊重你的选择.......” 话到半截,忽见评论区有一条消息飘出来,一下子蹦到眼前: 【宋武帝刘裕:二位何以纠结走不走,秦将军莫要忘了,你只是许愿人,李来亨才是揭榜人,本次许愿已经完成,可以进行奖励结算。】 【宋武帝刘裕:建议速速领奖,奖品中或许有能派上用场之物。】 秦良玉:!!! 万朝观众:!!! 惊呆了我的宋祖陛下,你为什么思路总能这么清奇,但真的好有道理啊!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秦良玉转眸看向李来亨:“试试?” 李来亨深吸一口气,倘若事情还有转机,谁又愿意就这样赴死呢。 他决然道:“那便试试!” 很快,许愿墙传来了提示音:“恭喜揭榜人李来亨完成愿望!” “现在开始观众打分环节,请在十分钟内提交您对揭榜人李来亨、许愿人秦良玉的评分,过时不候。” 万朝观众很快忙碌起来,这一次,众人因为急切等待着下文,反应都很快,飞速完成了打分。 几乎九成以上的观众都打了高分。 秦良玉的这个愿望本身非常简单,只是寻找张凤仪,已然圆满完成,本应得到高分。 再加上众人都期盼着能把李来亨救回来,最好再将鞑子的嚣张气焰狠狠打击一番,故而,也给他们加了不少感情分。 十分钟后,评分结果新鲜出炉:“李来亨得分【9.5/10】,秦良玉得分【9.5/10】,现在发放奖励——” “屏蔽贴纸一块:可以屏蔽某一势力所在位面的天幕一小时。” 这个倒是很实用。 虽说完成愿望期间,除许愿人、揭榜人双方以外,该位面所有人都看不见天幕。 但现在许愿已经结束了,自然需要屏蔽贴纸的帮助。 “便携包裹一个:最大能装下一座茅麓山,将其无限缩小,随身携带。” “传送门一个:一个时辰之内不限使用次数,可以瞬息抵达世界范围内的任何地方。” 秦良玉:“……” 李来亨:“……” 我们要这传送门有何用,难道是直接进入皇宫刺杀鞑子皇帝? 【作者有话说】 本章李来亨提到的,一些后人悼念李晋王的诗: 国破何堪独采薇,欲凭只手挽余晖。 镇南泪眼千城破,征北雄心百事违。 华夏魂随大王去,怒江水共彩云飞。 黄泉料想多魑魅,藤甲挥戈不得归。 读残明遗事漫记 胡风南渡尽草偃,大义捐嫌王出滇。 一身转战千里路,只手曾擎半壁天。 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 板荡膻腥忠贞显,江山代代颂英贤。 凛凛孤忠志独坚,手持一木欲撑天。 磨盘战地人犹识,磷火常同日色鲜。 老草坡前草树香,磨盘诸将墓堂堂。 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李晋王! 11 第11章 ◎朱棣:今日带秦良玉洗劫皇宫!◎ 随着奖励发放,秦良玉获得了一个便携包裹。 这个包裹作为奖励带回去,可以成为军械粮草的运输神器,从此在外作战,再也不用担心后勤补给不济的问题。 甚至还可藏入一支大军,进行突袭,堪称神器。 但在此刻,秦良玉却想不到能拿它来做什么。 总不能把茅麓山装进包裹里,然后通过传送门送走吧? 更糟糕的是,传送门一到手,立即就开始了一个时辰倒计时,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二人首先排除了刺杀皇帝这个选项。 按照眼下局势,抗清势力已经基本全灭,鞑子朝廷对他们形成了压倒性优势。 即使刺杀皇帝也不顶用,很快满清又能推举出一个新的帝位候选人,根本无济于事。 秦良玉倒也考虑过,要不要将这一国皇室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然而,皇室姻亲相连,支脉相托,关系众多,他们这边缺乏人手,而且传送门只有一个时辰,真的来不及杀。 那就只能走另外一条路了。 找一个地方,新建抗清根据地,积蓄实力,飞速发展,来日等时机合适再打回来收复河山,恢复汉家天下。 只是,到底要前往什么地方,却很难选择。 首先,要不受鞑子打扰,能够安安静静发展;其次,要物产丰富,不仅粮食能够自给自足,而且还得有矿产资源能够支持武器生产;最后,这个地方不能与世隔绝,必须保持着信息畅通。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地方? 秦良玉陷入了沉思。 “陆地上没有,那海外呢”,李来亨却灵光一闪,扬眉道,“去台湾郑家,让郑经派兵带我们出海!” 第21章 “从前延平王在世时,听闻菲律宾吕宋岛有屠杀汉人之事,曾想出兵征伐,兵马船只皆已齐备,却不幸忽然逝世,我们大可以前往吕宋,完成他的遗愿!” 延平王就是郑成功的封号,他逝世之后,世子郑经留在台湾岛驻守。 什么「菲律宾吕宋」云云,秦良玉作为陆战将领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她错愕道:“出海?那不是成另一个宋末的崖山了?” “这怎么能一样”,李来亨摆手道,“崖山距离新会陆地不过一水之隔,敌军水师朝发夕至,随时可以形成绝杀,而吕宋离陆地甚远,能为我们争取足够的发展时间。” 如此说来,倒也有理。 秦良玉思索着追问他:“这吕宋岛究竟在何处,该如何安全前往?” 李来亨坦然道:“不知。” 秦良玉眉心跳了跳:“你可知道,吕宋岛上有何势力分布,占领是否棘手?” 李来亨摇摇头:“不知。” 秦良玉的语气微转咬牙切齿,继续问道:“吕宋岛与外界连通是否方便,有无和其他地区政权的往来?” 李来亨依旧无比诚恳地告诉她:“不知。” 秦良玉一手扶住额头,仿佛要昏过去了,但还是坚持着问完了最后一问:“吕宋岛资源如何,体量多大,能支撑多少人前往发展?” 李来亨还是说:“不知。” 但他随即飞快地补充道:“关于这些问题,延平王应该都在郑家留了手信。” “延平王以海商起家,富甲东南,麾下有五大商行与对远东和东南亚各国贸易。陆上被清廷的迁海令阻断,无粮可收,他仅凭与海外邦国的贸易就能供养二十万军队,水师的武器更是极其先进,坚船利炮比比皆是,之前还把红毛鬼从台湾赶出去了。” 秦良玉点点头,肃然起敬。 白杆兵是一支自给自足的半独立武装,养兵供给全部由她一手筹谋,为此费尽心思。 正因为亲历过其中艰难。 所以她知道,郑成功仅凭海外贸易,就能养兵二十万,以一隅之地抗清,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李来亨又道:“他之前写信告知于我,台湾只是中转地,吕宋岛才是他选定的抗清基地。” “他这样的人,必然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定然万事齐备,一切*就绪,对吕宋岛的情况了解得十分透彻,亦做好了行军规划。” “所以,吕宋岛确实可行。” 话说到这份上,秦良玉算是看出来了。 李来亨本人对海外究竟什么情况,其实一无所知,最多在和郑成功的通信中听对方提起几句。 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与其说胸有成竹,倒不如说对郑成功过于信任,倾尽所有赌一把郑成功的生前决策是正确的。 这种信任,简直多到近乎于盲目。 秦良玉叹息道:“你一个骑兵名将,居然舍己之长,选择出海……” “我就是在最后一搏”,李来亨面色一肃,无比果决地说,“我信延平王。” 秦良玉对此无法苟同。 郑成功如果真这么运筹帷幄、料事如神,怎么还兵败南京城下了? 但眼下也别无他法,只得点头应下:“行吧,那就去郑家看看。” …… 秦良玉将屏蔽贴纸粘贴在天幕上,不让清廷看到他们的动向,一边朗声说道:“先前往满清国库。” 李来亨睁大眼睛:“为何要前往满清国库?” 秦良玉感叹了一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往海外发展难道不需要花钱吗,富国强兵处处都是无底洞。我们既然有便携包裹,当然要把鞑子的国库、私人宝库、还有武器库一并搬空,一个子都不留。” 主打一个—— 拿来拿来,通通拿来! 李来亨:“......” 观众们:“……” 不愧是忠贞侯,狠还是你狠啊! 李来亨恍然大悟,甚至熟练地来了套举一反三:“光有钱财不太够吧,咱们要不要抢些人才走?” “自然是要的”,秦良玉见孺子可教,颇为欣慰地点点头,“如果碰见稀缺的军工类、民生类技术人才,即便是已经剃发为奴、腆颜事虏的那些,甚至是满人,咱们也不能嫌弃他。” 李来亨一愣,不由虚心请教道:“瞧您说的,怎么连鞑子都要呢?” “能用就行”,秦良玉一摊手,语气轻松地说,“介时去了海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周围全是我们自己人,不怕这些鞑子不听话。” 李来亨默默竖起大拇指。 自己的境界还是低了些,要学的还有很多。 二人正准备出发,忽见评论区跳出一条消息: 【永乐大帝朱棣:来而不往非礼也,卿二人拜访一国皇宫重地,岂能空手前去,且带上这茅麓山作为贺礼。】 秦良玉:“……” 李来亨:“……” 厉害了我的太宗皇帝! 已经可以想象到山从天降,将鞑子砸得人仰马翻,头破血流的模样了! 转瞬,秦良玉迟疑道:“这主意好是好,可如今山上长眠了无数战死同袍的尸骨,难免打扰到他们的身后安宁。” “怎么会呢”,李来亨扬眉说,“大家能共同见证杀贼破敌的盛景,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感到打扰。” 茅麓山体型庞大,秦良玉可不想一波投放下去,把整个紫禁城都砸烂了。 鞑子虽然有罪,鞑子的钱又没有罪。 他们还要在皇宫里到处洗劫搜刮,怎么能一下全破坏掉? 故而,她利用包裹自带的能力,将茅麓山分割为几十个不同板块,而后,闯入了紫禁城的大清国库。 一通风卷残云,扫荡过去,直接就是寸草不生。 所有东西都被一道流光卷起,全部结结实实地进了便携包裹。 秦良玉一挥衣袖,正准备丢下一块茅麓山,把国库砸掉,却忽然顿住脚步,目光往地上一扫。 这一扫,她的眼珠顿时就粘在富丽堂皇、洒满金粉的地砖上不动了。 “这地砖也能拿走吧,金粉以后刮下来也能卖钱,还有这墙壁,这栋梁,这雕窗……” 反正便携包裹使用起来十分方便,只需念头一动,东西就会自动进来,何不全部打包带走呢! 我的我的,全都是我的! 李来亨:“……” 观众们:“……” 什么叫掘地三尺,毛都不剩一根,形容的就是秦良玉进清宫! 天幕前的朱棣更是心情复杂。 紫禁城就是在他手中建造起来的,凝结近二十年心血。 现在,却被秦良玉一通狂拆,宫殿全都被薅到吐噜皮,变成了露天建筑,下场雨就能当澡堂,真叫一个惨不忍睹。 可是,一想到拆的是鞑子皇帝的宫殿…… 好爽啊,真的好爽。 朱棣在评论区飞快地输入文字,为秦良玉提供远程指点:“你这个路线耗费时间过长,不足以搬完所有宝物。” “你先往左走,进入雍肃殿,此地所有藏书全部都要搬走,然后是南薰殿的帝王珍宝……” 顷刻之间,便给出了一份极其详细的操作指南。 保证将所有宝物一波带走,而且不走回头路。 秦良玉一愣。 这叫什么,太宗皇帝带我洗劫皇宫? 观众默默竖起大拇指,朱棣牛的嘞,格局一下就打开了! 秦良玉到处搜刮,一根针都没给清宫留下。 金粉全部刮完之后,地面都锃亮得能反光了,许多珍贵的字画也被从墙壁上揭下来,通通收入囊中。 接下来,对皇帝私库和武器库也是如法炮制,所过之处,全部一锅端。 除了带走东西,她还打包了一群制造军工的匠人一起进包裹。 其中有一名特别的俘虏,那就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科学家、传教士汤若望。 秦良玉觉得他有助于未来进一步了解海外情况和发展科技,也将他给抓走了。 “神圣罗马帝国?” 她回忆着之前评论区的讨论,“好像是此前路易十四说的选帝侯国家,看来,是一个往海外发展的良机。” 每到一个地方抢完,都有侍卫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 秦良玉趁机丢下一块茅麓山,咣当,地动山摇,尘土飞溅,血流成河。 而她挥一挥衣袖离去,神色轻松,毫无波澜,只留原地一片狼藉。 不多时,整个紫禁城已是混乱一片。 地面到处是巨大的坑洞与裂缝,原先的华丽宫阙早已荡然无存,呼号响彻,此起彼伏,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遭遇了天谴吗? 最后一块山体被抛在乾清宫,估计此间的主人也已经凉透了。 秦良玉准备前往下一站,在传送过程中,她一步三回头,颇为恋恋不舍地说: 第22章 “感觉砸太早了,那殿顶上的金箔我还没撕,还有某些窗户上的金粉也没剥,许多殿宇的壁画也都没来得及拆呢……” 李来亨嘴角微微抽搐,真心诚意地说:“秦将军,可以了可以了,鞑子朝廷真的一个铜板都挤不出来了。” 天幕前,戚金沉默许久,蓦然一把抬手捂住脸:“之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将军还有这一面。” 这洗劫的干净程度,比流寇还流寇啊。 没看见人家李来亨都惊呆了吗。 张凤仪语气微弱地找了个理由:“咱们白杆兵是地方武装,自负盈亏,阿娘想方设法多赚点钱也是应该的吧......也就多了亿点点......” 二人对视一眼,均感心酸。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平日养兵是不是太过奢侈,让秦良玉费心了,怎么能这么抠呢,好心疼! …… 下一站,本要立即前往海外郑家,半路上,李来亨却又想起一人。 “苍水先生大概还活着”,他猛地一击掌,“我们应该带他一起走。” 张煌言是郑成功从前的部属,一个文武双全的天才,北伐时曾独领一军,先锋直行,短短月余收复四府三州二十四县,战绩十分惊人。 他听闻郑成功的死讯,深感抗清无望,于是解散部众,隐居荒岛,被清廷时刻通缉。 此前,李来亨长居茅麓山,音讯并不畅通,并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刻,张煌言已经因为被叛徒出卖抓了起来,即将处死。 秦良玉欣然同意。 二人跨过传送门,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舟山荒岛,而是一间阴暗逼仄,四尺见方的囚室。 室内光线黑沉沉的,极度昏暗。 有一道人影身披镣铐与重重枷锁,被禁锢在最深处。 他看起来极度苍白消瘦,倦怠地阖着眼,衣上氤氲着斑驳血痕不时滴落,纤细垂落的腕底一片伤痕累累。 但即便在这样的强压之下,他的背脊依旧挺拔如山岳,仿佛在天幕将倾时屹立不倒,毅然决然背负起了一整个河川社稷的重量。 国士无双。 秦良玉的心头忽然浮现出这四个字。 张煌言被关押已有二十余日,来劝降者一波接一波,络绎不绝,都被他严辞拒绝。 但清廷还是没有放弃,派来了各种故旧,轮番上阵。 这是一件颇为有利可图的事,张煌言影响力之大,名震江南。 只要他一降,天下人的反抗之心就再也无法重燃,因为他们当中最顽强不屈的那个人,已经低头了。 此情此景,与当年元廷逼降文天祥的景象,何其相似。 这里是杭州钱塘府,虽然不是张煌言的出生地,却是他成长和起兵的地方,也即将成为埋骨之地。 室内虽一片晦暗,不见天日,他却知道,窗外就是西湖。 湖边山光水色,烟波浩渺,埋葬着两位他所敬仰的人。 于是,张煌言戴着镣铐,挥笔在壁上写诗,字迹淋漓,飞溅着斑斑血痕。 他写道:“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又这般落笔:“高坟武穆连忠肃,添得新祠一座无?” 岳王庙和于谦祠的旁边,数百载岁月之后,他也在此间长眠。 史书会为他的一生做出怎样的评价?他会像二位先贤一样流芳千秋吗?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张煌言来说,他已经战至生命的最后一息,死而后已,何须再顾忌后世声名。 万朝观众:“……” 于谦和岳飞的现状我们不清楚,但你这新坟怕是添不上了,一段全新的征途已经在你面前展开。 李来亨走过去,压低声音道:“苍水先生,是我!” 张煌言抬眸看去,明亮的天光在眸底翻作凌厉寒芒,待看到他,沉静的神色顿时一变,“这里危险,还不快走!” “我来接先生出海”,李来亨上前一步,想斩去他的锁链,尝试了几次却不得其法。 “我看看”,秦良玉拿出便携包裹,招呼道,“张煌言的锁链速速进来!” 一道璀璨的华光飞过,张煌言身子一轻,枷锁尽去,面色惊异地站在原地。 “先生,是这样的”,李来亨赶忙伸手扶住他,解释道,“天幕直播暂时被我们屏蔽了,现在准备出海去吕宋……” 他三言两语,简短说清了事情的经过。 “竟有此事,未料上天开眼”,张煌言本以为河山沦丧已成定局,未料事情还有转机,闻言也觉振奋,斗志满满。 他全家都死在了乱兵之中,如今惟胜孑然一身,无牵无念,唯有向前路不断进发。 他道:“我倒是知道有一名战友还活着,河东君。” 河东君柳如是,曾嫁给钱谦益,那位以“水太凉”、“头皮痒”而知名的著名降官,投降满清老利索了。 但夫妻二人的作风却是截然不同,以致长期分居,形同决裂。 柳如是对鞑子极其厌憎,一直在资助联络抗清义军,并利用苏州等地的郑氏商行传递消息,为东南水师四方奔走。 因此深受景仰,被称作「女侠名姝」。 张煌言、郑成功都多次蒙她帮助,关系十分密切。 队伍越来越充实了,这是好事,秦良玉点点头:“走吧,我们去接柳女侠。” 【作者有话说】 关于柳如是,我觉得吧,她因为诗文书画的名气太大,导致大家只知道她是才女,谋略方面一直被低估了,可谓一桩憾事。 (类似的,其实很多知名的文人都有军事方面的才能,比如杜牧就精通兵法,萧纲甚至还年少掌兵,拓地千里,然而在后人的印象中,似乎就变成了纯粹的书生)。 好在,陈寅恪先生晚年写了一本《柳如是别传》,洋洋洒洒百万字,非常考据地从诗文中还原了柳如是的一生智计谋划————她真的,超!厉!害! * 张苍水,仿佛一款明末白月光(。) 之前看完了他的《冰槎集》、《奇零草》,还有年谱,叹息不已,就觉得先生怎么这么才气横溢,又这么命途凄惨呢。 分享他的几首绝命词,真的每看一次,都觉得很震撼,掩卷叹息泪流(严格来说,是被捕后所写,不是真正临刑前所写。他被清廷抓捕之后,大江南北的人都赶过来想见一面,要他留一些诗词,史称“士民欲得睹公面为幸,赂守者络绎不绝,求翰墨者积几案如山“) 甲辰八月辞故里 义帜纵横二十年,岂知闰位在于阗。 桐江空系严光钓,震泽难回范蠡船。 生比鸿毛犹负国,死留碧血欲支天。(后来西湖张苍水祠堂的匾额就取了这四个字,叫做「碧血支天」) 忠贞自是孤臣事,敢望千秋春史传。 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 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惭将赤手分三席,敢为丹心借一枝。 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 忆西湖 梦里相逢西子湖,谁知梦醒却模糊。 高坟武穆连忠肃,添得新祠一座无。 放歌(狱中题壁之作,我愿称之为绝唱) 吁嗟乎! 沧海扬尘兮日月盲,神州陆沉兮陵谷崩! 吁嗟乎!沧海扬尘兮日月盲,神州陆沉兮陵谷崩。 藐孤军之屹立兮,呼癸呼庚。 余悯此孑遗兮,遂息机而寝兵。 方壶圆峤兮,聊驾税以薶名。 神龙鱼腹兮,罹此豫且之罾。 余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 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 维彼文山兮,亦羁絏于燕京, 黄冠故乡兮,非余心之所馨。 欲慷慨而自裁兮,既束缚而严更, 学谢公以绝粒兮,奈群喙之相并。 等鸿毛于一掷兮,何难谈笑而委形, 忆唐臣之啮齿兮,视鼎镬其犹冰。 念先人之践土兮,愧忠孝之无成。 翳嗣子于牢笼兮,痛宗祀之云倾。 已矣夫!荀琼谢玉兮,亦有时而凋零。 余之浩气兮,化为风霆; 余之精魂兮,变为日星。 尚足留纲常于万祀兮,垂节义于千龄。 夫何分孰为国祚兮,孰为家声。 歌以言志兮,肯浮慕兮箕子之贞? 若以拟乎正气兮,或无愧乎先生。 12 第12章 ◎败家二世祖大赏,堡宗喜提第三!◎ 苏州,我闻堂。 柳如是长发披散,面容平静地坐于窗前,一笔一画,写着自己的遗书。 凄凉昏黄的月影在天边浮沉,一抹冷凝的光辉洒落在纸上,将那些字迹照得历历分明。 因为国土已经沦陷,她不愿埋骨于敌人的土地,所以她写道: 死后将我悬棺入殓,于墓穴中,悬空挂铁索,再将棺木系于其上,切不可土葬。 第23章 当年南京城破,钱谦益带头降清,她力劝对方抗争殉国而不得,自己打算投水自尽,又被钱谦益死死拖了回来。 而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便一片冰霜。 钱谦益入清后郁郁不得志,曾萌生死志,柳如是回以一声冷笑:“当初亡国时不死,今已迟矣!” 她与钱谦益分居,来到苏州,变卖家产为抗清之事奔走。 一方面资助义士起兵,包括松江海上义兵营等十余处,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进行消息传递。 因为抗清势力大多都是各处百姓义民自发而为之,故而东一处西一处各自为战,音讯不同,形如散沙,极易被满清各自击破。 此时,柳如是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她利用郑成功在苏州开设的商铺,长期为各处抗清势力联络传讯,充当中间人。 三入长江战役,就是由她主要居中斡旋策划。 一面给滇南的李定国传讯,一面联络郑成功、张煌言起兵,登金山而次崇明,筹措谋划,费尽心思。 并前往南京宴请云间诸子,接应北伐大军。 柳如是对于光复河山怀抱着极大的希望,二十年岁月几乎都扑在了这一件事上,当一切都破灭之后,已然万念俱灰。 如今,女儿已经成家,她终于再无牵挂,可以清清白白拂袖而去,同这人间永诀。 柳如是在遗书上落下最后一笔,轻轻合拢。 她最后望了一眼天边那弯渺茫高远的月色,无声笑了笑,慢慢站到凳子上,将白绫绕上自己的颈间。 神智在逐渐消退,今生今世的一幕幕都如电光火石般,飞速在眼前掠过…… 年少时,她和陈子龙一同居住于松江南楼,后来遭逢家国巨变,南下投奔隆武帝抗清。 陈子龙起兵遭人出卖,被清兵俘获,投水自尽,隆武帝在汀洲身亡,而她则开始了漫长的二十年奔波。 这一路,遇见许多的故人、故友、与同袍,却都一一逝去。 魏耕,文武双全的侠士,得她资助,为多方抗清势力奔走传讯,在前不久事发,遭到凌迟。 林古度,终身佩戴着一枚万历钱的遗民诗人,双目已眇,曾长期充当她在南京城的眼线,作为起兵内应。 还有郑成功,也算是她的半个弟子,一生何其短暂又何其悲苦,纵有惊世之才,终于败给了莫测的命运。 许多的影像从脑海中掠过,最后出现了张煌言。 不但出现了,还出现得很久、很清晰,一动不动,仿佛本人就站在面前,甚至还十分活泼地动了动。 柳如是:??? 咋滴,你这还自带特效的?! “河东君,使不得啊!” 张煌言刚走出传送门就看到好友上吊,魂都被吓飞了,慌忙奔过去把她放下来,“快醒醒!” 柳如是半天没缓过神,浑浑噩噩地转头看着他,目光逐渐聚焦,却是无比茫然道:“此地可是九泉?苍水,难道你也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都好好活着呢”,张煌言又心酸又好笑,将她扶到一边坐下,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就简单说说……” 听他讲了一通,柳如是恍然间明白过来:“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郑家,然后是吕宋岛?” “正是”,李来亨可算是找到插话的机会了,“有河东君在,此去郑家定然畅通无阻。” 郑成功从前是钱谦益的学生,后来因为降清之事决裂,但和柳如是的关系一直很密切。 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志同道合,情义深厚。 加上柳如是长年担任情报联络人,郑氏军团的主要将领都与她相熟,郑经也是事以长辈之礼,不敢不敬。 当然,郑经的长辈有点多。 张煌言也是他爹生前让他认真礼敬的长辈,必须以「世伯」称之。 家庭地位体现得明明白白→_→ 此刻,柳如是想起郑经干的那些荒唐事,不由双眉蹙起:“这孩子如此不像话,回头得好好教育一番。” 秦良玉奇道:“我听多了他父亲延平王的光辉事迹,还以为郑经也是个少年英雄,他到底有多不像话?” 柳如是冷笑一声。 张煌言叹息不已。 唯有李来亨眨了眨眼,诚实地说道:“比如道德败坏,气死亲爹?比如智勇全无,擅长逃跑?比如引兵内讧,削弱实力?再比如打仗总输,短短两年就弄丢了金门、厦门、铜山等十余座城池和岛屿?” 秦良玉:“……” 观众们:“……” 那是得好好教育一下了哈。 郑成功上辈子犯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世子,还不如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赶紧挥剑清理门户。 她沉吟说:“既然这郑经作风如此荒唐,我担心大家前往吕宋之际,他那边发生什么事,致使后方不稳。” “这倒不必担心”,李来亨沉思说,“郑经虽然缺点无数,但也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擅长吃亲爹留下的老本。” 此话真是稀奇无比,秦良玉一愣,发出了诛心的拷问:“世上难道还有不擅长吃老本的二代?” “海了去”,李来亨一挥手。 他虽然是流寇出身,老父亲李过早年却从不放松他的学业,一直压着他读书,别的记不住,历史八卦倒是记了一箩筐。 “比如什么——胡亥、杨广、萧昭业、陈顼、宇文赟,刘义隆、朱祁镇之类的。” 秦良玉:“……” 观众们:“……” 历史漫漫数千年,要找出一个比这些人更荒唐的败家子,怕也不容易。 胡亥、杨广,典型的非人类,二世而亡,就算加上惨兮兮的子婴、杨侑/杨侗也才三世。 萧昭业,数个月败光国库的奇才。 要知道,他从爷爷齐武帝手中接过的可不是什么烂摊子,而是实打实的南朝治世,永明之治啊。 陈顼,哥哥陈文帝陈蒨南征北伐、威震四方,一统江南,他倒好,大败又割地赔款,几乎全部还了回去。 宇文赟,周武帝的好大儿,登基之后沉湎酒色,残杀忠良,一年即殒命,几乎亲手将江山送给了杨坚。 刘义隆,这位更是重量级中的重量级。 亲爹刘裕从微末中崛起,吃了多少苦,打了多少仗才终于收复长安,终见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的曙光。 到他这里,笑死,没有他输不了的战役,突出一个花式给敌方送人头。 北伐三战三输,直接给江淮输成了无人区,被拓跋焘一通侮辱性地飞龙骑脸,饮马长江。 更是搞出了残杀忠良满门的操作,来了个数十倍的「莫须有」,北府宿将被他一通屠杀殆尽。 至于本朝堡皇帝……那真是不提也罢。 “哦,险些忘了,二代里面还有慕容宝、慕容熙”,李来亨抚掌道,“古今君王论丧心病狂,舍他兄弟二人其谁。” 秦良玉:“……” 观众们:“……” 果然,慕容家的人是评论区的消耗品,每天必定要塌房一位。 今天甚至一下塌了俩! 参合陂战神慕容宝,数十万大军输给拓跋珪的两万,投降之后,全部被坑杀。 堡皇帝见了他,都要称一声「前辈」。 冰恋王者慕容熙,癖好之清奇,品味之独特,即便放在类人生物中,都是极其跌破下限的那一个。 为讨皇后欢心,更不惜大兴土木,出猎千里,五千多名士卒因此被冻死沟渠。 就连外出打仗时,都为了让皇后凤驾先进城而命令全军退后,延误战机,导致大败,损兵折将无数。 天幕前的老父亲慕容垂:??? 飞来横祸.jpg 他看看自己的太子慕容宝,再看看自己的幼子慕容熙,终于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朕与你们两个孽障究竟何仇何怨,非要托生我家,坏我大燕江山?” 就特么离奇。 自己堂堂鲜卑战神,纵横捭阖,平生除了在临漳输给刘裕,没败过任何一场,到底怎么生出这两个丧病玩意的。 莫非真是当年背刺苻坚的报应? 可是,姚苌贼子行事比他更阴毒十倍,怎么就能有姚兴那样的好儿子呢。 哦,他一下想起来了,姚兴从前给苻坚的太子当过伴读,一同在东宫受教于王猛。 慕容垂:“……” 踏马的,怎么又是王猛。 此贼欺我太甚,骗我金刀,杀我嗣子,毁我宗庙,和前天刚揭露出来的拓跋珪小贼一样可恨! 啥也别说了,毁灭吧! 对此,万朝观众也是无比热心地安慰慕容垂。 虽然你昨天刚塌过,今天又塌了,但塌房这种事塌多了也就习惯了。 想开点吧,没准明天还是你呢。 慕容家本来就是奇葩聚居地,慕容垂更是个中翘楚,一人的八卦就可养活万朝那么多嗷嗷待哺的观众。 第24章 此刻,李来亨又道:“我听闻,郑经在台湾的所有政策,全部照搬延平王留下的,一字不改,抚土民,通海商,兴学校,进人才,明律法,所以现在应该发展得还不错。” 秦良玉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传送门只剩四十分钟,他们不再耽搁,即刻出发前往郑家。 …… 海外,郑家。 荷兰红毛鬼自从被郑成功赶走之后,始终贼心不死,试图卷土重来,重新殖.民这片土地。 红毛鬼的内心:我大荷兰正值帝国黄金时代,东印度公司纵横欧洲大陆,在海外有数百个殖民据点,垄断了波罗的海、北海的全部贸易…… 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必须把这笔账讨回来! 恰好此时,清政府也准备趁着郑成功逝世,大举进兵,拔除掉这一个奉明朝为正朔的海外据点。 双方可谓是天雷勾地火,臭气相投,一拍即合。 荷兰统帅博特(balthasarbort)和清朝与清廷达成联盟,荷兰帮忙进攻金门、厦门,而清廷会在战胜后,将台湾移交给荷兰人。 这一战,郑经输了,但没完全输。 他特别擅长跑路,加上郑成功给他留下了当世最一流的火器和坚船利炮。 这些武器都由郑氏集团的军械营生产,有龙熕、连环熕、百子炮、连珠火箭等数十种,曾屡次给荷兰人的“洋枪洋炮”以毁灭性打击。 清荷联军带着共计500余艘战船,一通猛攻,如狂风暴雨般密不透风。 结果回头一清点,居然只俘获了3艘郑军船只,其他全部安然撤离,跟随郑经回到了台湾。 郑经大败之后,意识到自己毫无军事才能,于是转向了经济领域。 他在台湾,一边照搬他爹的那些政策,开荒耕地,大搞文化和民生建设,一边寻思着和海外进行贸易,赚取利润。 巅峰时期的郑氏集团,是一个组织高度精密的海洋商业帝国。 掌控制海权,制霸东南亚,独占了许多贸易路线,垄断了生丝、丝绸、糖等高利润行业,年利润高达3000万两白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倍。 所有路过商船都要交保护费,什么英国、丹麦、葡萄牙、西班牙,统统一视同仁。 诸国每年需上交白银1万两、箭坯10万支、以及用来制作火.药的硫黄1000担,以获取船只往来贸易的资格。 然而,如此声威完全建立在郑成功的武力威慑基础上。 各国商船不交钱挂牌就要挨打,甚至被炮火轰炸沉船,只得乖乖掏钱。 郑经却没这本事,诸国瞧不起他,也不打算再出钱。 更有甚者,比如西班牙,完全是流氓作风。 不仅不交保护费,就连关税都不想掏一毛,还想在港口自由佩戴军械来去。 如今,西班牙使者正趾高气扬地站在郑经的大殿里,背着手,夸夸其谈道: “我西班牙泱泱大国,幅员辽阔,岂是尔等区区小地可以抗衡?此地已近帝国疆域吕宋岛边缘,何不顺应天命,关税开放,允许设教,贸易自由,否则我大军北上之日,汝定要为阴间一鬼!” 太荒谬了,郑经无语。 这昔日的手下败将小嘴叭叭的,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他爹要是还活着,别说攻占吕宋,西班牙已经被赶出马六甲了。 西班牙使臣却觉得他实力弱小,不敢轻易开战,态度愈发张狂,鼻孔都翘到了天上。 言行之间,可谓是将欧洲殖民者的霸权逻辑诠释得明明白白。 郑经已经听得不耐烦,他虽然不想主动找事,但也不怕事,正想叫人把这厮轰出去,回头再给西班牙国主发一份谴责文书。 忽见半空中神光一闪,秦良玉几人从传送门中出现。 “啊哈,发现了一个落单的蛮夷头头!”她转头看见西班牙使臣,欣喜道,“出征祭旗的人有了!” 郑经一怔,下意识地说:“阁下是何人,不可胡来,西班牙在吕宋岛一带有数万兵甲......” “什么”,秦良玉两眼放光,“居然有数万落单的蛮夷!这还等什么,快冲!” 13 第13章 ◎朱厚照:朕要御驾亲征吕宋!◎ 西班牙使者虽然听不懂何为「蛮夷」,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眉头一竖,正要反呛回去,旁边一块板砖已经重重砸下。 趁此人被砸得眼冒金星,秦良玉迅速拿出一捆铁链,三下五除二给他绑了个结实,麻溜堵上嘴,扔在一旁。 这动作,真是无比流畅,宛如行云流水一般。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秦良玉却还不忘再度捡回地上的板砖,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后收入便携包裹:“还好,没坏。” 她就说,应该把清宫的这个雕砖拆了带走,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吧。 “唔,唔——” 西班牙使者奋力挣扎着,眸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你这是在找死! 来日帝国舰队定会席卷而来,将此地撕得粉碎! 秦良玉眉梢一扬,快速抽出佩剑,掠开一道寒芒凛冽,抵住了西班牙使臣的咽喉,充满了警告意味: “老实点,再乱动送你上路,介时直接抛尸海底,你死了也是白死。” 西班牙使者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看出她已经动了杀心,当即不敢再造次。 忽然灵机一动,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摸出一块牌子,乃是一张存款于阿姆斯特丹银行的不记名高额存单。 使者咧嘴一笑,准备以此来讨好秦良玉。 阿姆斯特丹银行承担着信用角色,是如今的欧洲金融中心,几乎所有中西欧国家都在那里拥有大量存款,它的存单,自然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秦良玉虽然不认得荷兰文,但认得上面一串00000的货币数字。 于是赞许地点点头,将存单收起,暂时移开了剑锋:“很好。” 郑经:“……” 观众们:“……” 恕我们直言,你看起来比蛮夷更像强盗! 郑经眉峰微皱,问柳如是:“师祖母,这位女将军是谁,究竟为何而来?” 秦良玉之前使用道具卡,将本位面的天幕直播屏蔽,也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一个时辰。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鞑子攻来,都准备吹响战斗号角,和这群贼子拼了。 柳如是将事情始末简单一叙,又道:“你速速召集兵力,等会我们通过传送门直接前往吕宋。” “可是”,郑经迟疑说,“本方仓促出兵,毫无*准备,又有鞑子水师陈兵在外虎视眈眈……” 倘若出师未捷,又被清军从后方偷了家,后果不堪设想。 秦良玉将西班牙使臣撇开,转头看向郑经。 这位世子(郑经在父亲死后将王号封存,仅以世子自称,未称王)看起来很年轻,眉眼温雅,年方及冠,年纪甚至比李来亨还小一些。 “你不用担心鞑子进攻”,她语气平静地说,“他们的国库已经被我彻底搬空,连一个铜板都没剩下。现在,不仅出不起继续征战的军费,甚至还得担心士兵因为没有军饷哗变,够头疼好一阵了。” 按照当时洗劫清宫的架势,掘地三尺,房顶都被掀开。 别说给鞑子留余钱了。 宫里所有人往后的这段时间,都要露天睡觉——如果,他们能侥幸从乱飞的山石中活下来的话。 “竟有此事!” 郑经倒吸一口凉气。 秦良玉又告诉他:“此次出征,虽然本方没有准备,但吕宋同样也不曾设防,故可兵贵速神,一鼓而进,方可一战平之。倘若整顿不前、自挫其锋,纵然再多费十倍、百倍的力量,也难以将其拿下。” “可是,兵法靡常”,郑经虽觉她说得有理,可还是一脸踌躇,拿不定主意,“您也没有十成把握吧,万一输了,该如何是好。” 听见这般的质疑,秦良玉挑眉道:“十成把握么,我自然没有。” 郑经正欲说话。 却见她深深望了自己一眼,眸光锐利如冷电,断然道:“普天之下,岂存在十成把握的战争?” “你父王少年时自南澳岛起兵,一舟一师,泣血复仇,欲成中兴之业,二十年周旋白刃之上,纵横海域之巅,他那时可曾有十足的把握?” “李晋王转战千里,只手擎天,以西南区区万人之兵,抗鞑清数十万铁骑,可曾有十足的把握?” “河东君为图谋收复南京,经年奔走,命悬一线,屡次险死逃脱,终于策划三入长江之役,可曾有十足的把握?” 她列举了一些从李来亨那里得知的英杰。 每说一条,郑经的面容便肃穆一分,终于摇了摇头。 “都不曾有。” “那便是了”,秦良玉一手按剑,语声清厉,“前后抗清的数十年间,义士辈出,豪杰并起,庶民百姓共保汉人衣冠,欲要匡济天下、扫除胡虏。” 第25章 “每一次起兵,均怀着必死之心奔向战场,虽历经百劫千险而未改其志,一片壮志丹心,足以耀日星而动河岳——他们难道有十成的把握吗?” “一件必须要做到的事,义不容辞,难道因为此去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就可以不做吗!” 郑经哑然无言。 秦良玉抬眸远望着天边流云,静静地说:“而今时局至此,真如桐江一丝,系汉九鼎。与其拥兵一隅坐待毙亡,莫如奋臂一呼飞蛾扑火,不到最后,胜负安得知。” “宁进一寸死,毋退一寸生,纵然只得一线最微弱的希望,也当全力以赴。” 她的言辞并不如何激烈,语气也十分平淡。 然而正因平淡,却更显得字字出于肺腑,契若金石。 她本就是一位无双的国士。 郑经不由握紧了手,仿佛听见了激荡的风雷声,久久无言。 最后,秦良玉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难欺者心,可畏者天,汝父毕生致力于肃清天下,百死不回。世子问问自己,若此刻避战而逃,他的在天之灵见了当如何?千千万万为此阵亡的死难英魂见了,又当如何?” 听她提起自己的父王,郑经脸上浮现出种种悲伤、怀念、愧悔交加的神色,宛如一个调色盘。 秦良玉静静等待这块调色盘自我调节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轻轻地说:“好。” 这一刻,秦良玉松了口气,松开了按着火.枪柄的手。 万朝观众也跟着松了口气。 幸好郑经愿意配合,否则就差0.000001秒,就要强行动手镇压了。 秦良玉:咱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一向先礼后兵。能动动嘴皮子礼貌解决,自然最好。 郑经疾步走到殿前,敲响了紧急召集军队的钟声,又回身道:“各位请随我来吧。” 钟声浩荡,苍茫沉远,穿透了浩渺无垠的海风,许多舰船都在飞速地聚拢,鸣.枪升空,海面上蹿聚着一片茫茫星火。 几人紧随着他进入密室,见到了郑成功当年留下的手书。 吕宋岛被西班牙人殖民已经一百年了,期间,爆发过数次针对当地华人的大屠.杀,十余万无辜民众因此受难。 最近一次,恰好发生在两年前。 郑成功作为东南亚许多地区的华人、以及在外贸易的华侨华商的保护者,一向为他们提供庇护,闻讯勃然大怒,采取种种外交手段失败后,就决定以武力降服吕宋岛。 除此之外,也有出于战略意义的考量。 台湾地狭力弱,并不适合作为抗清根据地,吕宋岛才是郑成功选定的主要经营据点。 吕宋物产丰富,气候宜人,既适宜稻谷种植,能供给菲律宾全境六成,成为绝佳的粮仓根据地,同时也拥有丰富的金矿、铬矿、铁矿资源,对建造武器是个天然的利好。 而且,吕宋盛产椰子、甘蔗、蕉麻等紧俏货物,在国际贸易市场占据大幅份额。 可以说是一块大大的宝地! 郑成功留下的手书,不仅绘制了地图,对吕宋的每一处地方、每一种资源、人员结构安排、地理形势分布等都有详细记述。 而且规划了详尽的进攻路线,事无巨细,几乎将所有的动兵细节都考虑到了,从气候到战术,思虑极为周全,光是补给路线就迂回给出了三条。 “当真是千古将星”,秦良玉作为一代战神,自然看出了这份手书的含金量:“有它在手,此战必胜。” 郑成功这已经不是参考资料了,这是直接给出了答案照抄,是个人都能拿着它一战破敌,大获全胜。 忽然被开除了人籍的郑经:??? 罢了,这人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jpg 万朝君主此刻都在奋笔疾书,忙着抄录。 谁都知道,只需要将这份文书记下,再派出本朝精锐水师攻打,帝国疆域顷刻之间就能多出一个大岛。 吕宋比一整个江苏省还要大,各种资源应有尽有,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超级大馅饼! 当然,谁也没有想到,最先去吕宋岛的并不是任何一个王朝,而是东汉建安位面的「锦帆侠」甘宁。 甘宁深谙水性,好游侠舞刀剑,整日带着一群小弟在长江上游荡,纵横如风,来去自如,没事就摇摇铃铛,找世家大族的部曲劫掠一把,过的别提有多快活了。 他这时候,还是个鲜衣少年郎,没有什么出仕投奔他人的心思,单纯觉得出海好玩。 所以,一拍脑袋,心血来潮。 当即就换了一些体量较大的远航船只,准备好供给,潇潇洒洒上了路。 观众虽觉得他年代太早,纵然去了吕宋,怕也只能和一群未开化的土著打交道。 但架不住甘宁一心想要冒险,于是,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他带着几百号锦帆小弟,乘风破浪驶向了远方。 大明正德位面。 杨廷和端坐在案前,正在绞尽脑汁,劝说朱厚照不要亲征吕宋。 任他如何好说歹说,朱厚照却是一掠衣衫,振振有词。 “吕宋屠我大明百姓,朕为大明天子,怎能帮他们复仇,讨回公道?难不成任它区区虏庭之地,蕞尔小邦,凌驾在我大明头上?如此所为,真叫群黎坠泣,臣民寒心,诚非朕所愿也!” 杨廷和:“……” 快醒醒啊陛下,这场屠.杀发生在两百年后! 从来只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听说过提前两百年贷款复仇的! 今天又又又是心好累的一天.jpg …… 此刻,秦良玉捏着文书,心中浮现出一抹疑惑。 “你们在吕宋岛有内应?我观这地图处处彰显细节,需要大量的调查考证方能得出。” 郑经摇摇头:“算不上内应。我父王当时准备出兵前,将吕宋当地幸存的绝大多数华人华商都接走了,以免收到战争殃及,这里边,就有不少人都竭尽所能地提供了资料,方得如此完善。” 秦良玉好生起敬:“战前愿意出兵接走平民,可见一片仁心。” 郑经将文书翻到最后几页,那里记载着一种练兵之法: “父王有感于之前进攻热兰遮的苦战,找出了一个破解这些欧洲棱堡的方法,那就是地下隧道爆.破。” “他给全军设计了一种新战术。” “多层火.炮交替掩护进攻,中军枪炮手远程射杀棱堡守卫者,趁守军主力被正面牵制住,挖掘地道进行爆.破。”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黯,轻声说:“当时全军都练习了这种新战术,卓有成效,到四月初,所有准备都已齐全,父王避开风期,整装待发,然后……他就去世了。” 出征之事,自然也就成了遗恨。 “可叹天意不肯成全”,秦良玉在暮色中,飘落了一声叹息,“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她听着郑经的叙述,想象着当年,有一位青年将军披坚执锐,立在海边,遥望远方。 斜阳凝成一线,天地茫茫烽火消沉故垒,这夕照落幕后,又有战舰上许多星星点点的灯火升起,如同煌煌华灯,照亮了征路。 他做好了一切能完成的事,准备也已尽善尽美,只待挥师南下,吊民伐罪。 此战本应该大捷,将吕宋同胞从灾难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大明也会获得新的恢复之机,海外厉兵秣马二十年后,再图中原,恢复汉家天下。 奈何世事无常。 奈何命运莫测。 奈何这一生虽倾尽所能,翻越千重险万重山,然而山岳之上,尚有天意高难问,天堑不可攀。 万朝观众也深感惋惜。 不少人都决定,待本位面□□、吕宋的时候,定要给郑成功烧一份书信,慰藉在天之灵。 就算是明以前的朝代也不例外,虽然他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生,但精神都是相通的。 每逢社稷崩塌、天下动荡、外夷入侵,总会有人挺身而出,只身背负青天。 这种人,一般称之为民族脊梁。 将一片英风烈骨、丹心浩气刻入山河,又燃作天上辰星,从此照亮人间千秋万载,夜尽天明。 某些观众,比如辛弃疾,比起拓展海外领地,他更关心北伐恢复故土。 北伐,也是郑成功平生致力的一件事,九死犹未悔,百折而不回。 “愿你安息”,他抬手拂过剑锋,语气低沉地说,“希望终有一日,我能带着你的遗愿打回江北,直至海晏河清。” 江天辽阔,千古唯有碧云叠,长风一声声呼啸,似在应答。 …… 秦良玉为了照顾万朝观众,特意拉近镜头,展示了战术图纸,还有相应的火器装备图。 万朝观众照例咔咔一顿狂抄。 虽然不知道啥叫棱堡,但以后我们大秦/大汉/大宋(战神刘裕的宋)/大唐/大周/大明,等等,攻打欧洲肯定用得上,先记下来再说! 第26章 然而,与此同时,欧洲君王就比较毛骨悚然了。 从中世纪时期到步入现代化之前,大半个欧洲几乎都在建设棱堡防卫体系。 复杂的造型和多变的外观,让棱堡可以提供全方位无死角的火力进攻,同时也因为地形复杂,便于撤退。 长期以来,应对棱堡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围困,困到里面人弹尽粮绝,要么死,要么投降为止。 结果现在又多了一种进攻方案,看起来成功率还很高! 特么的,欧洲君主一个个都心态崩了。 你郑成功跟荷兰有仇,那你打荷兰去啊,为什么要连带着一起害我们? 此刻,最恐慌的莫过于神圣罗马帝国的斐迪南二世。 别人都只是怀有隐忧,而他的敌人已经兵临城下,逼近首都维也纳,正是那位瑞典大帝、一手将帝国送上最巅峰的北方雄狮,古斯塔夫二世。 斐迪南二世整个人都傻了,要是古斯塔夫二世用郑成功的战术给他来一下,他能挡住吗? 那肯定挡不住啊! 该战术的核心就是全角度火/药攻击,古斯塔夫二世作为火绳枪的改良者,滑膛枪小队的变革者,最擅长的就是军阵火/药进攻。 加上郑成功的这个战术,真可谓锦上添花,天作之合。 斐迪南二世:真的,好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没事去干涉瑞典和波兰战争,得罪古斯塔夫这厮干什么,现在报应来了吧。 “快去请华伦斯坦!” 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之前卸磨杀驴、剥夺人家兵权的事,慌忙去找帝国唯一的名将求助。 …… 经过商议,柳如是最终决定不前往吕宋,而是留在了大本营。 她本身就不是战斗人员,而是后方谋划者。 加上郑经离开之后,此地确实需要一个威望崇高的人坐镇,以免发生混乱。 柳如是作为先王的半个老师,又和郑氏集团的大多数将领都相熟,身份上再合适不过。 郑经对这位师祖母也很信赖,直接将所有事托付给了她。 他回望浩浩荡荡的海师舰队,又见意气风发的秦良玉、李来亨等人,不觉感叹道:“今日群英荟萃,在场的每一位都是盖世人杰,小小吕宋,弹指可下。” 被秦良玉目光一扫,他讪讪补了一句:“每位都是英杰,除了我。” “傻孩子”,秦良玉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里充满了不赞同,“不许你这样看轻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 郑经心中一阵感动,感叹忠贞侯果然像传闻中那般娴雅风度,君子如玉。 便听见她说: “一个队伍里,既要有领袖的虎、咆哮的狮、翱翔的鹰,也要有浑水的鱼、干饭的桶、边角的料…….你一个人身兼多职,责任很是重大。” 郑经:“……” 他黑着脸道:“谢谢你忠贞侯,帮我重新找到了人生的定位,本世子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自己有用过。” “不客气”,秦良玉摆摆手,飘然径去。 大军迅速且有条不紊地穿过传送门,然而,就在此时,忽见海岛之外有十余只小船正在乘风破浪,飞速划进,向他们驶来。 船头昂首立了几人,正气势汹汹,挥舞着旌旗。 秦良玉:??? 观众们:??? 怪了,这群人什么来路? 14 第14章 ◎刘彻: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汉朝?◎ 郑经拿出潜望镜看了一眼,忽然怔住了:“这好像是我父王从前行军时的旗语。” 秦良玉沉声问:“莫非是来投奔我们的?里面可有你认识的人?” 郑经摇头:“都未见过。” 何况即便见过,也谈不上可靠。 这些年,郑军高层为了荣华富贵、身家性命倒戈向清廷的,不知凡几,也许这一批人就是准备行诈降之计。 他正打算下令,让将士们鸣炮将这些船只击退,秦良玉却摆了摆手。 “这些人都乘渔民小船,并非训练有素的水师,观其吃水程度,也不似重甲之士,多半是不知自何而来的民间义勇。” 郑经还是想稳一手,觉得把他们都杀了比较好:“可是,如果真是敌人……” 秦良玉沉吟道:“你也发旗语,让他们停泊到另外一个单独港口去,我带士兵去会一会他们。” 片刻之后,一行数十人风尘仆仆,被接引上岸。 为首者体格魁梧,虽衣衫破旧而神采奕奕,望着便是一员骁将,面对秦良玉的刀锋剑芒,神情无比坦然。 “咦,是你”,张煌言望着他,露出一缕惊讶之色,“你是那个从前被延平王放走的人……” “是我”,高一阶深深行了一礼。 郑经惊奇地问:“苍水先生,你知道他?” 张煌言点点头:“从前退守厦门时,高一阶的母亲被清廷抓走,写信威胁必须离开郑氏海军,不然就杀了她。延平王闻讯叹息,道岂必以国事坏尔家事,「汝母万一不测,终天遗恨,则万死不足以赎罪也」。遂将他放走,赐千金回乡救母。” 郑经默然许久,轻声道:“我奶奶就是被清廷以极端残忍的手段虐杀的。” 退守厦门的时候,正值北伐兵败、风雨飘摇,局势已经很艰难濒危了,但他父王依旧同意了放人离开。 也许在那一刻,他想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所以决定成全别人一家。 这些年,岛上养了很多的“闲人”,都是战死士兵的父母亲人。 当年郑军行军都带着家眷,却仍有少数遗落在外,如郭华栋将军的母亲。 郭将军死前的遗愿就是母亲得享天年,后来也被郑成功重金赎了回来,如今就在府上养老。 秦良玉也不禁叹息,心想如此英明仁主,一片善心竟不得永年,可见是天不佑大明。 高一阶出现在这里,正因为其母已然寿终正寝,于是纠结了几十位乡民,冒死出海投奔郑经。 “先王恩义,我万死难赎”,他含泪道,“唯有依依阙下,衔结以报。” 于是,这群人也加入了远征吕宋的队列。 秦良玉催促道:“加快速度,传送门时间要结束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郑经忽然想起了什么,飞也似的狂奔回去。 秦良玉:??? 观众们:??? 不是,你要干啥,传送门等会关门了! 眼瞅着还剩最后十余秒,众人焦急地等待着,郑经终于去而复返,出现在视线中。 只见他怀中满满当当抱了一大摞物件,手中还拖着一只巨型口袋,一路狂奔而至,快得只见残影。 万朝观众都惊呆了。 好家伙,打包带走这么多东西,哪里像出征,不知道的还以为搁这儿搬家来了。 郑经好容易跑到面前,即将跨入传送门,东西却又掉了一块,赶忙转身去捡。 传送门发出刺耳的倒计时警报声:“三、二、……” 秦良玉眼见情况紧急,不假思索掠出,奋力伸手一拉,终于卡在最后一秒将人拽进门。 只听轰隆一声,传送门砰然关上,随着一阵天摇地动的巨响,眼前光景飞速变化,已到了吕宋岛。 秦良玉转头,对着郑经怒目而视,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带白杆兵练兵十余年,都不曾见过你这般任性妄为之人!” 郑经被训得头一低,小声道:“我只想拿上我父王,还有皇爷爷的灵位。” 秦良玉一怔。 “攻打吕宋这样的大事,总要带他们一起来见见的吧”,郑经挠头说,一边将怀中灵牌展示给她看。 「明延平王朱成功之位」,「明绍宗孝襄皇帝朱聿键之位」。 秦良玉望着二人的牌位,惊奇道:“世子殿下,你们家到底姓什么?” 评论区,一名来自后世太平天国位面的热心观众,女将苏三娘,为观众们讲解道: “甲申之变后的第二年,朱聿键在福州登基,改元隆武,励精图治,意图北伐驱除鞑虏。” “为此,他招抚百姓,厉兵秣马,收编整合了许多势力。” “李来亨的父亲李过就因为隆武帝的招揽,决定带领闯军联明抗清,归顺朝廷,改组为「忠贞营」。” “延平王本名郑森,在少年时期为隆武帝收养教导,封侯加国姓,行皇子待遇,改名「朱成功」,送往前线典兵历练。” “隆武帝是明末自万历以来最杰出的一位英主,无奈时不我与,天势颓唐,非一人之力可挽。” “他战死于汀洲后,延平王年方弱冠,决意起兵复仇……后来就是我们都知道的故事了。” 万朝观众:惊叹。 郑经……当然也可以叫朱经,他父亲是不世之英杰,没有血缘关系的祖父也是一代明君,怎么到他这里整个画风突变? 果然是「郑经不正经」。 第27章 郑经打开口袋,从里面哗啦啦倒出一大堆牌位,堆积如山,开始分发给众人:“临国公,这是你父亲、你奶奶、还有你昔日那些大顺军同袍的。” 李来亨一愣,伸手接过:“多谢。” 只见上面写着「大明兴国公李过」、「节孝贞义一品夫人高桂英」、「郢国公高一功」、「皖国公刘体纯」、「靖国公袁宗第」等名字,前前后后足有数十块之多。 他沉默着,眼中泛起泪光。 万朝观众也默然不语。 这些都是昔日的农民军高层将领,前半生反明,后半生联明抗清,最终以民族英雄的身份入葬,流芳青史。 改变的,是对明朝的立场。 不变的,是身为汉家英杰的傲骨与忠魂。 郑经继续发牌位:“苍水先生,这是定西侯、还有魏耕先生的牌位。师祖母不在,陈子龙的牌位你也一并拿去吧。” 张煌言拿起族兄张名振的牌位,抬手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叹息道:“你有心了。” 张名振的坟茔在舟山,此地早已彻底荒僻落寞,被清兵在一场战争中夷为平地。 他数年前去看过一次,荒草如烟,墓木已拱。 像这样在军中病死的,至少留有全尸入葬。 但更多人,比如万箭穿心的隆武帝,凌迟处死的魏耕,投水自尽后被清人报复性毁尸灭迹的陈子龙…… 根本就尸骨无存,只能建起一座空坟,立衣冠冢。 甚至连坟茔都立不了。 因为他们是清廷眼中的逆寇、叛贼,必须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已经下葬之人都会被剖棺戮尸,挫骨扬灰。 郑家的祖坟曾被全部挖开,抛尸于野,累累满地,何等丧心病狂。 郑经后来为这些逝去的战魂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立了牌位,燃上清香一柱,权当慰藉。 他家的后山灵位累累,那是不知道多少无名英雄的一生。 …… 这里是吕宋东北部的卡加延河三角洲地区,也是郑成功计划中的初始进攻地。 西班牙人摧毁了当地的梅尼拉拉贾国,在此建立起了造型繁复的棱堡,以供防卫。 众人先是派出斥候打探消息,确认无误后,便开始按照郑成功的文书执行。 吕宋地形平坦,千里如川,秦良玉还是第一次打这样的战争…… 真是太容易了! 没想到啊,她白杆兵作为山地奇兵,早已习惯了攀登最为险峻的悬崖峭壁,飞渡天堑,力争湍流,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么舒服的天胡开局? 不来个大破敌军,直捣马尼拉,都对不起她的手中剑! 首战即大捷,十分扬眉吐气。 郑氏军队本来还对这位前朝名将怀有一丝疑虑,至此个个心悦诚服,追随着她一拥而上,千军万马,如臂指使。 经历四十余天的鏖战,稳步将吕宋岛拿下。 同时,李来亨带着一支奇兵,穿越马德雷山脉下半叶、奇袭马尼拉,攻占首府。 西班牙在菲律宾的总督sabinianomanriquedelara出降,统治至此而终,殖民者们也被尽数驱赶出境。 郑经在受降书上盖好印玺,另誊一份副本,烧给父王。 …… 这一战波澜迭起,刀光剑影,火光纷飞,无比荡气回肠。 观众如同在看一部战争大片,深感刺激,热血沸腾: 【隋文帝杨坚:此战实为万朝开播以来的巅峰之战,军威之盛,火器之烈,一至如斯。】 【岭南圣母冼英:秦良玉为百战之名将,纵横无敌,如此风姿让人心驰神往。】 【咏絮才女谢道韫:西班牙索虏先前何等嚣张,再看他们跪地投降时的脸色,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后周宰相王朴:可惜,最应该亲眼见证攻下吕宋这一时刻的人,已经不在了。】 万朝观众为之默然。 是啊,本战真正的策划者郑成功,却已死在了永历十六年。 【景泰帝朱祁钰:唉,朕最见不得这等民族英雄含恨而终之事,下一轮许愿定要加上复活郑成功这一条。】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朕也要让本位面加上这条许愿,算是投桃报李吧,有了郑成功的图纸,相信本位面的火/器和各种相应的战术也能很快发展起来。介时,千乘万骑,兵临欧洲,天枢也可再添上十几个国家的署名。】 【后唐庄宗李存勖:感谢郑成功的贡献,我们大唐也准备投入研究了!】 【吴侯孙策:某个庶皇帝先前大放厥词,说南人无勇将,我看郑成功一个人可以吊打他几十个来回。】 【梁朝尚书令沈约:某个庶皇帝?拓跋佛狸:你报我的名字得了。】 【湖海散人罗贯中:古有郭嘉遗计定辽东,今有延平王遗计收吕宋,都是千古俊才,我准备创作一本新的小说。】 【颖乡侯陈群:说到郭奉孝,他现在还活着吗?】 众人无语。 你和郭嘉不是著名的老仇人吗——虽说是陈群单方面的「不治行检」攻击比较多,但你俩应该来自同一个位面才对。 陈群给众人解释,当然不是。 每个君主都划分出一个独立存在的位面。 他来自魏文帝位面,郭嘉去世的时候三国还没建立呢,应该属于「东汉建安位面」。 【康献太后褚蒜子:郭嘉还活着,之前第一次许愿就看见魏武帝的愿望是让郭嘉痊愈。如果死了,就应该是复活类的愿望了。】 【大唐平阳公主:是的,之前好像只有秦王苻坚在许愿复活王猛。】 【后唐庄宗李存勖:曹操可以从汉武帝处购买一颗续命丹,赠送给郭嘉。】 【冠军侯霍去病:你倒是惯会慷他人之慨,我们陛下根本不认识郭嘉,为何要卖给他一颗续命药。】 【金陵女史王贞仪:希望郭嘉可以续命,万朝那么多天不假年、遗憾早逝之人,续命药根本不够分,未来必定还会有其他的延寿方法,弥补英杰们的遗憾。】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确实遗憾,王女史一生孜孜以求,攀登学术高峰,只活了0.76个郭嘉。】 【周武帝宇文邕:此言一出,今夜的金陵城中,又多了一个辗转终宵的忧郁之人。】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没事的周武帝,你也只活了0.92个郭嘉。】 【周武帝宇文邕:......那有没有人的寿命正好等于一个郭嘉?】 【东晋大司马桓温:这不是刚播过吗,延平王就正好活了一个郭嘉。】 【竟陵王萧子良:建议以后用「一嘉之年」这个词来替代英年早逝,本王活了几嘉?】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竟陵王啊,我查查......嗯,是0.89嘉,当然,是续命之前的郭嘉。】 观众虽然在玩梗,但内心还是希望能给英杰们都把命续上的,于是开始不断敲刘彻。 终于,刘彻回复了: 【汉武帝刘彻:朕与去病、仲卿已经服过续命丹了,此物使用条件极其苛刻,需要对国家社稷、黎民百姓有大功,否则就会浪费一粒丹药。】 【根据朕的测算,目前天幕播了这么久,只有两个人达到了可以续命的标准。】 【一个是赵煦,让他续命,便可避免靖康之耻生民涂炭;还有一个就是郑成功,条件虽然符合,可惜已经去世了。】 有些人顿时就不服了,各种羡慕嫉妒恨,宛如狂恰几十吨柠檬。 赵煦怎么能算! 给他续命了,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活得太长变成李隆基? 郑成功更不能算! 他不过就守护了几十万东南沿海百姓,外加收了一个岛,吕宋都没打下来,怎么能称得上对家国有大功? 万朝观众:“……” 神特么晚年变成李隆基,神特么就收了一个岛。 你有能耐你也去开边河隍、成为明君,去驱逐荷兰红毛鬼、收复失地啊。 【蜀后主刘禅:武帝祖宗,您未来有机会的话,也考虑一下给朕的相父续命吧,他连年治理农桑,保境安民,绵延国祚,一定符合续命标准的。】 刘彻一头雾水,心说你小子怕不是得了癔症: “谁是你祖宗,你一个蜀字开头的皇帝跟朕有何干系,切莫胡乱攀亲!” 刘阿斗一看此情此景,就知道他误会了,赶忙颠颠地跑过去解释: “武帝祖宗,朕也是汉家天子,朕的相父才兼文武,夙兴夜寐,一生致力于复兴汉室,始终坚持「汉贼不两立,王业岂偏安」……” 阿斗虽然平日脑子不太灵光,但一谈起相父,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而且还不是漫无边际的虚夸,是考据详实、主线清晰的故事讲述。 丝丝入扣,生动形象,细节描写一应俱全,分分钟让人身临其境,全方位无死角地沉浸其中。 阿斗:相父的好有那么——那么——那么多(双臂张开,比划出一个超级巨大的姿势),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第28章 众人:“……” 不愧是被相父带大的孩子,没白疼他。 知道的知道他是在这里夸相父,不知道的,还以为施耐庵又跑来更文了。 这神态、这语言、这动作,这呼之欲出的诸葛武侯完美形象。 高风传世,名震千古,谁听了不动容! 吃瓜观众早就忘了这本来是攻占吕宋的场合,转而开始热烈讨论起了诸葛亮。 季汉之后的那些人,纵然对这些故事耳熟能详,也被阿斗激情澎湃的讲述给吸引住了。 季汉之前的那些人,特别是被诸葛亮点名过的偶像乐毅、管仲,还有曾见过大汉盛世如虹的芸芸苍生,更是觉得与有荣焉。 刘彻看后,当即斩钉截铁表示,续命丹——不卖! 当然是要留一颗,等日后直接送给诸葛亮了,怎么可能收钱呢! 大汉百官也深为感动。 以汉之名,千秋永传。 没想到那么久的岁月过去,竟还有人高举汉家旗帜,无惧艰险,燃星火以照永夜,捧心血以济江山,是何等的令人钦佩。 只不过,刘彻心头还有一个疑问: 【汉武帝刘彻:阿斗,你既然是我们汉家天子,为何昵称叫做「蜀后主」?】 【蜀后主刘禅:朕也一直很想知道,昵称似乎*由许愿墙自动生成。相父的昵称是「季汉丞相」,伯约的昵称是「季汉征南将军」,只有朕是蜀字开头。】 【明穆太后庾文君:可能是因为「季汉孝怀皇帝」这个谥号是匈奴人刘渊给他上的……与其用匈奴的谥号,还不如叫蜀后主。】 【汉光文帝刘渊:匈奴又如何,朕也是正统汉室公主的后裔,武帝祖宗,您能不能也考虑给朕留一颗丹药续命?】 【汉王刘黑闼:武帝爷爷,咱也复汉了,您能不能……】 【后汉高祖刘知远:匈奴人可以是汉,我们沙陀人也可以是汉,朕也是名正言顺的汉家天子,武帝爷爷,您考虑一下。】 【北汉世祖刘崇:武帝爷爷,您看看孙儿吧,朕也可以的。】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虽然朕没有建汉,但朕仰慕汉高皇帝,故耶律氏兼称刘氏......一笔写不出两个刘,也算同出一源。】 【汉王陈友谅:那啥,汉武大帝,虽然我姓陈不姓刘,但我也建立了名为汉的政权,您要不要看看我?】 刘彻:??? 什么匈奴沙陀陈氏耶律氏,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汉朝? 众人都在震惊,只有柴荣眉梢一扬,瞬间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他就说这个剧情,好像在哪里见过吧! 【周世宗柴荣:前几天,罗马共和国、东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神圣罗马帝国的几十个皇帝在吵架争夺罗马正统,与眼下的一幕何其相似。】 罗马正统在大汉! 罗马(划掉),大汉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自为之!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用担心奉孝,虽然猪猪不会卖给他续命丹(显然如此),但也有别的方法,没错,就是文案中的...... 15 第15章 ◎震惊,三国皇帝争相喜当爹!◎ 大战之后,便是复兴建设。 秦良玉等人一面照抚汉民和当地土人,明法律,开矿脉,劝农耕,树汉家衣冠,传播汉学文化,一面也要进行海外贸易。 吕宋岛固然资源丰富,矿产众多,更大的价值却在于它无比出众的地理位置,乃是东南亚海域的重要交通枢纽。 西班牙占据吕宋近百年,在马尼拉建立了殖民者们的王城intramuros,以及圣地亚哥堡。 时常有船只从此地开出,运载货物,驶向远方,让马尼拉成为了连接欧洲、亚洲与美洲的航运中心。 主要是美洲。 西班牙作为宗主国,在美洲殖民地实行了大批量的贸易垄断。 用美洲的可可、羊毛等产品,换回亚洲货物,如华夏的茶叶、瓷器,印度的棉布,印尼的象牙、香料等等。 最受欢迎的是美洲白银。 海量的美洲白银经由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等地流出,回流到亚洲地区。 1662年当年,有约两百万西班牙银元的白银被运往菲律宾,每枚西班牙银元含银24.76克,折算约四点九亿克白银。 这些白银广受欢迎,在流动过程中表现出了过高的购买力,因此,表示物价水准的能力极其低下,让大量茶叶和瓷器货物以廉价流出,直接冲击了西班牙当地市场。 一方面,导致西班牙本土商品滞销;另一方面,商业的过度发达也让吕宋岛必不可少的农业、畜牧业,缺乏最基本的人手。 因此,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三世发出敕令,严格限制白银流通,仅限每年50万西班牙银元,立刻缩水到了从前的四分之一。 如今,众人占领了吕宋岛,自然不可能理会西班牙人的那一套规则,而是要把美洲贸易这块重新把控起来。 具体怎么把控呢,这是一个问题。 马尼拉到墨西哥阿卡普尔科的距离多达16000公里,航行时间可超过六个月。 故而,船队只能每年出发一次,乃是当今世界跨记录的最长距离远航,条件艰苦卓绝。 “让我看看父王有没有留下什么指示”,郑经打开文书一通翻阅,欣喜道,“啊,找到了!” 只见郑成功在书里这么写道:“从马尼拉出发,以大船舰队出击掠夺沿海堡垒,逐个击破并拔除,小型私掠船可活动于数处运货归来的水道要塞,伺机下手。” 总的来说,就三个字——直接抢。 秦良玉:“……” 观众们:“……” 这可真是非常通俗易懂了呢! 但转念一想,对付无耻的西班牙人就该这样。 他们都大肆屠/杀十余万的华人了,难道我们还不能报复回去吗? 评论区。 一些和西班牙有仇的观众们,也开始借机大肆抨击。 比如路易十四,他对西班牙老邻居素无好感,还打了一场遗产战争,准备吞并西班牙国土。 这时,便在评论区为众人科普西班牙的黑料。 比如,“伊比利亚某部落用尿刷牙,并教给了罗马人,曾有一个时期,不少罗马贵族千里迢迢从西班牙购买桶装尿刷牙。” 再比如,“疯女王胡安娜,与丈夫尸体日夜同眠,慕容熙算是找到同道中人了”。 还有什么,“加泰罗尼亚地区流行一种半脱裤子的拉屎小人雕塑,在街头巷尾到处乱拉”。 这等拉屎小人的审美,对吃瓜观众来说,还是太过于超前了。 众人不禁惊叹,西班牙怎么这么奇葩,仿佛人类进化的时候独独把他们给落下了(汗)。 不知道的,还以为一群慕容家的人跑到海外发展了。 那么问题来了…… 说好的每天塌房一个慕容氏,今天的还没塌呢。 就决定是你了,老祖宗慕容皝! 慕容皝是燕国政权的奠基人,他迎娶了拓跋什翼犍(即拓跋焘的高祖父)的女儿,并随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对方。 老丈人竟是我自己! 双方都与岳父互为老丈人关系,也是牛逼坏了。 拓跋什翼犍更是奇人一个,此人生而有帝王之相,具体表现在……长发委地,卧则垂乳至席。 这个「卧则垂乳至席」,不知史官怎么把这种东西记录下来的。 难不成,拓跋什翼犍在家裸睡的时候,史官就趴门上看着? 万朝观众:就奇葩。 难怪两家子孙里出现了那么多鬼才,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当然,慕容家也有慕容家的好处,虽然他们都有病,但也短命啊。 慕容熙等一批枉死横死的青少年,为该数据做出了杰出贡献。 慕容家的人均寿命还不到「一嘉之年」,祸害别人的时间大大缩短。 …… 劫掠只是原始资本积累的第一个步骤。 接下来,郑成功的笔记中,又写了整整十余页纸。 关于如何建立稳定的贸易基地与贸易网络,应该向何处发展、拓宽,第一批选择什么货物,采用哪种体量的运输船只,等等。 都是必须考虑的实用细节。 万朝观众一如既往地埋头记录。 这么多海外地名,这么多相关航线,了解到就是赚到,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特别是某些并非银本位的朝代,白银在他们那里甚至算贵物。 比如秦朝,吏秩比二千石以上方可有银印青绶。 嬴政正在思考,什么时候本朝也派一支船队出海,去墨西哥开凿一下银矿,反正造船图纸和路线都是现成的。 这波可以冲! …… 郑氏集团既然以海上起家,自然不乏跨国贸易的高级人才。 郑经的老师陈永华最终接手了这件事,将美洲贸易的各种细节落实,并由张煌言带队。 第29章 这一路舰队,与其说是贸易船队,其实更像是远征军。 首要任务是开拓贸易路线,其次,才是将货物运输出去。 “本次航行就拜托给苍水先生了”,秦良玉紧握着张煌言的手,使劲晃了几下,“你可一定要将西班牙人抢劫干净,狠狠打击一通,彻底摧毁他们的嚣张气焰。” 张煌言作为正人君子,听她一口一个“抢劫”,不由额头冒汗,艰难道:“我……尽力而为。” “不只是尽力”,秦良玉语气严肃地说,“大家终究是要打回去驱除鞑虏的,你也不想因为少抢了西班牙的一些船只,让来日的行动陷入困境吧。” 张煌言顿时凛然:“放心,我定然将他们掘地三尺,满载而归!” 秦良玉仍觉不放心,拽着他往外走:“你随我来。” 走到圣地亚哥堡前的广场上,她手一挥,从压缩包裹里倒出那些从清宫搜刮来的珍藏,堆积如山,顷刻间就盖过了堡垒的高度。 她拾起面前的一块窗框,上面金粉都被刮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你去抢那些西班牙人的船只,尤其是他们的陆上堡垒的时候,要严格按照这个标准执行……最好比这个还彻底一些,知道么。” 张煌言:!!!∑(-Д-ノ)ノ 他踌躇着拿起窗框看了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忠贞侯将金粉刮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完全无从断定凶手是何人! 这不就是毁尸灭迹吗! 张煌言沉吟道:“在抢西班牙船只的时候,也可以以此嫁祸给荷兰、葡萄牙,只需要在办事过程中做好伪装,再学一些新外语就好。”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完成了举一反三,秦良玉不禁竖起大拇指:“你说得对。” 张煌言微笑,一脸光风霁月:“如此甚好呢。” 万朝观众:“……” 先生,快醒醒啊苍水先生,你还记得自己是西湖畔碧血丹心的温润君子吗? 你可是和于谦、岳飞并称为西湖三杰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可是...... 对西班牙人以眼还眼真的好爽,嘿嘿。 秦良玉招招手,示意陈永华过来:“你清点一下,里面有哪些适合作为贸易的宝物,再留一部分充当军费和建设资金。” “余下的,我要带走一成,回本位面养兵。” 白杆兵精锐无双,乃是吃钱的怪物,现在还得照顾一下战友戚家军,处处都得花钱呐! 清廷多年积累,加上又抄了不少官员富商之家,宝物充盈,放在整个全球市场也是相当紧俏的存在。 这里边数量比较多的物品,比如景德镇开光装饰克拉克瓷,正好可以大批量销售往欧洲、美洲。 至于那些更为稀缺珍贵的高端产品,适合运输到欧洲王朝,和各种王公贵族、仕女名姝做生意,走物以稀为贵的路线。 陈永华和几百名下属花了数日的时间终于清点完,敲定了未来十年中所能用到的所有货物。 又和秦良玉、郑经等人一起规划了吕宋建设所需的资金花费,以及远洋费用,未来的海外堡垒维护与建设费用。 最终结果还是很喜人的。 清廷宝库真的很有钱,足够支撑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发展起来,未来北伐收复中原。 陈永华感叹道:“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这个宝库毕竟为皇家所有,没有那些便宜低质的批发产品,比如漳州窑和德化窑,销售门槛还是高了些,需要进一步筛选顾客群体。” “而且,因为迁海令的缘故,我们也无法再从中原地区得到任何货物,只能维持现在这般了。” 秦良玉听到一个新名词,诧异地问:“何为「迁海令」?” “此事说来话长”,陈永华告诉她:“由于郑氏军队在沿海一带深得民心,每逢征战,经常是士民箪食壶浆迎接——” 鞑子政府怯于海战,为了断绝海师的民间补给,就发动了迁海令,决定牺牲沿海居民。 让沿海的直隶、山东、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海南八省百姓,全部向内地迁徙四十里至二三百里,号称“片板不许下海”。 此令一出,八省居民死伤惨重。 盖因鞑子派兵以极其野蛮的手段,驱赶居民离开家乡。 甚至以三天为限,过期即驱赶,将屋舍尽数焚毁。 并树立碑文划界,有敢出界近海者,杀无赦。 当时的场景,据明末时人、亲历者屈大均的记载,是“老弱者展转沟壑,或合家饮毒,或尽帑投河。有司视如蝼蚁,无安插之恩;亲戚视如泥沙,无周全之谊。于是八郡之民死者又以数十万计。” 仅仅广东一省就有数十万人为之丧命,如计算八省的死者,恐怕要过百万。 秦良玉拳头不觉握紧:“屠/杀在前,迁海在后,这些鞑子真是畜生啊。” 回去定要将他们的祖宗犁庭扫穴,骨灰都给扬了! …… 眼看吕宋已平,海外事务也迈入正轨,秦良玉准备告辞离去。 她临走前,目送着张煌言率领一支舰队,乘风破浪南下。 郑经抱着厚厚一叠史料,过来为她送行。 “这些,都是从忠贞侯你的年代到我们这个年代期间发生的事,我觉得可能有用,就都收集起来了。” “父王留下的手书,我也让人制作了一份副本放进去。” 秦良玉叮嘱他:“你事事都按照延平王的计划来,不要自作主张,定然不会出什么大纰漏。如有拿不定主意的,在评论区多问问大家的意见。” 郑经点头应下。 他看向翻涌不息的无尽碧海,长吟道: “胡虏腥尘遍九州,忠臣义士怀悲愁。既无博浪子房击,须效中流祖逖舟。 故国山河尽变色,旧京宫阙化成丘。复仇雪耻知何日,不斩楼兰誓不休……” 这诗写得很好,有一种金戈淋漓的悲怆与锐气喷薄而出。 秦良玉朗声道:“终有一日,会打回中原去,扫尽胡尘,一洗妖氛复旧邦。” “这一日正在到来,不会太远。” 她洒然一笑,拱了拱手,转身进入了传送门中。 那一头,张凤仪正在翘首以盼,早就打定了主意:“阿娘,咱们赶快用魔法包袱,给鞑子来个雷霆打击!” 戚金也在磨刀霍霍,冷笑道:“这笔国破家亡的血仇非报不可,先讨点利息回来。” 秦良玉微笑着走向她的军团:“好。” …… 本次许愿到此结束。 观众看着最后一幕,白杆兵二代有张凤仪,戚家军二代有戚金,大顺军三代有李来亨,个个都是后继有人,真让人羡慕啊。 评论区: “此刻最高兴的应该是李自成,侄孙这么优秀,品行端正,风骨卓然,还不赶紧立皇太孙?” “未来都被披露了出来,李自成不能再在九宫山阴沟里翻船了吧。每一个有鞑子存在的位面,都需要一位英明有为的君主雄起,奋力将鞑子驱逐出中原。” /:. “好奇,李自成位面的李来亨不知几岁,大概还是个小不点。” “希望能保护好他,历史上那样飞蛾扑火般自焚于茅麓山,想想就痛心。” …… 大顺位面,李自成正坐在中军大帐里查看军情。 他看起来是典型的草莽英雄,眉眼锐利英气,又很年轻勇决。 高天日光从洞开的帘幕间长驱直入,落在指间舆图上,好似一道霜刃出窍般的凛冽锋芒。 他扫到这些信息,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张开手:“小老虎过来。” 李自成是当世虎帅,李过的绰号是「一只虎」,幼崽李来亨作为全家唯一的晚辈,自然就是小老虎了。 一只小团子全身裹得毛绒绒的,正趴在火炉边,翻看小人书,帽子上的两只虎耳朵垂在脑袋后面,不时一动一动。 他听见呼唤,高兴地眯起眼笑了,在地上翻腾几下,把自己滚进了他怀中:“爷爷!” “小老虎”,李自成单手抱起小团子,把他放在桌案上,“给那些关心你的万朝之人打个招呼吧。” 小团子咯咯笑起来,猛地一把攥住面前的光幕,啪啪输入了一串乱码:“@……#**@(。” 万朝观众:可以可以。 我们感知到你的热情了! 古往今来,家族的人才传承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有的家族人才辈出,比如陆逊家。 一门联玉无瑕,高名远播,祖孙三代出了两个武庙名将,和一个千古文豪。 有的家族禽兽辈出,比如慕容家。 虽然有个别英才出淤泥而不染,但绝大多数都是奇行种,为生物多样性做出了杰出贡献。 大家每天被慕容家的人毒害,实在是忍无可忍,便举了一个同时代的正面案例来洗洗眼睛: 第30章 【梁朝尚书令沈约:我的母族陈郡谢氏,诸君都知道吧,满门芝兰玉树。】 【谢安风流高致,主政安邦,早年在东山隐居,亲自教养出了侄子谢玄、侄女谢道韫、外甥女褚蒜子,下一辈的谢灵运、谢混、谢晦、谢脁更是人杰辈出,才气之盛,古今罕匹。】 【魏太武帝拓跋焘:呵,谢安与褚蒜子?舅甥关系也配列入?】 【汉光武帝刘秀:拓跋焘又在作禽言兽语了,霍去病的镜头刚播过,舅甥关系怎么不算。】 【陈州知州狄青:仅武庙中,就存在两对舅甥,卫青&霍去病,韩擒虎&李靖。另外,唐朝中期的帝师李泌与他的外甥张志和,也都是文武双全、雅量淡泊的高士。】 【魏太武帝拓跋焘:谬矣,你一个小知州懂什么,武庙之说闻所未闻!】 万朝观众无语。 自从评论区开放,拓跋焘一天天正事不干,专门跑这儿得罪人来了。 上次得罪孙策等一大批南方名将,还有辛弃疾,现在又得罪了狄青。 等以后开放跨位面往来,第一个就要被锤。 拓跋焘,你别看狄青现在被贬为了知州,人家一只手打十个你都不带磕巴的好吗! 【卓吾先生李贽:若论起舅甥关系,最首屈一指的,莫过于周武帝宇文邕。外孙是千古一帝,外孙女平阳公主也是名将,就连弟弟宇文宪也进了武庙。】 【后唐庄宗李存勖:可是,周武帝英年早逝,根本没见过太宗爷爷吧?】 【卓吾先生李贽:虽未曾正式碰面,但也有深远影响。】 【窦太后小时候一直住在北周帝宫,由宇文邕亲自抚养,待之更胜亲女,有时还为朝政出谋划策。而李世民幼年时又由窦太后亲自抚养,这就等于宇文邕的教导,间接影响了唐太宗的成长。】 万朝观众: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李贽的理论还挺有道理的。 按照这个思路,最牛的应该是弘农杨氏在北魏时期的老祖。 他的后代中既有隋文帝杨坚,也有大周女皇武则天。 一下喜提两位千古明君,堪称万朝继承人攀比大赛中,一座不可逾越的丰碑。 【北魏文明冯太后:万朝最佳继承人是谁,一时难以定评,但最差的继承人想来是慕容熙。】 【随园先生袁枚:郑经本来低劣之姿,驽骀之才,与慕容熙一对比,便好似锦上添花卷,如鱼得水果,雪中送炭烤肉,如虎添炖翅膀——虽依旧格格不入,看起来却讨喜多了。】 【金陵女史王贞仪:先生您少说两句吧!都给大家看饿了。】 【随园先生袁枚:是小仪啊,今晚莫忘了来园子里吃饭作诗,最好再顺路带点香醋蘸饺子。】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郑经虽然才力微弱,私德也比较飘忽,却能坚守住底线,终此一生,未曾向荷虏低头,也没向鞑子投降。到后来,甚至还将荷兰红毛鬼第二次赶出了台湾,大大扬眉吐气了一把。】 【梁武帝萧衍:郑经给朕的感觉,好似一个瘸腿的阿斗,同样生性驽钝,却无一个诸葛武侯能让他托以大事,政由葛氏,祭则寡人。】 【汉武帝刘彻:奇哉,阿斗竟也有瘸腿版本,要不是看了直播,真难以想象其究竟是何等模样。】 噗,观众皆绝倒。 多笋呐,武帝陛下! 这是来自阿斗亲祖宗(非直系)的犀利吐槽! 天幕前,阿斗看见这一句话,心头涌现出一阵委屈。 但接下来的一番话,又让他挺直了腰板: 【齐武帝萧赜:纵览史册三千卷,阿斗已经算是中上的后继之君了。】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和你的好皇孙萧昭业比起来,阿斗确实可称圣主。】 【卓吾先生李贽:我最近致力于帮前代争议人物翻案,发现某些口碑甚好的皇帝,比如宋仁宗,本质上是沾时代的光,承前恩泽,侥天之幸。倘与阿斗易地而处,恐怕表现还要远远不如呢。】 【并州刺史刘琨:来帮同宗的阿斗前辈说句话,他宛如称量皇帝的那杆秤,比不过他的一定是昏君,若比他强,就可以尝试竞争一下明君的位置。】 【后唐庄宗李存勖:阿斗是许多帝王梦寐以求的继承人,上一辈君王神武,驾驭群雄,下一辈让阿斗接班,只需垂拱无为,对前人留下的班底听之任之,守好山河。】 【周世宗柴荣:倒也未必,朕只想要一个你这样的继承人——特指少年时期。】 【明宣宗朱瞻基:李存勖确实不错,放在本朝可以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完成朕已经准备放弃的事业,不知我儿后继如何,能否与他一试高下。】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瞧瞧,又在说梦话了,你一个寿命仅有0.94嘉的早夭皇帝,不想方设法努力活久一点,居然还指望你的好大儿?】 【宋哲宗赵煦:朕也想要亚子当继承人。】 【元世祖忽必烈:设若把我儿换成李亚子,此后四大汗国再如何叛乱作祟,亦可高枕无忧。】 李存勖:??? 不是吧,大家都在评论区平等地凑热闹,你们却想做我爹? 观众笑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生子当如李亚子」吧。 一名热心人士讲解道: “你们没听说过「三国皇帝争当爹」的故事吧。” “李存勖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英勇,被唐昭宗取了小名「亚子」,意思就是「此子可亚其父」,必定能超过他的父亲李克用。” “唐昭宗抚摸着小亚子的背,说「我儿将来之国栋,勿忘忠孝于吾家」。都说「我儿」了,这一看就是想当爹啊。” “李存勖后来起兵,大败朱温,朱温捶胸顿足,长吁短叹:「生子当如李亚子,至如吾儿,豚犬耳」,明显又是一个想当爹的。” “还有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机,屡次被李存勖捶打,文书里边也是一口一个「我儿」,喊得十分亲热。直到李存勖驾崩以后,他每次和述律皇后聊天还是以「我儿」称之,一片想当爹之心溢于言表。” “这,就是著名的唐、梁、辽三国君王争相当爹的故事了。” 观众们顿时觉得,李亚子好像一个反向的吕布。 吕布是主动认三个爹。 李亚子不一样,他是三个皇帝竞争上岗给他当爹。 某些观众甚至不忘cue一下孙权。 毕竟他也当了一千多年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有李亚子帮他分担压力,倒也是一桩美事。 生子当如孙仲谋?耐义乌,生子当如李亚子! …… 在众人的热烈讨论声中,又来到了每次许愿结束,必定会进行的抽奖环节。 许愿墙上的文字开始飞速滚动,最终定格在一行评论上,宣布说: “现在进行幸运大抽奖!” “抽奖产品仅供娱乐,恭喜幸运观众,后唐庄宗李存勖,获得小礼物「万朝八卦接收器」一个!” “说明:吃瓜小能手怎能少得了你李亚子,每次使用这个接收器,将会随机刷新一些来自诸天万朝的劲爆八卦!” 万朝观众皆是羡慕嫉妒恨。 李亚子不仅爹的数量比别人多好几倍(大雾),还中了奖,这是何等的运气。 这泼天的富贵,啥时候能落到我头上? 八卦嘛,大家都知道。 伏羲画八卦,文王作卦辞,孔子创十翼。 但八卦究竟是怎么跟“劲爆”一词联系上的,就让人迷糊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李亚子,有一个比较有趣的小细节,是我最近发现的。 迅哥儿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跟着三味书屋的老师念课文:“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铁如意指挥倜傥”这几句话,就出自《李克用置酒三垂冈赋》,原文讲的就是李存勖(还有他爹李克用)的故事。 配合迅哥儿独家推荐的“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的诵读方法,食用效果更佳!!! * 关于西班牙和白银贸易的阐述,参考了沙丁、杨典求《中国和拉丁美洲的早期贸易关系》,《历史研究》1984年第4期,以及万志英《16-19世纪拉美白银在中国经济中的重要性变迁》 16 第16章 ◎那个最爱哭的千古一帝!◎ 后唐同光位面。 李存勖刚完成了灭梁的壮举,八日之内,亲率军从中都出发,轻骑突袭直取汴京,一举定乾坤。 梁主朱友贞自刎,后梁这个篡逆政权,曾一度害死唐昭宗、唐哀帝,篡夺大唐基业,也终于在今天覆灭。 这一场灭国之战,既是军事战争史上的巅峰奇迹之作,也是大唐国号恢复之后的重开天地一战。 第31章 镜头切换到紫薇殿中,百官齐聚。 一位青年帝王高坐在最前方,眉目舒朗,英气焕发,手中利剑锋芒如水,折射出一脉天光云影在刃上静静地流淌,仿佛远山秋色浩荡,苍茫无边。 那柄剑被他握在手中,并未出鞘,但人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感觉到那种见血封喉的凌厉杀意。 李存勖自少年时,便独领一军,亲征四方,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是实打实的战神帝王。 他微微沉吟,伸出手,下一刻,一道流光落在他掌心,变成了……一块瓜。 一块外形如瓜,实则是硬壳制造的八卦接收器。 只需轻轻一按,瓜上面就缺了一块,宛如被人咬了一口。 万朝观众绝倒,合着是这种「吃瓜」啊! 随即,接收器上投出一道光,直接照射在许愿墙上,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其语言极尽诙谐,让观众觉得耳目一新: 【揭秘,东晋大司马桓温郁闷至极,在家中一连数日,蒙头大睡,原因竟是小黑子说他不如偶像刘琨远甚!】 【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绑架不了我!楚国出兵攻随,随国国君怒问:寡人何罪?楚王:无罪,我乃蛮夷!】 【世风日下!李世民竟毫无顾忌当众脱衣,只为帮醉酒的李勣盖上外袍!李世民:感动吗?李勣:不敢动,不敢动!】 【李世民夸赞魏徵「妩媚」为哪般?带你走进唐宫,揭秘他们君臣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宋人李廷彦写诗,「舍弟江南没,家兄塞北亡」,读者看后惊呼你家太惨了,李廷彦:他们全都没死,是我为了押韵硬凑的!】 【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炉更换香,点击就看二位绝世美人,谢庄、荀彧的高清画像!】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哲学大师笛卡尔受邀前往瑞典教导克里斯蒂娜女王,竟被迫每日凌晨四点就起床上班!】 【大宋女赌神李清照开课传授赌.博心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唐驴价一夜之间狂跌,只因柳宗元一篇文章爆红,各地牧民呼吁:请柳大人还我爱驴清白!】 【某宰相因常年不沐浴导致脸黑,门生担心其身体请医上门,不料医生诊断后,竟称他没毛没病,回去记得多洗脸!】 【令人落泪,该国皇帝坚持一夫一妻却不幸被权臣所废,鸩酒赐死,皇后与其双手交握殉情!】 【震惊!某千古一帝私下竟是爱哭鬼,新旧唐书加起来哭泣近百余次!】 【彭城一才女写诗赠予同性恋人,不料竟成全国年度最佳诗词,当场社死!】 【某王朝一连五代帝王均为养子继位,开创鼎盛时代,君临万邦,最后一位帝王将皇位传给亲子,却导致王朝终结,山河沦丧!】 【都铎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因不满《亨利四世》福斯塔夫的结局,出钱命令作者莎士比亚重写he番外!莎士比亚:我也不想的,但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梁朝著名美男子宰相沈约,携徒弟太子萧统长居乌镇,不愿回朝,空巢老父亲梁武帝对此深感无奈!】 【某开国之君喜好清奇,四次正式娶亲均为再嫁寡妇!注:此人不是曹操。】 【诗仙李白带着美人前往爱豆谢安的坟头蹦迪,并说出虎狼之词:我妓今朝如花月,他妓古坟荒草寒,谢安的棺材板快要按不住了!】 【警惕「棋怒症」!棋圣刘启与一名不便透露姓名的棋友发生争斗,竟失手将人打死!】 【千古名将榜单最新出炉,「十七朝元老」韦孝宽因历经北魏、西魏、北周共计十七帝,获评最能苟的武庙将星!】 …… 如此种种,一连数十条。 虽然有的地方遣词造句比较奇怪,但大家也几乎都能看懂,各位被点名的八卦主人公更是纷纷变色。 然而,吃瓜群众完全不在乎。 牺牲你们几个,成全的可是千千万万人的快乐源泉啊。 怎么能不笑呢,都给我笑! 贞观位面,百官喜上眉梢,我们陛下一人独占三条,顶流帝王的牌面直接拉满! 什么,你问哪来的第三条? 其中有一条「某千古一帝私下竟是爱哭鬼」,万朝到底哪个千古一帝最爱哭,我们能不知道? 肯定说的就是我们陛下! 李世民:“……” 臣子们在这种时候都惦念着自己,一时不知该悲该喜。 过一小会,李存勖手中被吃掉的那口瓜,又重新长回去了。 看来这「八卦接收器」还可以循环使用。 有人好奇地问:“庄宗陛下,这个「千古名将榜单」是何物,能进一步查看相关八卦吗?” 李存勖也很想知道,于是又拍了拍瓜脑袋:“打开「千古名将榜单」。” 下一刻,一张通天彻地的榜单悬挂在许愿墙最上空。 很快,上面就出现了许多流光*溢彩的名字,分为数个板块。 第一个板块写着“武庙名将”,按年代顺序,以太公姜尚开头,以戚继光押尾。 该名单综合了四个版本的武庙,各路将星应有尽有。 吃瓜观众赶紧一目十行地阅读,看见自己和熟识之人上榜的,纷纷大喜;发现不幸落选的,尽皆长吁短叹。 也有人好奇最后一个上榜的戚继光是什么人,询问后得知: 哦,原来是戚金的大伯、戚家军的创建者啊,那没事了! 他军阵兵法皆通神,比谁都更有资格上这个榜呢! 武庙里面,也有不少醒目的「关系户」,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全家一起上了榜单。 比如,之前已经被评论区扒过一遍的陆逊&陆抗父子,谢安&谢玄叔侄,卫青&霍去病、韩擒虎&李靖舅甥。 还有,王猛和他的孙子王镇恶,慕容恪和他的玄孙慕容绍宗。 观众们阅读完毕,纷纷开始质疑:为什么本朝的薛仁贵/兰陵王/温峤/于谦/王守仁/高敖曹/韦睿/邓羌/萧摩诃,等名将,竟然没有上榜?! 更有人对武庙人选提出质疑: “这个张齐丘,平生一场战绩都没有,就当过两年节度使,《新唐书》、《旧唐书》甚至没给他列传,怎么混进去的?” “张齐丘你都不知道,大唐第一关系户,郭子仪的老上司!武庙排名还在郭子仪前面!” “吴明彻晚年被俘也能进庙?上榜这么多人,就他一个受辱于敌国,郁郁而终。” “谁把李广排进去的,年纪轻轻就瞎了眼!” “北齐三杰只有兰陵王没进,难道是宗室名将不许上榜?但燕国的太原王慕容恪、北周的齐王宇文宪也进了,奇哉。” “慕容绍宗也进了,彼其娘兮,绍宗你悔改罢!” “十七朝元老韦孝宽居然也成功入选,不知高欢看到之后什么感受,是不是想当场唱一首《敕勒歌》助兴?” “最让人难以理解的,莫过于这个伊儿汗国的国主旭烈兀,蛮夷君王怎配入我华夏武庙!” “应该将武庙的截止年限往后拓一拓,让秦良玉将军和延平王都能进去。” …… 观众吵闹不休。 却见榜单光芒一闪,又露出了下面几个不同板块,皆为未进武庙的沧海遗珠。 第二个板块,以宋武帝刘裕开头,记载了一些因为身为皇帝未入武庙的名将。 观众:意料之中,实至名归,刘裕果然是战神帝王。 该板块也包括了一些诸侯王,比如吴侯孙策。 以及一些很能打的追尊皇帝,曹操、桓温、高欢、宇文泰,等等。 令人震惊的是,一直备受抨击的拓跋焘,居然也因为一统北方而榜上有名,牢牢占据一个席位。 吃瓜群众:你别看拓跋焘面对刘裕的时候,被「却月阵」一通暴击,打成死狗,但人家擅长虐菜啊。 拓跋焘和刘义隆对决,上来就是碾压局,一路挥师南下,饮马长江,这武力值杠杠的。 第三个板块,以延平王郑成功开头,是一些因年代太晚或身份敏感未入武庙的名将; 第四个板块,以梨花女枪神杨妙真开头,是一些虽个人武力值奇高,但缺乏大战成绩未入武庙的猛将与悍将; 第五个板块,以辛弃疾开头,是一些虽已经具备武庙实力的名将,但因时运不济、英年早逝、或为昏君所误,未能充分发挥才能,故遗憾落选武庙。 这个标准卡得非常严格。 首先能力要达标,足够武庙名将的标准,其次,必须一生充满了遗憾。 名单上一共仅有十个人。 除了辛弃疾,还有羊侃,陈玉成,姜维,文天祥,平阳公主,兰陵王,祖逖,姚襄,萧摩诃。 榜上有名的众人:“……”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就很懵。 时运不济!英年早逝!为昏君所误! 这三条排出来可太吓人了。 第32章 更有观众测算得出,上榜所有人的平均寿命,仅有1.09嘉。 就这,还是因为姜维赴难时六十多岁,萧摩诃惨死时七十多岁,极大地拉高了平均数。 也就是说,这里边至少有4个上榜者,根本就没活到「一嘉之岁」。 北齐后主位面。 段韶丰雅如玉,神色凝重,斛律光清肃衣冠,端然正坐,很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年高长恭。 “孝瓘,关于为什么登榜,你自己有什么头绪吗。” 高长恭神色茫然,垂眸沉思,松风吹起一点温柔的烟霞曦光,映照在他眉睫上,又如飞霜流焰,倏然飘落。 他抬眸道:“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我只是英年早逝呢。” 段韶一下被气笑了,伸手捏捏少年的脸:“……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他作为高长恭的表伯,向来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拉人坐下,温言细语宽慰了一阵,确认不会留什么阴影。 这才放下心来,让他自己出门骑马散散心。 等人走后,斛律光缓慢擦拭着弓刀:“孝先,咱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孝瓘出事,总要做些准备。” 自打高纬登基以来,祖珽等人贿赂公行,窃弄威福,搅得朝野乌烟瘴气。 他对局势并不乐观,只觉一片山雨欲来。 “我知”,段韶愈觉事情棘手,“但是,历史上的我们也会一直保护他的,孝瓘却还是登了这个榜,这说明……” 斛律光:“说明什么?” 段韶告诉他:“说明他出事的时候,我们已经死了。” 斛律光认真思索半晌,眉头一皱道:“竟有此事!难道我们两人也不幸英年早逝,只是因为已经入选了武庙,所以才没上这个榜?” 段韶无语,不至于不至于。 “明月,快醒醒”,他微笑着伸出手,在对方肩上一拍,“你十年前就过完了「一嘉之岁」的生日,就算现在死了,也谈不上英年早逝。” 斛律光:“……” 倒也不必如此拆台。 ...... 东晋康献太后位面,寿阳城。 这里是东晋与北方胡人政权对峙的前线,一场大战方歇,艰难夺回了传国玉玺。 姚襄新近归附,即大杀四方,是此战首功,主将谢尚笑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封赏,等会一并写入信中,寄给朝中垂帘听政的外甥女褚蒜子。 “什么都可以吗?” 红衣少年怀抱长剑,沉吟了一会。 他今年才十八岁,就已神明武略,名冠天下,眉眼高傲明艳如骄阳,又像是一团灿烂席卷的烈火,张扬浩荡,那般意气风发,锐不可当。 谢尚很欣赏这位和自己一见如故的小朋友,于是含笑道:“当然了,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听你弹琵琶”,姚襄粲然笑道,明眸中甚至还带了些狡黠,“桓温说过,你以前坐在窗前弹琵琶,美丽得好似世外仙人,我远在北方都听过名声。” 谢尚:“......” 桓元子怎么嘴巴叭叭的,什么事都往外说? 天幕上,那个大司马版本的桓温整日吵吵闹闹,好在不属于他们位面的,比他们晚了足足二十年,也不知道哪个君主这么倒霉。 谢尚微微一笑,倒也没有推辞,让下人取来琵琶,在树下席地而坐,弹了一曲《陇头歌》: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曲调凄凉婉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这并不是一首适合庆功的曲子,但姚襄却很喜欢,让他想起了千里之外风雪弥漫的北方故园。 石赵政权崩塌,父亲也战死,他便扶着父亲的灵柩,带着数万愿意追随迁徙的流民,南下归晋。 晋人偏安成风,大多不愿北伐,而谢尚却是个例外。 他既精通骑射,手握重兵,又是当政的褚蒜子太后的舅舅,在朝中并无掣肘。 姚襄将部曲留在了淮北,单骑渡江,来见谢尚。谢尚撤去了所有的屏卫,单独接见了他。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史书里,却用这样一句话描述—— “一见便若平生。” 仿佛珍如连城之璧般的相逢,在沧海横流的乱世中,捧起了一点吉光片羽般稀少难觅的真心。 姚襄这段时间就留在谢尚军中,一切发展都挺好的,有时临江北望,感觉北伐回家的那一日,近在咫尺。 所以,他此刻静静听着琵琶声,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自己能上这个榜。 是同名同姓。 还是未来世路多歧,发生了什么难以预料的变故? ...... 榜单的最后一个板块,以亚历山大大帝开头,是一些海外邦国的璀璨将星。 各板块林林总总,加起来共有数百人。 众人飞速提笔记录。 这是什么? 分明就是《人才使用指南》啊,回头就把本位面的上榜者通通拉来干活! 某些心思灵活的君主,见本位面上榜者寥寥,顿时就将目光放在了其他时空的人才身上。 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我们挖不了,壮志未酬的总能挖吧。 ta既然缺一个发挥的平台,我们给ta提供一个就是了! 众人都摩拳擦掌,瞄准了第五个板块,主要是榜首辛弃疾。 榜单上,同样显示了官职。 那什么兰陵王高长恭、英王陈玉成、大唐平阳公主、征南将军姜维、豫州刺史祖逖一溜子人,起步也是封疆大吏,已经和自己的势力深度绑定。 这墙角很难挖动。 唯一一个没有官职、隐居守孝的少年文天祥,还被大明景泰帝早八百年就先下手为强,发出了邀请。 众人既不知文天祥上榜的含金量,也不了解景泰朝的实力,不想贸然得罪人。 那就挖辛弃疾吧! 虽然现在还不能穿越时空把人带来,但天幕神迹已然出现,未来的情况谁说的准呢。 宋孝宗位面。 正担任一个通判闲职、整日郁郁无事的辛弃疾,忽然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仿佛被一群奇怪的东西给盯上了。 今天还要不要去务观家作客呢? 刚准备出发,就遇见这种事,他家风水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无辜背锅的陆游:??? …… 后唐位面,李存勖看完名将榜单,在【战神帝王】那一栏的十分醒目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呢,他只注意到了自己,却没注意到后面紧跟着的唐明宗李亶。 正是他义兄李嗣源,在未来篡位登基后重改的花名。 庄宗陛下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他自出道以来,始终顶着军事天才的名号,四处征战,用兵如神,冠绝当世,现在也得到了天幕的认可! 李存勖一高兴,就决定放飞自我,昭告万朝说:“今日正逢艳阳天,人逢喜事精神爽,朕准备换上水袖戏服,为各位唱一支戏曲庆贺!” 观众们:??? 啥玩意,你要给大伙登台献唱? 沉迷戏曲的天子,那不就是李隆基第二吗,快怼死他! 大明万历位面,兵部尚书谭纶作为当世前三的名将,同时也是一名大戏曲家,顿时精神振奋,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这是什么,分明是我辈楷模啊。 李亚子以天子万乘之尊,尚且登台唱戏,他不过区区一个兵部尚书,写点小曲在京城公开演出怎么了? 谭纶豪迈一挥手:“来,接着奏乐接着舞!元辅别走嘛,这出戏我排了好久呢,你快看看!” 一旁的张居正:面无表情,但已经在生气了。 我找你来商议如何扫灭女真,你搁这儿拉我听小曲? 【作者有话说】 亚子:躺着也中枪? * 关于本章提到的武庙,这里阐释一下,武庙虽然名义上是武庙十哲+64将,但因为版本众多,实际的入选人数远不止于此。 本文主要考虑了四个版本的武庙,第一版是唐德宗年间的武庙,在唐肃宗武庙十哲的基础上增加了六十四个祭祀。 第二版是宋太.祖建隆四年的武庙。这一版最荒谬,退了足足二十三个人,包括白起(赵匡胤指着画像把他撕下来的),韩信杜预关羽张飞李光弼等等都被清退(啥眼光啊,赵匡胤他有病吗???) 反倒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比如说符存审被升了进来(强烈怀疑是看在他儿子和孙女的面子上)当然,也有含金量比较高的晋升者,比如段韶,裴度,周德威。 第三版是宋徽宗的武庙,进行微调,上轮被迫出局的白起又进来了。 第四版是民国的武庙,主祭关羽、岳飞,辅祭二十四个人。这一版赵云徐达郭侃常遇春戚继光狄青蓝玉都进了,谢安也进了(安石是指挥官,不是将领哎??!!) 比较离奇的是,这一版武庙居然有旭烈兀,帝王一般不入武庙吧。 第33章 可能排庙的人觉得伊儿汗国的开国之君不算真正的帝王(?)不过,旭烈兀的母亲唆鲁禾帖尼被称为「四帝之母」,这个「四帝」里面有一个帝就是旭烈兀,从这个角度来看,旭烈兀显然还算帝王。那我就不得不替刘裕抱不平了,旭烈兀都能进,裕总却榜上无名(拔刀.jpg) 总而言之,武庙这个系统不断有人被踢出去,也有新人进来。 考虑到四次皆入选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在本文中,只要在四次中有一次入选过武庙,就都按武庙称呼。 *** 姚襄,我愿称之为「除了命不好,啥都好」的五胡十六国第一躺枪王。 少年名扬天下,江南江北无所不知,武艺、文学、人品、声誉样样全能,《晋书》说他,“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 而且对百姓很好,小时候原本不是家中嗣子,但因为当地百姓喜欢他,每日数千人跑到他父亲面前要求立嗣,所以继承了爵位,从此开始了自己极度悲剧的人生。每次兵败转战外地,都有几万流民愿意追随,每次听说他到了哪里,就千里迢迢过去投奔。死时年仅27岁。 姚襄的故事后面还会再写的,这里只是简单提一下,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17 第17章 ◎李世民:想要一个李亚子那样的崽!◎ 万朝观众对于李亚子的行为,进行了强烈抨击。 身为帝王,岂能扮作伶人唱戏? 简直荒谬! 【咏絮才女谢道韫:万朝自李隆基之后,又出一伶人昏君,而且还是被三国皇帝哄抢的李亚子,更让人扼腕叹息。】 【竟陵王萧子良:何不给他李隆基的待遇,把他骂到吐血为止。】 【东晋大司马桓温:我来替黄宗羲发言:帝王乃天下之大害,须趁早除之。】 【承天太后萧绰:黄宗羲能得你这个知己,直呼「吾道不孤」。】 【梨洲先生黄宗羲:呵,我看未必,桓温在九锡到来之前,一视同仁地反感每一个皇帝,等加九锡之后么,霎时为之一变。】 【周太.祖郭威:各位莫激动,庄宗皇帝与李隆基二人,有若云泥之别。】 【周太.祖郭威:朕以前是庄宗的从马直亲卫,庄宗少年起兵,十余岁即独自领军抗衡逆贼朱温,又十五年终灭梁,中兴唐室,若神武英豪,近古无此人主。】 观众本来觉得这话很正常,夸一夸老上司嘛,结果被热心人士一科普,才发现…… 好家伙。 你们一家子关系真够乱的。 郭威是柴荣的养父,从前在李亚子麾下当亲卫。 他的夫人,也就是柴荣的姑母兼名义上的养母柴皇后,以前是李亚子的妃子,在其死后离宫。 慧眼识英才,一下相中了彼时寒微、尚不曾发迹的郭威,缔结良缘,演绎一段佳话。 按照这个逻辑,柴荣见李存勖,应该叫一声……小爹? 但是,柴荣的岳父符彦卿,他爹符存审(那时还叫李存审)是李存勖的义兄。 所以,他少年时就当上了李存勖的亲卫指挥使,深受宠爱,可以自由出入禁宫、待如亲子的那种。 这叫什么? 我岳父和我名义上的前任小爹,亲如父子? 观众们直呼关系太复杂,根本搞不清! 天幕前的柴荣:气炸.jpg 一个个再胡咧咧,他要拔刀了噢! 【庐陵太守欧阳修:周太.祖此言甚是。唐庄宗不但精通文艺,而且是马背上开国、亲自平定天下的一代战神,当其全盛时,「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可惜后来昏招频出,陨身于兴教门之变。】 【庐陵太守欧阳修:关于这段历史,给大家看看我最近写的《新五代史.庄宗本纪》。】 欧阳修说罢,飞速输入《庄宗本纪》的全文,上传到评论区。 因为这段文字非常长,观众只顾着看文了,压根没注意作者的名字。 如果早知道是欧阳修的文…… 踏马的,我们根本就不会入坑好吗! 欧阳修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他毕竟是个鸽子,本性就是咕咕,所以仅仅写好了《庄宗本纪》,还没写到李嗣源称帝的剧情。 想来唐宫上下,应该暂且相安无事吧,今天也为和平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呢! ……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唐宫此刻乱作一团。 文武百官惊悚地看到,《庄宗本纪》有这么一行字: “甲子,魏王继岌杀郭崇韬及其诸子于蜀,继岌将兵在外,后教非天子命,可止而不止。” 啥玩意,郭相公死了,而且还被灭门了? 虽然史书上说是魏王杀的,但谁知道实际上是个什么情况,陛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郭崇韬是后唐第一重臣,兼管文武,功勋卓著。 其地位,基本相当于诸葛亮之于季汉,王猛之于前秦,于谦之于景泰,王朴之于柴荣。 他一死,国家焉能不乱,焉能不亡? 众人都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这……” 李存勖本人更是愕然,将目光投向立在他身前的郭崇韬,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下玉阶,解释道:“安时,你信朕,朕绝无害你之心。” 他现在刚刚开国,还处于明君英主状态,万万没想到自己过段时间就会宛如邪灵附体一样,怪事频频。 从“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到“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居然仅仅过了三年。 这搁谁身上遭得住? 别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吧? 郭崇韬半晌未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李存勖,这位自己亲手捧起的青年帝王。 从他刚继任晋王的时候,自己就一直陪伴在他身侧,兼任将相,送他登上皇位,为他出生入死、冲锋陷阵,为他治理中枢、灭国开疆。 哪成想,最后居然换来了满门俱灭的惨痛结局,内心的悲凉自不必多言。 杀他的命令不是李存勖所下,而是魏王在千里之外矫诏,事发时,李存勖并不知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存勖就能摘干净,对此毫无责任了。 天子万乘之主,坐拥万里之地,竟不能制区区一王,何等荒谬。 郭崇韬闭上眼,许久,一行清泪从面庞滴落,缓缓跪地说:“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使不得”,李存勖一震,急忙下座去扶他,“你有要求只管提便是,何必如此生分……” 郭崇韬不接他的话茬,仍是笔直地跪着,一动不动,唯有声音中带着一丝极轻的颤抖:“臣举兵破梁之时,一剑封喉直取汴京,陛下曾与铁券,恕十死,此言如今可还作数?” 李存勖沉声道:“自然是作数的。” 郭崇韬深吸一口气,将官服的衣袖从帝王手中抽出,复又散发抽簪,解开外袍,齐整地叠放在一旁。 他俯身长拜不起,乌发披散在肩上垂落如云,脊骨依旧萧然似青山般挺拔不屈,一字一句道:“臣请辞官归乡,高蹈山海,削迹岩林,终身不复启用。” 李存勖:“……” 郭相公,要不朕给你磕一个吧,你走了这朝廷还能运转? 二人这般僵持了一会,李存勖索性一撩衣袍,在他身旁席地坐下,又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他道:“安时,你与朕辗转四方,开国登基,多年来既是同袍战友,也是死生知己,彼此之间何尝有疑虑。” 郭崇韬垂眸不言。 他也曾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他们会成为乱世中最好的君臣,并肩而立,终结这一片烽火。 可是,史书青灯黄卷,何其残忍。 不论是他,还是李存勖,都倒在了漫漫征路上,没有抵达终点。 李存勖见他不答,沉默片刻,又轻声说: “那年,你与朕在河东初相逢,已见亲厚,立誓要同心同德,共同平定天下。这大唐天下是朕的天下,也是你的天下,你说你「以天下为己任,遇事无所回避」,一往无前,无论朕遇见何等难事、亲临何等险地,都会与朕同行。” “你还说,朕做千秋万岁的帝王,你就做朕的佐命元功第一。” “梁唐交战多时,局势焦灼,众将皆劝退兵,朕不信别人,唯独只信你,夜间将你叫入军帐中密谋。彼时,也只有我们想到了一处,你说「数日灭梁」,胜则为王,败也无非同归黄泉路罢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微微转沉,带着一丝诘问。 “我们花费了十多年的岁月,才走到了帝座前。如今天下未平,疆域未统,北有契丹尘氛待扫,南有蜀吴未及平定,你要这样中道弃朕而去么?” “陛下。” 郭崇韬纵然哀莫大于心死,打定主意不理他,也被这一通颠倒黑白给气笑了。 他抬起头,厉声道:“我何曾弃陛下而去,是你先食言的!” 第34章 “——朕没有。” 李存勖按了按眉心,叹息着说:“十余年了,平日在朝在野在军中,朕很少违逆你的意愿。” “你说的二十五条国策未曾改动半分,你推荐的人才都一一启用,如今枢密院里,甚至只留了你一个人主政,就是想让你去除掣肘,安心治理国事。” 他说到最后,深觉委屈。 自己平日对宰相是何等信任依赖,现在明明还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要背未来的锅。 缓了一缓,又道:“你说,自己位兼将相,禄赐巨万,因此身居高位,常不自安。朕为了安你的心,封你为世袭国公,允你辞去节度使之位。” “每日那些弹劾你的奏章,如山如海,朕统统一焚殆尽,从未理会过。” 郭崇韬未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怔然。 难怪……灭梁之后,许多朱氏旧部入朝为官,欲图报复,都没有后文了。 不只是他出将入相,为了君王征战。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君王也是这般极力回护着他。 “这些年,陛下与我夙兴夜寐,共同创业”,他神色中带着一丝迷惘,叹息道,“怎能料到却是只能共苦,而不能同甘;只有善始,而无法善终。” 这句话很轻,却真如一柄利剑刺入心口。 李存勖望了他许久,声音低低地说:“事已至此,安时就不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再给朕一次机会吗?” 郭崇韬沉默,想起那些过往,眸中泛起了些微的挣扎之色。 长风吹动檐下金铎,铃铃作响,李存勖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拉起他,走向了玄武楼的最高处。 暮色已深,从这里俯瞰洛阳,满城华灯初上,蜿蜒如星河,历历在目,远处的北邙山依旧迎立西风,苍茫万古。 李存勖凭栏而立,衣衫猎猎飞动,指向烟光明灭的城池深处:“这是长寿宫,这是紫微宫,这是曜仪城,这是九洲池……这些都是由我们共同点亮的万家灯火。” 唐末民生凋敝,自平乱后几度经营,休生养息,方得如此。 郭崇韬远望着一片星火长川,俱与自己相关,也觉心口激荡。 耳边听得李存勖又道:“再往北就是兴教门了……也是帝王本纪中,朕身死的地方。” 你真的要抽身离去,坐视朕身死国灭吗。 李存勖站在星河中央,回身看他,银汉清浅,眸中也落了一池碎裂的星光。 像他这样少年英武、亲定天下的帝王,一生骄傲,从未向人低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已经是极限了。 郭崇韬望着天际,沉默了许久。 直到李存勖心往下沉、觉得对方大抵不会同意的时候,才听见宰相声音沙哑地说:“为这万家灯火,只此一次。” 李存勖惊愕地看着他,仿佛没有反应过来。 郭崇韬冷冷道:“怎么?陛下还想再杀我一回?” “当然不!”李存勖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一把握住他的手,“怎会还有下一次,从现在起,你剑履不朝,拿着朕的天子剑如朕亲临,一应事务悉可自决,看谁还胡乱矫诏。” 说罢,目光望向天穹,神色一肃:“万朝见证朕的誓言。” 观众纷纷在评论区发「知道了」,表示郭崇韬放心干活,我们会替你监督你家陛下的,量他以后也不敢再作死。 郭崇韬抬手接过天子剑,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转眸看向他:“陛下,敢问今年的避暑宫阙还建吗?”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李存勖以手扶额:“……不建了不建了。” 郭崇韬又道:“宦官、河南尹张全义为人贪鄙,理当褫夺衣冠,重审河南县令罗贯一案。” “马上审马上审。” “蜀中混乱,正是进兵收复之机,理当从凤州攻入,一举灭蜀。” “都依你都依你,反正你是主帅,出征在外自行决断便是,朕在家中等你的捷报。” 如此说了十几条,庄宗陛下都一一应下。 本以为这回总算是过关了,不料郭崇韬又道:“陛下,这伶人曲子……” 李存勖无奈,凑过去小声跟他商议道:“朕统共就这么点爱好,你就包容朕偶尔唱一曲如何?保证关上门来,不传出去。” 庄宗陛下文武全才,精通梨园众多曲艺,诗文流传千古,确是其中内行。 郭崇韬一思索,还是比较习惯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也不愿太拘束他。 于是微微点头:“好,但陛下须得居安思危,勤修己身,如此才能强敌轸灭,海内宾服。” …… 万朝观众通过领奖直播,看了好一出大戏。 眼前君臣相得的一幕很是感人。 从《庄宗本纪》来看,李存勖的战绩还是非常过硬的,属于实打实的军事天才。 文章写得太精彩啦,读到他少年起兵,“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 而后奋威三垂冈,破璐州,战夹寨,败后梁,复大唐,灭前蜀,取两川,何等英雄气概,于最天崩地裂、万仞倒悬的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 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帝王天花板。 谁能不为之拍案叫绝,深感荡气回肠。 再加上李存勖现在这个时间线,确实什么错误都没犯。 大家的态度,总体来说也比较友好,倒没有进行什么激烈的批评。 李世民对李存勖的好感度也挺高。 见少年横刀立马,挥师灭梁,如见自己当年还是秦王时,破阵诛敌高奏凯歌。 最让他感同身受的,是史书里的这么一句话:“(李存勖)继位以来,于今十年,攻城野战,无不亲当矢石,近者攻杨刘,身负束薪为士卒先,一鼓拔之。” 亲当矢石! 身先士卒,一鼓拔之! 这等画风和自己简直不要契合,李世民畅快地大笑,对贞观众臣感叹道:“亚子英武类我!” 众人叹服不已。 没想到啊。 除了咱们陛下,老李家居然还有第二个打仗这么莽、喜欢御驾亲征,上来就横冲直撞、三日不卸甲连续征战大杀四方、满朝文武卯足了劲都拉不回头……的战神帝王。 李世民含笑看向天幕,心想,难怪都说「生子当如李亚子」,哪个皇帝不想要这么一个骁勇盖世、横扫八荒的继承人。 哦,李亚子本来就是大唐的后世帝王啊…… 那没事了。 李亚子虽然不是他直系后人,却入了大唐宗室族谱,奉李世民进太庙祭祀,为万世不祧祖。 这天子之位名正言顺,大可坐得。 他的一生,都在为了复兴大唐而奔走,历经血火,百折不渝,此等信仰无比令人动容。 评论区有一名后世诗人,正在作诗吟咏:“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 只手难扶唐社稷,李世民读到此处,不觉微微叹息。 像李存勖、郭崇韬这样的人,怀着满腔热忱策马挥鞭走向长夜,想要平乱复兴,终结混战。 他们纵然倒下了,倒在了和平到来之前,无法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却依旧是可敬的英杰。 然而,人比人得扔。 李世民看看天幕上的李亚子,十岁就随军征战,入朝献捷。 再看看一旁的太子承乾,生长于深宫,百姓艰难所未涉,充满骄逸之气,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唉,家里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囡仔…… 李承乾狠狠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他爹这个眼神,简直就是想把他扔出去,换李亚子回来。 ...... 观众们看完《庄宗本纪》,都在思索,如何才能培养出一个像李亚子这样出色的孩子呢? 像李世民这种帝王中的文治武功最顶尖者,众人自知高攀不上。 而且,李世民的成长路径,也不太像能靠人力培养出来的。 李渊要是知道如何培养一个天才孩子,就不会有玄武门之变了。 但换成亚子的话,就比较亲民,不少观众都觉得还是可以卯足了劲拼一把,往目标上靠一靠的。 正打算索要一些史书新章节,获取育儿小技巧,结果下一瞬,就看见了作者的名字。 又是你,欧阳修! 万朝观众:笑容缓缓消失。 谁特么能想到,欧阳修一坑未平,又开一坑。 《新唐书》的债还没还完,他又来写《新五代史》啦! 欧阳修丢下一篇文章就跑,回头该吃吃该睡睡。 对评论区爆炸式增长的催更信息,根本不予理会,也不管众人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究竟有多么恼怒。 无所谓,现在主打一个「债多不压身」。 只要挖坑的速度够快,翻车就赶不上*他.jpg 观众催更一阵,宛如出拳打在空气上,感觉无比心累,于是在评论区抨击道:“欧阳修,恭喜你获得了新一代「坑神」的美称!” 第35章 有人不禁好奇地发问:“新一代坑神?那上一代是谁?” “是白起吧”,那人说,“虽然他和欧阳修是不一样的坑法。” 万朝观众:“……” 天幕前的白起:“……” 这还真是离谱中又带着一丝丝的合理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开始文案剧情了,期待! * 今天写了郭崇韬,是整个五代史看完之后,最让我意难平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是柴荣的宰相王朴)。 他们两个是极少数在那个灰暗动荡的时代中,还能怀有信仰、心向光明的人,可惜最后的结局都不好。 郭崇韬多好的人呐,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一身正气,宁折不弯,说是五代名臣之冠也不为过。 他的心中有家国天下,黎民百姓,独独没有给自己谋后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样的人不该有一个好结局吗,命运何其残忍不公呢! 王朴也是,那么惊艳的人,和柴荣君臣相得,被称为五代君臣之首,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句“天欲祚宋,必先亡朴”。 他死后的第三个月,他的帝王也去了黄泉,史书彻底揭过后周这一页,进入了宋的篇章。 读史每每见到这种就会觉得,在命运的洪流面前,个人努力真的太渺小了,什么都不是。多少丹心铁骨都淹没在了岁月中,唉。 宋武大帝,横扫天下 18 第18章 ◎许愿给辛弃疾换皇帝!◎ 许愿墙第三轮活动即将开始。 「嘀」的一声,通告声响彻万朝:“监测到前两轮许愿高分通关,圆满完成,特开放评论区上传图片功能!” “点击相机按钮,许愿墙将会选择最合适的角度进行抓拍。” 观众对这项功能感到很新奇,纷纷尝试了起来。 比较谨慎的人先拍了风景照。 但更多人自从许愿墙开放,已经见到了很多奇迹,迫不及待想要尝试新东西,当即对准自己,按下了「抓拍」按钮。 只见白光一闪,他们的形象瞬间就被定格下来,变成了图片。 众人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相片,或龇牙咧嘴,惊叹神迹,或猝不及防,满脸懵逼。 一时间,评论区图片乱飞。 有的高糊,有的死亡角度怼脸拍,有的眉毛鼻子连一块,有的不小心开了鱼眼镜头,反正每张都具备成为表情包的潜质。 在一片群魔乱舞中,李白月下独酌,潇洒飘逸的相片,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瞧这谪仙临尘般的气质,瞧这挥洒而成的诗篇,在巍峨山海间苍然举杯,白衣翩然,金樽清影,眉目粲粲如星。 他是给摄像头充钱了吗,拍得这么好看? 吃瓜群众一边心里吐槽,一边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赶紧点了保存。 至于存到哪儿? 不知道,相关功能还没开放。 要是能把照片洗出来,贴墙上每天看着就更好了。 也有观众在不断cue隆武帝和李自成:快把你养子/侄孙现在的照片放出来吧,我们要见少年郑成功和小团子李来亨。 此二人的命运实在是太悲凉了,观众要见到他们如今安然无恙才放心。 大顺位面,李自成正在拿一只新扎的玩具布老虎逗小团子。 小团子玩得有点累,慢吞吞爬到他膝上,眼睛眨巴眨巴,准备倒头就睡。 “小老虎”,李自成拍拍他的脸,温声道,“来拍张照片。” 于是下一刻,观众们就看见—— 在中军大帐内,一名英气高昂的青年坐在案前,身着铁甲戎装,正在凝视着墙上悬挂的京城舆图,目光锐利如刀。 他怀里有个昏昏欲睡的小团子,看起来软乎乎毛绒绒的,对着镜头打了个哈欠。 万朝观众:哇,好可爱,想捏。 李自成的形象和观众们设想得差不多,基本符合一代英杰、草莽帝王的风骨,只有一点比较突兀。 那就是,他戴着半边眼罩,似乎只有一只眼。 观众不禁汗颜。 照常理而言,天子都要求什么龙章凤姿,天日之表,李自成这一只眼,大概就只能当独眼「龙」了。 此话一出,别人还未如何,李存勖却已经勃然大怒: 【后唐庄宗李存勖:一只眼怎么啦,你打得过一只眼吗?朕的父皇就是一只眼,照样横扫天下!】 【山谷道人黄庭坚:庄宗陛下这个逻辑,似有不妥。你的父亲是追尊皇帝,并未正式登基。且独眼皇帝以昏君暴君居多,如梁元帝萧绎、前秦苻生之流,纵罄八荒之竹,难书其罪。】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黄庭坚此言大谬,五官健全的皇帝当中诞生的昏君数量,显然远远高于独眼皇帝。】 【大唐宰相房玄龄:天子志在横扫八荒,光济四海,奕世载德,岂能囿于仪表。】 更有观众纷纷讥笑: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笑煞人也,永昌皇帝是少了一只眼,又不是少了一只手不能打仗。如果眼睛多就能当皇帝,那本王有四只眼,你要不要来拥护本王登基啊。】 【金陵女史王贞仪:呵,黄庭坚位面的宋神宗倒是确实有两只眼,也没见他收复幽云十六州。】 【兰陵王高长恭:虽然我比较支持李自成,但我还是想起了一个在南边流传甚广的笑话: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一目,宁为赤县所归。】 【说这话的人后来被萧七活剐了,钉舌于柱,剖腹脔肉,惨不忍睹。】 万朝观众:??? 天幕前的项羽:??? 湘东王、梁元帝萧绎:??? 救命,什么地狱笑话。 …… 忽然间,一张军队大合影,挂在了许愿墙极为醒目的高处。 咦,瞧这阵势,是要准备出征打仗吗? 义熙位面,建康城外。 江水在滔滔不息地奔流,朔野风大,苍茫席卷,吹动许多题写着「刘」、「宋」、「北府」字样的旌旗猎猎飞舞。 江边,北伐的大军已然整装待发,楼船成阵,帆墙林立,遮天而蔽日。 无数刀/枪与铁甲在长风中铿锵相击,漫然凌天而下,仿佛狂澜怒卷,惊涛穿云。 此刻,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都能看出这支军队身经百战,是一支不折不扣的精锐雄师。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支军队,是宋王刘裕(这时候尚未称帝)亲手缔造的北府军,中古时代当之无愧的雄兵天花板,如今即将出征北伐,消灭羌人的后秦政权。 自衣冠南渡以来,北府兵一共有三批。 最早的主帅是江州刺史郗鉴,而后是冠军将军谢玄,最后是刘裕。 三批北府兵之间毫无关联,人员构成也全然不同,每次都是全新的重建。 只是因为都诞生于京口,所以皆以「北府」称之。 京口是刘裕的出生地,也是南渡之后盘踞了最多流民的地方。 这里距离北方最近,对北方故乡的眷恋让流民们在抵达京口之后,就不愿意再继续往下走。 于是,他们在这里扎根。 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隔江遥望故土,等待着魂归故乡的那一日。 但最终等来的,终究只是一次次的失望罢了。 祖逖从这里北伐,中流击水,誓灭诸胡;庾亮在这里折箭为誓,不灭胡虏不归返;桓温从这里出发,连战连捷,却惜败于枋头,终成一声「树犹如此」的叹息;谢玄在这里练兵,淝水之战大胜,后来却于无尽凄凉中遥望北国,含恨逝世。 一座京口城,埋葬了古往今来,无数有志于北伐、收复失地的英杰。 千古多少事,皆付长江滚滚流。 如果将时间线拉得更长,许多年后,辛弃疾也曾来到这里登上北固亭,凭栏远眺,慨叹神州陆沉。 这里,是宗泽的埋骨之地,英雄垂死尚三呼。 这里,是文天祥从元廷脱逃之后,招募义师起兵抗元的起始地。 这里,也是郑成功北伐南京、张煌言三入长江的最重要据点,见证了汉家英杰飞蛾扑火般的最后一搏。 漫长的千年岁月,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在京口北伐,抗击胡虏。 他们都曾奋起抗争过,但最后,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唯有一次机会,曾经无限接近成功,甚至已经将汉人的旗帜插在了长安城的土地上。 那就是义熙十二年的刘裕,和他的京口北府兵。 …… 刘裕正在招呼北府众人,准备出征之前来个大合影:“都过来拍照。” 一旁,檀道济、王镇恶、谢晦、沈林子、沈庆之等一群青年将领都觉得很有意思,一拥而上,纷纷挤入了镜头,围在刘裕身边吵吵闹闹: “我今天要挨着主公站,你快让开!” “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如此蛮不讲理,还想打一架不成?” 第36章 “林子,镜头给我吧,我吃苦受累一点没关系,主动替大家分忧!” “你小子一拿到镜头,直接就切成了你和主公的单独合影页面,请问是何居心?” “夭寿啦,阿和啥时候不声不响挤到前面去的,快抓住他!” 霎时间,几人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大打出手的趋势。 期间,不少面目狰狞的照片都被发在了评论区,万朝观众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你们这么闹腾就为了抢一个拍照位,至于吗。 还真至于。 大宋的将领们清一色都是年轻人,平均年龄都在二十多岁左右,最年长的王镇恶也不过而立之年,最小的羊规、柳元景只有十余岁。 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被刘裕挖掘出来,带在军营中亲自教导,追随他四处征战长大。 刘裕作为历朝历代出身最低的皇帝,起于微末,势单力孤,无人可用。 所以,干脆从头开始培养人才。 花费十多年的时间,倾尽所有去教导这群小孩子,言传身教,历经血与火的征程,淬炼成百战之名将,从一块璞玉,雕琢绽放出盛世光华。 既当主帅又当爹,可谓操碎了心。 刘裕以一己之力,教出了三个武庙,一个因为英年早逝与武庙失之交臂的名将,四个有灭国战绩的将星,一个城池保卫战的公认天花板,以及好几个文武双全的智将。 如此养成系操作,在万朝实属独一份。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在遇见刘裕前,几乎都经历过一段无比凄惨的过去。 比如,檀道济自幼父母双亡,沈林子满门尽灭,朱超石全家都折损于东晋内乱,父亲也吐血而亡,王镇恶更是幼年就经历亡国,孑然一身流落异乡。 他们没有家,没有助力,也没有人教导。 如果未曾遇见刘裕,这一生或许注定会埋没无闻。 刘裕将他们从泥潭中拉起,从此既是引路人,也是成长路上唯一亲近信任的长辈。 这怎么不是一种双向奔赴呢? 所以说…… 拍照片的站位问题当然要吵架啦! 这是在拍一张普通的军营照片吗,分明是在拍全家福,关系到家庭地位,岂能让步! 檀道济等人争执好一会,将矛头一并指向了刘裕:“主公快说吧,你要谁站在你旁边一起拍照!” “孤选穆之”,刘裕熟练地拨开人群,从外围拽来了始终微笑着一言不发、稳坐钓鱼台的刘穆之,“好了,话题到此终结,快来拍照吧。” 刘穆之本来在他出征期间,负责留守后方,坐镇中枢,如今在这里是为了给大军送行。 他笑吟吟地一眼望过来,众人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悻悻然让开一条道。 qaq,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穆之先生啊。 不料就在此时,沈林子忽然一阵探头探脑:“可是,主公你右边不是还有一个空位,我能过去吗?” “我看你是在做梦!”檀道济对他怒目而视。 眼看他们又要闹起来,刘裕宛如一位端水大师,熟练地打圆场道:“这个空位当然要留给北府军的所有士兵,镜头拿远一点,将他们都装进来。” 在经历了好一番折腾之后,终于一声咔嚓,大家都成功进了相片。 …… 观众们一看。 哇,真不愧是北府军,好一支军容整肃、气吞山河的无敌之师! 再看全场,好多放飞自我、奇形怪状的年轻小将! 从此,万朝又多出一种新的君主流派,那就是宋祖刘裕,养崽式帝王。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这倒是让我想起一桩轶事,宋武帝每次派这群小将出征前,因为担心他们的安危,都会留下一个锦囊,里面写着所有行军计划,甚至规定了打开的时间,从来没有出错过。】 【咏絮才女谢道韫:话是好话,但怎么从你冯梦龙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就这么低呢。】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这次我真有证据!比如朱龄石灭蜀,刘裕让他先千里行军至白帝城,再开启锦囊。朱龄石本来见蜀军势大,慌得六神无主,幸而刘裕早在锦囊里给他写得明明白白,他一步步照做,果然顺利灭国。】 【武安君白起:料敌于先机,气质如神,令人叹服。】 【少女将军荀灌:竟有如此美事,那当朝武将们岂不是只需照安排去做,就可以顺顺当当建功立业?】 【宁州刺史李秀:羡慕了,甚至可以跟着一路捡功劳,升入武庙。】 【白衣兵仙陈庆之:宋祖对下属很好的,如果捅出纰漏,犯了错误,他会出兵去捞人;想要什么奖赏,可以直接当面跟他提;要是有什么情绪问题,他还会写信安慰你。】 【梁朝中书令沈约:是这样的。我爷爷沈林子大家知道吧,他那时候还是少年,第一次独立带兵,北伐出兵仅仅一个月,宋祖陛下就给他写了近十封鼓励信,现在还在我家里收藏着。】 万朝观众:6. 来自老父亲的浓浓关爱,就问你感不感动。 刘彻见到这一席话,倒是颇为认可地点点头,只因他和刘裕一样,也是一个养崽式帝王。 只不过。 他养崽是「自由飞翔」流派,将霍去病放出去自由撒欢,任其野蛮生长; 而刘裕属于「明确路线」流派,管理严格,坚决杜绝小朋友们长歪。 …… 评论区: 【陈文帝陈蒨:祝宋祖旗开得胜,直取长安,荡尽妖虏,光复汉家山河!】 人类的本质都是复读机。 随着陈茜茜来了这么一下,众人很快紧跟队形,甚至还有全家上阵的: 【永乐大帝朱棣:祝宋祖旗开得胜,直取长安,荡尽妖虏,光复汉家山河!】 【永乐大帝的徐皇后:祝宋祖旗开得胜,直取长安,荡尽妖虏,光复汉家山河!】 【永乐大帝的太子朱高炽:祝宋祖旗开得胜,直取长安,荡尽妖虏,光复汉家山河!】 【季汉丞相诸葛亮:虽然不认识宋祖,但还是祝他旗开得胜,直取长安,荡尽妖虏,光复汉家山河!】 【季汉征南将军姜维:虽然老师和我都不认识,但还是祝宋祖旗开得胜,直取长安,荡尽妖虏,光复汉家山河!】 【建康府通判辛弃疾:现在就认识了,刘裕还有他的谋主刘穆之,都是汉室后人。】 【汉光武帝刘秀:那还等什么,快让张巡上场,请我们大汉后裔.嫡皇帝刘裕发卖那些蛮夷庶皇帝。】 辛弃疾扶额,发卖这一茬就过不去了是吧。 他本想跟在后面接个队形,给刘裕送出祝福。 但这群人一口一个“宋祖”,放在别的时空无所谓,放在赵宋就有些奇怪,最好找点新东西发送。 刚好他今天上门到陆游家作客,于是转头对窗外喊道:“务观,你上次说写了一首和刘裕有关的诗……” 庭院中,芳草如茵,一群猫咪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时不时翻滚两下。 陆游忙着撸猫,头也不抬,态度极其敷衍地说,“就在书房里,自己找嘛。” 辛弃疾叹气,在堆积如山的诗稿中一张张翻过去,总算翻出了一首《读史》。 扫了一眼,不由战术性后仰。 只见上面写道:“萧相守关成汉业,穆之一死宋班师。赫连拓跋非难取,天意从来未易知。” 诗是好诗,但是吧…… 就这个「天意从来未易知」。 在别人都在发祝福的时候,送出如此晦气的东西,是只有拓跋焘才能干得出来的事。 真就不如自己写.jpg 【建康府通判辛弃疾: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哇”,少年檀道济看见这句话,兴冲冲拽起刘裕的手说,“主公快看,有人写了一句很应景的诗!” “看到了看到了”,刘裕带着几分无奈,拍了拍自家这傻孩子。 “辛弃疾直接叫你寄奴”,少年眨眨眼,宛如偷吃到糖果一样笑起来。 刘裕洒脱地摆摆手:“叫就叫吧。” 他有个副业是医学家,发明了一种治疗外伤特别有效的药草,并在整个南方进行推广。 这种草以他的名字命名,就叫做「刘寄奴草」。 士庶百姓平日也不用避帝王讳,一口一个「寄奴」叫得很欢快。 【刘宋冠军将军檀道济:辛弃疾你好,这句诗我们能拿来当口号吗?】 【建康府通判辛弃疾:当然可以,本来就是写来记录你们这次北伐,随意拿去用,不够的话记得找我现场再写。】 【刘宋冠军将军檀道济:好呀,多谢!】 【魏太武帝拓跋焘:那啥,辛弃疾,你写诗还怪好的,能送朕一首诗当战争口号吗。】 【建康府通判辛弃疾:???想得倒美,我看你长得挺像口号的。】 第37章 【魏太武帝拓跋焘:......】 观众:笑死。 拓跋焘,让你少说几句,你看你又被辛弃疾怼了吧。 …… 第三次许愿即将开始。 “请在一分钟之内写下你们的愿望,倒计时开始——” 此前的愿望都会自动进入下一轮。 不少大家已经耳熟能详的愿望,又一次反复在评论区出现。 比如曹操的【为郭嘉续命】、苻坚的【复活王猛】、安乐公主的【成为皇太女】、桓温的【加九锡】,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在寻找女儿的东魏司徒孙腾,由于长期契而不舍地刷屏,居然真的得到了回应。 闺女安然归家,孙腾夫妇喜不自禁,与她相拥而泣。 这些年,他为了找女儿,每逢仆婢诉苦,无论真假,必定为其解除贱籍,赐金放还,竟陆陆续续救下了几千名受难少女。 上天开眼,让好人终有好报,大家也纷纷为他高兴。 期间,评论区出现了无数对欧阳修的催更,对李隆基、赵佶等皇帝的痛骂,对拓跋焘的抨击,对秦良玉的赞美,对李存勖、郭崇韬的期待,对李来亨、郑经在吕宋岛未来的祝福,等等。 终于,许愿墙上的画面缓慢定格:“恭喜许愿人谢枋得中选。” “他的愿望是,为辛弃疾换一位能够施展平生志向的明君皇帝,如果做得好,就永久接管该位面。” 万朝观众:??? 张巡在吗,和你抢业务的人来了。 现在真有人要换皇帝! 第19章 ◎辛弃疾:他们都劝我造反!◎ 这一刻,万朝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虽然大家经常把“让张巡出手发卖庶皇帝”挂在嘴边,但现在真有一个皇帝要被替换掉,还是令人颇感震惊。 第一次许愿的张巡,是睢阳将破,生死存亡。 第二次许愿的秦良玉,是浑河血战,急于救人。 以此类推的话,辛弃疾位面的君主究竟有多么荒谬,行事多么乖张,才会被许愿墙选中,欲除之而后快? 该不会又是一个李隆基、赵佶吧。 观众对「辛弃疾」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 之前出现名将排行榜的时候,有一张「壮志未酬榜」,辛弃疾位列榜首。 【咏絮才女谢道韫:这个榜单就连郭崇韬都没上,辛弃疾却排名第一,该位面的皇帝想来是天怒人怨,理应速死。】 【章献明肃太后刘娥:郭崇韬虽然死得惨,却没有壮志未酬,观其一生,兼任将相,位极人臣,古今誉耀少有堪匹敌者。】 【后唐庄宗李存勖:各位放心,安时现在过得很好,绝不会重蹈历史上的覆辙。】 【宋太宗赵光义:朕觉得这就不合理,李存勖那样的君主都能给第二次机会,为什么不能给辛弃疾的君主第二次机会。】 【成华大帝朱见深:什么叫「李存勖那样的君主」,李存勖的战绩已经打败了九成九的皇帝。除了本朝太.祖、太宗,还有刘裕、李世民,谁敢说自己一定能胜过李存勖?就凭你赵二驰骋高梁河?】 【承天太后萧绰:赵二当时在高梁河逃窜的英姿,朕至今还记忆犹新,驾驶驴车之速,虽腾云驾雾、风驰电掣不能比也,更是让我大辽将士望尘莫及,追都追不上。】 【宋太宗赵光义:你们……哼,朕不与你们一般计较!】 接着便是难懂的话。 什么“那是审时度势”,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 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一时间,万朝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周世宗柴荣:壮志未酬榜单上一共只有十个人,除了辛弃疾,还有羊侃,姜维,陈玉成,文天祥,平阳公主,兰陵王,祖逖,姚襄,萧摩诃。】 【里边朕知道的,除了平阳公主是正常死亡,其他无一善终,要么惨死,要么被害,就算平阳公主也是早逝。】 【辛弃疾能排在他们前面,可见不但特别强,而且还特别命途凄凉。】 【老帅宗泽:竟然没有狄青吗?】 【咏絮才女谢道韫:老将军,这是壮志未酬榜,仅包含落选武庙的名将,狄青在武庙正榜上。】 【北魏钜平侯羊侃:狄青是谁,没听说过呢。】 好家伙,居然有个在榜之人出现了,观众赶忙问道:“小羊将军,你现在还在北魏为官吗,没有去南方?” 泰山城,少年羊侃正在带着自己的数万部众镇守于此。 天风吹急雨,满山松树随之摇动,寒碧凛然,他像一柄利剑伫立在风前,眸光悠悠,望断山河万里。 见到这条消息,眉峰不由微微蹙起。 这个问题,就比较棘手了。 他爷爷羊规是宋武帝刘裕的部下,后来因为宋文帝刘义隆元嘉北伐大败,失陷于北方,被迫为鲜卑人效命。 羊规别无选择,表面上和胡虏虚与委蛇,心里的不满却积蓄已深。 他生前,经常带着幼小的羊侃登上城楼,隔江眺望,久久叹息:“人生岂可久淹留于异域,汝来日定要举家回归南朝!” 羊家三代以来,都在筹谋着渡江回归南方政权,不曾有一日忘却。 但此刻,谋划毕竟尚未完成,还不宜公开拿到台面上来讲。 羊侃不动声色地说:“当然没有,我从未打算到南方去。我在本朝青云直上,深沐皇恩,已经凭借平定羌人叛乱的战功而封了侯,又怎会舍近求远呢。” 万朝观众:“……” 从未打算到南方去? 我们信了你的邪! 你后来为了南归,不惜单骑冲阵,血战出重围,以两万人大破北魏大军数十万。 整个鲜卑的高层将领都被你犁了一遍好吗! 观众也知道羊侃心中的顾忌,于是给了一个忠告:“莫要去南方,那里是你一生悲剧的开始。” 本以为羊侃已经是名将命途多舛的极限了,结果居然还排在辛弃疾后面。 辛弃疾这一生,究竟得惨到什么程度啊。 …… “我也很想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事人辛弃疾一脸懵逼,“我甚至都不认识这个谢枋得。” 一旁,陆游摇摇头:“我也不认识,真不知是哪里来的好事者。” 他作为一名狂热的猫咪爱好者,养了一大群猫猫,於菟、雪儿、粉鼻,本来在给它们喂食,结果现在发生了大事,只能暂时中断。 猫猫们没有小鱼干可吃,索性到屋里子跑来跑去,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毛毯和地板。 有一只猫格外轻盈,一下跳到辛弃疾膝上,喵呜几声,歪头瞅着他。 辛弃疾伸出手,小猫便慢吞吞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指尖。 它两只毛爪子似乎不一样大,其中一只肿成了另一只的数倍,宛如一朵盛开的胖梅花,不由惊奇道:“这是怎么啦?” 陆游告诉他:“昨天把蜜蜂当成毛线球玩,被蜇了。” 辛弃疾:“……” 有的小猫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爱吧,但是拿脑子换的。 他轻抚着猫头,沉思道:“按照前两轮的情况,倘若这个愿望无法完成,我或许要和谢枋得、还有揭榜人三方一起受罚。” “谢枋得欺人太甚!” 陆游大怒,挽起袖口就要冲出去,“等下传送门开放,定要穿越过去把他打一顿泄愤!” “使不得,务观冷静”,辛弃疾忙把他按回头,“先看看评论区怎么说。” 陆游身为打虎英雄,亲手打死过两只老虎的大狠人,谢枋得如果真的挨上这么几记铁拳,还能有命在? “我们可是文化人,讲究先礼后兵,不能一上来就动手的”,辛弃疾强调说。 陆游:“......行吧。” 这一年,是乾道三年。 辛弃疾初回江南没有多久,在建康府当通判。 朝廷笼罩在「隆兴和议」的阴云中,主和派彻底占据上风,苟安之念横行。 他满怀热忱地写出了《美芹十论》,洋洋洒洒一万六千字的宏篇巨作,字字出于肺腑,却被随手丢弃,束之高阁。 辛弃疾一度深受打击。 但他毕竟还很年轻,未曾经历过后*半生的那些风刀霜剑、雨雪摧折。 所以,也不懂得满腔炽血被世道浇凉,一次次希望破灭、理想成灰,唯有空望北国怅然流泪…… 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他对宋孝宗和这个朝廷,还抱着不切合实际的指望,觉得宋孝宗会成为一位英主,最终一定可以金戈铁马,打回中原去。 所以,谢枋得到底为什么要给他换皇帝? 他不知道,谢枋得正是因为看见了他的评论区名称,建康府通判,判断他身处于乾道三年这个时间节点。 所以,才许下了这个愿望。 这个少年是他未来的徒孙,文武兼资,才华横溢,各方面都和他很像,甚至被后世史家认为是最能理解他之人。 第38章 谢枋得并没有见过他,但半生都在为了他的身后事而奔走。 只因不愿让他“生不得行其志,没无一人明其心”,决心披肝沥胆以雪其冤。 为他修祠,祭墓,著文,请谥号,加赠少师。 据说他墓前常有疾呼之声,自昏暮至三鼓不绝,似鸣不平,日复一日,苍天也知其枉。 直到谢枋得到来之后,焚稿相祭,这声音便再也没出现过。 所以,《宋史.辛弃疾传》的故事,始于辛弃疾的杀敌渡江,终于谢枋得的秉烛夜祭。 那个少年用半生的岁月向他奔赴,终于将自己的名字和他一同刻进了史书里。 ….. 此刻,许愿墙上传出一道声音。 “由于王朝易主事关重大,本次许愿将进行万朝公投,每名观众一票。” “唯有原皇帝的反对率高于百分之九十九,才会进行更换。” 观众一头雾水。 我们甚至不认识这个皇帝是谁,怎么投反对还是赞成票?! 遇到这种问题,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去问欧阳修,让他快发一些相关的史书章节过来。 欧阳修无语。 他是文豪,但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辛弃疾生活的年代在我之后,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很快,元惠宗的宰相脱脱,也是《宋史》的作者,将本位面最近编好的《宋史.辛弃疾传》发了上来。 【大元宰相脱脱:这是我写的传记,大家可以先看看。】 【大元宰相脱脱:还有在写作过程中搜集的其他资料,比如谢枋得写的《祭辛稼轩先生墓记》,许多的奏折文书、地方公文存档,辛弃疾本人的文集,《美芹十论》、《九议》……对了,稼轩先生,这些可以发上来吗?】 辛弃疾见到这个称呼,微微一怔,觉得没什么好隐藏的,于是点点头:“发吧。” 脱脱得到许可,指挥几十名下属将大长篇《美芹十论》输入。 还顺带上传了八卷完颜构本纪,三卷《宋孝宗本纪》,三卷《金世宗本纪》,《虞允文传》,《李显忠传》等一些辅助阅读材料。 众人不由竖起大拇指。 欧阳修,你瞧人家脱脱多敬业,发几十个新章节不带喘气的。 再看看你,文章到现在还没更新一个字! 【周世宗柴荣:朕见了《美芹十论》的十条军事战略,字字珠玑,不禁想起了王朴给朕的《平边策》,也是同样的高水准。】 【北魏文明冯太后:朕看辛弃疾言辞犀利,淋漓如刀,将宋孝宗迎头一顿痛批,可谓毫不容情。李冲提议立三长制的时候,也是如此雷厉风行,当朝怒斥守旧派众臣。】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尤其是《美芹十论》里的这一句「惟陛下留乙夜之神,沉先物之几,志在必行,无惑群议」,一针见血,颇有狄仁杰平时劝谏朕,匡正得失的风范。】 【西魏大丞相宇文泰:巧了,辛弃疾的文章也让孤想起了苏绰的《六条诏书》,虽然并非一个领域,但贤才们高瞻远瞩,通察时局,忧心国家大政,思想上都有相通之处。】 【咏絮才女谢道韫:请问四位君主,王朴、李冲、狄仁杰、苏绰给你们上书之后,现在都如何了?】 【周世宗柴荣:当然是从善如流,让他当丞相了。】 【北魏文明冯太后:当然是从善如流,让他当丞相了。】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当然是从善如流,让他当丞相了。】 【西魏大丞相宇文泰:当然是从善如流,让他当丞相……哦不对,孤才是丞相,苏绰是孤的谋主。】 观众:“……” 合着你们是专门跑这儿炫耀丞相来了?! 可怜的辛弃疾,别人家的良臣都得到了重用,视如珍宝,只有他一直被埋没。 观众本来还在嘻嘻哈哈,但随着继续往下阅读,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忧郁。 从史料的字里行间,拼凑出辛弃疾的一生,当真是寂寞如雪,长歌当哭,万种凄凉。 故事的开头,一切都还意气风发。 少年鲜衣怒马,聚兵山东,旌旗拥万夫,挥剑裂浮云,以五十骑驰入五万人营地,生擒叛贼首领张安国。 祖父羁留在北方沦陷之地许多年,常怀南归之意,携他一道“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思投衅而起”,谋划未成,却已郁郁而终。 他怀着祖父的遗志,南渡归宋,授官江阴签判,从此开始了茫茫世路沉浮。 从建康,到滁州,湖南,再到上饶,铅山,绍兴。 当年南下之时,数十日就走完的路,却终此一生都没能再北上返回。 这一路上,他亦有过许许多多的尝试,欲以一人之力,弥补百年帝国残山剩水之局。 创办飞虎军,镇压茶商起事,整顿地方乡社,又一次次上书朝廷制敌之策,备战之略。 可庙堂太高,纵然用尽四十年的岁月,也不能让那些血泪与疾呼穿透云霄,上达天听; 江湖又太远,他心有牵念,不能就此放下一切,归去寄情山水,隐逸林泉。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啊,莫过于让人亲眼见证一场毁灭。 你见过理想最炽热的绽放,以为可以照亮万顷长空、亘古永夜,从此再深的坚冰都会因为心头热血而消融。 却没想到,那并不是开端,而是最后的终结。 从此整个余生,都在看着风中摇曳的星火一点点熄灭,残烛灯烬,伴随着□□,都终将无可挽回地殁于风雪。 午夜挑灯梦回,尚思边疆烽火,征战心依然。 到最后,却都化作了一句,“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了解过辛弃疾的生平,再看他的诗文,就会觉得每一行每一句都写满了遗憾。 那是生不逢时,倾尽一生却仍旧不能补天裂的长恨。 千百年过去了,仍在风中传唱不休。 然而,很快也有人提出了疑问: 【魏文帝曹丕:辛弃疾的作品很好,可见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一位作者将自己的生平付诸笔墨,声名自可传于后世。】 【魏文帝曹丕:但朕有一个疑虑,辛弃疾目前才二十出头,脱脱就将他未来创作的所有诗文发上来,那他以后写什么?如此大面积的作品披露,似乎不甚妥当。】 【梁朝中书令沈约:我也早就想指出来了,脱脱真是个莽夫,一口气上传了足足八百首,对辛弃疾来说太不公平。】 【诗鬼李贺:八百首……这得呕心沥血写下多少锦囊佳句,才能凑齐八百之数啊。】 【彭城才女刘令娴:问题不大,辛弃疾看起来很有才,以后即兴再创作新东西就是了。】 【宣城太守谢脁:我倒觉得让辛弃疾的诗文提前流传出来,是一件好事,并且对他未来的创作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长安少年王勃:请问小谢,何以见得呢?】 【宣城太守谢脁:因为辛弃疾这些作品,特别是中晚期作品,几乎都是基调沉郁之作,是命运不平的悲诉,坎坷人生的见证。等一下给他换了皇帝,他不必再经历这些痛苦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再写这种风格的诗文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观众恍然大悟。 虽说「国家不幸诗家幸」,又说「文章憎命达」。 似乎一个文人总要熬尽心血、历经波折,才能以血泪打磨出一篇绝世佳作。 蔡文姬半生辗转北境,尝尽辛酸,方有《胡笳十八拍》的天地同悲; 庾信历遍国破家亡,流亡千万里,终于捧出声声泣血的《哀江南赋》绝唱。 但观众们还是觉得,宁可让辛弃疾的作品风格变一变,也不想再看见他吃那种苦头了。 再说了,他那么才华横溢的人,写什么不是写,我们都爱看! “幼安,你看——” 陆游从评论区收回目光,握住了朋友的手,无比关切地说:“那么多人都很喜欢你,一直在支持你,莫要难过了。” 辛弃疾默然,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 任谁得知自己未来的人生轨迹如此凄惨,都冷静不了,他需要一点时间缓缓。 最让他痛心的,其实并非个人的遭遇。 而是直到四十多年后,中原土地都没有被收复回来,神州陆沉,满目疮痍,何时能够止歇。 陆游本想安慰他几句,表示自己与他同在,但转瞬想到了自己,尚未开口,就变成了一声轻叹。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唉,他心想,我们都一样。 …… 【后唐庄宗李存勖:诸君有没有觉得,辛弃疾的故事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齐武帝萧赜:怎么,你是又想起郭崇韬了,觉得心有戚戚?】 李亚子:??? 这家伙真是白长了一张嘴! “安时,来合个影”,他反手拉过一旁的郭相公,咔嚓一张发到评论区。 第39章 本朝现在好着呢,不劳你瞎操心啦! 郭崇韬无奈,但还是配合了自家陛下的动作,怀中抱剑,露出了一个冷漠端庄的营业式假笑。 “亚子所言,朕也有同感”,李世民若有所思,很快找来姚思廉,发了一篇文章上去。 《梁书.羊侃传》。 姚思廉是从秦王时期就归顺他的老臣,十八学士之一,近来,李世民指派他去主修《梁书》。 羊侃的年代比较靠后,本来没那么快写到他对应的卷数。 但因为之前他上了「壮志未酬榜」的缘故,就先把那一篇传记单独拎出来撰写。 梁末看似距离他们很远,足足七八十年,其实,也就是两三代人的岁月。 姚思廉就出生在梁朝覆灭的那一年。 他父亲姚察也是史官,历仕梁、陈、隋三朝,留下了无比丰厚的资料,故而,本次写作十分顺利。 姚思廉虽然不是什么大文豪,论文采,可能远远不如欧阳修,但也足以让万朝观众从中了解羊侃的一生。 沉默。 读完书后,万朝都是如死一般的沉默。 羊侃和辛弃疾之间相隔了六百年,命运轨迹却无比相似,让人痛彻心扉。 辛弃疾的爷爷辛赞,曾被迫栖身于北方沦丧之地,所以亲自教导孩子,欲匡济江山、一雪国耻。 羊侃的身世也颇为类似。 他爷爷羊规,是刘裕培养出的北府核心将领之一,在刘裕去世后,作为主力参与了宋文帝的元嘉北伐。 这场北伐以惨败告终,让刘宋从此丢失了江淮之地。 羊规也滞留在北境,无奈为鲜卑人的北魏政权效力,然而内心凄怆,常怀南归之意。 羊侃自小就被爷爷带在身边,学习各种武艺兵法,诗书文学。 他是个天才,容貌瑰伟,文武双全,学什么都又快又好。 不仅精通文史,而且天生神力,能在飞驰的马背上拉开六石强弓,计七百二十斤。 羊侃的武艺冠绝当世,被称作第一神箭手,即便放在万朝也是毫无疑问的猛将天花板。 他不愿将兵锋对准汉人,就去杀羌人胡虏,率军剿灭了造反的羌人皇帝。 一箭将羌人主将莫折天生钉死在阵前,因功封侯,也是当朝最年轻的汉人王侯。 这一年,他只有二十六岁,正少年意气,春风飒沓,前途本是一片光明。 但他还记得爷爷南归的遗愿,所以毅然起兵,反抗北魏。 孝庄帝闻讯大骇,派使者加封他为司徒、泰山国公,甚至允许他永为兖州刺史,半独立地设置「国中国」。 但羊侃果断斩杀了使者,率军南下,并修书给梁武帝表明归顺之意。 南方政权几经更迭,南齐代宋,萧衍又代齐,梁朝已经建立了三十年。 梁武帝收到羊侃的来信,怀疑有诈,故而迟迟不曾派出援军接应。 于是,在南下渡江的这一路上,强敌如云,险象环生,羊侃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 北魏派出了高欢、慕容绍宗为将,率军数十万,将羊侃围了十余重,却被他屡次击败反杀。 直至箭矢用尽,羊侃趁夜突围,血战一日一夜后终于离开了北魏边境,准备渡江。 他的两个手下败将,后来一个成了北齐的高祖神武帝,御极河山,光芒万丈,一个进了武庙,旌旗蔽空,扬威万里。 只有他,当时分明是最惊艳的一个,来到南方后却一直名剑蒙尘,以最凄凉的结局落幕。 若早知如此,悔否? …… 羊侃是一个生性温柔宽厚的人,总会对他人的境遇感同身受。 渡江南下的前夜,他的部众多是北方人,故土难离,迎着夜风唱起了凄凉的悲歌。 他深深懂得,独自一人飘零在异国,茕茕孑立,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故而不愿让这些人再经受一次。 于是,拜谢戍卒,凡有流连故土、不愿离去者,都放他们归乡。 抵达的那一日,建康城为了迎接他,万人空巷,士女百姓都在奔走相告,欢呼道:“我们有羊将军了!” 他在校场中骑马如风,练习马槊,往往观者如睹。甚至争相爬到树上,将树枝折断。 后来,大家都将这种马槊叫做“折树槊”。 梁武帝对他很是优待,早就建好了奢华的府邸,赏赐也冠绝当时,更是千里迢迢从西域找来骏马「紫骝」相赠,道是「名马配名将」。 羊侃秉性刚直,不容于世,与当时的宰相何敬容、宠臣朱异都不合。 梁武帝对他极力回护,丝毫不在意这些谗言中伤,故而,他一生始终青云顺遂,官居高位,从未经历过宦海风波的席卷摧折。 可是,这并非羊侃真正想要的。 梁武帝对他再好,也只是像对待吉祥物一样捧着他,从不让他掌兵,也不给他兵权。 宁可任用才能低劣的亲侄子萧渊明、亲弟弟萧宏为主帅,输得一败涂地,也不愿派羊侃率军北伐。 羊侃一次又一次地给朝廷上书,提出军事策略。 他说「时机已至,当击徐州」,说「侯景必叛,不可不防」,又说「采石乃重镇,切不可失」。 后来的事情发展证明,他的每一条建议都无比正确,但梁武帝永远只是一笑置之,并不采纳,然后带他去夜宴。 梁宫热热闹闹,永远有参加不完的宴会,唱不完的笙歌。 这是江南最好的时代,是三百年来文化最璀璨的时刻。 梁武帝是爱书之人,聚天下之藏书数十万卷,故而整个梁朝上行下效,文学之风盛行。 这个时代集中诞生了整个中古年间最出色的诗人与文豪,几乎人人都会吟诗,更有数量众多的才女名姝。 梁朝崇尚佛法,鄙弃儒学,抛弃了儒家三纲五常的桎梏,成为世俗的反叛者,风气极其开放。 才女们走出了闺阁与宫阙,参与文学沙龙,任意传播她们的作品。 皇次子萧纲,即后来的梁简文帝,和他的幕僚徐陵一道为所有女性读者编撰了诗选《玉台新咏》。 在这个年代,没有人愿意用兵。 像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天下已经分隔南北超过两百年了,为什么还要统一? 台城烟柳,秦淮风流,江南之地如此富饶美丽,何不就此沉醉? 梁人欣赏羊侃的英秀貌美,爱他的书法与谱曲的才华,静听他在宴会上的低眉抚琴,他坐在小舟里弹琴唱歌,围观的人浩浩荡荡围满了两岸十余里。 可他们,永远不会支持羊侃北伐。 漫漫二十年间,羊侃的北伐之梦屡次碰壁,从满腔热血到心字成灰,只能流连于宴会,聊作消遣。 就这样,一个本该枕戈待旦、春风万里的少年将军,在梁宫宴会的众星捧月间,壮志凋零,金戈消沉,蹉跎了光阴,青丝换白发。 多少次中宵寒夜,独立城头,泪湿薄衫,梦里依稀得见北国风雪,苍茫乡关。 却再也回不去了。 当羊侃时隔半生,再一次拿起刀剑杀敌的时候,已经是梁朝覆灭之日。 羯人侯景叛乱,茫茫铁蹄踏碎了南梁盛世,南人久不知兵,被他一路摧枯拉朽,屠城灭地,直接打到了建康城下,进入了内城台城。 天倾地覆之际,羊侃站了出来,主持所有的城中防务,安定人心。 他战不旋踵,数夜不卸甲,屡次击退叛军的合围和进攻,坚守了一百多日,最后战死。 死后不久,台城陷落,昔日光辉灿烂的南梁帝国灰飞烟灭,尽数为他做了陪葬。 …… 观众读完这个故事,不觉心中怆然。 辛弃疾与羊侃,都是文武双全之才,都曾年少意气风发,都选择了过江南渡,最后在无限苍凉中落幕了这一生。 他们的身后,各自有一片残破飘零的北方山河。 虽然相隔了六百年,但命运的轮转却没有停止,依旧是偏安一隅,让英雄们徒然流血又流泪。 或许这便是,“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 【大唐平阳公主:那么问题来了,辛弃疾和羊侃都是整个历史排得上号的猛将,他们如果打一架,谁能赢?】 观众一怔,好问题啊。 【武安君白起:各有千秋,看临场发挥。】 【从纸面数据来看,辛弃疾以五十人冲击五万人营地,生擒叛贼首领;羊侃马背上拉开六石弓,两万大军破数十万敌军重围,对手当中甚至还有两个武庙,这一局算是不相上下。】 【征南将军杜预:他俩谁赢我不知道,反正随便伸一只手,就能把我打飞出去。】 【宁州刺史李秀:本以为自己可以走斩将搴旗、所向披靡的猛将路线,直到今天知道了这两人,我已经决定改走智将路线了(笑)。】 【刘宋龙骧将军王镇恶:如果我和辛弃疾对决,仅用一招,我就会选一个最优雅端庄的姿态认输。】 第40章 【江州刺史温峤:我不一样,我会当场撮土为香,拜辛弃疾当大哥,从此,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平北将军姚襄:我和辛弃疾同在榜上,我名次比他低几名,四舍五入我就是他素未谋面的亲弟弟。】 【芝兰玉树谢玄:我家兄弟姐妹比较多,有丰富的认亲经验,你让我先拜。】 【陈朝司空吴明彻:我有钱,你让我先拜。】 【锦帆侠甘宁:我不仅有钱还有航海大船,已经快到吕宋岛了,等会就给大家分享图片,你让我先拜。】 万朝观众:??? 草,一下子就卷起来了。 辛弃疾本来心情低落,转头就看见一群好事者已经给他安排了十几号小弟,横跨上下五千年,不禁哑然。 可真是……令人意外呢。 吃瓜观众乃是评论区独有的一种特殊生物,他们的特点就是喜欢看热闹和拌嘴,无孔不入,而且毫无畏惧。 反正隔着位面,对方又不能杀上门,怕什么! 大家因为敬佩辛弃疾,言论还算比较克制。 否则,就不是给他找小弟,而是直接让他喜当爹(?)了。 【后周魏王符彦卿:我很好奇,既然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如此相似,为何「壮志未酬榜」的排名,羊侃在辛弃疾后面?】 【大唐宰相房玄龄:可能是因为,梁武帝对羊侃的态度,远远优于宋孝宗对辛弃疾的态度,所以相比之下,辛弃疾要更加「壮志未酬」一些。】 【观音皇后沈婺华:同样是臣子性情峻直,被人诬告,梁武帝对羊侃信任有加,严厉斥责了谗言中伤者,逼迫其向羊侃道歉,兰钦以大将军之尊,两次折节下拜。宋孝宗直接把辛弃疾贬官多级,打发到外地,所作所为,高下立判。】 【陈州知州狄青:因为羊侃是战死,而辛弃疾是病死。】 【陈州知州狄青:一位战士若能埋骨沙场,至少还算死得其所。反之,死于病榻、惑于宵小,刚方竭忠之士为奸臣权焰所害,志向未展却已含恨而终……这让人意如何能平。】 万朝观众望见这句话,尽皆沉默。 也许,狄青说这句话时想到了自己,也许只是随口一言。 古往今来这样的案例实在太多,辛弃疾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这世间,在观众们看到、看不到的地方。 有太多的丹心碎裂,傲骨摧折,理想破灭,信仰坠落,经受斧钺之诛,冤屈之狱。 欲以身报国的人,终死于庙堂之下,为万世开太平者,血溅于黎明之前。 良臣名将能遇明主,善始善终,不负相逢一场—— 这,才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万里挑一的小概率事件。 就在此时,却有一条画风奇怪的评论出现: 【天柱大将军尔朱荣:枉叹时乖命蹇并非强者所为,强者应当主动出击,改变命运。】 辛弃疾一愣,虚心请教道:“如何改变命运?” 尔朱荣不愧是名垂青史的头号乱臣贼子,当即指点说:“你不应该换皇帝,而是应该起兵造反,自立一方!” 辛弃疾:??? …… 北魏孝庄帝位面,尔朱荣正把持朝政,驱策天子如傀儡。 他看着辛弃疾,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啊。 怎么就不开窍呢。 恨不得让对方往后稍稍,挽起袖口自己上,迅速来一套行云流水的篡位操作,推翻软弱无能的赵宋政权,当几天皇帝爽爽。 他热情洋溢地劝说道: “谁家的天下是靠温良恭俭让得来的,正当大乱之世,此刻不起兵,更待何时!” “君既英姿盖世,名绝当时,何不潜往江北,振臂高呼,登坛拜盟,传檄北方之英豪,广集义军,控弦带甲,聚众十万起兵!” “届时,进可以驰骋河洛,收复中原,退可以据保江淮,守江南基业,成一方霸主。” “倘天时不顺,大业难济,亦无非横剑一刎,战死沙场,总好过在病榻上郁郁而终!” 辛弃疾:“……” 这是万万没有想过的道路! 尔朱荣这厮,莫非是看南宋登基不用铸金人,觉得自己又行了? 不得不说,尔朱荣这一套理论颇能蛊惑人心,还挺有市场的。 观众们响应如潮。 特别是两晋南北朝、五代十国时期的观众,正逢王纲解纽,诸侯割据,可不像大一统时期的臣子,讲究什么忠君之心。 你能当皇帝,难道我就当不得?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东晋大司马桓温:我看此事确然可行,关键是辛弃疾必须重新回到北方,召集义军,不能在江东起兵,否则四面受敌,难以施展,稍有举动就会立遭官兵镇压。】 【唐代宗李豫:你们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辛弃疾无兵无权,怎能进行割据呢?】 【梨花女枪神杨妙真:有名声就行,我起义的时候也是一穷二白,数年过去,已然坐拥整个山东。】 【后唐庄宗李存勖:现如今,辛弃疾的事迹已经被天幕传播在了他们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人不晓,檄文一旦发出,必定云集景从,山归海附,不消数日就可聚起一支大军。】 【康献太后褚蒜子:想想昭烈帝是如何崛起的,刘渊、石勒是如何建国称帝的?名声在乱世可太管用了。】 【陈武帝陈霸先:那可不,只要声名鹊起,哪怕寄身草莽身无长物,也会有各路世家豪杰上赶着效命,奉送资源。】 【后秦武昭帝姚苌:李豫,一看你就不是经常造反的人,这问题问得毫无水平。】 辛弃疾:“……” 观众们:“……” 居然还有经常造反的人,有几个九族够噶啊? 转头一看,哦豁,评论人姚苌。 果然是造反界的权威,历史上,很难再找到这么抽象的开国之君了。 姚苌一生叛乱数次,亲手缢死对他恩义如山、信任有加的秦王苻坚,甚至还鞭尸掘坟。 结果因为打仗不顺,又把苻坚尸体挖出来,做成神像日夜叩拜,祈求保佑,后来发现不奏效,一口气烧得干干净净。 坏事做尽,当然心虚。 最后梦见苻坚来讨伐他,惊悸之下一通拔剑乱砍,结果把自己砍成了太监,鲜血流尽而死,死得老惨了。 【山谷道人黄庭坚:哼,休要信口雌黄,辛弃疾是大宋的臣子,不是你们这些诸侯王,怎能叛乱背国!】 【武悼天王冉闵:臣子又如何,就连北方的金人蛮夷都敢僭越称帝,辛弃疾堂堂汉家英杰,气吞山河,岂坐不得这天子之位?】 【北魏文明冯太后:区区一个弱宋,版图北未达幽燕,南不至宁交,何以在国号前面加一个「大」字,尔等不觉得羞耻吗!】 【咏絮才女谢道韫:辛弃疾快点决定,机会只有一次,万朝公投一旦开始,只能给你换皇帝,不能让你自行起兵了。】 【大顺皇帝李自成:建议去山东故土起兵,那里时局还在动荡,有充分的纵横捭阖空间,如蛟龙出云雨,不受掣肘。】 【燕武成帝慕容垂:反吧反吧,朕看好你,此事大有可为。】 【后汉高祖刘知远:天子,兵强马壮者自为之,阁下当断则断,莫要坐失良机!】 【凤雏庞统:辛弃疾赶紧造反,评论区人才如林,谋士如雨,都可以帮你出主意!】 评论区一连刷了许多条,都是劝说起兵的话。 辛弃疾却直截了当地告诉众人:“多谢好意,但我不会自立的。” 一个新政权的建立,往往伴随着无尽的动荡和鲜血。 非但让南北百姓深罹其祸,陷入浩劫,而且还会进行大量无谓的消耗,让天下一统、乱世终结的进度大大被推迟。 这显然与他的志向不符。 观众见辛弃疾心意已定,只得叹息一声,随他去了。 …… 更换皇帝的万朝公投即将开始。 观众们为了避免冤枉宋孝宗,还是耐心读完了他的本纪,以及其他一些辅助资料,发现…… 这家伙确实拉垮。 赵昚就是那种银样镴枪头的君主,乍一看还行,实际上,哪哪都是漏洞。 脱脱算是文笔比较委婉的了,极力给他打补丁,甚至称他「卓然为南渡诸帝之称首」。 结果观众看完之后,心里全是疑问三连: 所谓的南宋第一英主,就这?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缘何把我当傻子? 这都能称为「第一英主」,那么,南宋的其他帝王得有多拉垮啊? 根据脱脱的记录,孝宗在刚登基的隆兴元年,就进行了北伐。 本次北伐,统共出动了六万人马,“合殿前、江淮兵八万人,实可用者六万,分隶诸将,号二十万。” 而渡江的李显忠部下,仅有“所将一万九千八百六人行赏有差”。 第41章 区区一万多人就想灭金,这梦未免做得太美。 就是换成霍去病在此,都得仔细掂量一下,和他舅打个配合,何况区区李显忠。 更离奇的,还属宋孝宗的奖惩策略。 攻占宿州之后,立刻就给李显忠升职,让邵宏渊居副,导致二将爆发内讧。 古往今来,大军出征兵分数路,最怕的就是人心不齐,几路主将之间出现龃龉。 但这种情况却很少真正发生过。 为什么? 因为,君王作为那个坐镇中枢、临机万方、统筹一切的人,需要对此进行调控,抚平纷争,凝聚人心,抹除一切潜在隐患。 这样,才能让将士们能够毫无掣肘地在沙场上冲锋,不必担心来自背后的冷箭。 是以,刘裕北伐,兵分三路,同时与北魏、胡夏、后秦三国交兵作战,却能够配合无间,直捣长安。 萧绰攻宋,同样选择了兵分多路,形成合围之势,集中力量专破宋朝东路军,诱敌深入,在岐沟关一举大捷。 宇文邕灭齐,六路大军齐出,攻城掠地纹丝不乱,入晋州,破邺都,灭北齐,一统北方。 耶律大石卡万特之战,也是三路同时发动,共击塞尔柱帝国,一战奠定威名,西辽帝国称霸中亚。 与这些成功案例相比,宋孝宗在隆兴北伐中的操作明显是不合格的。 隆兴北伐大败,表面看是因为李显忠、邵宏渊二将争功,导致功亏一篑。 实质上,却是宋孝宗作为帝王的严重失职,对军队毫无掌控力,导致属下怨声载道,离心离德。 评论区集中了万朝古往今来的所有人杰,大家目光如炬,心似明镜,立刻就看出问题所在。 然而,赵昚本人看见这些评论,却异常气闷,大声怒斥道:“朕无错!此二人犯下的罪愆与朕何干,你们休要裹挟众意,不讲道理!” 观众们:“……” 你小子是真没挨过评论区的毒打啊。 上一位被围着骂的李隆基,吐血到现在还没醒呢。 【陈文帝陈蒨:赵昚,既然你不服气,那就一条条给你掰扯清楚,免得你总认为大家在欺凌你。】 【前面有人用羊侃来对比辛弃疾,朕就以羊侃的君主梁武帝,与你做个对比。】 陈蒨本人亲历过梁武帝晚年的侯景之乱,江山沥血,满目疮痍,是平定战乱的主将之一,父亲陈道谭更是在台城保卫战中和羊侃一道战死。 他对梁武帝绝无好感。 但也不得不承认,梁武帝无论哪一方面,都是稳稳吊打宋孝宗的。 他道: “梁武帝的钟离北伐,与你的隆兴北伐,采用了相似的策略,都是两军齐发,两将并举,结果却截然不同。” “因为曹景宗生性高傲,韦睿一向冲淡谦退,梁武帝任命曹景宗为主将,节制另一路的韦睿,又传了数封密诏,让曹景宗务必尊重韦睿,出兵前定要咨询他意见。” “同时,将自己的佩刀赠予韦睿,赋予他先斩后奏之权。” “曹、韦二将*会面,彼此敬重,同心协力,遂成钟离大捷。” “反观你的操作,对待李显忠、邵宏渊两个人的操作,如堕梦中,视行兵为儿戏,朝令夕改,锋矢未举而军心先散,焉能不败?” 赵昚咬牙切齿。 踏马的,每一个字都完全无法反驳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满腔怒火道:“朕知道,当年之事做得确有不对,但先人创下的积弱局势,朝野文恬武嬉,对外怯懦,朕当时不过登基之初,未谙军旅,执政经验全无,金人又是百战雄兵,朕有什么法子!” 观众:“……”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收了萧衍的钱帮他洗白? 本来《羊侃传》一出,萧衍口碑直线下跌,结果被宋孝宗这么一衬托,反而显得宛如一位圣君。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借口找得稀烂,什么叫做「初次登基执政经验不丰富」,梁武帝和你同龄登基,也是刚当上皇帝就遇见战争,怎么人家在钟离就能打赢,到你这里就变成了惨败?】 【岭南圣母冼英:虽然宋孝宗的祖宗确实很差劲,但萧衍接手的是南齐东昏侯乱局,万里江山满目凋零,比你只有更难。】 【唐代宗李豫:朕还以为宋孝宗登基的时候多么年幼,结果一查,三十六,朕在他这个年龄已经平定了安史之乱。】 【竟陵王萧子良:即便是大家公认的最不成器继承人郑经,这个岁数,也已经第二次把荷兰人赶出台湾。】 【并州刺史刘琨: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有一天郑经都能变成正面典型。】 【金陵女史王贞仪:赵宋真的很弱小,萧衍的梁朝虽然是南方国家,却比北宋大多数时候的疆域面积都要宽广。北宋仅在宋徽宗短暂赎回幽云十六州时,才超过了梁朝微弱一线。至于南宋,更不必再提。】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是啊,梁朝全盛时,在整个亚洲都是很强大的国家,什么高丽百济林邑扶南诸国,都称藩称臣、连年朝贡。反观南宋,一年来不了一个。】 【承天太后萧绰:呵,朕就知道宋朝君主一贯混账,梁武帝前明后昏,至少还当了大半辈子明君,宋孝宗不一样,他是从头昏到尾。】 也有人为赵昚鸣不平: 【船山先生王夫之:宋孝宗的败亡,因其缺乏良将贤才,非他之过。高宗之朝,有恢复之臣而无恢复之君;孝宗之朝,有恢复之君而无恢复之臣。】 观众:??? 你在放什么厥词?! 【南齐女博士韩兰英:无恢复之臣?辛弃疾不是吗?】 【大唐宰相房玄龄:按照赵昚这样低劣的执政才能,就是把武庙名将全送到面前,他也不会用。】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我可不相信真有哪个时代缺乏良将,无非是缺少慧眼识才的帝王罢了。】 【大多数王朝甚至只需要一个州郡的人才,就足以撑起开国功臣阵容,如汉高祖的沛县、明太.祖的淮西、高欢的六镇、陈霸先的岭南。南宋偌大江南之地,怎么可能找不出几个能够上阵杀敌的名将。】 【魏文帝曹丕:朕一向认为,文章乃不朽之盛事,辛弃疾因为有诗文流传下来,幸而为后世所熟知。却不知道宋孝宗朝,有多少与他类似的仁人志士默默无闻,悄然被埋没,终老黄土。】 【梨洲先生黄宗羲:昏君昏君昏君,留着也是害人!死死死!】 赵昚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待看到黄宗羲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柴荣在评论区发出了畅快的笑声:“哈哈哈,各位先别纠结隆兴北伐了,快去看绍兴三十一年采石矶之战,太好笑了!” 观众跟着一起翻书。 柴荣发自肺腑地感叹道:“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叫「大捷」了!” “钟离之战击溃北魏军队百万,斩杀十余万,俘虏五万,军粮器械,称一声「大捷」还算恰如其分。” “采石矶一共杀敌二千七百余人,居然也称「大捷」!宋人的眼界何其浅薄,该不会之前从来没打过胜仗吧?” 万朝观众:笑死。 太犀利了,世宗陛下您是会点评的! …… 后周位面,柴荣正在和符皇后一起吃瓜。 脱脱分享的是《宋孝宗本纪》,又不是宋太.祖本纪。 帝后二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宋朝跟自己有啥关系,纯当成后世的乐子看,心情还怪好的嘞。 重臣们此刻都聚在藻德殿中,一起收看直播。 王朴在不远处写着史料阅读笔记,李重进到廊下舞剑,身影利落,符彦卿坐在一边支颐出神,遥望向窗外的蓝天。 这是显德二年,一个十分温柔平静的春日。 柴荣以己度人,思索一番,倒也明白了宋孝宗为什么那么急切想要发动隆兴北伐。 无非是以养子身份即位,地位不稳,想要通过对外战争获取政治资本,提高声望。 柴荣登基之后,力排众议,第一时间御驾亲征北汉皇帝刘崇,也是基于这个思路。 只不过,他将刘崇一通摧枯拉朽地打败,高歌猛进,直逼太原城下。 而宋孝宗却输得一塌糊涂,还签了隆兴协议。 这个隆兴协议的内容,更是让万朝观众惊呆了——割让海、泗、唐、邓四州!补交税币!与金人以叔侄相称! 我们什么没见过.jpg 对不起,这个真没见过。 虽说缴纳岁币、俯首称臣这种事,对赵宋来说很正常,宋孝宗也只是走一遍前人走过的路罢了。 但对宋以前的观众来说,属实是瞠目结舌。 即便是之前那些比较弱小的汉人王朝,比如东晋,他们也是当之无愧的正统政权,被北方五胡认为是天下正朔。 东晋甚至十分硬气地斩杀了胡人使者,不与匈奴刘渊、羯人石勒通使,更不可能向五胡政权低头称臣。 第42章 就算是知名败家子刘义隆,元嘉北伐大败,也没有向拓跋焘赔过一个铜板。 唯一能和宋孝宗共情的观众,可能也就是后晋的石敬瑭了吧。 毕竟一个儿皇帝,一个侄皇帝,辈份都被压制得死死的。 一个割让幽云十六州,一个返还四州,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 观众谈论完宋孝宗糟糕的军事能力,该说说文治了。 评价一个帝王不能太单一,要多维度综合来看嘛。 结果发现…… 宋孝宗的文治,居然比武略还要差劲。 符离一败,他立刻就生出了议和之心,将张浚降职,李显忠免官,将汤思退升入高位。 其决心之不坚定,意志之软弱,态度之墙头草,令人叹为观止。 这个被升职的汤思退是个大奸臣,仅凭害死老将刘锜这一件事,就足够将他千秋万古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当时金人使者至京,刘锜好端端在家中养病,反被汤思退逼走,勒令将房子让给金人。 刘锜为顾全大局,决定照作。 不料汤思退存心羞辱,将重病的他扔到了一处堆满垃圾的房子里,气得刘锜吐血而亡。 一位威震北方、声名赫赫的英杰,为国洒尽热血,最后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憋屈地死于自己人的暗箭。 这事放在任何时代,都要受到万夫所指。 北齐时,祖珽谗杀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国士身死,天下冤之。 后来,祖珽的儿子祖君彦去拜见隋文帝,杨坚一听说此人就是杀斛律明月之人的儿子,勃然大怒,将他赶了出去,终身不用。 彼时人间已经三易其主,从高氏、到宇文氏、再到杨氏,但公道始终自在人心,杀害忠良的贼子永远会受到唾弃。 汤思退的行为和祖珽一样恶劣,居然还能高官厚禄,过得舒舒服服。 这真让万朝观众气闷至极,恨不得穿越过去,把赏罚不明的宋孝宗打一顿。 赵昚,你看看你。 能力不行,态度还不好,要你何用? 【咏絮才女谢道韫:从宋孝宗歧视北方归正人这件事上来看,他就注定要失败。北人既了解北方形势,又有坚定的作战决心,历朝历代每一次北伐,都以北人为先锋主力。】 【武元皇后杨艳:哪里看出宋孝宗歧视归正人,莫非本宫看漏了一节?】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确实是你看漏了。】 【宋孝宗本纪第一卷 二十四段,在隆兴北伐期间,「诏知光州皇甫倜毋招纳归正人」,以及「诏吴璘毋招纳归正人」。】 【还有列传一百四十九《王自中传》:乾道四年,议遣归正人,自中伏丽正门争论,且言:“今内空无贤,外空无兵,当搜罗豪俊,广募忠力,以图中原。”坐斥徽州,放还。】 观众们惊叹不已。 武皇陛下是神仙吗,这么快就看完了这么多材料! 顺着她的指示,咔咔一阵翻书,发现—— 北伐期间,赵昚下令吴璘、皇甫倜二将,拒绝接纳从北方前往南方的归正人百姓,全部遣返,完全不顾这些子民的死活。 北伐过后,王自中建议他妥善安置归正人,招募北方豪杰,结果赵昚反手就给人家贬官下狱。 仅从这两件小事中,便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推断出归正人这一群体在宋孝宗时期的艰难处境。 辛弃疾的一生悲剧根源,正是来源于「归正人」这三个字。 赵昚对此,难辞其咎。 他虽然开创了乾淳之治,在某些方面做得还行,但也绝非什么英主。 他的才能,可以在太平盛世混个和平终老,但远远不足以在沧海横流的乱世平定天下,为世人重开一片朗朗青天。 期间,亦有零星几句评论飘过,说宋孝宗—— “虽然犯了很多错,但不能全部归咎于他,他长期受太上皇压制,形同傀儡,卒不得志,一番恢复山河的雄心不得施展,令人嗟叹。” 观众:“……” 别太荒谬了,我们观众的立场是辛弃疾,谁关心宋孝宗什么处境啊。 宋孝宗有苦衷,辛弃疾难道就该一生都被埋没?! 再说了,哪个帝王没点苦衷,阿斗幼年丧父,在风雨中登基,全靠诸葛丞相维持飘摇的大汉国运,观众还觉得他苦呢。 正因为有太上皇赵构在当搅屎棍,所以才更应该把赵昚换掉。 赵构在历史上还要苟活好多年,赵昚又碍于孝道,不能对他动手。 不如换个更强的皇帝上位,直接将赵构嘎了,这样对辛弃疾、对天下百姓都好。 此时此刻,金人居然成了宋孝宗最铁杆的支持者。 他们所有位面都投了赞成,根本不想让宋孝宗离开。 等会换一个狠人过来,我大金就要亡国了,你还是继续待着吧! 然而民意滔滔,众人你一票我一票,坚决要送赵昚回老家,一下子就飙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七。 赵构在德寿宫里看着,顿时急了。 这怎么可以! 要是换了新皇帝,他还怎么继续遥制朝政,做地位超然的太上皇? 赵构来回踱步几下,蓦地灵机一动,将目光投向了许愿人谢枋得。 按照许愿墙的规则,许愿人可以直接撤回愿望。 赵构点开评论区,疾言厉色地训斥道:“谢枋得,汝为后世宋人,岂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还不速速将愿望撤回!” 【信州少年谢枋得:呵呵,恕难从命。】 【信州少年谢枋得:本人虽生于宋,但向来不仕宋,一贯是从道不从君。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既然这个君王不行,那当然要换一个更好的来了。】 至于你完颜构,给爷爬!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评论区照例掉落红包嗷! * 谢枋得是个很叛逆的人,一身反骨,“从道不从君”、“君臣以义合者,合则就,不合则去”是他的原话,当然也超厉害,下一章会介绍他。 他是幼安的徒孙,而且和幼安的后人关系超好。他在给幼安的祭文中说,“枋得先伯父尝登公(辛弃疾)之门,生五岁,闻公之遗风盛烈而嘉焉。年十六岁,先人以稼轩奏议教之……”这个伯父是幼安的学生,也是谢枋得的监护人兼老师,其生父早逝,他在伯父身边长大。 摘一段谢枋得写的《祭辛稼轩先生先生墓记》,很感人的:“......以此比来忠义第一人,生不得行其志,没无一人明其心,全躯保妻子之臣,乘时抵瞒之辈,乃苟富贵者,资天下之疑,此朝廷一大过,天地间一大冤,志士仁人所深悲至痛也。“ * 关于采石矶之战,我去查了一下相关资料。 本想找点证据夸夸虞允文,结果越看越迷糊,发现他这战绩水分挺大。 最后筛选出了一个我认为最可信的数据来源,那就是,斩杀金兵二千七百人,出自虞允文自己给朝廷的上书:“允文进札曰:“蒙圣恩,令从江上,今月六日抵建康,次日,准叶义问差臣前来采石会李显忠......至夜师旋,计其岸上之尸,凡二千七百人,射杀万户一人,服紫茸绵甲、注丝战袍,生擒千户二人,女真三十馀人,馀皆伉健者。“(《三朝北盟会编》) 这个战绩无论如何都和“大捷”沾不上边,尤其是比起钟离、赤壁、淝水,这几个经常被拿来和采石矶相提并论的大规模杀伤战。 虽然但是,完全无损于虞允文的光辉啦,他还是一个很好很出众的名将! 20 第20章 ◎于谦和他的十二后宫(?)◎ 此刻,谢枋得完全没有给赵构留面子。 字字诛心,就差指着鼻子说请你赶快去自裁了: “古来南渡偏安之君,多痴愚昏暗,没想到庙堂金阙之中,更出一高宗皇帝,令天壤为之一新。” “高宗为君也,集南方诸帝司马睿之软弱、萧道成之阴狠、陈霸先之虚伪、孟知祥之贪狂、李昪之灭绝人性于一身,却无几人长处之一分一毫。” “都说造化钟神秀,不知天地到底如何厚爱,才能产出高宗这朵奇葩。” “卖功臣于敌国,杀忠良于阵前,一闻风声鹤唳,辄是丢盔弃甲,仓皇逃蹿。” “其性情中,更有一种罕见的奴性。” “卑躬屈膝,腆颜事仇,华夷倒置,恬不为怪。正神州陆沉、中原板荡之际,国耻未雪,不思兴复,反先思降,足可恨矣。” “若以高宗的生平为标准——” “则司马睿虽软弱,却从未向胡虏称臣;萧道成虽阴狠,却从不杀社稷功臣;陈霸先虽虚伪,仍在建康保卫战大破鲜卑;孟知祥虽贪狂,也知镇静治理蜀中,从不搜山捡海;李昪囚禁杨行密的后人数十年,到底还善待了养父徐氏全家。” “由此观之,高宗皇帝,实是天下一等一的无廉耻无德行无道义之昏君,纵前人辈出,不能及也!” 第43章 观众们都惊呆了。 救命,谢枋得真的好敢说! 被点名的帝王更是心情复杂。 也不知道谢枋得是不是刻意为之,这几个帝王都有一个共通之处。 那就是,尽管自身比较拉垮,继承人却很争气,保底也是一个合格的太平守成之主,甚至还出了陈蒨这样开创治世的超级明君。 算了,骂就骂两句吧。 反正有人垫底,朕已远胜完颜构,我儿/我侄未来更是远胜宋孝宗。 另一边,赵构看了谢枋得的回应,勃然大怒,在德寿宫里一通打砸横摔,愤怒地喘着粗气。 “这个贱民!”他咆哮道,“他怎么敢的……朕要诛他九族!” 观众才不管完颜构什么感受,他们只想赶紧送这一对父子上路。 很快,投票进程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 许愿墙发出通报声: “本次许愿正式成立,将由当事人辛弃疾自行决定人选,向理想的君王发送邀请函。”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传闻中,赵构是吴越王钱镠的转世,所以两人都活到了八十一岁。希望新来的皇帝赶紧动手把他除掉,不能让他再活这么长。】 万朝观众绝倒。 这个冯梦龙每次一开口,都是些让人难以置信的野史。 不一定是史,但一定很野。 上回刚说过,李煜转世成了宋徽宗,这回转头就去祸害钱镠了。 钱镠可是实打实的一代贤王,保境安民,治下经济富庶,文化璀璨。 试问人家与你究竟何仇何怨,急着把人往火坑里推? …… 后周位面,柴荣目瞪口呆。 钱镠的年纪可以给李煜当爷爷了,没想到转世一遭,二人居然成了父子。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岳父符彦卿:“魏王,当年你在吴越作战的时候——” 符彦卿沉默半晌,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钱武肃和完颜构,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柴荣心生好奇,到评论区问了一句:“冯梦龙,你的转世标准是如何评判的,还有其他转世案例吗?” 冯梦龙见他捧场,非常高兴地回答道:“当然啦,世宗陛下,相关的例子有很多呢!” 柴荣忽然心一紧,就听见这家伙用一种无比激昂的语气说:“比如,你是灶王爷转世,民间大名鼎鼎的财神!” 柴荣:??? 冯梦龙摸出自己平日记录的小本本,瞅了几眼,又道: “韩信、彭越、英布各自转世为曹操、刘备、孙权,三分天下,夺取汉室江山!” “刘邦转世为汉献帝,被曹操(韩信)挟持,日日提心吊胆,以报前世之仇!” “张飞转世了两次,第一次是张巡,改名不改姓;第二次是岳飞,改姓不改名!” “白起转世为一头即将上屠宰场的牛,苏轼的前世是五戒禅师,和佛印有三十恩怨,项羽转世为关羽!” 万朝观众:“……” 莫名被cue的韩信等人:“……” 世宗陛下,就是你非要开口问他问题。 现在可好,大家全都被你拖下水了吧! 【兵仙韩信:曹操是谁?作为我的转世,快出来走两步。】 【武安君白起:这时候就看出了欧阳修的好处,他虽然写得慢,但至少不乱写。】 【庐陵太守欧阳修:多谢武安君,对了,你能把你们家的族谱发我一份吗?】 【武安君白起:你要作甚?】 【庐陵太守欧阳修:我最近在考据大唐宰相世系表,要写进《新唐书》,其中也包括白家,你最好能把族谱发我证实一下。根据广为流传的说法,你的后人中有宰相白敏中、大文豪白居易,以及一个人白行简。】 【武安君白起:行吧,那我回头找找。】 【大唐平阳公主:「以及一个人」,这个白行简听起来像是凑数的。】 【兵部尚书谭纶:目前万朝揭露了这么多转世,除了于少保,没一个是正经人。】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这你就错了,于谦虽然前世是文丞相,很正经,但他的转世非常不正经。】 【景泰帝朱祁钰:廷益转世成哪一位人物了?快说来听听。】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我不敢说,我怕被景帝你带着整个大明追杀。】 朱祁钰:“……” 观众们:“……” 要命,天底下居然还有你不敢说的事? 你先前给郭嘉造梗,一口一个「一嘉之年」,不是造得很欢快吗? 陈玉成虽然是少年名将,年轻气盛,但他不是憨批。 所以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他难道能告诉朱祁钰,乾隆年间有个作者写了本《玉蟾记》,让于谦转世投胎到嘉靖时期,封东浙王。 陷害他的石亨、徐有贞等12位奸臣也都重生成了12位美人,在经历了一段死去活来的虐恋纠缠之后…… 全!部!都!被娶回了家! 故事的最后,一位王爷和他的十二位王妃,过上了圆满的生活。 陈玉成:过于毁三观,本王还不想被景泰朝通缉,溜了溜了。 …… 脱脱应观众们的要求,在评论区上传了《宋史.谢枋得传》。 大家很快发现…… 谢枋得的一生,可以称之为「头铁少年百折不挠的一生」。 天下反骨共一石,黄宗羲独得八斗,谢枋得又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 非常的叛逆! 宋理宗宝祐四年,少年谢枋得参加科举,在殿试中拍案而起,怒骂宰相失职,顺带含沙射影地指责帝王不贤,国将不国。 宋理宗勃然大怒,将他打发到了……二甲第一名。 观众:??? 当场把皇帝骂得狗血淋头,都能有二甲第一名,如果谢枋得不骂人,岂不是要当状元? 倒也不太可能。 因为这一届的状元,是华夏历史上最出名、也最完美,近乎十项全能的一个状元,文天祥。 谢枋得科举完毕,断然拒绝了宋廷给他的授官,翩然振袖归乡。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从道不从君」,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 宋理宗明显配不上他,他不伺候啦! 于是,谢枋得回家了,一生都拒绝给宋廷当官,自始至终没有入仕,仅在宋末帝崖山时期挂过一个官职虚名。 本是山中白云客,举杯对流霞,曳裾草木深。 他学通六经,淹贯百家,诗词写得很好,还为《诗经》写注,又编写了《千家诗》流传后世,成了往后许多代人的启蒙读本。 倘若没有那一场天崩地裂的剧变,他的一生,或许就会这样平静无波地走到尽头。 然而,元军来了。 鞑虏的鼙鼓惊动川岳,铁骑踏碎烟尘,连天的烽火带来了四野血色,百姓哀哭。 于是谢枋得的身份,也从「宋末词人」,变成了「抗元名将」。 他在乡间召集民兵义士,成为义军领袖,前往前线。 曾率军万余,驻守信州,大破敌军;也曾浴血千里,奋战江西,保卫自己的家园。 他军旅多年,佳绩颇多,却在最关键的一战遭到留梦炎出卖,孤军陷入重围。 血战之后,仅以身免,只能隐姓埋名,浪迹民间,直到元朝至元二十四年被捕,自尽于大都法源寺。 这座寺庙,也曾是羁押文天祥的地方。 观众们看着谢枋得的故事,就仿佛看见了四百年后的李来亨。 二人都不是宋廷、明廷的臣子,甚至和皇帝有着杀亲之仇(谢枋得的父亲同样为宋帝所害)。 没有食君之禄,没有受过朝廷寸恩。 却在山河倾塌时,独自逆流而行,挺身而出,力抗胡虏,欲以只身孤剑,救此河山。 身前强敌如云,而身后空无一人。 世上最艰难的事,从来不是一条道走到底的捐躯赴难。 而是明明有别的选择,只要屈膝一跪,便可以活下去,从此金紫加身,玉楼朱阙青云直上。 但他们断然拒绝了。 纵百死摧折、万刃加身,亦处之泰然,战至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让他们甘愿为之慷慨赴死、凛然无惧的,绝不是什么对一家一姓王朝之忠义。 毕竟,他们从来就没有表明过自己的效忠。 他们为的,是汉家天下。 为万古存正气,为后世留高风,为了坚守信仰、传播火光,而永眠在黎明前的漆黑长夜。 纵身死魂灭,浩气犹化为风霆,精魂犹变为日星,永垂于世。 到沧海横流时,才知谁是中流砥柱,汉家脊梁。 等尘埃散尽,吹尽狂沙,方能见证凛凛如金石的满腔真心。 谢枋得是《宋史》正式独立列传的最后一人。 他作为一个时代落幕的铿然尾音,一声声余韵悠长,千秋之后,犹有回响。 第44章 就在此时,评论区弹出了一条消息: 【明延平王世子郑经:说到谢枋得,他曾在我们福建待了许多年,教化百姓,带领义军作战,故而他死后,福建人民给他封了神,号「谢府元帅」,香火不绝数百年。】 【当年我父王入台时,他一度显灵,在风浪中指明方向,护送舰队渡海。】 【所以后来,我在台湾建起了「厚德宫」等多处庙宇,来供奉谢枋得。】 万朝观众直呼好家伙。 二位民族英雄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会面。 …… 随着本次许愿正式开始,镜头也很快对准了许愿人谢枋得。 宋理宗位面,庐陵城,一处隐居的庄园。 现在是宝祐四年,距离宋朝灭亡还有二十多年。 纷飞的战火都被隔绝在外,还远远没有侵扰到江南,这里南国烟水,依旧安宁和乐。 山中风日静好,初夏的榴花朵朵如炽火般盛开,落满了白衣。 有个少年静坐在廊下林荫间,摆弄着一盘自己新想出来的棋局,微风将樱桃的甜香吹来,熏人欲醉。 如此山光如此夏,仿佛岁月都在此定格。 少年的一瞬即是永恒,又岂知日后的沧海横流,世事变迁。 他的朋友本来还在弹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树上,摘了一把樱桃掷给他,笑问:“忙了好些天,你的棋谱编好了吗?” 那少年拈着棋子沉思,声音清澈,一如山间的泉鸣:“还差一点火候。” 树上的人笑着说:“加油喔!” 观众们看见镜头聚焦在少年脸上,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主人公谢枋得。 他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眉眼无一处不惊艳,气质也清新卓绝,松窗棋罢,落子明灭,在浓烈的夏日深处氤氲开一抹温柔光影。 即便放在整个万朝,也能称一声颜值天花板。 观众们盯着他一阵猛瞧,惊叹不已。 有些丹青圣手更是灵感爆棚,当即开始了挥毫落墨,即兴作画。 至于后边树上,那个上蹿下跳摘樱桃的「猴子」? 咱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咱也不关心,别挡着镜头就行。 【北齐太师段韶:如此美貌,我平生只见过一个可堪比拟之人,那就是我的表外甥,兰陵王高长恭。】 【昭明太子萧统:我也只见过一个,那就是我老师沈约。】 【西晋司空刘琨:我见过俩,我好朋友潘岳,还有卫家的一个晚辈卫玠,算上我自己就是三个。】 万朝观众:“……” 算上你自己? 刘越石,你就搁这尽情凡尔赛吧!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脱脱,你这《宋史》质量堪忧啊,如此外貌都不记一笔,可见史料考据的功夫还不到家。】 【大唐宰相房玄龄:君子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故而,一个人的外貌风仪如何,是品评人物的重要标准,我们写史书时不可不纳入考量。】 【大唐宰相房玄龄:譬如我监修《晋书》、《北齐书》诸史的时候,凡是容貌出众的,都记得明明白白。兰陵王是「貌柔心壯,音容兼美」,潘岳是「美姿仪,辞藻绝丽」,陈文帝是「少沉敏,有识量,美仪容」,庾亮是「美姿容,善谈论,性好庄老,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 【北魏冯太后:脱脱已经不是漏写人物外貌的问题了,是文章和本人完全对不上号。】 【陈文帝陈蒨:冯太后说得对,你们能想象镜头里这位,「一与人论古今治乱国家事,必掀髯抵几,跳跃自奋」的样子吗。】 陈蒨所说的这句话,摘自《谢枋得传》原文。 翻译过来就五个字,吹胡子瞪眼。 观众看看镜头里,那位安安静静捏着棋子沉思的美少年,再看看脱脱那天马行空的文字描述,顿时满头问号。 啥也别说了,脱脱拔刀吧。 我们的信任终究是错付了! …… “未曾想,谢枋得竟如此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来应该给他加个谥号,新建祠堂。” 景泰位面,朱祁钰思索着,提笔准备在诏书上添几句。 之前,陈玉成话说了半截就跑路,到底没说于谦转世成了什么,他已经为此纠结好一会了。 下次见到这个英王,定要把事情真相追问出来…… 他转头问于谦:“廷益,你说给谢枋得加什么谥号好?” “文节吧”,于谦抬眸说,目光清亮如水,“谢枋得的碑铭就叫做「文节先生谢公神道碑」——从前我巡抚江西时,曾顺路拜谒过他的墓。” 听到「顺路」两个字,朱祁钰支颐微笑道:“想来他的墓离文丞相的墓不远,所以才顺路?” 于谦点点头:“正是。” 朱祁钰不由莞尔,觉得谢枋得真的好像买一送一的那个一。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他和文天祥是少年时期就相识的至交,同为江西人,又是同窗好友、同榜进士,半生志同道合,最后也葬得很近。 在本朝,于谦对文天祥的景仰,可谓人尽皆知。 不仅将其画像挂在书房内,日日瞻仰,写了无比热忱、字字出于肺腑的画像赞,还在家中放置了文天祥的牌位和香案。 此刻,于谦正临窗而坐,翻阅《文山先生全集》。 明亮的日光投落在纸页上,影影绰绰流动,数百年过去了,字里行间仿佛还荡涤着金戈铁马声。 该文集由本朝翰林院的尹凤歧新编,花费大量时间,四处搜集文天祥遗稿。 除从前流传的残本之外,又加入《指南前录》一卷,《后录》两卷,厘为诗文共十七卷。 本来这是一项大工程,不可能这么快完成。 然而,尹凤歧刻书的时候,于谦隔三差五就借故走上一遭,看看他的编写进度。 虽然他的态度很温和,但来自于石灰的催更,世间有几人能遭得住? 尹凤歧饱受惊吓,熬了几十个大夜,火速将稿子赶好送来。这效率,欧阳修都要羡慕哭了。 于谦看完之后,处于一个满意和不满意的叠加态。 满意,自然是因为文天祥的原文写得极好。 不满意,是因为—— 就这?传闻中,文天祥的文集原本有二十一卷,这里才搜集到了十七卷! “陛下,让他回去改稿,继续重编吧”,于谦看了半晌,将书一推,真诚地建议道。 朱祁钰:“……” 好惨一个尹翰林! “从汝从汝”,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本朝正在给一大批民族英雄修庙宇,处理身后事。 可能是因为身边也有这样的国士,所以,朱祁钰对这些前贤英杰分外上心。 他本就打算给文天祥加谥号「忠烈」,升入文庙从祀。 现在,*索性将谢枋得的名字也添在了后面,又派人去江西给他们修祠。 于谦提醒道:“还有汤阴岳飞庙。” “对”,朱祁钰微微颔首,“岳飞庙旧址荒废,蔓草荒烟,想来也需要重建。” 于谦翻翻文书,觉得没什么遗漏,抬眸望向直播屏幕,忽而眉头一皱:“这人看着不像是谢枋得,倒像是——” 朱祁钰讶然:“像谁?” 于谦不言不语,只是从一旁的书堆里抽出《宋史》,翻开到《文天祥传》的那一页,上面第一句话就是: “(天祥字宋瑞,号文山,吉之吉水人也),体貌丰伟,美晢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 朱祁钰第一反应,哦,看来万朝观众冤枉脱脱了,他还是在史书里记录了人物外貌的。 而且花了足足17个字,比房玄龄的《晋书》多出好几倍。 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咦,这个「美晢如玉,秀眉长目」的描述,和直播里的人好符合! 朱祁钰试探发问:“莫非他就是?” 于谦微微点头:“我觉得是。” 朱祁钰与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忽然发出了绝望的声音:“文天祥好像有别的计划,那他还能来大明效力吗?不行,朕心甚痛,仿佛错过了全世界,你快安慰朕一下。” 于谦:“......” 可是陛下,文山先生本来也没有答应你一定来呀?! …… 此刻,少年文天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后世粉丝那里掉马了。 他不则不徐地摆弄着身前的一局棋,一声声脆响,分拨黑白,落于棋坪上,纷繁的思绪也随之沉淀下来。 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这也是他经常用来静心的一件事。 现在是宝祐四年,他刚中了状元,因为父丧归家,隐居三年。 正巧谢枋得也不打算入仕,就蹭土豪小伙伴的车舆,一起顺道回了江西,还在他家里开开心心地住下了。 美其名曰,你一个人隐居多无聊啊,不如带我一个,还能陪你编编书,下下棋什么的。 第45章 文天祥:噫! 头一回见到有人把蹭吃蹭喝蹭住,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这次许愿,谢枋得一发现自己被选中,就想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法子,让文天祥代他去辛弃疾位面。 在他心目中,小伙伴的才华胜他十倍,定能拿到一个超高评分。 “这不合适吧,”文天祥婉辞谢绝,“你之前总说想见一见你的师祖,我岂能夺人之好。” 但是,谢枋得只用一句话就劝住了他:“文山,想想我传记中的那些信息,未来鞑子入侵,河山破碎,黎元泣血,沉沦虏廷。唯有得到高分,将奖励带回来,才有改变命运的可能。” 文天祥怔然:“可是……” 谢枋得见他神色似有松动,赶紧趁热打铁:“何况你已经上了「壮志未酬榜」,未来总归不会太顺遂,得赶快进行补救!” 这个榜单上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像平阳公主那样英年早逝。 最坏的结局,比如羊侃、姚襄、兰陵王…… 那就唯有让观者遗恨经年,扼腕长终了。 当然,饶是谢枋得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估计还是太保守了,文天祥的命运是全榜单最惨的一个。 “多谢君直美意,定不负所望。” 文天祥经小伙伴一劝,眸光转为坚决,也觉得有必要提前去沙场上历练一番。 作为一个绝世大狠人,他在后世那种宋帝出降、国土全面沦丧的情况下,还能带着一群临时招募来的乌合之众发起反攻,收复大半个江西省。 当然精通兵法战术,不是什么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少年拿起自己的佩剑,一振衣衫,眸中星火映着天际粲粲斜阳,踏入了传送门。 文天祥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我走啦,你留下好好看家,莫把房子烧了。” “好耶!” 后面那只在树上爬来爬去摘樱桃的猴子……错了,是谢枋得,对他挤了挤眼睛,朗声道:“祝你此行一切顺利!” 观众对他们的身份替换一无所知。 宋理宗倒是发现了华点,但文天祥是他殿前钦点的状元,此刻好感度还是很高的,自然不打算揭露对方。 反而还下旨让知情者闭嘴,不许到评论区乱说。 ……. 辛弃疾从直播中见到这一幕,顿时有点方,在房间里来回暴走。 怎么办怎么办。 他还没收过弟子呢,结果,现在就要见到未来的徒孙了! 陆游被他晃得一阵眼花,不得已,伸手将他强行按回去坐下:“幼安,你都要给人家当长辈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辛弃疾:“……”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既然是长辈,那我是不是该送他见面礼?” 陆游郑重地点点头:“那当然,不然多失礼啊。古语有云:士之相见,宜崇其宠章,备其礼物,不以挚,不敢见。” 辛弃疾麻了,本就慌乱的心情越发雪上加霜,将手中的猫咪往他怀里一抛,开始四处翻箱倒柜:“你为何不早说!” “这不是常识吗……” 陆游茫然接住猫咪,人和猫互相看看,二脸迷惑。 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就是转移问题,辛弃疾一扭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务观,既然是我的徒孙,你难道不该表示一二?” 好特么有道理啊! 陆游倒吸一口凉气,成功被带进沟里,也在旁边上下摸索:“让我想想该送什么……” 他也没有任何接待门生晚辈的经验。 这一年,他命中注定的小弟子戴复古才刚刚出生,还有好多年才会相遇。 不管怎么说,贵客登门,先把猫洗一遍总没错。 于是,当少年文天祥穿过传送门抵达的时候,就看见一只……被里里外外洗了三遍,干净到几乎反光的於菟猫。 猫咪站在必经之路迎接他,见人来,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 於菟:家人们谁懂啊,托他的福,本喵这辈子都没这么亮过! 陆游在府上搞了一通大扫除,门前的石狮子都被擦秃噜皮了,就连牙齿都一片锃亮,迎风闪烁着光泽,甚至还在地上铺了红毯。 文天祥:??? 他被如此阵仗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暗暗思忖着自己带的礼物是否有点薄。 “他来了”,辛弃疾从窗户中瞥见,正要疾步出去迎接,忽然又折返回头,压低声音问陆游,“我这个衣冠袍服没问题吧,要不要换一换?” “你已经问了第四遍了”,陆游简直被气笑了,耐心地给他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又整理了一下衣领,“挺好的,放心去吧,别让孩子久等了。” 辛弃疾抱起见面礼,如灵魂出窍一般飘了出去。 文天祥立即上前去见礼:“您好,我……”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辛弃疾看出他的拘谨,温声道:“莫论辈份,叫我幼安就行,这是陆务观。” “在下信州谢君直”,文天祥恭敬行礼,长揖到地。 他眉目皎然,气质卓越,一如雪后流云遥悬的青山,做这个动作也叫人赏心悦目,一片风骨俊秀,神仪高洁。 辛弃疾见他手中提着满满一箱的礼物,不觉叹息道:“你人来就好,何必带什么东西。” 少年粲然微笑:“区区一点薄礼,不过聊表寸心,都是些我觉得小师祖可能会喜欢,或者用得上之物。” 辛弃疾听见「小师祖」这个称呼,嘴角微微一抽。 算了,由他去吧。 “不过是一点点家中珍藏的古卷、名剑、先贤遗物罢了”,文天祥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砚台,递给他。 色泽冰紫,体方而长,背面镌刻着「持坚守白,不磷不缁」的字样,“此系岳忠武王故物。” 上面还刻了一行小字:“枋得家藏岳忠武墨迹,与铭字相若,此盖忠武故物也。枋得记。” 这方砚台当然很珍贵,寄予了前代英杰的一片清骨丹心。 然而,令人惊恐的是,如此贵重之物却被随意地堆放在箱子里,十分简单粗暴…… “你的箱子里该不会都装的是类似的珍物吧?”辛弃疾惊讶地问道。 文天祥摇了摇头:“当然不。” 辛弃疾刚想松一口气,就听见他轻笑着说:“这些只是目录罢了,后面车上装的才是正品。” 说罢微微侧身,露出了后边几匹白马拉着的好几节车厢。 辛弃疾:“…….” 观众们:“……” 你这是一点点吗,分明是亿点点! 文天祥自有一番考量,等会要出兵,准备自然是做得越充分越好。 但他之前又不在军中,帮不了粮草军械之类的,只能大举氪金,充值军费了。 反正他家里不缺钱,东西送过来任由小师祖处置便是。 这枚砚台在后世名气颇大,由岳飞所制。 很多年后,被谢枋得转赠给文天祥,又被文天祥带入囚牢中,血染毫锋,留书青史,写了很多很多诗词。 包括那一首《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后世人认为,此砚经过三位民族英雄之手,得乾坤之正气,遂为之取名“正气砚”。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此刻,少年看向庭院中的箭靶,隐于松云树梢之间,悬挂在高处:“小师祖,你之前就在这里练箭吗?” “在我们家,不谙熟弓马的将军不是好诗人。” 辛弃疾摘下长弓,拈弓搭箭,挥一挥衣袖,很潇洒随意地射中了一个红心,然后将弓递给文天祥:“你也试试吧。” 文天祥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但对君子六艺中的每一项都有惊人造诣,自然也包括射艺。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弓,第一箭稍微有些偏离,随后一箭却是风声猎猎,穿云而过,正中靶心。 “好!”辛弃疾抚掌道。 他并不想费事走过去拔箭,所以整了点花活,又射出一箭,不偏不倚钉在先前那一箭上,铿然飞鸣,将其震落。 万朝观众都惊呆了,同样生而为人,汝何独秀? 文天祥看着这一幕,觉得小师祖射箭,就好像自己下棋,有一种打遍整条gai无敌手(?)的强者风范。 “北虏僭盗中原,羁年累月,祸恶盈积”,他感叹道,“想来小师祖驰骋疆场之日不远矣,这一箭,很快就会成为金人的见血封喉之箭。” 提到这个,辛弃疾笑容微敛,似是极轻地叹息了一声:“但愿如此。” 几人进门坐下,将各自情况叙说一二,又谈起对时局的看法,北伐抗胡诸事,颇感投契。 说到激越处,本该捧觞以敬,浮一大白。 文天祥因为还在孝期,便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本想请你喝酒”,辛弃疾捧着茶盏,略带遗憾道,“是务观亲手所酿,以绍兴古法埋在树下,滋味绵长隽永。” 第46章 不说绍兴古法还好,一说总让人想起绍兴女儿红。 文天祥面色奇异,半晌摇摇头,将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从脑海中清出去,朗声道:“小师祖欠我一杯祝捷酒,待荡尽虎狼敌寇之日,再从头一醉。” 辛弃疾欣然点头:“好,且待北定中原日!”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越看越满意。 不仅聪颖明断,许多思绪与自己不谋而合,更兼英气勃勃,绝无一星半点庸常文人的拘束气,乃是天生的金玉之质,国士之才。 文天祥弯起眉眼,轻轻地笑道:“今天能见到您,我很高兴,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卓绝许多。” “我亦然”,辛弃疾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此刻,春风吹鬓,微阳影落,在他眸底翻涌成一片高峻的长天星芒,“人说倾盖如故,一见便若平生,想来便是如此了。“ 一旁的陆游:有被排挤到.jpg 可恶,总感觉文天祥一来,自己再也不是幼安最好的朋友辣! ...... 辛弃疾根据许愿墙要求,确定了时空流速,一比三百六十五。 本位面过去一年,直播过去一天。 抗金毕竟是一项经年累月的浩大事业,不调整流速的话,会比较费观众,甚至出现一些看到一半忽然猝死的情况。 文天祥问:“关于新帝人选,小师祖可有什么想法?” 辛弃疾心中还真有一个最理想的君王,那就是宋武帝刘裕。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决定听一听观众的呼声:“我想先在评论区集思广益一下。” 万朝观众:!!! 你问这个,我们可来劲了啊。 刹那之间,众人便开始畅所欲言,发送自己的提名。 本朝高祖/太.祖/太宗/武皇/文帝/世祖/宣昭帝/世宗/庄宗/明宗/景帝/承天太后/康献太后…… 披文握武,深谋远猷,仰光七庙,俯济苍生! 茂勋格于青苍,济黎元于四海,九州所仰,天人共望,必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提名人选,花样多多。 上至六旬老翁李嗣源,下至五岁幼崽孝文帝,静如卧床休息养病的赵煦,动如人在疆场出征的萧绰…… 可谓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异族人选,比如西辽德宗耶律大石,大燕战神皇帝慕容垂,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瑞典的古斯塔夫二世…… 令人惊讶的是,梁武帝居然也获得了极高的支持率。 只能说,人都要靠对比。 昨天《羊侃传》刚出来的时候,萧衍一度受到了强烈抨击,被质疑不配为君。 结果,有宋孝宗以及若干赵宋皇帝一衬托,万朝观众发现他真是千古明君。 不仅才华横溢,六艺皆通,文能开启盛世,江左三百年风华于斯为盛,武能起兵荆襄,仗旗建号,钟离大破北魏。 对自己的臣子也很回护,从来未杀过任何忠良功臣。 除了活得太长以外,没有什么硬伤。 再往下,是一些诸侯、军阀,甚至权臣的提名。 有说孙策的,让金国好好体验一下江东小霸王的威力,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嘲笑南人无勇将; 有说李密的,乌阳既升,爝火不息,既然才雄不容于唐世,不如给他个平台单干。 有说桓温的,人家可是坚定不渝的北伐主帅,虽有枋头之败,但不论是军事能力还是政治手段都甩了赵昚几百条街。 有说高欢的,天纵英明之略,神挺雄武之才,沧海横流中平定乱世的独行者。 只要在北伐路上避开「高欢快乐城」……啊不,是玉璧城,应该问题不大。 竟然还有说尔朱荣的。 甭管他是不是乱臣贼子吧,这个军事能力绝对杠杠的,宋朝登基又不需要铸金人,这回直接一波起飞。 总而言之。 观众主打一个胡扯瞎吹,不管沾边不沾边,也不管这人能不能胜任宋孝宗的岗位。 反正就是咔咔一顿乱写,刹那间,名单上就有了几百个名字。 甚至还有人提名刘阿斗。 姜维的理由也很充分:到时候,让丞相提前分析好你们位面的情况,写一份说明书带上。 陛下只需要明堂高坐,依葫芦画瓢,听之任之,放你们自由发挥就好了! 辛弃疾:“……” 你说姜维不合理吧,他居然还能逻辑自洽;你说很合理吧,阿斗自己听完都不敢点这个头。 他对着名单看了半天,最终第一个就划掉了拓跋焘。 不管让谁来,反正肯定不能让他来。 北魏位面,拓跋焘气坏了,大声嚷嚷道:“凭什么朕不行,怎么就不能让朕出场了?几百个帝王候选人,你为何偏偏针对朕?” 辛弃疾冷冷道:“就凭你是南侵中原的鲜卑胡虏,霍乱江表,千里绝烟,罪恶罄竹难书。” 拓跋焘不服气,继续死犟说:“胡虏怎么了,朕是鲜卑人,又不是女真人,种族都不一样,完全可以带着你们宋国披荆斩棘,直捣中都!” “朕一生灭西秦、北燕、北凉、胡夏、仇池,一统北方,何等威武!而后南下饮马长江,一路横推,无人是朕的一合之敌,区区完颜氏,给朕执鞭坠镫都不够格!” “赵宋就需要朕这样的君王带领,给你们涨涨威风士气!” “辛弃疾,你好好考虑一下,机不虚发,时不再来!” 辛弃疾眉头一挑,真想把拓跋焘提过来,怒锤一顿。 万朝观众也都忍无可忍。 不是,他有病吧!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之前大家都看见了,辛弃疾写词的时候把拓跋焘作为反面典型,指着鼻子一通怒骂。】 【南齐女博士韩兰英:拓跋焘明知辛弃疾不待见他,每次还硬要顶着人家的冷眼往前凑,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神医华佗:癔症发作吧,让老夫来开颅研究一下。】 【武安君白起:可能是疯病,到长平坑底埋几天就好了。】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适合安排一次跨越品种的转世之旅,不拘猫狗虫蛇、飞禽走兽,反正不是人。】 【和熹太后邓绥:拓跋焘,你有用不上的脑子可以送给阿斗,正好帮咱们阿斗补补。】 【汉光武帝刘秀:是的,阿斗急需这个,也算是给拓跋焘攒一些阴德了。】 【汉武帝刘彻:噫嘻乐哉,得宰掉多少头拓跋焘,才能凑足一斤的脑子,给阿斗补上啊。】 天幕前的刘阿斗:??? 祖宗,你们可真是我的亲祖宗!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依旧掉落红包嗷,朋友们,因为要上夹子,所以下一更就挪到后天了,我争取写个长的(。) 下章陛下终于能出来了!点击就看绝美君臣会面现场(bushi) 21 第21章 ◎面对两位千古一帝,辛弃疾选择了……◎ 观众们吵吵嚷嚷,最后交给辛弃疾的名单,宛如历朝历代的帝王花名册。 除去赵佶这种真.昏君,绝大多数君主都名列其中。 笑死,根本没有半点参考价值。 辛弃疾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听观众胡扯。 他将名单搁在一旁,转向文天祥与陆游,沉声说:“我心中有一个理想的人选。” 文天祥:“我也有。” 陆游:“我亦然。” 辛弃疾又道:“此人自微末中崛起,一生金戈铁马,历经大大小小战役数百场,终于平定天下。可惜天不假年,北方未平。” 文天祥点点头。 新来的皇帝嘛,肯定得英姿盖世,率军北伐平定天下,荡平残胡,如风扫叶。 他认为,双方想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于是又补充道:“此人虽是武将出身,但亦擅长文治,推行新政,一扫前朝弊病,使朝野风气焕然一新。” 两国之争归根结底,还是国力底蕴之争。 因此,新帝不仅要能打,而且还要善治生民,统御有方,富国强兵,有明圣显懿之德,丰功积累之业。 “正是如此”,辛弃疾欣然道。 陆游沉思了一会,试探着说:“此人是受禅登基,有数名皇帝直接或间接因他而死?”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辛弃疾觉得大家已经达成了一致,提议:“我们各自将名字写在掌心,等会给他发邀请函。” 对面二人均点头同意。 万朝观众都紧张地等待着。 【武元皇后杨艳:据本宫猜测,辛弃疾写的可能是吴大帝孙权,他在诗词中提过不少次。】 【宋哲宗赵煦:那三条标准和吴大帝丝毫不沾边,吴国疆域地跨三州,止于荆、扬、交,孙权自守有余,北伐开疆则不足。】 【汉武帝刘彻:原来赵煦还活着,你去后世倒也合适。】 【宋哲宗赵煦:谢谢武帝关心,朕现在每日卧床不起,形销骨立,命在顷刻,大约今生今世再也不能驰骋沙场,收复江关了。】 第47章 【金陵女史王贞仪:唉,命运弄人,似赵构这等废物能够享年八十一,哲宗皇帝却只活了二十五,约等于0.65嘉。】 【竟陵王萧子良:赵煦再坚持一下,等到位面之间互相连通,就可以从汉武帝那里购买一粒续命丸子。】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有没有人能看清辛弃疾到底在掌心写了谁?我这边急等着写文呢,到底是不是吴大帝?】 【武安君白起:辛弃疾一听见你这话,直接把身子转过去了,背对镜头。】 万朝观众:笑死。 冯梦龙的威慑力果然非同一般! 【魏文帝曹丕:什么吴大帝,分明是我大魏吴王。】 【景泰帝朱祁钰:什么你大魏吴王,分明是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的门卫,可称门卫大帝。】 【魏文帝曹丕:???】 景泰位面,朱祁钰见此顿时来了兴致,为观众们讲解道: “各位,孙权应该是唯一一个死后还能再重新找到工作的皇帝了吧!” “当年太.祖爷爷前往钟山,为皇陵选址,选中了一处云气冉冉、虎踞龙盘之地。” “门左有孙权墓,本打算将墓移走,结果太.祖爷爷一挥手,大度表示无妨,还说——” “孙权亦是好汉子,留他守门!” 万朝观众:“……” 对不起,我们笑得想死! 【咏絮才女谢道韫: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有两种说法最为盛行,一种是「生子当如孙仲谋」,一种是「生子当如李亚子」。如果孙权和李亚子二选一,各位陛下究竟想要哪一位给自己当继承人呢?】 【唐太宗李世民:当然是亚子。】 【周武帝宇文邕:当然是亚子。】 【汉武帝刘彻:当然是亚子……阿斗啊,要不你和李亚子换个位置吧。】 【汉光武帝刘秀:此议甚好,让李亚子来大汉当皇帝,御驾亲征,冲锋陷阵,一举收复长安,诸葛丞相也不必再每天那么辛苦,出将入相,事事亲力亲为了。】 【和熹太后邓绥:阿斗可以去后唐待着,反正郭崇韬身任数职,位兼将相,有庙堂之雅量,你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什么事都推给他做就行了。】 天幕前的阿斗:委屈地抱紧了胖胖的自己。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祖宗们仿佛有一种神奇的本领,不管谈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拐过来取笑他一下。 【唐太宗李世民:亚子是我大唐的后世帝王,一生风霜只为复兴大唐,与尔大汉何干?】 【汉武帝刘彻:反正是认亲计入的宗室谱,到哪里当皇帝不是当,来大汉改名为「刘存勖」也可以。】 李世民一看,顿感无语。 光天化日之下,汝为何突发梦呓? 认亲咋了,我大唐皇帝慧眼识英才,凭本事认下的绝代雄主,凡是讲刘彻这种台词的,一律按酸话处理。 【唐太宗李世民:汉武帝,你既然羡慕,不妨去找之前评论区出现过的汉光文帝刘渊、昭武帝刘聪、后汉刘知远、北汉刘崇……一干人等。想来,他们一定很乐意认下这段亲戚关系。】 【汉光文帝刘渊:是啊,武帝爷爷,你别看朕有匈奴血统,朕可擅长打仗了。】 【后汉高祖刘知远:武帝爷爷,朕虽然是沙陀人,但也是与你精神最贴切的大汉继承人啊!】 【北汉世祖刘崇:武帝爷爷,朕对大汉一片热忱之心,日月可鉴!】 【咏絮才女谢道韫:你看这种场合,刘聪就不说话,因为他很忙。他同时立了十个皇后,其中三个有名分,七个没有名分,但佩戴皇后绶玺,整日流连于后宫。】 【汉昭武帝刘聪:没错,武帝爷爷,朕完美继承了你的作风,对美人们可好啦,而且不拘男女呢!】 刘彻:??? 看看人家李亚子,再看看眼前这一堆倒贴都不要的什么匈奴沙陀歪瓜裂枣。 这一刻,他简直想手动把刘聪等人拍死。 …… 东吴位面。 孙权看着评论区观众一口一个「门卫大帝」,喊得十分亲切,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朱祁钰,平白无故怎么就多长了一张嘴! 他也看过《庄宗本纪》,所以有自知之明,自己是真的打不过李存勖。 承认这点不丢人。 反正万朝能打过李存勖的,其实也没几个。 当然,孙权心中其实也不虚。 怎么着他也是坐断东南、虎视三江的英主,先后组织了十次北伐,李存勖固然是个军事天才,其他方面却有短板,政治能力奇差无比。 真对阵起来,没一点在怕的。 …… 很快,又有一个新的倒霉蛋出现,为孙权分担了火力: 【观音皇后沈婺华:辛弃疾这个描述,听起来很像我外公,本朝高祖武皇帝。】 【隋朝开府仪同三司王颁:沈皇后,你竟然提名陈霸先这个老贼,真不知是何居心。就不怕害得辛弃疾有命出征,没命回来?】 这个王颁,早在第一次许愿的时候就发布愿望,希望陈霸先赶快暴毙。 观众见他恨意如此之深,宛如怨鬼,不禁愕然询问。 王颁一点没保留,直接将事情全部捅了出来:“陈霸先老贼,当年背叛我父,篡国开基,我恨不得扒其皮食其肉吮其血!” 从前,陈霸先与他的父亲王僧辩,少年即相识,志同道合。 后来恰逢侯景乱梁,大盗移国,二人遂在白茅湾歃血为盟,立誓并肩征战,扫灭奸邪: “臣僧辩臣霸先同心共事,不相欺负,若有违戾,明神殛之……” 昔日同饮的热血尚未干涸,誓言还在风中回荡。 结果万万没想到,陈霸先刚一平乱,转头就瞄上了帝王之位。 此刻,王僧辩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亲密无间的知己,而是帝座前的拦路虎,绊脚石,当然要除掉。 于是悍然发动了偷袭。 王僧辩还打算和他一起匡扶幼主,光复大梁,何曾想过会被最亲密的战友背刺,建康城被攻破的时候,他还在从容不迫地办公。 陈霸先居然恶人先告状,质问道:“何以全无防备?” 王僧辩都被他的无耻给气笑了,冷冷回了一句:“委公北门,何谓无备!” 我把建康城的北门放心交给阁下把守,你当然长驱直入,来去自如,何必再问。 陈霸先自知理亏,也不拖拉,当夜就将王家满门缢死。 只有一个幼子王颁因为在荆州逃过一劫,闻讯泣血,一恸而绝,立志为父报仇。 接下来数年中,王僧辩的女婿、旧将、好友纷纷起兵自立,誓要为他报仇,在江南之地四处割据,燃起战火纷纷。 陈霸先被反叛军包围在中央,只留下了建康城这一块小地方,史称,“号令不出建康千里之外。” 他也是头铁,手底下地盘充其量也就是个村长……往大里说,也就是个城主,就勇敢地登基称帝了。 这份自信,真可谓光耀古今。 考虑到他在登基后仅仅一年半就死了,很可能就是打算最后过一把皇帝瘾,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这一下,可坑苦了继承人。 亏得他的侄子是千古明君,才堪堪稳住了局势。 否则,陈霸先定然可以享受到在史书里,和侯景、安禄山等人并传的待遇。 陈文帝陈蒨在位六年,平定八个军阀,扩张七省,统一南方,攻占交趾,直抵黄河。 将陈朝从一个区区千里地的篡位小邦,变成了雄踞江南的正统政权。 故事说到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历代人品最差开国之君”的创业史。 然而,吊诡的是,王颁后来还真复仇成功了。 评论区的一位观众告诉他—— 你跟着隋文帝好好干,未来隋文帝灭陈,你带着一千多个你父亲的旧部,挖开了陈霸先的万安陵,将他剖棺戮尸,挫骨扬灰啦! 没错,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当年王僧辩的部下士兵,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但他们依然还记得这份刻骨的仇恨。 一千多位老爷子在王颁的带领下,将陈霸先烧成骨灰,冲了兑水喝,终于完成了迟到半生的复仇。 也正应证了当初白茅湾的誓言,“若有违戾,明神殛之。” 万朝观众:失敬失敬。 继「门卫大帝」之后,竟又出一「骨灰泡茶帝」,争相在死后二度创业,双峰并峙,令人惊叹! 王僧辩,好惨一名将。 半生知己最终竟成夺命利剑,「武庙第一大冤种」实至名归。 也有人认为,这个故事里陈蒨才是最大的受害人。 皇叔陈霸先给他留下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烂摊子,刚即位,就有数方军阀势力起兵造反,外边还有北齐北周虎视眈眈,内部更是问题一堆。 大批的梁国遗臣因为王僧辩之死,选择北逃,根本不愿为陈效命。 第48章 朝中名将全无,公卿丧气,莫说宰辅之才,就连能好好办事的循吏也找不出来几个。 面对如此风雨绝境,能稳住新生政权已是侥天之幸,能一统江南,甚至有余力反攻北伐,便已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陈蒨不仅做到了这些,还开创了「天嘉之治」,称千古明君也不为过。 一切发展都挺好的。 就是因为找不到人手,只能事必躬亲,宵衣旰食,比较费皇帝,导致英年早逝。 万朝观众:“……” 可真是太惨了呢。 从此,二代继承人们又多出一个全新的赛道,那就是陈蒨,最惨的皇二代。 当然严格来说,他应该是0.5版本的开国之君,共同创业的那种。 天嘉位面。 陈蒨望着天幕,思量未语。 如今是他登基的第二年,正准备讨伐闽中。观众既然说他很快就一统江南了,想必这次出征,应该是大捷? 一只小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紧拽住一缕流火般的赤色衣袖,一动不动。 “怎么啦?”陈蒨侧首,温声问。 他旁边坐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小不点,小脸上满是泪痕,虽只有两三岁光景,但已足够看出日后的骨相清绝,风仪俊秀。 陈蒨叹了口气,只道他又想起了死去的爹爹。 这孩子自打进宫守孝,一天要哭三四回,真不知哪来这么多泪水可流。 他和虞荔是少年知交,半生知己,之前虞荔病重,他直接下诏让人搬进宫养病,全家也跟着一起来了,太医与使者更是来来往往,挤满了一整条路,彼此相望。 虞荔死前最放心不下这个幼子,选择托孤给他,所以这段时间,小虞世南就一直居住在宫中。 陈蒨哄孩子都哄出经验来了,拿起一块绢布,擦去眼泪,反被*无比惊惧的小不点用力抓住了手。 “陛下”,小虞世南盯着天幕,惊恐地说,“他们说你英年早逝……” 陈蒨的手指微微一停,轻叹道,“生死由命,修短随化,古来何有千秋万岁的天子?只盼有生之年能河山太平,为社稷百姓,聊尽寸心罢了。” 小虞世南还太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却本能地感到害怕,担心自己一松手,陈蒨也会像自己的爹爹一样消失了。 他紧紧抓住陈蒨的手腕,又一把推开了公文,不让他再继续写字。 “你这孩子,怎么恁地固执……” 陈蒨无奈,把他抱起来,轻柔拍了拍他的后背:“朕答应过你父亲,以后要把你过继给伯父虞寄。虞寄还失陷在闽中地区,朕要平定叛乱,将他接回来。” 小虞世南还是流着泪,不肯松手。 见状,陈蒨只好继续哄他道:“下个月你就满三岁了,昔年,桓彝见到三岁的谢安石,说「此儿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你也要像他学习,对不对?所以你该去看一会书。” 小虞世南终于点点头,抱着一卷大字书,紧挨着他坐下。 过了一会,他忽然小声说:“以后我也要成为谢安石那样的人”,给你当盛世宰相。 陈蒨虽觉得这目标有点过于高远,但小朋友嘛,谁还没个梦想了,高兴就好。 于是他微笑道:“好,那朕等着。” …… 辛弃疾写好了名字,张开手,对准镜头,只见他掌心一行字迹锐利,铁画银钩般写道:“刘裕。” 陆游大惊,因为他写的分明是:“宋祖。” 文天祥面露一丝迟疑之色,缓缓将自己的手伸出,他手心的名字是:“柴荣。” 在座三人:“……” 万朝观众:“……” 合着你们谈了半天,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完全说的不是一回事? 辛弃疾反思了一下先前的对话,发现可能确实存在一些误解。 金戈铁马,武将出身(是。) 天不假年,北方未平(是。) 擅长文治,推行新政(是。) 杀了很多皇帝,或者这些皇帝间接因他而死(是。) 受禅登基……这条柴荣只占一半,他养父周太.祖郭威倒是身披黄旗,接受了后汉隐帝的禅让。 对于刘裕和柴荣这两位帝王,观众们各执己见。 一个是南北朝第一帝,一个是五代第一明君,各自都有一批铁杆支持者,评论区闹得不可开交。 你说什么? 好像还有第三个人选? 开玩笑,宋祖明明就是宋高祖(刘裕庙号)嘛,难道还能有别人? 赵宋之前年代的观众,压根就没想到世上还存在别的宋祖; 赵宋之后的观众,觉得赵匡胤连燕云十六州都没收回来,还是莫要上去丢大脸了。 契丹政权,在李存勖时期被几度暴打,只能仰人鼻息;在刘知远时期,被忻口、朔州两次击败,仓皇撤离中原;在柴荣时期,更是四十二天连破三关三州十七县,险些直捣幽州。 契丹在别人手中,面目和善,仿佛一个十分友好的新手村副本。 等到老赵手中就不一样了,它立即展现出了狰狞本色。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只能设立封桩库,让子孙后代使劲攒钱,努努力把土地赎回来的样子。 由此观之,赵匡胤的军事能力虽然不错,但比起那几位天花板,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呢。 评论区,刘裕与柴荣的支持者们争论了一阵,场面居然意外的和.谐,并没有太多火.药味。 二位帝王的生涯,有众多相似之处。 都是在乱世中崛起,御驾亲征平定天下。 都进行了朝政改革,肃清吏治、严明律法、安抚百姓,都文武兼资,被认为是各自时代断档领先的最杰出帝王。 他们都有一个引为腹心的臣子,百般信任,视如知己,托以家国社稷之重,但都死在了前面。 刘穆之与王朴的死亡,皆造成了极其严重、完全无法挽回的后果。 一个是“穆之一死宋班师”,长安陷落,国祚倾颓,让北方中原土地直到一百多年后,才重开汉家天; 一个是“天欲祚宋,必先亡朴”,直接颠覆了后周的江山。 最后,刘裕与柴荣都死得太仓促,天不假年,倘若再多十年的岁月,必定能实现一统。 他们甚至都在筹谋北伐的途中去世。 建康城的萧瑟秋风,葬下了指向北魏鲜卑的封喉利剑;汴梁城的清冷明月,犹照《平边策》欲灭契丹的苍凉字痕。 千古同此恨,为之奈何。 观众们的态度还是比较客气的。 二位都达到了千古一帝的标准,就算他们支持其中一方,也不能胡乱诋毁另一方不好。 总地来说,刘裕的支持率略高上一线。 主要是因为各自的战力特性。 柴荣起于北方,是马背上的战神。 刘裕起于南方,虽然也擅长弓马,但更精通水师作战,以弱胜强,以步克骑,显然更符合赵宋如今从江南开始的北伐需求。 还有一点嘛…… “宋武帝来了之后,咱们就不用改国号了,还是「宋」”,辛弃疾思索说,“改为「大周」总感觉很奇怪。” 观众们:“……” 文天祥:“……” 不愧是小师祖,他说得好有道理啊! 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 文天祥迟疑地举起一只手:“小师祖,你方才说直接发出邀请函就好,所以,我已经发给了周世宗。” 辛弃疾叹气:“但我也发给了宋武帝,他已经接收了。” 二人面面相觑,心说这叫什么事啊。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总不能来个二圣同朝吧。 就在此时,许愿墙上浮现出了一条私密消息,限定仅有双方当事人能看到。 “本次由于系统故障,导致邀请函可重复进行发送,实际仅限一人。如确认选定刘裕,本墙将对柴荣做出补偿。” 嚯,辛弃疾觉得这个发展也不错。 他微微颔首:“我确认。” …… 后周位面,柴荣坐在澡德殿里,刚拿到邀请函准备细看,就发现掌心的纸张化为了一阵金色光点,消散在空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黑漆漆的卡牌。 世宗陛下徐徐扣出一个问号:? “哼”,符皇后从天幕中看到事情始末,不由蛾眉微蹙,眸底漾开春水盈盈,神色不愉道,“他既然无意,何必如此作弄我们。” “好啦”,柴荣倒是很看得开,“辛弃疾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宋祖征战一生,无一败绩,勋名素著于北伐,确然配得上此位。” 符皇后还是不太高兴,指尖在佩剑上轻轻一扣:“夫君英姿盖世,远胜于那京口刘寄奴,什么时候让你们单挑一二。” 柴荣顿感好笑,摇摇头说:“这又何须比试,至少有一点,宋祖绝不如我,且此生都望尘莫及。” 符皇后:“什么?” 第49章 柴荣微笑道:“朕有梓潼琴瑟在御,朝夕相守,在外则偕同亲征,逾山涉海,居内则辅弼朝纲,端居圣明,宋祖何能及也。” “嘻嘻”,符皇后听他夸自己,扬起了一抹轻柔明媚的笑意。 柴荣拿出许愿墙补偿的卡牌一打量,上面赫然写着“跨位面邀请卡”。 “使用者可以通过此卡,跨位面邀请一位人才。” “请仔细遴选邀请对象,有一定概率遭到对方拒绝。” “如果邀请对象的家人/挚友/同袍等人也在卡片上,有机会触发「和xx一起参与」的隐藏选项。” 背面还写了一些人名。 狄青,匹配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陆逊,匹配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八;崔浩,匹配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五。 卢象升,匹配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史万岁,百分之八十五;白起,百分之八十…… 柴荣看了只有一个感觉,能全都打包带走吗。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jpg 符皇后看了几眼,这上边,应该都是和现任君王不太契合、随时准备跳槽的人才吧,不由纳闷道:“陆逊为什么也在,排名还这么高,他不是过得挺好的?” “说明那个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柴荣若有所思。 关于陆逊的死法,《三国志》写得很隐晦,“愤恚致卒”。 大家看了这么多史书,谁也不是憨包,什么「愤恚致卒」,那不就是典型的隐诛? 这种词汇,经常被用来做位高权重者被害死的一种掩饰,比如《后汉书》写董太后,「忧怖,疾病暴崩」」,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董太后是怎么被逼令自杀的。 《晋春秋》、《大事记续编》之类的书,直接就写的是“自缢死”。 不管哪一种,反正不是善终。 柴荣再往下看,匹配度变得越来越低。 比如这个高长恭,仅有百分之二十,后面还跟着一行说明小字: “不建议拆开北齐三杰,兰陵王作为北齐宗室,为其他政权效力的可能性极低。” 以及梨花女枪神杨妙真:“不建议邀请,此人只宜转战千里,凰飞九天,不会甘为人臣。” 萧摩诃:“不建议挖墙脚,会被格外记仇,又格外能打的陈文帝疯狂追杀。” 郭崇韬:“不建议挖墙脚,你也不想和一个武力值满点的李亚子不死不休吧。” 于谦:“不建议挖墙脚,大明火/器非常先进,景帝愤怒之下可能会炸了你的藻德殿。” 还有谢安:“不建议挖墙脚,他的侄子侄女外甥女从孙从孙女(虽然有的不在同一位面)个个都是狠角色,会跨位面围攻你一个人。” 柴荣:“……” 行吧,不挖就不挖。 将心比心一下,要是有人来抢他的宰相王朴,他也会二话不说,直接把对方拍成酱饼。 这名单上甚至有王僧辩,排名还挺高。 没想到就连已故之人,都可以跨时空邀请呢! 柴荣一行行将文字看完,沉思良久。 前面几个选项看起来都很香的样子。 狄青他虽然不认识,但在评论区名声很好;陆逊家中有两个武庙和一个文坛领袖,极有可能触发隐藏条款,全部一波带走;崔浩算无遗策,洞察天机,文武兼善,可以和王朴成为绝佳的搭档。 “好难选啊。” 他决定再观望观望。 …… 义熙位面,刘裕捏着邀请函,有些迟疑。 北伐人北伐魂,他倒是很想去帮一把辛弃疾。 但自己很难抽开身呢…… 作为史上开国难度最大的帝王,没有之一,他的崛起之路,是真正的举世皆敌之路。 崛起于最寒微,拔剑于最险恶,加冕在最巅峰。 这一路上。 北有夷狄虎视眈眈,慕容鲜卑、拓跋鲜卑、羌虏、匈奴等数个强大的政权,犹如一道道雄关天堑般高不可攀。 南有海盗席卷数州,孙恩、卢循的天师道海贼制霸东南境内,流窜作乱,民不聊生。 西有氐贼割地为王,与羌人沆瀣一气,奉表称臣。 东边的江东之地,更是因为连年征战被打成了一片废墟,残破不堪。 这,仅仅是有形的对手。 还有潜在的对手,那就是盘踞在庙堂中的众多世家望族。 他们经历了一百多年“王与马,共天下”的门阀政治,早已对朝野军队形成了垄断和压制,加之偏安一隅,已成习惯。 刘裕起于寒庶,自然要为生民立命。 先是起兵镇杀了世家门阀的代言人、伪帝桓玄,又进行了长达十年的变法新政,四海肃然。 「义熙土断」雷厉风行,一举剔除掉江淮、益州各地世家的赋税、部曲等特权。 他还恢复了中断一百多年的秀才、孝廉策试制度,主张以考试选拔人才,阻断门阀上升,这也就是最早的科举雏形。 江东世家对刘裕,可谓恨之入骨。 不仅不会支持他北伐,收复失地,反而多年以来,持续不断地送上明枪暗箭,甚至和夷狄暗中联合,百般害他于死地。 刘裕的敌人遍布内外。 有胡人的铁骑,汉人贵族的满朝文武,地方势力豪强,东晋帝王宗室,等等。 他的支持者,却只有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北府兵,以及天下万众翘首以盼,箪食壶浆相迎的民心。 这一生,灭五国杀六帝,跃马挥戈,悬旌万里,纵横驰奔,谈笑生死若云浮。 诛孙恩,斩桓玄,平西蜀,伐刘毅,压西凉,定南燕,灭后秦,降仇池,破北魏,光复洛阳、长安。 所有的敌人皆陨灭在剑锋下,化为齑粉。 征战数十载,战役近千场,未尝一败。 之所以从无败绩,正因为他没有任何的容错率,只要一败,就是亡国身死。 此刻,刘裕望着邀请函,眉峰微微蹙起。 他不可能抛弃自己的下属独自离开。 倘若胡虏铁骑或世家门阀抓住这个机会杀来,北府兵倘若没有他坐镇,将会遭到极为凄惨的屠戮。 天幕前,刘彻见他如此纠结,不由奇道:“宋祖,你不是麾下有三个武庙将领吗,还有很多年轻小将,为何不能让他们自行北伐?”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同样是养崽型帝王,刘裕未免太过于操心了。 本朝征战,主打一个放霍去病出去自由撒欢,想飞多远飞多远,什么时候担忧过指挥问题? 冲就完事了! 刘裕一看他的问题,险些昏过去。 啥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自古以来,出过几个霍去病这样的璀璨将星? 霍去病入选武庙,是因为武将的最高荣誉只有武庙,没法再更高了; 而有的人能入选武庙,则是因为…… 【后周魏王符彦卿:我觉得吧,是因为武庙评价的是战绩,不是战略水平。】 【檀道济,王镇恶,沈庆之这三个武庙,还有因为死太早错过武庙的沈林子,主要依靠跟在宋祖身后捡战功才得以晋升,宋祖指哪里,他们就打哪里,不具备独立作战的能力。】 刘裕:“……” 家里这几个崽的憨憨程度,居然连后世人都无比耳熟能详了吗? 【大唐平阳公主:其实,檀道济未来还不错,帝国柱梁,万里长城,但现在年纪还太小了,没完全历练出来。】 【永乐大帝朱棣:似沈庆之这种名将,可以称之为「吃饼型名将」,不把饼做好了送到他嘴边,他就不知道要吃。】 【人在战场上,如果不提点他什么时候该出击,什么时候该动兵掠阵,又什么时候该布伏,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一个「吃饼名将」。 如此新奇又形象的说法,立即引起了万朝观众的高度认可。 北周位面,宇文邕瞥了一眼七弟、齐王宇文宪,也就是平阳公主和李世民的七舅姥爷。 这也是一个武庙中的吃饼大王。 灭齐之战中,为了给宇文宪攒战功,宇文邕可谓操碎了心,更不惜御驾亲征配合,亲率大军给他当后援。 当然,也有人提出了疑问: 【兵仙韩信:按照这个标准,「吃饼名将」对君主的要求极高,对将领却基本没有要求,只需遵从指令去做,就能成功吃上饼,攻城掠地。】 【那么,北府兵众将一同受命,为何只进了三个武庙,而不是十三个、三十个?】 朱棣看见这句话,真实感觉到了世界的参差。 以韩信的用兵如神,怕是怎么都想象不出来,这世上还存在着大量的「吐饼将领」。 比如他麾下的一些奇才。 即使烙好了饼塞进他们嘴里,都能变着花样吐出来,简直是一把心酸一把泪。 对于才华能力不算最顶尖的将领,当「吃饼名将」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不需要动脑子,就可以按部就班获得顺利。 第50章 当然,这个“不算最顶尖”,只是相对于霍去病这样的天花板而言,武艺肯定得在及格线以上。 弓马娴熟,骁勇善战,擅训士卒,气冠三军,这都是最基本的。 相应的,吃饼名将背后的那个帝王,往往就比较惨了。 以檀道济为首的北府兵将领,战场上一遇见问题,第一反应就是赶快叫家长求助: “主公,我们没粮啦/敌人要打过来了/敌军兵威甚重/城高垒固难以攻克……主公你快来出兵救我们!!!” 至于让他们独当一面? 笑死,根本当不了一点。 多年以来,刘裕每次作战都宛如救火队员,四处捞他们,生怕一个没注意,孩子直接就被打死了。 就比如这次北伐,他事先进行了极其周密的战略部署。 檀道济一路为左前锋,王镇恶一路为右前锋,合击洛阳,沈庆之一路率领水军溯泗水入黄河,沈林子一路入黄河,阻挡北魏南下。 刘裕自领主力,从巨野泽入黄河,迎战后秦主力。 然而历史上的发展却是…… 沈庆之见敌军势大,不敢进兵。 王镇恶急着进攻,纵然刘裕再三勒令他抵达洛阳后,莫要贸然西进,等待会师,也拦不住他一颗想自由飞翔的心,结果孤军深入,被截断了粮道。 沈林子见断粮军心不稳,打算丢弃辎重,回撤投奔刘裕。 最后,仅有檀道济一路按照原计划圆满完成任务。 余下三路,断粮的断粮,怯战的怯战,跑路的跑路。 三位主将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派使者一波接一波地过来,要刘裕快点去救他们。 此时,还在率领主力大军,和鲜卑人在黄河边对峙的刘裕:两眼一黑.jpg 自己修了哪辈子的福份,摊上这么一群小崽子啊! 换作别人,在这种四面受敌的境地下,可能已经凉了。 但刘裕还真就爆发了一把,在黄河岸边摆下了名震千古的却月阵,大破北魏。 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北上,将王镇恶等人先后捞了出来,总算化险为夷,顺利攻入了长安城。 面对他的批评,王镇恶等人表示:我错了,但下回还敢。 只要主公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都捞了我们许多次了,还差这一回吗。 万朝观众:“……” 宋武帝,好沧桑一个老父亲! …… 刘裕正在纠结,觉得自己无法舍弃北府兵,进入赵宋位面。 许愿墙上,一行红字闪烁而过: “宋祖可以携带物资或人,进入宋孝宗位面,只能二选一。如需要,可选择在原时空进行时空冻结。” 这倒是很公平,和之前的条件一模一样。 之前霍去病去睢阳,也冻结了张巡的时空;秦良玉去茅麓山,也带了大量物资。 现在刘裕又不需要物资,直接从赵宋国库里拿就好了,那么,选择带人也不错。 “既然如此”,刘裕抬眸望向北府兵众将。 他目中锋芒锐利,犹如利剑冲霄而起,沉声道,“此番烽火历练,是一次绝佳的本朝北伐预演机会,大家都要全力以赴。” 众人皆凛然称是。 刘裕拔剑出鞘,直指苍穹,声音仿佛金石般掷地有声:“出发吧,不破长安誓不还!” “愿追随王上死战,不破长安誓不还!” 北府大军声势雷动,刀剑争鸣,浩荡旌旗席卷,纵横战舰如云。 一时间,滔滔不绝的江流仿佛都为之阻断,唯有一声声振臂高呼,风霆云逐碧血炽烈,欲挽天倾。 刘裕是他们的缔造者,也是他们的天。 北府兵是一支战无不胜的精锐铁军,跋涉过刀丛火海,也踏破冰河峥嵘,无惧艰险,百死莫赎,只为干戈破虏那一瞬的锋芒。 所有人都感到跃跃欲试,想要以南宋时空试剑磨刀。 那里,和本时空一样。 同样是胡虏陈兵江北,同样是一片破碎的山河,正是本时空北伐之前最好的练兵。 随着刘裕按下确认键,整个义熙位面的时空陷入了停滞。 除了要出发的众将士以外,一切景象都被凝固在原地。 陆游的家不可能装得下这样一支大军,因此,由檀道济等几位将领先去和他们碰头,刘裕率军前往临安皇城。 “主公,待会见!” 一行人跃跃欲试,满怀兴奋,各执刀剑穿过了传送门。 刘穆之作为谋主,帝国的大管家,自然是和刘裕一起留在了最后,确保军营里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进了门,没搞出什么意外来。 “一场全新的征程开始了。” 他目光悠悠,望着传送门边即将坠落的斜阳,流光闪烁,山河泼墨。 许多年前,他就是在这样的落日余晖中,和刘裕一同并肩离开了家乡京口,开始全新的征途,从此千里万里,生生死死,共同奔赴。 刘裕是一把至为锋利的镇世之剑,一旦出鞘,便所向披靡。 而刘穆之倾尽半生所做的,就是守护好这把剑,在他出征时坐镇后方,断去所有枷锁,斩尽一切后顾之忧。 他们是天命君臣,注定会相偕走到最高处。 如今,虽依旧天地混乱,四海未平,却已经看见了一线惊鸿的曙光冲破长夜,黎明之前,即将破晓。 刘穆之轻摇折扇,想着这一战罢,该准备为刘裕加九锡了。 他要处理的公文太多,积劳成疾,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只想在死前将自己的君主送上帝位。 能亲眼见到那一幕,就算埋骨成灰,亦可以瞑目了。 …… 传送门直接开到了陆游家中。 几人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忽听轰隆一声巨响,一群来客呼啦啦地涌入庭院。 北府众将本就是戎装上阵,被坚执锐,有几人甚至牵着战马过来,霎那间,便震得院子里一阵地动山摇。 随着少年檀道济骑着朱马,一阵横冲直撞地挤进门,只听木门吱呀一声,直接崩坏了。 “哎呦,真不好意思!”他惊呼,赶忙跳下马,“林子、弘先,快来帮忙!” 沈林子和沈庆之都挤过去一起修门,想把门重新安回去。 不料几人咋咋唬唬,越忙越乱,反而咣当一下,把另一边的门也拽了下来。 陆游:Σ(っ°Д°;)っ 他家这个小院承受了不该有的暴击! “唉,阿和一向都是这般莽莽撞撞”,旁边,一名青年将领语带歉疚地说,“等会你们别忘了把损失报给穆之先生付帐。” 辛弃疾汗颜,心说刘穆之连这都要管,真挺不容易的。 “阁下是?” 此人身形高峻,眉目英朗,凛冽如寒星皎然一瞥,银甲长枪裹挟着猎猎飞霜,端的是一派名将风度,气宇轩昂。 “你好”,王镇恶一开口,瞬间切换成了山东乡音,“我是龙骧将军王镇恶,你的北海同乡。” 听到熟悉的家乡话,辛弃疾不由被触动情思,良久轻叹道:“羁旅江南多年,而今始闻北音,颇有去国怀乡之叹。” “是吧,感到亲切就对了”,王镇恶无比自来熟地一拍他肩膀,“因为这是我现学的山东话,我就会这一句,特意来讲给你听。” 辛弃疾:“……多谢?” “不客气”,王镇恶扬眉,神采奕奕地说,“自从看到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万朝观众绝倒。 你俩一个叫「镇恶」,一个叫「弃疾」,确实非常对仗工整,很有成为好友的潜质。 按照这个标准,团队里还缺一个霍去病。 当然,也有人认为,和「霍去病」最匹配的名字,应该是「李来亨」。 类似的还有「檀道济」与「萧摩诃」。 不仅名字能对应上,道济、摩诃都是佛家术语,而且各自的姓氏檀、萧,还都很好听。 辛弃疾告诉他:“我的名字是爷爷给我取的——” 王镇恶一脸震惊:“好巧,我的名字也是爷爷给我取的!” “我知道”,谁还没看过《宋书》的王镇恶列传呢,他又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这个名字寄托了长辈的一片心意。” 王镇恶沉吟了一会:“我倒没有身体不好,但我命不好。” 他出生在五月初五,星象上的恶月恶日,被亲生父母厌弃,认为是一个不详的孩子,准备将他送走。 幸好他的爷爷将他留了下来,带在身边,亲自开蒙,教导读书和兵法。 并取名为「镇恶」。 既指镇压他所出生的恶月恶日,也指荡平世间的一切恶念与恶敌。 王镇恶的爷爷,就是同为武庙名将的前秦丞相王猛。 众所周知,王猛文武双绝,出将入相,算无遗策,战无不胜……等等一大串赞美词。 人送雅号「功盖诸葛」,在整个历史上都属于天花板一级的超级牛人。 第51章 前秦帝国天下十州,已据其七,只差最后一步就是真正的大一统。 可惜天不假年,他就倒在了这最后一步上。 死后,偌大帝国便分崩离析,烽火四起。 长安陷落时,王镇恶尚且年幼,被家中老仆带走,从此流落江南,几经辗转,后来就投奔了刘裕。 “像我这样的南渡者”,王镇恶皱眉道,“用你们赵宋的话说,应该叫——归正人?哼,谁发明的这个破词汇,我等会就去把他打到脑袋开瓢。” 这话一出,辛弃疾便知道,有些人注定要死,而且会死得很凄惨。 按照王镇恶的一贯作风,没准还得来个扒皮剔骨。 想体面上路,那是不可能了。 他顺口问了一句:“北府兵中,有多少你的同乡?” “如果你问的是秦人,数千到万余吧”,王镇恶说,“主公收留了我们,厉兵秣马,筹备北伐,人人都枕戈泣血,击楫中流,誓要攻占长安扫灭姚秦,为天王复仇。” 他一顿,又道:“但如果说「归正人」的话,整个北府都算是归正人,或者归正人的后裔。” 京口是南渡流民最多的地方,有的来得早,有的来得晚。 最后都世世代代扎根于此,怅望北方故国。 刘裕创建的北府兵,正是募集这批流民,加以训练,在一次次北伐作战中,淬炼成一支百战雄师。 “所以说,大家都一样,你不再是一个人了”,王镇恶笑容灿烂,拍了拍他的肩。 辛弃疾颇为感动,正要说什么。 忽见他头一歪,拉长声音道:“当然,赵宋许多官员的黄泉路上,也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呢。” ……你的语气中为何还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辛弃疾想了想,委婉地火上浇油道:“提出「归正人」三个字的,是前朝宰相史浩。” “竟然还是前任宰相,杀一个,效果顶一群!” 王镇恶大喜,“不用怕事情闹大,穆之先生有令,让我们先折腾一通立威,他自会帮忙善后。” 辛弃疾见他满脸都写着搞事,不禁为刘穆之捏了把汗:“看来,他要做的事还挺多的。” “可不”,王镇恶对此深以为然。 他比划了一个「那么长」的手势,“穆之先生之前看你传记的时候,给你列了好长一串要清算的名单,有那么长,那么长,那么长,涉案人士及其家人一个都跑不掉。” 辛弃疾感动了一会,然后懵逼道:“但是,有些事情根本还没发生,不必提前算账吧?” 而且。 看他手中「那么长」的长度,总觉得把大半个临安城的官员都犁一遍,数目也不一定够! 王镇恶不以为然:“反正是给你出气,顺带整治一下朝廷的不正之风,不死几百几千个人,还真以为我们是好声好气来做慈善的——再说,赵宋朝廷的原官员,有几个没问题的?” 辛弃疾凝眉不语。 王镇恶见他还想说什么,当即伸手一扯:“行了,这种政治上的事自然有主公和穆之先生操心,我们就不要管了。走走走,我给你介绍新朋友去。” “羊规,这边这边!” 小羊将军原本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但因为之前得知了羊侃的故事,现在看起来蔫蔫的。 他走到面前,认真端详了辛弃疾一会,忽然语气严肃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看到你,就感觉无比亲切,好像看见了我未来的孙子羊侃。” 辛弃疾嗯了一声,静待下文。 羊规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又仿佛特别理直气壮地说:“你要不介意的话,咱俩各论各的,我还叫你幼安,你可以叫我……小爷爷?” 辛弃疾:“……” 不,他非常介意! “这是什么涨辈分的新方式吗”,王镇恶冷笑一声,挽起袖口,“来,咱俩比划比划!” …… 另一边,文天祥被人叫住。 那人握住他的手,语气温柔地说:“你既生得如此貌美,又姓谢,想来一定是我们家的后人吧。” 文天祥:??? 不是,你谁啊,这么荒谬的话怎么说得出口的? 那是个眉眼清丽的年轻谋士,乌衣如画,霁月明朗。 清风吹动剑佩,与他腕底的玉坠清脆相击,泠泠而鸣,也吹得衣袂翩然飞舞,仿佛江南深秋的涳濛烟水一般,缥缈无定。 他一眼望过来,眸光清亮,笑语粲然。 仿佛璀璨的天光穿云破雾而来,自有一种蓬勃明媚的意气。 文天祥忽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你,你是陈郡谢——” “陈郡谢宣明”,谢晦眉眼微弯,漾开了一池碎星。 文天祥眼前一黑。 完了,他真的是谢枋得家中的先祖。 谢枋得是谢安的直系子孙,自然也是陈郡谢氏的后裔。 没想到继小师祖之后,自己还要再多认一个祖宗(?) 这一位,是未来的丞相、开国元勋,托孤大臣之首,分分钟废立皇帝的绝世狠人,一个恃美行凶的大权臣。 《宋书》给谢晦单开了一个章节,也是全书唯一的一个单人列传,一开头,就用长长一段话记叙了他的美貌。 说他,“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墨”。 又说从前他入朝拜见刘裕的时候,刘裕见了他,笑说“如见玉人在前。” “陛下的形容果然很贴切”,文天祥由衷说。 谢晦微笑,忽而快速伸手捏了捏小晚辈的脸,但觉触手温凉,细腻如玉,心满意足道:“你也一样。” 众所周知,陈郡谢氏的高颜值和颜控属性,都是祖传的。 作为江左乌衣门第,他们风华清贵,向来最盛产美人,满门男女老少皆是容貌出众,各有各的风仪神采。 而且也绝非靠脸吃饭,都是文武双绝。 有的挽弓跃马,决胜千里,有的诗画流芳,名垂青史。 代表人物,比如擅弹琵琶、被桓温称作*世外仙人的镇西将军谢尚,从容弈棋、江左风流的宰相谢安,芝兰玉树、决战淝水的冠军将军谢玄,才华冠绝乌衣巷、有林下之风的才女谢道韫…… 在谢晦看来,文天祥就像用尺子量过一遍似的,处处都符合陈郡谢氏的标准。 “叫我宣明就好”,他满意极了,挽住少年的手,笑吟吟地说:“你以后跟着我,我来保护你。” “多谢宣明”,文天祥神色无奈。 谢晦虽然作为谋士算无遗策,但又不擅长亲征。 按照他的武力值,真上了战场,指不定是谁保护谁呢。 谢晦笑道:“走,我带你去见主公。” 此刻,沈林子等人终于将陆游家被挤掉的门重新安装好,可以出发了。 刘裕在传送门的另一头清点军队,等待他们过来,一同前往临安帝宫。 陆游和猫猫们告别。 於菟忽然三两下飞奔过来,咬住了他的衣袂,似乎不想让主人离开。 陆游俯身将它抱起,轻轻抚摸了两下:“好啦,我真的要走了,你留下好好看家,待我光复山河之日,功成卸甲归来。” 猫咪呜了一声,抬起爪子,搭在他的手心,像是让他记住自己的诺言。 陆游唤来僮仆,交付锁钥,嘱咐他们看顾好家中的一切: “照顾好所有的猫,猫草要勤打理,后院的酒窖不可荒废,还有多加注意新种植的粮食……” 他一振衣衫,提剑出门,微阳将离去之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辛弃疾望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想到了一件全然不相干之事。 当年诸葛亮草堂春睡罢,离开隆中,也曾对诸葛均说: “吾受刘皇叔三顾之恩,不容不出。汝可躬耕于此,勿得荒芜田亩。待我功成之日,即当归隐。” 然而。 那是他在草堂度过的最后一次春日,往后半生,再也不曾归来。 ——这种近似于谶言的联想,无端让人感到不安。 “幼安。” 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肩上,辛弃疾讶然回眸,见刘裕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传送门,来到了身边。 西风如烈焰般摧折在天地间,他负剑孑然高立,巍然似青山,身后一片长天浩阔,江海烈烈,仿佛有无垠的烽烟燃烧升起,白刃寒旌倒悬。 那把剑,是刘裕的天子之剑。 仍敛于鞘中,却仿佛有寒芒如水般渗出。 一旦进攻,必将是云霆击电、见血封喉的致命一击,为了守护家国人间、横扫虏廷而出鞘,至为凌厉,也至为璀璨。 辛弃疾本来心里堆着很多话想问,但真正见到刘裕的这一刻,一切都已无关紧要了。 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人仅仅站在那里,就会觉得他是无敌的。 他是天生的领袖与君王。 这一生,注定要百战为皇,一路高歌猛进,战至最巅峰,浴血开疆。 第52章 不会失败也不会坠落,剑锋永远向前。 辛弃疾轻声说:“能见到陛下,我很高兴。” “孤也是”,刘裕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此战必胜”之类的话,因为根本不需要。 他只是向少年伸出手,语气平静地说:“幼安,来,孤带你扫平天下。”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慢慢握住了那只手:“好。” 此去,踏山河万里。 【作者有话说】 裕总(表面很高冷,实际上心花怒放):每天为小将们操碎了心,现在终于有一个省心的来了!芜湖! 不用担心柴官家,续命金手指后面(许多章之后)会给他安排上的,事情搞起来!搞事搞事,叫上二凤一起搞事! 顺便一问,大家觉得柴官家应该邀请狄青还是陆逊一家?我倒是没有什么倾向 * 这章插播了一下虞世南大佬和陈蒨蒨的幼年生活(以后应该还会继续插播的,其实是练毛笔字的时候练到他,顺带就写了写,而且,他还是虞允文的祖宗呢! 以下史料,太长可跳。 《陈书》记载了很多蒨蒨和虞世南父亲虞荔的故事,相交莫逆,非常感人。 关系很亲近,几乎形影不离。“文帝深器之,常引在左右,朝夕顾访。” 虞荔生病期间,在陈蒨的要求下,拖家带口搬进了内宫居住,幼崽虞世南也一起进宫来了。这里说一下,虞世南是从小过继给伯伯虞寄(“出继陈中书侍郎寄之后”),但虞寄一直身陷在叛军阵营中,很久没有回归,所以他还是和自己父亲住在一起。 即:“荔因以感疾,帝数往临视。令荔将家口入省,荔以禁中非私居之所,乞停城外,文帝不许,乃令住于兰台,乘舆再三临问,手敕中使,相望于道。“ 虞荔死后,陈蒨亲自为他扶棺送行回乡:“及丧柩还乡里,上亲出临送,当时荣之。“ 虞荔死后,陈蒨把自己的亲信派到虞家长驻,照顾虞世南和他哥:“天嘉(陈蒨年号)中,荔卒,世南尚幼,哀毁殆不胜丧。陈文帝知其二子博学,每遣中使至其家将护之。”——这段出自《旧唐书.虞世南传》) 虞世南对陈蒨的评价也非常之高:“文皇聪明睿知,纂承洪绪,群贤毕力,宇内克清,爵赏无偏,刑罚不滥,政事明察,莫敢隐情。国史以为承平之风,斯言得之矣。“ 这段话出自虞世南的《帝王略论》,这本书是虞世南在秦王府、天策府、文学馆时,当二凤的老师,讨论历代政治得失所说的话,书里的“先生”就是虞世南,“公子”就是二凤。虞世南对陈蒨的评价是这些帝王中最高的一个(。) 虞世南的养父虞寄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同时命运也很坎坷,身陷在叛军阵营中很多年,一直到陈蒨一统江南才把他救回。 叛军逼他效命,他不愿意投靠,然后就称病不出,叛军觉得有诈,就火烧他的房子(当然最后又回来救火了),虞寄不肯逃避,情愿一死,就说“性命所悬,无处可避”,读书看到这里还蛮唏嘘的。 另一个比较唏嘘的地方是看见虞世基伏诛的时候,虞世南抱住哥哥,请求以身代死。果然,大佬在成为大佬之前,也经历了一段心酸的人生啊。 22 第22章 ◎专治大宋文官各种不服,往死里整!◎ 临安城,浙江亭外。 六十八岁的老丞相叶颙满面春风,神采飞扬,带领百官站在江边,迎接刘裕一行人的到来。 今天真高兴啊真高兴! 自从拜尚书左仆射,也就是俗称的“左相”,他就没经历过一天的舒心日子。 外有金兵纵横捭阖,威压江南,内有奸臣当道,把持朝纲。 龙大渊、曾觌这两个混账,仗着是宋孝宗的故旧,窃弄威福,凭陵跋扈,搅得朝野乌烟瘴气。 叶颙屡次上书劝诫,宋孝宗是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见去,不仅未收敛,还给两大权奸升官,保送他们青云直上。 气得老相公心灰意冷,身体每况愈下。 恰逢此时宋孝宗郊祀,突遇冬雷,举国震惊,以为大不详。 叶颙当即找了个“此乃灾象,是臣失德”的借口,收拾行囊,准备乞骸骨归乡。 结果辞职书还没交上去,这一轮许愿就开始了。 刘裕要来本朝当皇帝,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一雪靖康耻指日可待! 叶老相公顿时精神一振,头不痛,腰也不疼了,麻溜将纸撕得粉碎,踌躇满志地准备开始新征程。 至于前任宋孝宗,在他的心里,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怀着与他相似想法的,还有尚书右仆射魏杞。 本来吧,魏杞同样因为祭祀遇见冬雷之事,引咎罢相归乡,现在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 什么辞职? 根本辞不了一点! 他还可以再为大宋奋战数十年! 魏杞在隆兴二年,曾代表南宋出使金国,签订议和协议。 俗话说得好,弱国无外交。 金朝皇帝狼子野心,悍然出兵侵吞江南,彼时更是在战场上取得了绝对优势,岂能将他区区一个南人放在眼中。 非但气焰嚣张,要求割地赔款,而且罔顾外交礼仪,在要求魏杞执臣子礼被拒绝后,居然对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魏杞怀着决然赴死之心,孤身入敌营,横眉冷对刑罚与刀剑。 朝堂上,金人击打他的膝盖让他跪下; 金朝皇帝断绝了他的饮食,重重枷锁将他关押,一连许多日; 一百多天内,魏杞连续经历了绝食、下狱、打骂,几度遭逢绝境,却始终巍然不屈。 他离开金营归国的时候,已然须发皆白,鬓如霜雪,最后终于促成了《隆兴和议》。 世人都赞颂他的风骨,宁折不弯,不畏强权,纵刀剑在颈、斧钺伏诛,也毅然决然不改其志。 但是...... 如果有的选,魏杞宁愿不要这样的风骨。 当一个王朝在战场上一败涂地,节节败退,居然只能依靠他一介文人进入敌营,严辞铿锵,视死如归,挽回最后一点帝国的颜面。 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魏杞绝非那些迂腐的儒生,生于高墙之中,不识稼穑之艰,黎民哀苦。 他幼年就经历过南渡过江,战火纷飞,父祖都是协助韩世忠抗金的部众,与金人有着世代难消的血仇。 这一次出使,更是亲眼见到了沿途河山疮痍,血流千里,皆是金人犯下的罪孽。 他悲愤过,抗争过,甚至欲以死明志。 可是弱国无外交,可是人微言轻,可是南宋的国力与战力摆在这里,魏杞一个人又岂能独挽狂澜? 他归来之后,宋孝宗与太上皇都十分喜悦,赏赐他大量钱财与宝物,皆被魏杞拒绝。 因为他问心有愧。 纵然已经竭尽全力,《隆兴和议》仍是一份毫不掩饰的剥削协议,不仅要以叔侄相称,还要割让土地,以及缴纳大量岁币。 魏杞见皇帝如此高兴,顿时心凉了半截。 一退再退,靖康耻,何日雪? 现在可好,刘裕来了,而且还带着北府兵,直捣黄龙指日可待。 面对这位杀神,别说是逼他低头签和议,他不将对方政权摧枯拉朽地毁掉,帝王宗室全部做成六味地黄丸,金人就该烧高香了。 “真想在有生之年回,再中原看一看啊……” 一声叹息轻轻飘散在风中。 …… 此刻,文武百官几乎都来到了浙江廷外,绯袍正装,衣冠齐肃,等待新主的到来。 因为北府水师需要临江停靠的缘故,他们借用了原本南宋的水师阅兵场地。 钱塘江边,长风浩荡,川流驰骛,白浪如珠玉飞溅,很快就沾湿了衣袖,却无一人敢出言抱怨。 在此等候的众人当中,成分很复杂。 既有魏杞、叶颙这种一心为公、想要早日破虏复仇的良臣,也有不少立场灵活之人,看见刘裕率领北府大军前来,当场就给跪了。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不如趁早投诚! 反正是汉家天子,又不是异族帝王,连国号都不用改,何必负隅顽抗! 更有些人痴心妄想,觉得北府几乎都是武将,即便刘裕来了,还是得依靠他们这群士大夫治理天下。 届时,仍可继续维持现状,舒舒服服过日子。 众人趁这个等待时间,抓紧阅读《宋书》。 从《宋武帝本纪》开始,将刘裕以及北府全员的传记尽数背诵,生怕到时候说错话踩雷。 “称呼首先得改一下吧”,忽有一人提议说,“不能再叫「官家」了。” 百官惊问为何。 那人道:“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只有蛮夷君主才叫「官家」,这个称号就始于羯奴皇帝石虎。” 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暗赞他想得周到:“对对对,还是直接叫陛下好了,或者叫圣主。” 第53章 简直不敢想象,刘裕一生都在驱除鞑虏,听到别人用胡虏一样的称号来称呼自己,会怎样勃然大怒! “其实,就算喊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知者无罪嘛。” 那人往后翻了一页书,神色淡定地说,“根据史书记载,咱们这位陛下心胸宽广,从不会因言罚人,王镇恶就算当着他的面怒声说「寄奴误我」,也只是一笑置之。”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 虽说如此,但我们又不是王镇恶,还是小心些好。 宋书共一百卷,十本纪、三十志、六十列传。 帝纪开头自然是刘裕这位宋高祖,臣子列传以刘穆之开头,唯一独立成篇的单人传记是谢晦。 通读完整本书,就一个感觉,刘裕是真护短啊! 得罪他本人问题还不大,但如果当着他的面开罪刘穆之,或者他养的北府那群崽,嘿嘿,家族套餐已经在路上了。 有人道:“那么问题来了,咱们陛下最爱的臣子是谁?谁最不能得罪?” “当然是刘穆之。” 那人无语,你这不是废话吗:“除了刘穆之呢?” “是谢晦吧,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高祖深加爱赏,群僚莫及」,平时百依百顺,进言无有不从,一直留在身边,舍不得放他出镇外地。” “我赞同,而且谢晦文武双全,未来是托孤大臣之首,陛下给了他八州数十万兵力,以河山相托。” “正所谓,「出治戎于禁卫,入关言于帷房。分河山之珪组,继文武之龟章。禀顾命于西殿,受遗寄于御床」……” “我觉得是沈林子,传记里出现了十多次高祖赞、高祖赐书曰、高祖赐书劝勉、频赐书褒美,每次出征在外,都能收到好多问候和夸奖。” “沈林子可以随意带刀出入禁内,生病了就搬进宫住。因为母丧伤心,满朝文武都被下诏过来安慰他。” “明明是檀道济,亲自抚养长大的军事接班人,北府兵的下一代领袖。” “还有沈庆之,这家伙大字不识一个,妥妥的文盲,居然也能成为北府核心,陛下为了教他兵法,甚至制作了好多图画。” 百官讨论一阵,但觉刘裕宛如一位端水大师,主打一个雨露均沾,北府每一个名将都被照顾得很好。 忽听一人冷不丁地说: “呵呵,我看是王镇恶。” “他一个归正人兼秦国余孽,却能得到如此信任,倾尽所有,独领三军,甚至进封龙骧大将军……这可是最高武将职之一,也是当年秦王苻坚登基前的封。” 谁这么勇,现在还敢提起「归正人」三个字,不要命了? 众人惊愕看去,发言人乃是先丞相史浩。 不禁下意识往旁边挪远了点,生怕等会动起手来,血溅自己身上。 …… 传送门光芒亮起。 叶颙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光影里的人敛裾拜倒,声音朗朗道:“微臣吏部侍郎边尚书左仆射兼枢密使宰相国用使叶颙叶子昂,叩见圣主。” 万朝观众:“……” 好家伙,这么长的头衔!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辛弃疾。 万朝观众看着他,觉得如果不来一句,“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宋名臣、单骑冲阵的绝世将星、千古文豪、词中之龙、开创文坛新流派的宗师辛弃疾”—— 都显得不礼貌了。 “使不得”,辛弃疾连忙伸手,将这位无比激动的白发老相公扶住,“陛下在后面。” “小友就是辛幼安吧”,叶颙顺势握住他的手,语气热络地说,“今日一见,当真是神清骨秀,天生将帅,一表人才。” 辛弃疾无语了片刻:“叶相公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南归时,曾与阁下在选德殿中相见过。” “哈哈”,叶颙拈须微笑。 只要他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当即无比丝滑地切入下一个话题: “小友的美芹十论洋洋万言,出筹军旅、入典制诰,实乃真知灼见,惜哉从前未曾有幸得见,遂致埋没。” 旁边的老大人们一拥而上,或矜持,或热情,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了起来。 或曰“少年英才,如今得遇明主,前途不可限量”。 或曰“我大宋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真有当年岳武穆之风”云云。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可好听了。 这个关头,自然没人再提什么重文抑武、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之类的鬼扯。 君不见王镇恶等人,就在一旁听着? 北府兵在刘裕面前是一群乖崽,在外面全是混世大魔王,人均都有许多灭国战绩。 他们的刀锋可不讲道理。 万一惹恼了,当场送你上路。 文官们纵然有些硬骨头,不怕死,却也想着一死流芳青史千秋万世名,而不是憋屈地被当成立威对象诛杀。 …… 史浩悄悄离开了百官队伍,决定自救。 先前《辛弃疾传》贴出来,观众们看得明明白白,就是他一直和辛弃疾过不去,极端歧视北人,提出了“归正人”这一概念。 甚至还诞生了一句名言:“中原决无豪杰,若有,何不起而亡金?” 史浩位高权重,甚至还是宋孝宗的帝师,影响力之巨,在当朝不作第二人想。 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表个态,就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地为了讨好他,去打击辛弃疾。 辛弃疾每一次被贬官,背后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可以说是造成对方人生悲剧的一个最重要推手。 现在是乾道三年,史浩作为大宋著名软骨头,主和派代表,已经写了很多反对北伐的奏章,积压在中书。 甚至还拆了两淮边防,解散卫队,真是一个实打实的国家罪人。 史浩生怕被秋后算账,当即准备找个庇护者。 但他身居高位惯了,委实放不下身段,去讨好辛弃疾一个小辈,加上辛弃疾身边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挤不进去。 于是灵机一动,打算去找同乡谢晦攀攀亲,表明投诚之意。 谢晦在北府的地位很高,「简在帝心」这四个字,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史浩找过去的理由也很充分,谢晦是陈郡谢氏人,出生在会稽,恰好是自己的浙地同乡。 而且又和王镇恶有仇,彼此立场敌对,肯定也反感北方归正人。 什么? 你问史浩怎么知道他们有仇? 那必然啊。 谢晦的祖宗谢安、谢玄打的淝水之战,正好灭了王镇恶的爷爷王猛一生为之艰辛付出的前秦,这能没仇? 而且都说,“关中良相即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 都在一句话里相提并论,彼此死斗、争论不休了,这能没仇? 谢晦:“……” 王镇恶:“……” 真的是任谁听了,都觉得好像患了大病的地步。 史浩却对自己的推论无比自信。 一狠心,下了血本,拿出大半身家换来了一匣子奇珍珠宝,准备去讨好谢晦。 虽然在场人很多,但谢晦实在是美貌到让人第一眼就能看到。 乌衣墨发,肤白若雪,眉眼清丽无双,他就那般静静地立在那里,流光沾衣,绮霞满身,便会让人感觉仿佛天地的灵气都蕴藏在这一个人身上了。 刘裕说得果然没错,他就是一位毫无瑕疵的「玉人」。 “你是何人?”他的声音也如珠玉一般动听。 不知道为什么,被谢晦抬眸一扫,史浩顿时就小心翼翼了起来,双手递上了投诚的礼物。 “前尚书右仆射史浩,拜见谢司马。” 他知道谢晦一向喜欢收集漂亮宝物,于是主动讲解道:“这是泉州港从海外运入的巨大明珠,这是最精美的流云纱锦,这是自大理国互市而来的翡翠,堪称国宝,价值连城……” 一匣子的稀世珍宝,晃人眼目。 谢晦伸手在匣子中挑挑拣拣,一袖松风溅雪,环佩轻叩,泠泠袖怀香,素白指尖与宝物们互相映衬,仿佛是一件比白玉更精致的艺术品。 那些珠光宝气也被衬得暗淡了,铅华之光,如何与皓月争辉呢。 饶是史浩对自己的礼物充满了信心,此刻也不禁心中打鼓。 他该不会什么都没看上吧? 好在,谢晦最终收下了一匣子宝物,含笑问他:“阁下是有什么事相求吗,不妨说来。” 反正不管求的是什么,都跟自己没关系。 他只负责收好处,又没答应要帮忙办事。 回头把匣子里的东西卖了当军费,又可以置办好多好多的新火.器研究素材了。郑成功的图纸开发进度极其缓慢,这才开了个头,处处都需要花钱。 感觉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谢晦很开心,笑容愈发璀璨夺目。 史浩看在眼中,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多了几番确信:“我观郎君出身清贵,才气高绝,金玉之质,芳兰之馨,又深得圣主偏爱,唯有一件事美中不足,我愿为郎君排忧解难。” 第54章 谢晦问:“何事?” 史浩徐徐道:“那便是北来武将。北方归正人皆匹夫莽贼,粗鲁不堪,倘若任由他们长期身居高位下去,必定会威胁到郎君的地位呢。” 谢晦:“……” 有的人,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你就知道他凉透了。 他懒得陪史浩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我亦苦王镇恶久矣,你既然有如此洞见,想来也有解决他的妙法了。” 那一边,王镇恶听到自己被点名,下意识回头目光一扫,正好对上谢晦的视线,冲他飞快地眨了眨眼。 王镇恶默默扶额。 虽然不知道好友在酝酿什么坏主意,但他知道,很快就有人要倒霉了。 史浩心中暗喜,却还想拿乔一下:“我对郎君一片景仰,只是才疏学浅,孤陋寡识,唯恐所献非良策。” “史相公又何必自谦”,谢晦笑吟吟道,“阁下乃国之栋梁,未来执政路上还需多多仰仗。” 史浩得他一捧,当即清清嗓子:“我听闻刘宋并无专门的谏议官职,可模仿本朝,以力主台谏官为重职,直言犯上,匡正得失,任天下之责,以此来挟制王镇恶、辛弃疾等归正人。” 谢晦听完,转身就走,毫不停留。 史浩没想到他这么不按常理出牌,错愕一阵,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惊问何故。 “我道阁下诚心助我,却拿这种万金油的东西来糊弄”,谢晦冷笑道,“此事不议也罢。” 史浩赶忙道歉,终于决定拿出点真东西来吸引他:“这最为核心的点子,自然是「以文驭武」政策了,由文人执掌国政,代武官指挥军队,在地方军事系统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谢晦若有所思:“也就是我们文人当主将,武官为副,给我们打下手对吧。” 史浩听到这一声“我们”,顿觉亲切。 陈郡谢氏世代簪缨高门,何等华胄,对那些行伍匹夫深恶痛绝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是实打实的自己人呐! 他一个没忍住,就多说了些:“我们文人并不能亲冒矢石,应机制变,要想对前线军队有着的绝对指挥权,足以彻底压制武官,还是颇需要一番功夫的。” 谢晦虚心请教:“愿闻其详。” 史浩面有得色,续说道:“此非一代之功也。在朝内则有文官宰执盘踞中央,在边疆则有文官监军节制主将。任他如何威猛盖世,也逃不出这一套罗网刑枷。” “还需数代之功啊……”谢晦神色怅然。 史浩忙道:“郎君不必忧心,从前本朝的曹彬、狄青、马知节,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的良将,全都畏惧于文官威势,小心翼翼地一退再退,仰人鼻息。” “我大宋文官能人众多,你尽可以先采纳一些人,作为压制武将的臂助。” ...... 后周位面。 柴荣捕捉到“狄青”这两个字,霎时一激灵,掏出了记仇的小本本。 按照目前的形势,狄青极有可能成为他未来的大将。 可得把帐记清楚了,到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一笔笔帮他讨回去。 ...... 谢晦笑容加深,倒想听听他死前还有什么遗言:“既然如此,史相公可有靠谱的人选推荐,为我玉成此事?” 史浩心想,终于来了,面上却故作惶恐:“郎君声名远播,圣眷无二,只需稍稍流露一点意思,自有追随者如潮,我又何敢来越俎代庖,贸然进荐?” 谢晦凝眉沉思半晌,徐徐摇头道:“我初来乍到,对此朝并无了解,还是你推荐为好。” 史浩还在推辞。 他终于不耐烦道:“你不就是想要好处么?待我斗倒了王镇恶,朝中便是南人一家独大,届时,什么加官晋爵、青云富贵没有?” 到这一刻,史浩终于觉得他已经被自己完全忽悠住了。 还好,谢晦现在年纪小,容易骗,还不是日后那个权倾朝野、废立皇帝的大权臣…… 他没想到。 有人长大后是大魔王,年轻时候自然就是小魔王,心都是黑的。 史浩得意地笑了,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郎君肯施予青眼,自是再好不过,王之望、尹穑等四十余人皆为当世英杰,大可用之。” 这些都是主和派党羽,希望得到谢晦提携。 谢晦不动声色地问:“他们难道都像史相公一样意志坚定,始终以文驭武,反对归正人吗?” 史浩毫不犹豫地点头:“千真万确,你大可以放心起用。” 谢晦又道:“没有一个是被冤枉……是墙头草,曾经倒向主战派的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史浩只当他在多疑,于是沉吟了一会,又在名单上划出了重点:“这十几个,是绝对绝对的可信之人,其他我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 谢晦捏着这份死亡名单,唇角微弯,眸中却殊无笑意:“仅仅四十多人,于大局无补,还望阁下再给我列一份更详细的从中枢到基层的可用之人姓名。” 史浩眼前一黑,那得列多久啊! 辛苦一时半会,好日子在后头,他思索一阵,忽然涌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要不咱俩对着官员花名册慢慢看?” 谢晦颔首:“好。” 当即就有人送来了官员花名册,史浩如打鸡血,一阵哼哧哼哧奋笔疾书。 这些,这些,都是未来自己的班底! 他之前已经被罢相,排挤出了中枢,如今有谢晦带飞,情势为之一改,前途再度光明无限! 拳打辛弃疾,脚踢魏杞,指日可待! 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他累得几乎瘫在了地上,谢晦叫人将他扶起,轻笑着问道:“确认没有遗漏了?” 史浩喘着粗气,兴奋地说:“没有了!” 又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第一批名单上的四十多人,皆清流雅望,当朝名士,都与我们一条心,是绝对可靠的自己人。” “哦”,谢晦微微点头,“都是必须杀之的祸国蛀虫。” “是的,都是必须杀之的祸国蛀虫……” 史浩下意识点头,猛地反应过来,震惊欲绝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砰! 一声巨响传来,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着倒飞数米。 地上溅开一滩鲜血淋漓,定睛一看,哦豁,血泊里还晃晃悠悠地荡着几颗牙。 “发了疯了,谁跟你一条心?” 谢晦动作优雅地放下衣裾,依旧笑容清浅,光风霁月,完全看不出来方才就是他忽然动手……不对,动脚,送史浩自由飞翔。 史浩躺在地上,一时间,惊愕倒是盖过了愤怒:“你……” 就离谱。 你不是陈郡谢氏出品的文人雅士,手无缚鸡之力吗? “你也知道我是陈郡谢氏的人。” 谢晦衣袂翻飞,缓步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我家数代言传身教,文武兼修,最不缺的就是英杰与血性。” “我大伯祖谢尚,渡江血战胡虏,夺回传国玉玺,小伯祖谢安、爷爷谢玄绝胜于淝水,重塑晋祚,破敌百万,姑祖母谢道韫虽为闺门名姝,亦可以在危难中挺身而出,上阵杀敌,手刃贼兵——” “呜!呜!” 史浩奋力挣扎,似有要爬起来的迹象。 谢晦仪态端方,迅速补了一jio,然后踩着他半个身子,语气慢悠悠地说:“是呀,我确实是个文人,天生不善弓马。” “可我身上,流淌着谢氏祖辈们世世代代的英雄血,注定要肃清万里,匡济天下。” “十年来,每一次征伐我都随军同行,殆无缺席,北伐入关之策一共十条,有九策都是我制定的,才不会像你们这个时代的文官一样——” 他一顿,带着无尽轻蔑又锋锐至极地说:“尽是废物。” 这四个字委实扎心,史浩猛地喷出一口血,指着他“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了,多谢你的交代”,谢晦晃了晃手中的名单。 他笑得一派天真明艳,还是那么好看,语气温柔又残忍:“你真是个好人,这么容易就帮我找出了所有祸国贼子,我等会就送他们上路,一个不留,你也不用担心死后一个人会孤单啦。” 这句话的杀伤力果然非同一般。 史浩的瞳孔骤然紧缩,上前一步,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喊道:“不,你不能——” 本朝一向不杀士大夫及言官,祖宗成法不容更改,你不能坏了规矩! 谁料这句话还没说出,谢晦爆发出一阵比他更响亮的惊叫,霎时就盖过了他的声音:“啊啊啊你做什么!” ...... “怎么了这是?” 这时,刘裕终于将北府水师与骑兵安置好,疾步走来,见这边一片混乱,谢晦伤心欲绝地立在场中,不由一惊。 先是将人拉到身前看了看,怎么看都安然无恙,不禁奇怪道:“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你?” 第55章 万朝观众:“……” 要命,宋祖的滤镜仿佛有几百米厚。 史浩还在地上奄奄一息地躺着呢,你看他像是被欺负的样子吗。 “就是他!” 谢晦怒指向史浩,又指着自己的衣袂,那里被这家伙一扑,赫然映了一个大大的血手印,“他把我衣服变成这样,洗都洗不掉,以后还怎么穿!” 刘裕不由松了口气:“你人没事就好,衣服再叫人制作新的便是了。”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谢晦鼓着脸,闷闷不乐,“我特别喜欢襟前这只鹤,是长康先生在我小时候画给我玩的,一开始画在锦缎上,后来*才作制作成衣服。” 长康先生就是顾恺之,在本位面已经去世好些年了。 刘裕:“……” 这特么就棘手了啊。 如果不哄好谢宣明,接下来几天,北府所有人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他会平等地折腾每一个被殃及到的无辜之人。 刘裕越想越气,拎起剑柄,对着史浩脑袋就猛地砸了一下:“你什么毛病?没事动他的衣服干什么?” 又一次重重吐血的史浩:??? 一旁,沈林子等人回忆起被谢晦支配的恐惧,瞬间怒火冲天,一个个挽起袖口,轮番把史浩暴打了一顿。 “真是的,死到临头还要多作怪!” “你手一伸是舒服了,我们可被你害惨了!” “看着都烦心,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赶快把他爪子剁掉!” 谢晦见史浩挨打,怒气稍解,拉了拉刘裕的衣袖,又对诸位同僚好友摆了摆手:“算了吧,就是把他打死,衣服也回不来了。” 众人对此表示高度怀疑:“算了?你真觉得算了?” 上次不知因为什么事,谢晦十分不高兴,半夜委委屈屈,入宫找他哭诉。 要知道,在本朝,谢晦掌管所有禁军,是可以自由出入宫廷每一个角落,也包括帝宫最深处的。 刘裕半夜醒来,见一个人影杵在帘幕外一动不动,一瞬间刀都拔出来了。 简直把人吓死了好么! 谢晦思索了一会,指着旁边的匣子说:“史浩提前给了一大箱奇珍宝物,算是勉强与此相抵吧,正好拿去当军费。” 北府众人一拥而上,都去看那只箱子,发出哇噻的声音。 好多东西! 狗大户史浩真的好有钱! 忽见眼角一抹亮光闪过,仔细拽出来一看,是一条缀着一枚翡翠小月亮的细链子。 “咦”,沈林子将链子拎起,对着谢晦比划两下,“和宣明很般配呢。” 「晦」就是明月,微云淡抹的月相。 「宣明」也是月,拭去尘埃,让明月重光。 沈林子将这条链子给谢晦戴上,雪白修长的脖颈间,一抹翠影摇曳着空明日光,静静流淌,瞧着很是好看。 “不生气了?”他笑着问。 谢晦摸了摸链子上的小月亮,也很喜欢,于是扬起了一抹微笑:“不生气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 他很快谈起正事,拿出那份骗来的名单,将史浩以及主和派的「光辉事迹」,原原本本这么一说。 刘裕越听越神色冰冷,蓦地冷笑一声,手指按上剑柄。 “好一个赵宋文官,好一个以文驭武,兵马方动,未战先降。” 史浩听出他语气中杀机,心里愈发胆寒。 刘裕倒也没有急于处置他,似这等砧板上的鱼肉,覆手可灭,眼下当务之急是清理蛀虫,稳定局势,以便日后推行北伐。 “穆之”,他转头唤了一声。 就是这么心有灵犀,刘穆之也微微一点头,径直转身离去。 观众们都惊呆了,不是,你俩搁这当懂王呢,到底明白啥了? 仔细一看,哦,原来刘穆之是去宫中清查卯册,理清奖罚黜陟了,名单上的所有人重点关注,凡不谐者皆斩之。 这也是他平时的老本行了。 不论是行政效率,还是对原官员的处置,都能把握得恰到好处,要么送人回家,要么送人回老家。 史浩霍然抬头,目眦欲裂,缺了几颗大牙的嘴巴一张一合,急促地迸出一行字: “陛下,艺祖皇帝曾在太庙刻碑立誓,不杀士大夫,于士人共治天下!如今陛下悍然撕毁前约,置我二百年王朝于何地!” 刘裕:“……” 荒谬,赵家皇帝定下的誓约,关他老刘家什么事? 他拔剑出鞘,语气淡淡道:“从今时起,所有前约一应作废,既包括这什么祖宗成法,也包括先前的隆兴和议。” 史浩支吾一阵,又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本朝宽待士大夫,不妄行戮杀,才能得天命庇护,绵延国祚三百余年!陛下若不修文德,苛待士人,穷兵黩武,倘若继续一意孤行,必遭天道反噬!” 刘裕:“……” 观众们:“……” 好家伙,这厮是怎么做到每次开口,都能送自己一程的? “多读点书吧史相公”,魏杞一脸不忍直视,将宋书打开到《武帝纪》第三卷 ,怼到他眼皮子底下,“你可瞧好了。” 史浩的眼睛被血黏在一块,好容易强行睁开,终于看清上边有一行大字: “(高祖下诏曰:)神祠惑民费财,前典所绝,可并下在所除诸房庙。其先贤及以勋德立祠者,不在此例。” 意思就是说。 刘裕为了帮百姓省钱,杜绝劳民伤财,所有神灵的祠堂都被推了。 就连木头都拆了当柴火,什么佛教道教全部滚出克,只有武侯祠这种先贤祠堂还保留着。 主打一个叛逆。 他从来不信神,对他来说,命运只在剑锋之上。 登基也只是开太庙告知了一下先祖,其他祭天祭地的流程,一概全无。 就这,史浩现在开口跟他说,要顺应天命? 史浩盯着《宋书》,沉默许久,没想到世间还有刘裕这种百无禁忌、无法无天的主。 面对死亡威胁,他也是豁出去了,很勇地说道:“我是先朝丞相,名望甚重,倘贸然杀我,定会让天下人寒心齿冷,不愿归陛下所用!” “哦?” 刘裕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说自己名望甚重?” 史浩眼看有门,一阵点头如捣蒜,侃侃而谈道:“我既是宰相又是帝师,故吏门生恩泽遍布,倘陛下不归罪于我,必能收拢人心,上当圣朝御极之威,下济肱股贤良之志,树德朝外,尽忠廷内,有百利而无一害也!” 刘裕唇角微扬:“是吗,汝这权相之位,比起天子如何?” 此言史浩哪敢答腔,忙不迭叩首谢罪。 刘裕一剑斩落,在空中抖起一道彻地白虹般的银光。 顷刻间,史浩已然身首异处,血溅起数尺高。 他看都未看上一眼,只冷冷道:“孤一生灭五国杀六帝,天子皆剑下亡魂,岂杀不得你!” …… 刘裕入主新朝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彻底清算史浩等投降派一众。 单单只是主和,因老成持重而不愿轻启战端,未犯下原则性错误的人,尚可以从轻处理。 但是,像汤思退之流。 非但残害忠良,为了讨好金人,害死老帅刘锜。 更是率先投敌卖国,力主割地撤兵,更是将激烈的数十名官员尽数逮捕下狱,受尽折磨。 汤思退已经死了,但没关系,给他开棺戮尸、挫骨扬灰一条龙安排上,保准走得轰轰烈烈。 汤家、史家等受到荫蔽,为祸甚广,满门抄斩。 一干史浩所供名单上的人,依照情节轻重,各有处罚,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贬为庶人回乡,三代不得为官。 翌日,东华门前乌压压跪了一群绯袍文官,扶棺诣阙,神色坚决。 一见刘裕出来,便泣血叩首,哭嚎声惊天动地。 驻足听了一会,无非是「我大宋向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故能任天下之才士,高祖陛下如此专横独断,离亡国之日不远矣」云云。 老臣们扯着嗓子号了半个时辰,不见刘裕有反应,壮着胆子看去。 好家伙。 刘裕不知啥时搬了一套桌椅过来,开始就地批改公文。 如此卷王的作风看得万朝观众一愣一愣的。 发觉声音停下了,他头也不抬,只是拿起玉石镇纸敲了敲桌案:“怎么停了?继续说,孤听着。” 老臣:“……” 帝王有令,不得不从,众人只得照作。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长时间撕心裂肺的咆哮,更何况这群体质孱弱、头发花白的老臣。 然而,就在他们每次想要暂停,稍作休息的时候,却听见刘裕的声音宛如魔鬼一般响起: “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没准你多劝谏两句,孤就听进去了呢,加油,不要放弃!” 第56章 “人不要轻易说自己不行!万朝观众都看着呢,不争馒头争口气,今天就是你们身为诤臣大放光彩的时刻!” 万朝观众:“……” 宋祖陛下,真的好狠一人。 就这般一直捱到了天黑,刘裕把该批的公文批改完毕,老臣们的嗓子也彻底哑成了乌鸦,直冒火星子。 刘裕缓缓起身,语气中居然还有点惋惜:“真的一句话都榨不出来了吗?就不能再多说一会?” 老臣精疲力竭,跪伏在地上不曾动弹,满心哀怨。 我为什么一滴都榨不出来了,恁心里没点数吗。 刘裕负手而立,并未介意他们御前失仪,微笑着说:“孤觉得,临安雅言还挺好听的,虽然平日比较柔软,怼人的时候却韵律铿锵,字句激昂,非常适合在工作的时候作为背景音乐聆听。” 神特么作为背景音乐! 一排官员险些被气撅过去。 “陛下怎能态度如此轻浮”,老臣一脸痛心疾首,猛然起身,往东华门前的石柱子上撞,“臣今日抬棺前来,早已将一己性命置之度外,敢以死谏,请陛下收回成命!” “使不得!” 谢晦见他朝自己的方向一头撞来,连忙贴心地让开位置,还顺手一拽正在吃瓜的王镇恶:“镇恶快闪开。” 他们几个北府将领,是真.吃瓜。 西瓜在南宋时期才在华夏流行起来,众将对这种汁水丰盈、味道甜美的水果非常感兴趣,当场开了一个。 王镇恶目不斜视,只是拔出匕首,给谢晦又削了一片瓜。 至于檀道济等人,压根一点都没动,稳稳当当占据着门边的一排svip景观位。 他们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反倒是这位老臣在最后关头,下意识微微一犹豫。 不料就在此时,凭空伸出一只脚,竟蓦然绊了他一下,让他一头栽倒,重重砸在门柱前,顷刻脑浆迸裂,血肉模糊。 众人惊愕无比,转头一看始作俑者。 哦豁,又是你,谢晦。 “你为求死而来,也算得偿所愿啦”,谢晦向老臣走去,“觉得自己直言犯上、风骨卓然,必将写入青史、百代流芳了是吗?” “恐怕你要失望了。” 他微笑着,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一字一句锐利如刀: “从今往后,你将作为一个旧时代的耻辱残余物,被钉在史书里,永受后世鞭挞。” “后人每一次看到你的名字,都会想起曾有这么一个又蠢又坏的东西,妄图阻挡一个盛世恢宏的无上帝国。” 老臣“嘶嗬”了几声,口中鲜血狂冒,铁定是活不成了。 谢晦却还要送他最后一刀,俯下.身,修长白皙的手指从他眼前掠过,忽而拔出佩剑,用力刺入。 “阁下的这双眼睛长了也无甚用处,不若挖下来,永远高悬在这东华门上,每日看着我们如何让这个残破的大宋帝国从废墟中崛起,一天天变好。” “好到让你万般嫉妒,恨意深重,永透重壤。” “从此,这世间海清河晏、太平盛世的每一日,都是对你的凌迟。” 刘裕:“……” 观众们:“……” 救命,谢宣明是懂杀人诛心的! 好想高薪雇用过来当嘴替,他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又如此利落地骂人的! ...... 谢晦挖完眼后,随手扔给了下属作防腐处理,吩咐到时候钉在门上。 而后收起了锋芒,安安静静地立在刘裕身侧。 他长睫微垂,眸中波光流转,望之一片空山笼雪,川后静波,忽而小声说:“呀,好多血,真吓人,主公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刘裕:“……” 观众们:“……” 你先前杀人挖眼,血溅五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表现! 真就是无辜中夹杂着茫然,茫然中仿佛还有一丝丝的乖巧呗。 对此,刘裕的回应当然是…… 给他撑腰啦! “挖,尽管挖”,他语气铿锵地一挥手,“似这等凶狂悖逆、祸国攥利之徒,为全一己私欲,动辄以死相逼,挟制上意,不死何为?” 言罢,下令送一群死谏者整整齐齐地上路。 主打一个让他们遗臭万年。 不是头铁,想要以一死换来万世声名吗? 嘿嘿,偏不遂你意,而是要经过调查,将罪名每一项列得清清楚楚,露布传檄,昭告天下! 罪碑就立在东华门外,往后所有人每次经过,想起这些罪臣,都要愤愤地吐上一口唾沫! 谢晦抱起手臂,忽然来了一句:“主公,他们一个个都瞪着我,直欲杀我而后快,好害怕。” 刘裕不禁莞尔,配合他沉声道:“宣明想要如何做,才能不害怕?” “当然是广招新材”,谢晦沉吟,取过案上的笔飞快书写:“明王圣主取士以贤,无论贵贱,不拘身份,请主公即刻下招贤令,广纳大江南北仁人义士。” “凡今日有参与东华门死谏者,举族禁锢,门生故吏一并贬黜,定要将这些盘踞朝廷多年的文官学阀连根拔起。” 满座公卿,相继失色。 谢晦疑惑地问:“咦,你们怎么响应寥寥?莫非是觉得这个主意不够好,还要再加码一番?” 众人慌忙否认。 “这可真是让我不胜惶恐了”,谢晦微笑道:“我建议,凡涉事者先禁官三代,再观后效吧。” 赵宋众人:“……” 你惶恐个什么劲啊,该惶恐的是我们才对吧! …… 东晋康献太后位面。 王羲之与谢安二人正在乌衣巷中对饮,望着这一幕,齐齐陷入了沉思。 “宣明这么善演,应该不是我的遗传吧?”谢安的语气带着一丝飘忽。 他轻袍缓带,临窗而坐,拂了一身烟雨初霁的濛濛流光。 对面的王羲之与他相比,则要清肃沉毅许多,仿佛水下的金玉,风骨烈烈。 王羲之望了他一眼:“有什么样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后人。” 若论演技,谁能比得过谢安石。 他是明知帐后埋伏有刀斧手,还能孤身赴会,丝毫不慌的人,愣是让对方看不出一点虚实。 之前一群好友乘风出海,遇见巨浪。 王羲之吓得魂不附体,直呼赶紧让船掉头,谢安却衣袂飘飘,于风浪中来到船头独坐,从容长啸、抚琴。 他每次想起那天的危险场景,都觉得心有余悸,忍不住瞪了谢安一眼。 生死关头,你就非得装这一下……不是,非得弹这琴不可吗? 也就是王羲之还不知道未来淝水之战的事。 倘若他知道,谢安面对秦兵百万大军压境,国破在即,都能作为后方总指挥,稳定朝野的所有人心。 甚至在捷报来临时,依旧从容不迫地下完了一局棋…… 他怕是要感叹,谢晦简直就是谢安再世,这份善演属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然,王羲之是万万没想到,谢晦不仅是谢安的族亲后人,也算是他的族亲后人,甚至可以叫他一声曾外公。 细论起来,他俩谁也跑不了。 谢安看了他一眼,总感觉王逸少不像在憋什么好话。 王羲之饮了一杯酒,转移话题道:“宣明和王家的那个王镇恶,似乎关系很好啊。” 谢安:“……” 能不好么,聊这一会天的功夫,人都贴一块去了,王镇恶已经手动给他削了好几片瓜了。 这或许也是一种「王谢」。 本位面,前秦还没有建立,北边名声最大是少年姚襄,才十九岁,尚未及冠,而冠绝天下。 但现在已经归晋了,还和他兄长谢尚一见如故,一起筹谋北伐。 前段时间,谢尚还写信回来,说自己喜提一位小知己,神明武略,雅善循抚,博学多才,什么都好,就是性情有点太过天真。 所以,谢安也不知道王猛是谁。 但听了这一句“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为何我在后面?”他的关注点有些与众不同,“难道就因为我名字是平声,王猛是去声?若是都换成各自的字号,谢安石、王景略,又会怎么排呢?” 王羲之:“......” 他算是看明白谢晦这个不走寻常路的作风,究竟是从哪里继承过来的了。 …… 在场死谏的众人,全部得到了清算。 攘外必先安内,只有清理掉这些蠹虫,才能剖除朽根,焕发新生,不至于在北伐途中被人背后放冷箭,或是使劲拖后腿。 魏杞立刻将名单记录下来,交给了刘裕。 这里边有不少是他的熟人,甚至还有进士同年,他却丝毫没有留情。 如今一棒子打下去,朝野便空出了不少位置。 他有些迟疑道:“如此雷霆万钧进行打击,我担心,余下的官员数量不足以支撑三省六部正常运转……” 第57章 “不必烦忧”,刘裕对此信心十足。 某些人不想干,天下有的是人想干!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臣到处都是! 翌日,刘裕公开张贴求贤令,不论身份与门第,擢寒峻,举贤良,挈后进。 并亲自接见了一些来自五湖四海的英才,勉励他们为国效命。 天子礼贤下士,锐图恢复,消息传到各地,许多贤人义士不禁热泪盈眶! 国之危难,必有英杰,只可惜朝廷不见用。 许多老臣抗金之意坚定如铁,不与逆臣同流合污,因而遭到排挤,宦海沉浮,心如死灰。 本以为此生也就只能这样了,未料,还能有重新发光发热的一日! 比如观众们都熟悉的李显忠,正在绍兴府养老。 刘裕第一时间就派人快马加鞭,把他召回了京城,如今,他已经热火朝天地重归岗位,继续训练骑兵。 武义大夫毕进,岳飞从前的亲将,也是名将毕再遇他爹,也拖家带口地来到了京城。 如今的朝堂,群星荟萃。 余下诏令,便是张榜告知天下,明律法,清吏治,缮兵甲,练战术。 一应诸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内外肃然,波澜无惊。 众人都在忙碌,反倒是暂时忘掉了一个关键问题。 那就是...... 废帝.太上皇赵构,和宋孝宗赵昚父子,该怎么处理呢! 这一日,朝散大夫岳霖接到了一个消息,高祖皇帝要给他的父亲建庙,顺带制作一批塑像。 【作者有话说】 下章点击就看完颜构父子倒大霉现场! 陈霸先:回回都说朕骨灰泡茶,终于有人给朕垫底了! 谢晦(超大声):我要平等地整治(创死)赵宋所有人! 裕总(理所当然):他只是个孩子,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一定是你们欺负了他。 23 第23章 ◎完颜构跪岳庙,秦桧全家升天!◎ 关于二位废帝的处罚方式,万朝观众畅所欲言,热情提供自己的建议。 其中,以两种思路最具有代表性。 一种来自东晋豫州刺史祖逖,表示赵氏父子罪大恶极,认贼当爹,轻易处死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应该在北伐灭金当日,把两人提溜到金人的宗庙里,凌迟处死,和他们的金人爸爸一起整整齐齐上路,以告慰先前战死的亡灵。 另一种,来自陈文帝陈蒨。 想法也是十分言简意赅,那就是——骨灰泡茶,一人一杯! 直接将两个废帝骨灰扬了,然后在临安城支一个小摊,凡是受害者都可以免费来领取一杯饮品! 好不好喝不重要,反正报仇是爽到了! 观众们:“……” 文皇陛下,真的好绝一个人。 这两种思路各有各的道理,听起来都很诱人,支持者在评论区吵吵嚷嚷,莫衷一是,最后便去问谢晦。 “啊,这还用思考吗?” 谢晦立在朝阳深处,缓慢回身,冲着镜头眨了眨眼:“当然是都要啦。” 他语气轻快地说:“死掉的徽钦二帝,做成骨灰泡茶,给百姓发放。” “活着的两个废帝,先把各种大刑轮流受一遍,最后押到金人宗庙里去处死。这下,两种不同的待遇全都能享受到,谁也不必羡慕谁。” 观众们:“……” 而你,我的朋友谢宣明,你是真正的活阎王。 然而,谢晦很快便得到了一个噩耗,后世一位热心观众告诉他,宋徽宗已然尸骨无存了,棺中只剩一截朽木,根本没法做成骨灰茶。 谢晦顿时有点恼火,这个宋徽宗怎么这么坏啊,死了都不肯留下尸体让人泄愤! 好在,这厮还留了一个永佑陵,在绍兴城东南…… 他沉思着,到底该怎么出气,眉眼微垂。 一抹璀璨的流光自长睫上轻盈掠过,仿佛盛开了一片烈色雪云。 【景泰帝朱祁钰:本朝正在给岳武穆修建汤阴岳王庙,宣明如果有意向的话,也可以建一个。】 谢晦茫然道:“岳武穆是谁?” 他只知道一个「武穆」,那就是武穆皇后丁令光,梁武帝夫人,也是昭明太子萧统、梁简文帝萧纲的生母。 还是观众们上次吐槽萧衍政绩的时候,顺带提了一嘴。 朱祁钰无语。 转念一想,脱脱之前分享《宋史》的时候,好像还真没分享《岳飞传》。 他在评论区戳了戳脱脱,叫他把全文发上来,不料,脱脱不知何故,竟是突然掉线一般,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回复。 这就比较难搞了。 虽然万朝观众喜欢分享作品,但通常都是分享本人的作品。 否则,如果人人都乱发一气的话,年代最靠后的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将会以压倒性的优势上传每一份资料。 朱祁钰身边确实有《宋史》,但他又不是作者,显然不适合把整篇文章发上来,于是他灵机一动,给谢晦打了个比方。 【景泰帝朱祁钰:岳武穆岳飞,是一位古来未有的英雄将才,用兵无敌,文武兼资,惜哉为昏君所误,壮志未酬而冤死风波狱。】 【关于他的死,你可以想象成,祖逖在北伐出师途中,刚刚苦战收复了整个豫州,就被晋元帝召回,乱刀斩杀,死后满门都被流放。】 谢晦诧异道:“什么晋元帝?哪来的元帝?分明是废帝哀帝殇帝。” 司马睿敢杀祖逖,天下还能有他的活路? 琅琊王氏的王敦恐成最大赢家。 第二天,就能麻溜地从上游起兵,杀昏君,诛无道,以讨逆之名,长驱卷甲入建康城,大好江山从此改姓为王。 就算老王不起兵,祖逖的部曲故旧、百官公卿也不会放过这昏君。 今天能杀祖逖,明日岂杀不得我们?不能再让他继续坐在皇位上害人! 众人愿意捧场的时候,他就是皇帝司马睿;不愿意捧场的时候,他就是牛金小吏的私生子牛睿。 朱祁钰:“……” 险些忘了,你们两晋南北朝军阀权臣的光荣传统——造反! 紧接着,他将岳飞生平事无巨细地告诉谢晦,后者的神色越来越沉,面上已经没有了一向温温柔柔的笑意,显然很是生气。 谢晦蓦然来了一句:“这个秦桧恶事做尽,竟然还能谥号「忠献」。而他的子孙现在虽然没有入朝身居高位,却生活富足、舒心自在?” 秦桧谥号是宋宁宗年间才改成「谬丑」的,现在当然还是忠献。 因此,朱祁钰点点头,告诉他:“正是如此。” 谢晦冷笑一声,更不多言,转身就打马离开:“我这就去灭他一族!” 秦府如今的主人,是秦桧的孙子秦埙。 赵构曾赐给他家好多的美宅良田,现在的情况虽大不如前,依旧是富丽堂皇,豪华异常。 也看得观众们越发生气,这么好的房子,秦家人也配? “滚出来!” 谢晦带着一群禁卫军一拥而上,顷刻就将秦府包围,破门直入。 秦埙慌忙相迎,满脸讨好的笑尚未展开,便见白马金鞍上的少年一扬长鞭,风声凌厉,重重击打在他脸上,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谢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迎着骄阳,眼眸含霜:“跪下,跪好了。” 秦埙一摸自己的脸,尽是血痕,又惊又怒,还来不及说话,又是迎面几鞭轰然落下,直抽掉了好几颗牙。 接下来的一鞭,却是瞄准了膝盖,他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倒在对方面前。 视线中一片血色模糊,只有一截玄色的衣袂,飘渺如云,一枝梨花雪萼工笔金线勾勒,盛开在衣角,清冷且肃杀。 谢晦一鞭又一鞭地砸落,抽得他皮开肉绽,骨冒森森: “这一鞭,是为了狱中被害、天日昭昭的岳武穆。” “这一鞭,是为了英年早逝、长辔未骋的岳云。” “这一鞭,是为了历遍酷刑、始终不屈的张宪。” “这一鞭,是为了受尽陷害、绝食而死的名相赵鼎。” 谢晦一顿,又道:“这一鞭,是为了千千万万被汝祖迫害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你不要担心黄泉路上孤苦伶仃,他们都等在那里,急切地要向你们一家复仇呢!” 秦埙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血流如注。 谢晦终于打累了,唇角勾了勾,翻身下马,直接一脚踩在他身上:“汝祖昔年作祟风波亭时,可曾想到也有这般我为刀俎,彼为鱼肉的一日?” 秦埙浑身战栗,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谢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一挥手:“来人,把这一家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抓起来,明日正午抄斩东市家资尽数充入国库!” 言罢,高举起手,掌心一面「宋王令」迎向烈日,灼灼生光。 因为他年少柔弱,刘裕素来担心他不能服众,特意定制了这面令牌,表明一种假节钺、如朕亲临的意思。 第58章 禁卫军听令,如同拖垃圾一样,将秦埙以及秦家一众拖了出去。 秦埙被打断了腿,按在地上拖行数米。 攻心的剧痛让他霎时清醒过来,转过头,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你和我爷爷当年身居高位时所做之事,有何区别,不过是仗着是宋武帝的宠臣就恃宠生骄,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 “须知一朝天子一朝臣,风水轮流转,我在地狱里等你!” 谢晦看到他跳梁小丑一般的表现,忽然笑了,挥手示意众人暂且停下,缓步上前。 这个笑容很好看,清丽而潋滟,可却让秦埙没由来的心底一寒。 他见过当宰相的爷爷,也在殿试中见过宋高宗,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仅凭气场,就让他两股战战,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我是恃宠生骄呀”,谢晦语气轻轻地说。 秦埙跪伏在地上,讷讷无言,却听他话锋一转,“没错,我就是。” 门外就是钱塘江,是千里江滨万里人间,是茫茫天地山河社稷。 “我有什么不能恃宠生骄的吗”,谢晦看向滔滔江水,在长风浩荡中一振衣衫,眉眼高傲地说,“我是大宋的开国元勋,陛下的盛世帝业里必有我的一份功绩。” “我守过河山每一寸土,改革过每一场弊政,披文握武,肃清朝纲,这太平年岁千家万户的灯火,有许多都是因为我才能再度亮起。” 他就是那样的骄傲热烈,如同云霞炽阳。 少年成名、名动天下的开国元勋,和最好的明主君臣相得,并辔千里,开创一段冉冉升起的不朽盛世传奇…… 他难道不该骄傲吗? 他为什么不可以骄傲? 谢晦凝眸望着长天,昂首道:“我不仅要恃宠生骄,我还要陪陛下南征北战,开疆拓土,把我的名字写进史书最显眼的位置,和陛下一起树碑列传,千秋万岁,从此共传。” 最后,他无比轻蔑地看了秦埙一眼,如同望向一粒最不起眼的尘埃沙砾,语气不屑地说:“这是独属于我们开国君臣的浪漫,你一个奸臣子孙懂什么?” “你和你的祖宗这辈子都没见过、甚至做梦都没梦到过,天底下还有我们陛下这么好的君主吧。” “希望你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时代,多涨涨见识,别再这么目光短浅,以为世间君王只有完颜构这一种了。” 迎着秦埙怨恨无比,直欲择人而噬的目光,谢晦含笑送了他最后一程: “哦,险些忘了,像你们这种罪大恶极之人是注定要魂飞魄散的,估计再也没有下辈子了。” “唉,多不幸”,他真情实感地摇头叹息道,“看来,你们一家只能在黄泉路上和完颜构相伴相依,再做君臣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正要起身。 忽见秦埙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一阵咔咔声,蓦地仰面喷出一大口鲜血,就此一动不动。 谢晦看了半晌,茫然问评论区:“他这是直接气死了?” 观众纷纷竖起大拇指。 是啊,被你活活气死了! “这气量也忒狭小”,谢晦不满道,“我不过就说了几句实话,本想叫人把他拖下去凌迟的,算他走运,逃过一劫。” 观众们:“……” 建议列入万朝名场面! 而你,我的朋友谢宣明,你是永远的神!! 谢晦迈入门中,直奔秦家祠堂,抬手便是一鞭子挥过,将架上人像、烛台、祭祀用品等物尽数扫落在地。 “就是你这个狗东西谥号「忠献」?你也配?” 他对着秦桧的画像使劲踩了几下,犹觉晦气,出来后,便命人一把火将祠堂烧了。 只严格命令要控制火势,不许烧到其他地方,这宅子占地甚广,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 朱祁钰看完全程,不觉愕然道:“「忠献」这个谥号有什么故事吗,他何以怀了偌大怨气?” 一旁,于谦告诉他:“谢晦的小爷爷谢玄,谥号「献武」,重合了一个「献」字。” 朱祁钰:“……” 果然是天堂有路,秦埙不走,地狱无门,他赶着趟儿上车。 这都能碰巧撞上。 …… 对于赵构来说,这是噩梦般的一天。 自打刘裕入主本位面以来,他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苟在宫廷深处,竭力缩小存在感,每天都因为悬在头顶上的屠刀,而惶惶不可终日。 什么吃穿用度,更是能省则省,生怕开支太大,让刘裕哪天想起他这么一号人,直接送他上路。 赵构是坏,但他不蠢,知道面对刘裕这种英主,自己搞什么小动作都是没用的。 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绝望中等死,等待自己被做成六*味地黄丸的那天。 这天,轰。 封闭已久的德寿宫门被打开,一缕天光照射了进来。 赵构软瘫在座位上,浑身流汗,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见一个眉眼绮丽、棠红薄雪的青年抱剑走近,目光一扫,浸满了寒意。 咦……不是刘裕? 赵构顿时支楞了起来,他自有办法讨好谢晦,而且是一种他自认为谢晦完全无法拒绝的方式。 谢晦的书法相当出名,他的表曾外公王羲之更是书圣。 众所周知,赵构最擅长的书法是什么,那必然是临摹《兰亭序》啊,艺术水准相当高超! 赵构这回觉得稳了,于是腰一挺,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谢晦都被他如此热络的态度给整不会了,似笑非笑地一眼扫过去,决定看看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构拿出自己的兰亭序,充满讨好地说:“谢司马,这是朕……是我临摹的令祖作品,还望多指教。” 谢晦展开一看,眸中掠过一丝惊艳的光。 平心而论,赵构的字是真不错,匀亭秀丽,气韵清畅,于是他也扬起了一抹微笑,语气和善地说:“书法练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容易吧,看来你很欣赏我外祖爷爷?” 赵构以为有门,赶忙一通言辞,将王羲之夸得天花乱坠。 谢晦听得暗暗点头,不时颔首微笑。 就在赵构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丝生还希望的时候,忽见他面色一变,语气冷若冰霜地说:“来人,把他压下去,送到新修的岳庙前跪着,跪到子时再回来!” 赵构满脸错愕地看着他,忽然往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语气迫切地说:“我对令祖的欣赏确实一片真诚,处于肺腑,给我更多时间,可以创作出更多的好作品……”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呀”,谢晦眉睫微垂,似在叹息。 赵构忙不迭点头。 下一刻,谢晦妍丽的唇峰倏然开合,对他一字一句,轻轻地说:“但你不配。” 他抬起手,将那一卷摹仿《兰亭序》撕得粉碎。 碎片如雪花般漫天飞舞,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淡淡的话语:“外祖爷爷在成为大书法家之前,首先是「右军将军」。” 所以,他根本不会欣赏任何一眼赵构的书法,他只会举起利剑,送赵构上路。 这日,新动工的临安岳庙前出现了一幅奇景。 那便是两个穿着昔日赵宋帝王衣冠的人,被按在岳飞塑像前,绑缚双手,长久地跪着,一动不动。 谢晦吩咐医生在旁边看着,随时待命,别让这两个人死了,后边还要杀了祭旗。 …… 谢晦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理所当然第一时间报到了刘裕那边。 对此,刘裕的反应是告诉禁军领队:“没事,就让他去打一顿赵构泄愤吧,你仔细看顾着点,别让他伤到就行。” 坐在旁边的辛弃疾:“……”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奇怪呢。 他不禁发出了灵魂拷问:“陛下,是宣明去打赵构,不是赵构打宣明,这如何能伤到?” 刘裕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宣明那么纤弱,又天真烂漫不知防备,当然很容易受伤了,倘若赵构临死反扑,刺了他一下该如何是好?朕老觉得有人要害他。” 辛弃疾绝倒,心说陛下的滤镜真是没救了。 如今,他们正在校场中,为北府兵加班加点地集训,适应这个时代的作战方式。 这并不是太大的难题。 刘裕本以为,时隔数百年,想必战争方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未料辛弃疾几句话让他大为惊愕。 辛弃疾在北多年,对虏骑战术可谓了如指掌,当即一一道来。 “北虏从前最精锐者,为重甲骑兵硬军「铁浮屠」,兜鍪极坚,止露两目,刀剑难入。” 刘裕一听,好家伙,这个不要太熟。 他又确认了一遍:“可是人马皆重甲?以中央骑兵正面冲击为主,有时也会多人、马相连?且水军极其薄弱,基本不涉及?” 每问一句,辛弃疾都微微点头:“正是。” 刘裕一抚掌,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慕容恪的「连环马」吗。” 第59章 前燕时期,太原王慕容恪摆出连环马,马带马甲,人披铁铠,一通迎风扫荡大破武悼天王冉闵,因此入选武庙。 这一套战术后来被北魏人抄去,兜兜转转,到了拓跋氏手中。 本想继续大放异彩,万万没想到刘裕出现了。 他特意发明的「却月阵」,就是专门克制这个的。 步、骑、车3个兵种协同作战,以区区2000人,击败了3万的北魏重甲精骑。 辛弃疾:“……” 观众们:“……”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 本以为几百年过去,北方胡虏的战术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想到还是毫无长进。 北府兵简直就是天生的北虏克星! 那么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辛弃疾问:“南国战马匮乏,重甲武器也同样稀少,该如何补充?” “这还用问吗”,刘裕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从别的国家那边抢啊.” 除了金国是第一来源,还有大理、西夏、吐蕃、西辽…… 有人就抢人,有马就抢马,有地盘抢地盘,有辎重抢辎重,一个也别放过! 他一开始起义的时候,江东地区一丁点儿骑兵都没有。 多亏他灵机一动,从慕容鲜卑那里抢了一队精锐的具装虎斑突骑,这才发展了起来。 “幼安,你要拿出秦良玉洗劫清宫的风范”,刘裕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道,“对于我们的敌人,不能只是打败,而是要夺走他们所有的一切,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辛弃疾一凛,满怀跃跃欲试:“陛下说的是!” …… 在正式开战之前,首先要更新本方武器。 重点是精铁刀兵,还有铁火炮﹑飞火枪等火.器。 万朝之前都抄了不少郑经分享的延平王笔记,里面就包含了大量的火.药与武器制作之法,只需照本宣科,投入生产,即可取得武器飞跃。 为了解决原材料问题,北府兵派出一支船队前往吕宋,挖掘铜、铁、金等矿产尽数运回,以便进行大批量生产。 这日,辛弃疾刚走到校场门口,准备开始今天的练兵。 忽听轰隆隆一阵巨响,一道黑光炸破长空,冲天而起。 有什么东西夹杂着焰火冲了出来,屁股上冒着一连串火星,迎面向他飞奔。 他不禁一愣,谁这么没素质,在军营里乱放窜天猴? 待那东西到了面前,辛弃疾定睛一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嚯,好一只黑如焦炭的大吗喽! “幼安,是我啊”,这团烧得乌漆嘛黑、头顶滋滋冒烟的东西一咧嘴,露出了一大口白牙,仿佛无根之齿,在空中漂浮。 辛弃疾大吃一惊,终于艰难辨别出一个人形:“务观为何如此?” 陆游嘴巴一张,煤灰便扑簌簌往下掉:“正在照方子改良火.器,已然小有成效,你随我来。” 辛弃疾好奇跟上。 不防陆游随手将他衣袖一扯,蹭到自己脸上擦了擦:“先借用一下。” 辛弃疾:“……” 看着自己整洁的衣袖瞬间变得黑如锅底,顿觉拳头硬了! 陆游作为一位百科全书式学者,家中藏书浩如烟海,极其博学多才。 曾写过《陆氏续集验方》等医学书籍,对火.药之类也算稍有涉猎。 这一次,就成为了武器研究人员的领袖。 另一名技术骨干,是沈林子。 沈林子以仪容秀美、作战勇猛而出名,父祖都是天师道叛军,十岁的时候就因为战乱家破人亡,投奔刘裕,被带回了京口收养。 他的孙子就是后世梁朝的宰相沈约,《宋书》作者,文坛领袖。 沈林子生性舒阔,潇洒不羁,一似刘裕少年时。 故而刘裕对他特别偏爱,出行作战都带在身边。 难得一次放他自己出去活动,也是不断写信,获胜要写信夸一夸,顿兵迟疑要写信鼓励,即便是闲来无事,也要写信催促快点归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沈林子会顺顺当当升入武庙,光芒万丈。 可惜,他去世得太早。 沈林子是一个非常至情至性的人,因为丧母而悲恸欲绝,生了重病。 刘裕很是担心,不仅用自己的车舆送他归乡,而且不停地派出使者和太医,史称“乘舆躬幸,信使相望”。 到丧事办完,他觉得沈林子完全没有办法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强制让对方搬入宫中养病,“逼与入省,日夕抚慰”。 甚至还下诏令谢晦等人都一起进宫,安慰沈林子:“其至性过人,卿等数慰视之。” 没错,安慰一次还不行,必须“数慰视之”,要很多很多次! 被迫出来营业的谢晦等人:“……” 咋滴,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到后来刘裕也生病,沈林子留在宫中侍疾,眼见君王病得沉重,生怕自己失去最后一个亲人,时常落泪。 刘裕不想让他刚养好的身体又继续恶化,索性将他送出宫修养。 结果,沈林子就在这段时间内去世了,谢晦等人根本不敢告知他的死讯,担心刘裕也病情加剧。 所以,刘裕每次给他写信,或者派出使者探病,都由谢晦假借代答。刘裕直到病逝,都不知沈林子已死。 这般真挚的情谊,确然感人至深。 …… 沈林子作为全营最受宠的一个崽,自然拥有许多的特权。 比如想要什么材料资源,都可以直接支取,知会一声就行,不必进行冗长的审批流程。 燧.发.枪拥有图纸之后,进行生产的技术难度并不算太高,燧石也并不是多么稀有的资源。 因此,第一批产品一共十支,很快就生产出来,投入试验。 为了确保安全,实验场地被选在了临安郊区,非常偏远的地方,几乎已经无限接近了绍兴城。 校场之上,艳阳高照,一群牲畜被摆在了固定远的距离,即将开始射击。 辛弃疾到的时候,场边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在这种拥挤的场合,往往任何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谢晦。 不仅是因为他容貌俊秀,气质卓绝,也因为全场只有他一人撑着伞,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晒黑了。 他雪白纤细的手指握着紫竹伞,伞檐一朵金铃盈盈垂落,与腕底玉佩轻轻叩击,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晦见辛弃疾一直盯着自己,将伞倾过去一点,轻笑道:“给你也遮一遮?” 辛弃疾正要谢绝他的好意:“不了不了……” 未料谢晦伸手一拽,直接将他笼罩在伞下,无比自然地将伞柄递给他:“走吧,你拿着。” 辛弃疾:“……” 他合理怀疑,谢晦只是觉得一直抬手太累,想找个帮忙撑伞的小工。 但已经上了这条贼船,此刻也是别无他法。 他只好一路任劳任怨举着伞,顺带为谢晦挡住那些汹涌冲撞的人潮,终于来到了实验处。 沈林子佩戴着护目镜,一副颇为专业的架势,满脸都是黑灰粉,正在来回走动,检查枪.支。 他向辛弃疾招招手:“幼安,你快来试试!” 辛弃疾拿起燧.发.枪,在手中掂量两下,并不算太沉重。 配备的是一种油纸定装弹,以防水防潮的油纸将定量的火药包裹,每次可供发射一次。 沈林子指点道:“从这里撕开尾部,装上膛即可使用,安装极为简单快捷。” 早有北府研究人员送来一包子弹。 辛弃疾举起长枪,调整了数个姿势,略得要领,宛如拈弓搭箭一般瞄准猎物,蓦然扣动了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炸裂的巨响怦然而过,羚羊一下仰面倒地,血溅三尺。 “好,今晚便吃烤肉!” 沈林子兴奋地鼓掌,走过去将羚羊的尸体捡起,又把其他猎物移到更远处,“再试试八十米远距离。” 如此试验了几番,发现燧.发.枪最远射程可达三百米,精确射程在二百米以内。 考虑到辛弃疾的武艺冠绝当世,这个数值放到普通士兵身上,至少要打对折。 饶是如此,也足够令人兴奋了。 百步之外取人首级,这是何等惊人的神迹! 一个独属于大宋,称霸百邦的新时代即将开始! 谢晦在一旁观望了整个试验过程,忽而伸出手:“我也来试试。” 他素白的手指扣住深色枪管,指尖晶莹如雪,日色犹如赤色的火焰流淌而下,灼灼欲燃,在纤细腕底流镀上一层清透璀璨的光华。 沈林子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忍不住“啧”了一声:“谢小玉,你行不行啊。” 话音未落,只听砰砰连声。 只是弹药虽然已经打空了,但猎物却还好端端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辛弃疾环顾四周,始终没发现哪里有爆.炸,纳闷道:“宣明,你到底把子.弹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60章 谢晦茫然地耸耸肩,他就是凭感觉乱轰的。 正要说什么,蓦见远处一阵地动山摇,观其方向,竟然是绍兴境外的一座山。 沈林子大惊:“燧.发枪的射程有这么远吗,我这个制作者都不知道!哪里又是什么地方?” “方才似乎连响了好几声”,辛弃疾推断道,“应该是半途碰到了大量易燃物,导致了二次爆炸。” 沈林子挠头道:“啊,好像是有大量火油埋在那里的……” 反正那座山无人居住,塌了也就塌了。 几人互相望了一阵,默契地决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谢晦斟酌道:“每枚子弹只有一发,且更换间隔过长,倘若在这段时间内被敌人杀至面前,恐怕凶多吉少。” 辛弃疾想了想,倒是有一个解决方案:“不如融入却月阵,外以步兵战车护持,火器兵居中,也可顺带阻击金人重骑兵冲击。” 谢晦赞许地点点头:“此言大善。” “既然已经商议出了新思路,那咱们就先吃烧烤去,回头再让阿和训练火器营”,沈林子命人捡起今日杀死的一排猎物,兴高采烈地说。 檀道济去了浙江亭外训练水军,督工建设新的战船,一时半会回不来。 辛弃疾自无不可:“好。” 沈林子反手从袖中掏出一套美颜产品,以水洁面后,便开始涂抹那些瓶瓶罐罐。 一边碎碎念道:“每天烟熏火燎很伤皮肤的,可不能不做好护肤措施……幼安,你要来点吗?” 辛弃疾敬畏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极端看脸的时代。 因此公卿名士、士庶佳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喜欢涂抹脂粉,化妆护肤,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没想到,就连沈林子这等名将都不例外! 辛弃疾站在这里,感觉自己就仿佛麻婆豆腐里的草莓,显得格格不入。 “别客气”,沈林子很是自来熟。 他无比豪爽地蘸起手上的脂膏,在他脸上拍了拍,又以揉面团的手法捏了好几十下,热情地说:“来嘛来嘛,不用担心不够用,我这还有很多。” 辛弃疾被他强行抹了半张脸,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反手就决定拉谢晦下水:“你怎么不给宣明抹?” 沈林子当即一转身,嘿嘿笑道:“小玉你也来……” “哦”,谢晦粲然微笑道,“我天生丽质,用不着这个。” 辛弃疾:“……” 那你可真的好棒棒哦。 他发誓自己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既然你是「小玉」,本朝可有「大玉」?” “自然有”,谢晦笑吟吟地说,“那便是我的小叔叔谢混了,当年号称「江左风华第一」。” 他和小叔叔一起去拜见刘裕,刘裕深为惊艳,称“一时并有两玉人耳”。 北府军一向喜欢给人起绰号,就这般「大玉」、「小玉」地乱叫起来。 谢晦又道:“小叔叔真的很好看,十倍于我。” “当时他党附逆贼刘毅起兵造反,主公都不忍心杀他,想让他将功折过。可他一心求死,所以就……” “他去世之后,主公一直觉得很可惜,时常惋叹,以后登基没了捧璧献玺之人,小叔叔如此风华,竟埋于尘土中,不能使后人得见。”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目光忽然看向了辛弃疾: “说来,自从小叔叔走后,本朝确实还缺一个在登基时可以捧璧献玺的美人呢。你虽然不是典型的江东名士风格,但你可以走武将名士风……” 这都叫什么事。 辛弃疾被他看得一阵毛骨悚然:“打住,停止你这个危险的想法!” 见他如此抗拒,谢晦遗憾地收回目光,抚摸着一绺垂落的乌发,语气悠悠地说:“我觉得你那个徒孙,也是我的后人,就挺合适的。” 辛弃疾想到可怜的小徒孙,用仅存的良心发出了微弱的抗议:“小玉为何不自己去?” 谢晦一脸理所当然:“你也知道我是本朝佐命元勋,开国当日不知有多少事要忙,哪有空去排练奉玺绶。” 辛弃疾:“……” 他也只能说,小徒孙你自求多福吧。 …… 少年文天祥并不知道,师祖已经把自己卖了。 此刻,他正在刘穆之身边,学习批改公文。 刘穆之连日以来,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四面八方事务一齐纷至沓来。 每天早上丞相府一开门,便有一大群送公文的人,前来拜访的各路官员,有事要汇报的六部下属,以及其它一些杂七杂八求见者……便如同倒豆子一样滑了进来。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公文就从地上一直堆到了天花板。 还有许多人嗷嗷叫着,继续使劲往里冲。 万朝观众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嘶,好可怕的工作量! 面对如此浩如烟海的文书奏折,刘穆之却是面不改色,随手抓了个饼叼在嘴里,直接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没办法,他已经习惯了。 刘宋阵营里边,真正的宰辅之才只有他一个——当然,他这种「千古一相」级别的人才,放在整个历史上也不多见。 来了新朝,百事都待接手过渡,更是卷出了新高度。 现在甚至是在一心四用,一面接待宾客,一面手中书写文书,一面浏览阅读辞讼,一面还开口回应,对答如流。 观众都看得目瞪口呆,特么的,刘穆之卷起来仿佛就连品种都变异了。 这还是人吗? 这分明是天生的打工人(划掉),天生的帝国丞相圣体! 好在文天祥主动请缨,过来搭了把手,帮他分担了一些压力。 刘穆之一试,简直惊为天人。 天呐,世间居然还有这么聪明颖悟,一点就通的小孩,给他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怎么做! 而且还很卷,每日批改的文件堆积如山,从日出到日落丝毫不歇,颇有一种“月亮不睡我不睡”的架势,深得卷王刘穆之的共情! 开始数日,刘穆之还会花时间复核纠正,指点一下文天祥的工作进度。 到后来任务实在太多,干脆放手让他独当一面,只是将最关键的公文挑出,二次批阅后再简单过目。 刘穆之看了一眼他批注过的一条有关民间修筑田舍的刍议,框目严谨,字斟句酌,如行云流水般,实在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由赞叹道:“你果然是明堂高才,二甲第一名尚且如此,不知你们位面的状元又是何等风采。” 文天祥:“……” 这个,其实他就是状元来着。 刘穆之日理万机,鞠躬尽瘁,身体一直不好。 这时候,离他历史上的去世之日已经很近了,仅余数月。 自从看到《宋书》,了解「穆之一死宋班师」,长安得而复失的惨烈结局。 他迫切地希望能找到一个人,在自己死后,继续为刘裕坐镇后方,解除远征的后顾之忧。 文天祥既是最好的选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唯一的选择。 刘穆之对小少年十分满意,这段时日以来,可谓推心置腹,倾囊相授。 非但一点一滴、事无巨细地教导处理政务。 而且接见朝中公卿百官时,皆将他带在身边引见,询问他的意见,完全就是培养继承人的架势。 唯因他身在孝期,不便正式为官,拔擢之事只得暂且延后,暂以布衣领职。 “你以后总会青云直上,位列三公,倒不必急于一时”,刘穆之拍拍他的手,神色温和地安抚道。 文天祥心性澄净,本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洒然一笑道:“好,我听先生的。” 他哪能想到,刘穆之作为北府兵的大家长,养崽大户,平日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帮属下一群小朋友讨回公道。 北府众将都凶得很,仗着有家长撑腰,嗷嗷直叫,便是没理也能吵回三分。 刘穆之还从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 此刻,见他仪容俨雅、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顿时就开始脑补自家崽崽受了多大的委屈。 刘穆之:我的慈父之心能经历如此深沉的拷问吗? 那显然不能! 他当即拍案而起,朗声道:“你放心,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虽说赵宋礼教森严,不比我们那时风气自由,我不想给你太大压力——” 东晋南朝时期,道教玄风盛行,人们行事主打一个离经叛道,随心所欲,儒家那一套三纲五常压根没什么市场。 不守丧丁忧的人海了去,比如谢晦、沈林子,照样位列公卿,无人敢置喙。 但这事换到赵宋肯定行不通,只得稍稍变通一下。 刘穆之又道:“明日接见官员,你居主位,独立做出决策便是,我在一旁为你掠阵,看谁还敢轻视你。” 文天祥:??? 第61章 他一脸懵逼,缓慢眨眨眼,试图说明情况:“我没有觉得被轻视……” “不,你有”,刘穆之不容置疑地说,“此事就这般定下,休要再议。” 二人各自低头看公文。 不多时,忽见一名下属猛地推开门,旋风一般驰入,大吼道: “穆之先生,天大的好消息……不不不,我是说天大的噩耗,谢司马他们一不小心,炸翻了宋徽宗的皇陵!” 刘穆之:哈??? …… 绍兴城郊的实验场地,辛弃疾与谢晦面面相觑。 辛弃疾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方才打飞了的子弹,其实炸翻了永祐陵?” 干得漂亮啊! 谢晦矜持地点点头:“根据汇报来说,是这样的呢。” 辛弃疾试探着问道:“所以为什么我们要选择在这个地方,进行火/器实验?” 谢晦笑容清浅:“当然是因为这里靠近永祐陵了!” 辛弃疾又问:“那山上的其他易/燃/物……” 谢晦一挥手:“害,我见那座山风水很好,适合拿来当易/燃/物的仓库,谁能想到它忽然炸了呢,真不幸,嘻嘻!今晚必须开场宴会庆祝一下!” 【作者有话说】 谢小玉:今天也是个小机灵鬼(骄傲.jpg) 24 第24章 ◎搞钱搞钱,送李白登顶!◎ 宋徽宗的陵墓炸了,炸得很轰轰烈烈。 皇陵山上,亮起了一场又一场炫彩夺目的烟花,一连许多日。 “好漂亮的焰火啊!” 绍兴百姓拖家带口地来到城郊外观看,对这样的美景赞叹不已。 一同炸掉的还有一群秦家人,以及秦桧一干党羽信徒,什么王次翁、万俟卨、罗汝楫等人。 本人还活着就抓本人,本人死了,就将后人一网打尽。 奸臣之家,享尽荫蔽,每日的一饮一啄都来自于天下万民的血泪,满门中哪有无辜之人? 谢晦认为,单纯的抄斩闹市,已经不足以赎清这群畜生的罪孽。 故而,将他们统统绑好,放在那里充当火.器实验的射击靶子,直接炸得尸骨无存。 随着一批耗材使用完毕,燧.发.枪的精度也出现了显著的提升,下面就该进行大体量火.器的研究制作了。 然而,就在此时,谢晦却忽然得知了一个噩耗。 武器研发被迫暂停,因为…… 他们没钱啦! 怎么好端端的就没钱了呢,谢晦有点懵,任何一个北府人遇见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家长刘穆之,于是他一头扎进了相府。 “穆之先生,快给我一笔拨款!” 彼时,刘穆之正在同时接待三个来访者,嘴上对答如流,一边手底下还在批改公文,宛如一架么得感情的工作机器。 他听谢晦说明来意,虽然答应下来,却随即话锋一转:“可能要再等上十天半月。” 谢晦不悦地坐到桌子上,将文书一推,抱起手臂道:“为什么还要等那么久?” 刘穆之温声安抚他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废帝留下的窟窿太大,去岁户部岁入不过一千二百万缗,虽然这些天,抄了不少奸臣之家,稍稍弥补一二,但需要花钱运营的地方却更多。” 谢晦仔细一盘算,确实如此,光是远征吕宋就是一大笔开销。 好在吕宋占地广阔,资源丰富,攻占之后简单运营一番就能回本,源源不断的金属矿藏更是武器制造的必需品。 他噢了一声:“那十天半月之后就有办法了吗?” “是的”,刘穆之一边与他交谈,一边奋笔疾书,手中不停,已经刷刷翻过了数十页,“泉州市舶司富可敌国,满地铺金,海外贸易占据大头,当地官员有意拿乔不合作,我已让羊规带兵将他们扫荡一空。” 他的神色很平静,言语之间,却蕴藏着无尽的腥风血雨。 本来吧,还想着先沟通看看,不至于上来就直接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结果了解到,泉州蒲氏的蒲啰辛,是一个外来的阿拉伯人。 一个外人还想在华夏耀武扬威,割地自雄,垄断海上贸易,欺凌沿海百姓,做什么春秋大头梦呢?真以为我华夏无人了? 刘穆之果断选择送他满门上路。 蒲氏被全部杀掉之后,还需要一批新的贸易人才顶上。 羊规虽然不懂商业,但评论区多的是商业大佬,愿意帮他出谋划策。 比如郑经,就很乐意分享他父王的海外贸易经验。 郑经这段时间过得开心极了,走路都带风,本以为自己是万朝二代中最菜的一个,没想到一蟹不如一蟹,又从宋孝宗身上找回了自信! 就连吃饭都高兴得多吃了两碗,平时轰炸起西班牙商船,也更加带劲了! 郑经给羊规出了一份诚意满满的贸易计划书,浩浩荡荡几百页,并表示,我父王当年白手起家,从一舟一师开始建立海洋帝国,就是这个思路。 你照办就行,准没错! 羊规年纪小,经验不足,但胜在听话,主打一个听劝。 刘穆之审核了一遍计划书,确认无误之后,他当即开始热火朝天地操作起来,全面接管了泉州市舶司,将货物源源不断地运往四面八方。 刘穆之笔锋一顿,微笑道:“小羊将军之前回信说,最迟会在本月中旬,将所有被蒲氏敛藏蓄积、隐瞒不报的收入都运到京城。” 谢晦问:“多少?” 刘穆之告诉他:“一千二百万缗。” 谢晦:“……” 好家伙,正好等于宋孝宗政府一年的收入,黑得没边了。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区区一个泉州市舶司都有如此泼天的富贵,那么,其他京官。 蒲啰辛一个外人在华夏当官,不可能不出钱在中枢打点门路。 赵宋官员待遇丰厚,更有许多隐藏收入,个个富得流油,从先前抄家的一大批人家中可见一斑。 但也不能总是抄家啊,闹得人心惶惶,不利于朝堂稳定。 怎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任自己宰割,甚至榨出每一毛钱每一个铜板呢? 谢晦觉得事情很棘手! 刘穆之见他如此,还道这孩子在钻牛角尖,招呼他坐下喝点冰饮,却见他眼眸一亮,连道「我想到了」,转身带着一大群禁卫军离去。 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拿刘穆之的丞相印在几张空白公文上一盖,扬长而去。 刘穆之:??? 不是,你想到什么了? 他下意识感到不妥,立即指派了一名下属跟上去看看。 不多时,下属回来汇报:“谢司马进宫面圣去了。” 哦,刘穆之放下心来,这次有陛下把关,应该问题不大。 …… 谢晦见到刘裕,一派踌躇满志、干劲十足地说:“陛下,我要搞钱,很多很多钱。” 刘裕:??? 他招招手,示意人在身旁坐下。 见少年一路匆匆走来,衣襟散乱,领口处还落了一片炽灼如火的榴花,于是伸手帮他理了理,耐心地问道:“怎么了这事?” “赵宋官员都很有钱呀”,谢晦接过那片花瓣,自己吹花玩,又支颐叹气道,“那么多钱,放在他们家里也是放着。” “所以,我准备做一件大事,把钱全部都坑过来,该充国库的充国库,该付军费的付军费,而且还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双手奉上才行。” 刘裕嘴角微微抽搐,心说这难度恐怕不小。 要树立威严、肃清朝野,对他这样的英主来说并不困难,但要榨出他们的每一笔钱,那就是地狱级别难度了。 但他也不想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于是顺着谢晦的话问道:“你已经有思路了?” “有”,谢晦毫不犹豫地点头,随即抬眸望向他,“但还不是很清晰。” 刘裕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讲讲思路,谁知他反手就掏出了几张空白公文:“陛下快在上面签字盖章,我等会看着办。” 刘裕险些被气笑了,全朝廷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空白诏书倒不是不能签,反正谢小玉也绝非第一回 这么干了,但最好还得问清楚。 他看着上面的丞相府印章,问了一句:“你已经与穆之讨论过了?” 谢晦:“是。” 讨论故事发生的背景,也能算讨论嘛。 “他同意了?” “同意了”。 同意半月之后给钱,不就等于同意这半月之内他可以自作主张嘛。 刘裕下意识认为,这事刘穆之全然知情,并且完全赞成,于是略一沉吟,在最上面两张诏令上盖了帝王印玺,叮嘱他:“内容你自己填,字模仿得像朕一些……*” “陛下!” 谢晦拽住他的手晃了晃,不满地抱怨说:“区区两张诏书根本不顶用,再来十几二十张嘛。” 他被刘裕一瞪,声音便微弱了下去,举起一只手试探道:“二十张不行的话,那就……十八张,十五张……最少十张,不能再少了。” 第62章 刘裕无语,伸手在他细腻如玉的额头上敲了敲:“一口气这么多张,你当在菜市场买饼子呢,就两张,爱要不要。” 谢晦不高兴地背过身去,戳着手指,半晌不理会他,发出了一些类似于“陛下好没道理”,“终究是错付了”,“我要回家,明天就散发抽簪,永绝一丘,跑到东山上隐居”之类的气话。 刘裕:“……” 这话谢晦的堂兄谢灵运说,他信。 但谢晦说,他就真不信。 谢晦太年轻、太骄傲、也太意气风发了,他这样的人,是万万不可能生出归隐之志的,就像绝世的珠玉不会甘于在山野之间含光蒙尘。 所以他们是天生的君臣。 能握住所向披靡帝国宰辅之剑的,向来只有千古帝王。 除了自己身边,谢晦还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哦”,刘裕决定逗他一下,指着殿门外,微笑着一字一句道:“那你去东山隐居吧,什么东西不许带,朕看你是不是一日之内就忍不了山上的孤寒寂寞回来。” “才不会”,谢晦还在嘴硬,“我可以刷评论区聊天,根本不觉得无聊。” 他一扭头,眸中清光盈盈地望过来,有点倔强,也有点破碎,天风吹动眸底一片琉璃般的静水,秋霜簌簌,星痕依稀。 半晌,刘裕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心软了,拿起玉玺再度盖了数张诏书,递到他手中:“满意了吗?” “嘻嘻,满意了!” 谢晦面色一变,立即神采飞扬了起来,先前的低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拿起诏书便往外走,一边兴冲冲地说:“我就知道陛下最好啦,多谢陛下!” 刘裕:“……” 很好,他就知道是演的。 该感谢这次谢宣明百忙之中,至少还敷衍道谢了一下吗。 他转念一想,这事情既然是穆之批准过的,想来不会太离谱。 半个时辰后,谢晦从丞相府拿走了一叠新的公文,并且告诉他:“陛下让我便宜行事。” 刘穆之毫无疑虑,挥挥手:“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谢晦:计划通! …… 谢晦将辛弃疾叫来,询问他:“以前赵宋官员平日都做什么,在哪里花钱最多?” 辛弃疾想了想:“若说雅道,有琴棋书画诗酒花,若说俗道,有养鸟、斗蟋蟀、皮影百戏、杂剧小调、魔术表演、各类说书……” 谢晦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什么样的书法?” 辛弃疾闻弦知雅意:“以你曾外公王羲之的作品最受欢迎,前朝废帝赵构带起的这股风气,如今朝野民间,争相模仿王体,盖因他真迹极其稀少罕见,少数几件作品更是价比连城。” 哦豁,谢晦一下子来了灵感:“我家倒是有好多曾外公的墨宝,可惜没带过来……” 他沉吟道,忽然眸光一亮:“那我现场仿几个吧,再盖上曾外公的印章就好了!” 辛弃疾:“……” 这可真是哄堂大孝了。 他斟酌了一会,语气微弱地反驳道:“书法爱好者沉迷王体多年,人家也不傻,能够辨认出是不是真迹的吧。” 谁料他这么一质疑,反而更让谢晦坚定了决心:“不用担心!我让曾外公现在写点字,拍照在评论区发过来,我对着临摹就好了,保证一模一样。” 完成许愿期间,天幕的直播和评论区,都在这个位面进行了大面积屏蔽,只有他们北府人能看到。 其余无论是金人,还是原赵宋官员,都什么也看不见。 这就不可能出现穿帮。 他更是声称:“印章是真的,字也是真的,你就算当面问曾外公,他也只会告诉你,这就是比真金还真的书圣真迹。” 辛弃疾:“……” 能不真吗! 谁让你是全家最宠的晚辈,要真去问王羲之,他不仅不会揭穿你,甚至还会夸你干得漂亮,悟性很高呢! 天幕之前,东晋永和位面。 王羲之看着小外孙的请求,饶是他久经大浪,也不由为之一怔,蓦然拂袖道:“安石,拿纸笔来。” 一旁,谢安正在恬然安坐,静赏花枝,当然不乐意动。 “你自取罢,又不是不良于行。” 王羲之扬眉,一字一句地说道:“宣明是你们家的优秀后人。” 谢安笑得云淡风轻,毫无烟火气:“也是你的,你休想置身事外。” 二人正在这边为了到底谁去取笔的事纠结,忽见评论区一闪,谢晦又道: “祖爷爷,你也写几张或者几十张墨宝发过来吧。” “还有卫夫人的书法、郗璇曾外婆的书法、子敬爷爷、子猷爷爷的书法、道韫姑祖的手迹、长康先生的画、戴安道的人像画……都发过来,我都可以模仿的。” 王羲之:“……” 谢安:“……” 现在好了,不用再纠结了,全家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羲之颇觉好笑:“本以为五郎已经够疏狂任性、胆大妄为,想不到宣明更是一骑绝尘,叫旁人望尘莫及。” 五郎就是他的第五子王徽之。 曾在雪夜访戴,兴尽而归,不曾见上一面,也曾邀请素不相识的桓伊停船为他吹笛,成就了千古名曲《梅花三弄》。 确是一个潇洒不羁、芳兰投簪的名士。 谢安睨了他一眼,微微含笑道:“我观宣明指点江山,胸中自有丘壑,可不是五郎所能比拟的。” “喂!” 王羲之不满道,当着他面说他儿子,都不避一避的吗。 既然家中小朋友要搞事,当家长的自是要全力支持。 不多时,谢道韫等人就收到消息,一齐聚集在此处,开始铺纸磨墨,奋笔疾书。 辛弃疾一看如此架势,不由为各路官员捏了把汗。 这是要直接破产,血本无归的节奏啊。 不对,也不能说血本无归,得到的东西确实有料,但不多。 “还愣着干什么,快和我一起临摹”,谢晦拽一拽他衣袖,反手就掏出了纸笔。 一群大书画家进行现场创作,评论区的观众们也跟着沾光。 李世民见到偶像王羲之的新作,当即两眼放光,长篇大论地分享起了书法赏析。 万朝现在无人不认得唐太宗,知道他是千古一帝。 谢晦见他赏析写得无比认真,字字出于肺腑,不由感叹道:“看来,这位陛下真的很喜欢我曾外公。” “确实”,辛弃疾认可地点点头,“不仅喜欢你曾外公的作品,也喜欢你曾外公这个人,甚至给女儿临川公主都取名叫「孟姜」。” 「孟姜」来自于王孟姜,是王羲之唯一的女儿,也是谢晦的外婆。 李世民说:“朕闻王羲之女字孟姜,颇工书艺,慕之为字,庶可齐踪”。 所以很鼓励同名的临川公主学习书法,精研篆隶。 谢晦又道:“唉,太宗皇帝应该很耻于和完颜构当同好吧。” 天幕前,李世民本来还在乐呵呵地看书圣作品,听到这句话,笑容缓缓消失。 朕杀完颜构! 他算什么东西,怎么敢和自己一样喜欢王羲之,他配吗! 就应该赶快送他上路! …… 是夜,所有的临摹工作终于都完成了。 不止是谢晦累得够呛,王羲之也同样如此,还不忘在评论区叮嘱自家小朋友:“宣明,你以后在外面闯了祸,莫要把曾外公供出来。” 随即话锋一转:“当然,说你伯祖爷爷的名字倒是没什么问题。” 一旁的谢安:“……” 这么无情的么?! “哼,我看他也没什么眼光”,幼崽谢玄坐在他身边蹦了蹦,不高兴地说,“每个人的作品他都求了,就是没求我的。” “阿羯,你有什么作品要和大家分享的呀”,谢道韫笑眯眯地抬起手,捏了捏小团子的脸。 幼崽谢玄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当即挺直腰板,超大声地说:“我可以画画。” 王徽之乐得看热闹,立刻殷勤递笔,生怕他反悔:“谢七郎莫要谦虚,速作。” 小谢玄捏着笔,有点迟疑,但被众人一直盯着也不好推辞,于是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开始挥毫作画—— 嚯,瞧这磅礴的笔触,这潇洒的衣冠,这外翻的死鱼眼,这狂放不羁的拖把头! 已经达到了精神污染的功效!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辛弃疾看着照片,言简意赅地告诉谢晦:“有一种二里头人在进化的时候,单独把你小爷爷落下的美。” 谢晦:“……” 可谓是非常贴切了。 “这个文物我好像见过”,辛弃疾忽而蹙眉道,“就在建康城的王谢旧宅,原来是你小爷爷的手笔。” 谢晦眼前一黑。 《兰亭集序》在这个年代都失传了,反倒是谢玄的随手涂鸦留存了下来,是何天理! 第63章 辛弃疾被他拉来打下手,临摹临得昏昏欲睡,给自己灌了一杯浓茶,强打起精神。 他看向茶盏,忽然来了灵感:“本朝茶道盛行,冠绝古今,公推「茶圣」陆羽为宗,说来这位茶圣和你也有点关系——” 谢晦惊讶道:“他也是我家后人?那他为何姓陆?” “算是对了一半”,辛弃疾道,“他的好友诗僧皎然是你家后人,同样在本时代深受追捧。” 皎然自称是谢灵运十世孙,但实际上根据考据,应该是谢安一脉的后裔。 不管是哪一脉,反正是陈郡谢氏的后人。 他与陆羽既是方外之交,契阔四十载,同居杼山妙喜寺,一同清游山水、考察茶园。 皎然亦善茶,以茶入诗,融合禅茶至味,更是在陆羽创作《茶经》期间,提供不遗余力的帮助,每一次都帮忙搜集资料,修订新的文稿。 可以说,《茶经》名义上是陆羽一人的作品,实则是这一对挚友共同的心血。 谢晦想了想,对着天幕双手合十:“小诗僧和他的朋友请帮帮忙,给我一些新颖的茶谱茶经茶道艺术品。” 杼山妙喜寺中,白衣如雪、青色斗笠的隐士捧着杯盏,轻轻含笑:“好呀。” 他已不再年轻了,然而气质温文、风华缥缈,自有一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从容风度。 皎然坐在他对面,也笑了:“宣明小祖聪颖过人,咱们也算是为他的计划出一分力。” ...... 那么问题来了…… 作品们都已经拿到手了,也经过一番做旧,变成了符合古董模样的产物。 该怎样将这些东西成功推出呢? 对此,谢晦的方法是…….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去当<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贼”,辛弃疾被谢晦拉上贼船,连夜将新写好的王羲之书法送到会稽城的王羲之墓里,心情很复杂。 对此,谢晦表示:“没事,一回生二回熟,我家这么多长辈都靠你挖坟呢,多挖几次就习惯了。” 辛弃疾:“……” 听我说,谢谢你小玉。 谢晦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大不了挣到的钱分你一些,你练兵不需要钱的吗?” 辛弃疾沉默了一会,带着几名禁卫军扛起了锄头,毅然决然地说:“不就是挖坟吗,我最擅长挖坟了,你说吧,从哪里开始挖!” 万朝观众:“……” 你小子,一说到军费就支棱起来了是吧。 时隔这么多年,昔日的故人坟茔早已荡然无存,于是他们决定现场挖一个新的,再把东西丢进去。 这里离皇陵山倒不是很远,这段时间,大江南北不断有人来围观宋徽宗的坟墓爆炸,来一段坟头蹦迪。 加上他们布置得也不是很严密,很快就被人发现了踪迹。 数日之后,一条消息疯传在江南每一处:“王羲之/谢安/顾恺之/卫夫人/陆羽……的坟被挖了,出土了一大批真迹,现在只需去翰林院领取一个号码牌,就能参与数日之后的拍卖会!” 旁人不免要问了。 好端端的,这坟墓一千年都没人动,怎么忽然间就被挖出来了呢? 那人便理直气壮地说:“肯定是最近轰倒了徽宗陵,本朝气运大改,天佑大宋,所以这些先贤遗迹便争先恐后地重现人世了!” 众人深以为然,争先恐后地涌向翰林院,查看书圣真迹。 然后发现,噫,这精妙的笔法,这洒脱的风骨,这飘逸的气度,很显然就出自王羲之的手笔! 但也有格外谨慎的人,制作了一个拓片,前来请教谢晦,态度格外尊敬。 谢司马是王羲之亲外孙,不知见过多少书圣作品,他的意见很权威,一定不会有假! 一旁的辛弃疾:“……” 天幕前的观众们:“……” 家人们谁懂啊,请教都请教到贼祖宗头上了,这是何等的绝世大憨批! 谢晦给了他们肯定的答复,是的没错,这就是我曾外公的亲笔,千真万确! 众人如打鸡血,一股脑挤进了拍卖会,报价与吵闹齐飞,赞美与惊叹同堂,霎时就拍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天价。 书圣作品过后,书法爱好者的韭菜收割完毕,又到画绝作品,绘画发烧友们又瞄准了谢晦。 谢晦再度点头,没错呢,是画绝的作品。 大家放下心来,谢司马可是顾恺之晚年收下的小弟子,就连衣服上画的鹤都出自顾恺之亲笔,怎么会认错老师的真迹! 于是,又一群大冤种开始咣咣掏钱。 谢晦本想派几个托加入拍卖会,结果根本没派上用场,价格就直接一路飙升,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没想到本朝官员这么有钱……” 饶是他做足了思想准备,也被众人的富庶程度震惊到了。 拍卖会终究是价高者得,只能有最后一个赢家,该怎样举办一个全员参与的活动,让所有人都乖乖掏钱,在其中争相出个高价呢? 谢晦灵机一动,又来了一个新点子。 ……. 翰林院的主事人杨万里,听谢晦说完来意,顿时毛骨悚然,连连后退。 “谢司马,你饶了我吧,这个榜单贴出去,翰林院会被天下愤怒的学子击穿的!” “那就要看你们如何引导了”,谢晦微笑着说,“我这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杨万里还要再说什么,谢晦已经掏出诏书,往他怀里一拍,他只好跪地接旨。 连夜召开会议,杨万里越想越气,恨不得一头撞死。 翰林的命也是命,真不把他当人看! 第二日,一名太学生路过东华门外,忽见那里张贴了数个金光闪闪的巨大榜单。 分别写着「千古诗人榜」、「千古词人榜」、「千古才女榜」、「千古曲艺榜」等名目。 旁边,一名翰林学士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有气无力地宣布道:“榜单每日子时更新一次,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太学生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是明码标价,哪里来的「标价」,却见千古诗人榜上,元稹赫然名列第一位。 太学生:“……” 元稹虽然还不错,但何德何能压过李白杜甫白居易,高居榜首? 他十分生气,挽起袖口,就要给自己的偶像李白讨个说法。 结果,翰林学士告诉他:“谢司马金口玉言,说元相有一句诗,特别符合赵宋旧时代的精神,故而列在榜首,给大家品鉴品鉴。” 太学生道:“愿闻其详。” 翰林学士:“曾经沧海难为水饺,除却巫山不是云吞,谢司马还为此加了一句横批,如虎添烤翅。” 太学生:“……” 神特么「难为水饺,不是云吞」。 这也太儿戏了,之前赵宋的时代精神是什么,吃吃喝喝当饭桶吗? 太学生忍无可忍,正要开吵,却见翰林学士将一块牌子递到他面前:“每票惠诚一两银子,欢迎投票。” 太学生怒道:“你粗鄙!文人的风雅事,岂能用区区阿读物来衡量!” “谢司马说了,吵吵闹闹有伤和气”,翰林学士冷冷道,“所以凡是对排名有异议者,统一购买票数进行投票,如果你坚持闹事,少不得要下狱走一遭。” 太学生秒怂,小声说道:“谢司马英明。” 谢晦的威名是杀出来的,那么多大佬都落马了,何况他区区一个小太学生。 他掏出了一两笔墨钱,旁边立即有一名计票官员扯着嗓子道:“李白加一票!” 太学生眼看着李白后面出现了一个“1”,而其他选手依旧是鸭蛋,于是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去。 第二日,太学生上学又路过东华门,再度看了一眼榜单。 ……元稹怎么还是第一,后面的票数已经两万票了,是谁给他氪的金、充的钱? 这可不是别的,是二万两白银啊! 疯了吧投这么多钱?! 东华门外,排队投票的人早已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众人虽觉元稹这个票数高得离谱,但毕竟谢晦的威名摆在那里,旁边还有刑狱司的人站着,也无人敢大声议论喧哗。 好在,经过李白的粉丝们一天一夜的集资努力,终于达到了两万一千票,赶超了元稹。 然而万万没想到,第三天早上一看,第一名又变成了谢脁。 因为这榜单当代人不参与,谢晦本人、以及辛弃疾、谢灵运他们都是不上榜的,故而陈郡谢氏唯一入选的就是谢脁。 投票者有意讨好谢晦,特意在最醒目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乃是当朝的京湖制置使沈 复。 李白/粉丝遇见这种氪金大佬,也是无语,暗道晦气。 好在谢司马为人公正,很快便传来消息,杜绝了这股歪风邪气,将谢脁从名单上删去,不参与评比。 消息传出,人人欢呼,然而有第一个氪金大佬下场,自然就有第二个,大家都是读书人,谁还没个偶像了,为了争夺一个排名打得不可开交。 第64章 才过去短短五日,榜首就已经三易其主,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十万票。 谢晦眼看韭菜割得差不多了,最后来了个三天倒计时,利用这波紧张感,号召大家抓紧投票。 第一名的获得者将在本朝享有vvvip至尊待遇,精装出版所有的诗集文集,并为投票参与前一百名者皆赠送一份。 这边是千古诗人榜单,很快又推出了千古名将榜,各处士兵将领纷纷前来投票。 依旧是本朝将领不参与评比,榜首从韩信换到白起,又换成岳飞、狄青,主打一个卷生卷死,你一票,我一票,送偶像登顶。 辛弃疾眼睁睁看着,谢晦以这种神乎其神的方式席卷了许多的财富,几乎抵得上小半个泉州市舶司了。 他很快收到了分红,对此叹为观止。 只能说,在搞钱这件事上,谢小玉的天赋确实是一骑绝尘呢。 …… 这些原先隶属于赵宋的士兵,为「千古名将榜」投票投的正欢快,浑然不知他们即将倒大霉了。 “士兵们哪来这么多的钱?” 谢晦看着账单,陷入了深思。 对此,王镇恶很有一些话要说。 镇江是北府大本营,之前,他亲自带兵前去接管了镇江都统司。 制置使成闵远远地看到大旗,纳头便拜。 听闻王镇恶素喜聚拢金银,更是举郡之力,一掷数十万金献上豪礼。 他没想到,王镇恶虽然贪财,但人家喜欢的是在攻城略地之后,去洗劫那些胡虏大户,从来不侵扰百姓。 况且北府军纪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岂能容忍成闵这般胡来。 王镇恶勃然大怒,直接将一干人等抓捕归案,又叫来几个负责人一问,乖乖不得了。 镇江军队平时啥都干,就是不干正事! 他们热衷于经商,开设商铺,卖酒卖药,出租房屋,大兴土木,经营质库,甚至还进行长途贸易,可有钱啦! 区区一支军队,居然集中了三百六十行状元,这是何等的人才汇聚! 如此多才多艺的军队,战斗力可想而知。 古往今来,因为政府贫穷,出不起钱养兵,所以军队兼搞经济营生的情况有很多。 但真正在搞钱和打仗两方面都同时做到顶尖的,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郑成功。 论武力,他的海军可以吊打当时世界上的所有舰队,逼迫对方交税;论经济,他垄断了东南亚地区的许多项贸易,突出一个富可敌国。 王镇恶:“……” 他是搞不定了,除非把他爷爷复活过来才行。 他选择快刀斩乱麻,将这些赚钱营生,统统一刀切。 一面留下沈庆之守镇江,一面飞骑回临安向刘裕汇报。 …… 王镇恶一进宫,便拉着刘裕开始大声哭诉。 “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成闵恶贼简直倒反天罡,罪不容诛!” 当即将一路所见所闻,添油加醋一说。 成闵等一串俘虏,宛如葫芦藤上七朵花,整整齐齐叠在廊下,个个面色惨淡,两股战战。 镇江乃刘裕故土,大宋龙兴之地,哪能容忍如此放肆? 刘裕听他叙明始末,当即冷笑一声,负手走下帝阙,来到成闵面前。 “依汝所言,从前朝廷财政困顿,军饷支出捉襟见肘,故而你也是不得已,才让麾下士兵干这些贩夫走卒的勾当,侵扰百姓?” 成闵连连叩首,颤声说:“圣主明鉴,臣绝无贪黩之心,敛财不过纯出公义,是为了养兵备战所需。” “哦”,刘裕缓慢说,“一年收租70万石,大肆兼并良田,致我京口父老乡民流离亡家,这就是你口中的「纯出公义」?” 他语气平静,却如利刃加颈,蓦然带上了无尽杀意。 成闵骇得魂不附体:“臣愿献上所有家财乞命!” “晚了”,刘裕冷冷道,“杀了你,你的所有家产一样会重归国库。” 他神色冷然,转头吩咐道,“抄了他的家,悬尸东门,首级装在匣中传遍九大都统司,以儆效尤。” 成闵在凄惨的哀声中,被拖出门去,以典正刑。 刘裕抬眸看见辛弃疾,容色缓和,招呼人进来坐下。 辛弃疾想起近来调查出的东西,颇有几分忧心忡忡。 “陛下,成闵实非个例。自建炎以来,军队为了养活自己无一不营商,皆勤于商事,怠于训备,战力极其弱小。” 刘裕蹙眉问:“朕早就想问了,光是一个泉州市舶司就已经富可敌国,更遑论举江南之境,从前赵宋朝廷如何穷成这般?” 辛弃疾欲言又止:“因为……” 不知为何,向刘裕讲述废帝完颜构的奇葩行径,总让他有种被公开处刑的羞耻感。 “哦,孤明白了”,刘裕微微颔首,“原来是有钱给金朝爹上供,但没钱养兵养百姓。” 辛弃疾:“……是这样的。” 他见刘裕坐在上首沉思,便也未去打扰,而是和王镇恶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话。 “镇恶此行辛苦——” 他本想说,“好似清减了许多”。 结果发现,王镇恶显而易见地圆润了一圈,已经变成了xxxplus版本:“你似乎气色还挺好?” “那可不”,王镇恶熟练地摸出一包糕点,也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他笑眯眯道,“镇江街市繁华,每到晚间千灯如昼,好吃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蟹酿橙、定胜糕、梅花饼、冰糖乳酪、东坡肉、煎鱼、烤鸭,各种涮、煮、蒸炒、炸、煎、烤的美食……” 他报了老长一串菜名,辛弃疾忍俊不禁:“你喜欢就好。” 王镇恶神色气愤地说:“成闵这恶贼当真是死有余辜!他居然强占烤鹅腿老板家的房子和田产。.那么好吃的烤鹅腿,他怎么忍心下手的,若不是我碰巧路过,恐怕镇江街头从此就要失去一个美味传说!” “最可气的是,我当时钱都付了,成闵的下属居然出来驱赶老板,说此处是士兵特许经营地,不许他开店,然后就把老板赶走了——烤鹅腿甚至都还没给我!” 他讲到这里,无比义愤填膺,“我气得追出三条街,总算是将鹅腿追了回来,转头就去找成闵清算。” 辛弃疾:“……” 观众们:“……” 好的,破案了。 原来是一条烤鹅腿引发的血案。 而这时,刘裕也已做出了决断:“即日起,敞开宫库,散财于军民,任由穆之调配,凡有正当理由者,提交申请通过,皆可支取相应数额。” 辛弃疾一怔,没想到他居然要把帝王私库全部捐出去,不由又是惊讶又是敬佩。 “陛下慎思,你是万乘之主,天日之表,平日仪典、祭祀、生辰等处处皆需花费。” “什么万乘之主”,刘裕淡然摆手,神色自若:“朕在起兵之前,不过是京口斜阳巷陌的一介布衣罢了。身居高位以后,常思稼穑之艰,生民之苦,素来不用香汤华服、珠玉舆马。” 辛弃疾颇为信服地点点头。 确实,刘裕可以说是万朝最节俭的皇帝之一,主打一个勤俭治国。 正说着,谢晦带着这些天搜刮到的金钱账册过来了。 他一来,似乎也将窗外的初夏阳光带来了,满殿暖日明霞,飞光流动,长风吹彻衣衫如流火,万物都在这片烈阳中生生不息。 辛弃疾看了一会,笑道:“好似「会稽霞举」。” 谢晦一怔,眼眸微微睁大,随即就漾开了惊讶欣喜的神色,秀丽的眉梢弯成了月牙,眸中一片笑意盈盈。 “天呀”,他笑叹了一声,“幼安好会说话。” 所谓「会稽霞举」。 便是说,前朝会稽王司马昱容貌俊美,神采奕奕。 每当朝会之时,旁人站在都仿佛一片昏暗,唯独他来时,轩轩如朝霞举,仿佛将整座朝堂都点亮了。 谢晦也是会稽人,此句一语双关,正完美契合。 刘裕满意地点点头,也觉得这个形容非常精妙。 谢晦将账册交给他过目,又掏出了最后一卷空白诏书。 当然,现在已经不是空白了,上面写满了文字。 他告诉刘裕:“我刚刚传令下去,在皇城诸门口各设一块北伐功德碑,凡捐款过二万两者皆可上榜,否则将名字写成脚踏,在选德殿外排成一列。” 他要让所有的老大臣们知道,醒醒,时代变了。 啥子「高薪养廉」的国策,从此不复存在,你又不上战场,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统统捐出来支援北伐,建设国家! 刘裕:“……” 辛弃疾:“……” 观众们:“……” 好绝的谢小玉,好绝的搞钱新方案! 谢晦将目光投向刘裕:“陛下……” 刘裕笑着举起一只手:“你莫要看朕,朕刚才已经把私库全部捐出去了。” 第65章 “王郎”,谢晦一顿,微笑着看向王镇恶,“做个表率嘛。” 在这一瞬间,王镇恶想起自己的宝库,简直心痛到无法呼吸,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受伤眼神看着他。 你你你,还是人吗! 谢晦眉眼盈盈道:“你往好处想想,这笔钱就当入股了,日后北伐破金,金人皇室的宝藏你有优先选择权。” 王镇恶:??? 谢晦继续说道:“战争才是最快捷的赚钱方式,灭国就是最大的生意。” “你想想,咱们虽然军纪严明,从来不动百姓财产,但灭蜀,灭南燕,灭后秦,每次洗劫对方王室,都能满载而归。“ 辛弃疾虽然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但转念一想……金人的钱从哪里来? 难道不是搜刮的江南江北的朝野奇珍、民脂民膏吗? 他当年亲历过金主完颜亮在山东的暴政,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可谓水深火热至极。 金朝宝库里的每一个铜板,大约都沾满了汉人的鲜血。 抢回来完全没毛病! 他隐隐猜测着谢晦的意思:“你是打算让百官都入股?” 直接让官员们掏钱,肯定心不甘情不愿,很可能会闹出乱子。 但如果按照捐献比例,到时候瓜分金朝皇室的资产,想必大家都愿意分上一杯羹。 谢晦道:“是,也不是。” 单纯想要集齐北伐所需的钱财,方法有很多。 他这段时间闹出那么大动静,再加上泉州那边的贸易,吕宋的金矿,其实很快就攒齐了。 他要做的,是集中力量干大事,把所有人都绑上对外征伐的战船。 世人皆逐利。 那些心怀民族大义,愿为克复中原舍生忘死,追逐崇高理想别无所求之人,毕竟少之又少。 唯有以重利许之。 所有家产都投资进去了,难道还能不出工、不出力么? 当然...... 王镇恶不属于这部分重利之人的范畴,但他毕竟是北府主将,如果他不带头以身作则的话,事情将会变得很麻烦。 王镇恶:“……我捋一下这笔账,所以,我不仅要花钱赞助,还要出力北伐,完了之后换回我作为灭金主将本该得到的金人宝库中的一部分?” 谢晦点点头:“是的呢。” 王镇恶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心口:“这里难道不会痛吗?” “完全不会呢”,谢晦理直气壮地说。 ...... “先来用宣明的方法,打个大理国试试水吧”,刘裕做了决定,“正好也练练新火.器。” 辛弃疾道:“大理国与本朝相安无事许久,贸然出兵,恐怕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还要什么借口?!” 刘裕惊讶道,“大理自古以来就是我大宋领土,大理若是知机,理当迅速奉表称臣,示意归顺,如今竟然还敢负隅顽抗,不灭何为?” 辛弃疾一愣,心悦诚服地道:“陛下高见。” 大理古称宁州,连同交州(越南)一样,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都是实打实的汉人领土。 即便是最弱小的南陈,也没有丢失这两块土地。 反观赵宋…… 唉,真是不提也罢。 …… 翌日,北伐功德碑准时伫立在皇城门口,使者们进入各处官署,要求官员们捐款! 百官被前段时间的铁血杀伐吓破了胆,都不敢违逆。 好在一万两的价格门槛也不算太贵,几乎每一名京官咬咬牙,都能拿出来。 如右相魏杞等舍身忘家之人,甚至捐献了八成以上的财产。 刘裕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不久之后,从南方传来了一条噩耗。 我朝使者进入大理交易马匹,竟被正康帝段正兴悍然斩杀! 如此消息传入临安,可谓群情激愤。 从前是弱宋的时候被人欺负也就算了,现在新皇都来了,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老大人们怒火空前高涨,纷纷叩阙上书,表示蕞尔小国欺人太甚,胆敢侵犯本国天威,必须出兵给他们一个教训! 面对高涨的请战热潮,刘裕一挥手:“打!” 众人齐呼天子圣明。 在他们的目送中,刘裕将天子之剑交给了辛弃疾,送其率领舰队,挂帅出征:“此战有胜无败,定要扬我国威,直破羊苴咩城!” 辛弃疾将这一战视为一次重要的练兵,当即将长剑高举过头顶,铿锵有力道:“臣定不辱使命!” 舰队出发了,舰队破敌了,舰队毫无意外地大胜了。 当捷报传回临安,大批战利品被车船载回。 百官欢天喜地,原来我们还是能打胜仗的嘛! 也有人发现了不对…… 嗯? 怎么之前那些捐款多的人,都得到了丰厚的奖赏? 大家去问魏杞,本次除了王镇恶以外,就数他捐得最多。 本来还觉得他是不是傻,没想到经历大理一役,直接连本带利地赚回来了,莫非知道什么内幕? 魏杞一脸正气,任谁来了都是一副官腔: “我辈捐身为国,庶竭以报,乃是为臣子的本分,赏罚臧否俱是君恩,岂是我们该计较的!” 他越这般坦荡,百官越觉得有问题。 总有些聪明人觉得自己已经猜透帝心,想要赶快上车。 灭国不可能只灭一个大理,接下来还有好多地方等着去征服呢,必须加入。 但现在开局已经有点晚,第一批捐款都已经完成了,哪还有空出来的座位? 只好另辟蹊径。 这日,京湖制置使沈复给刘裕上书,慷慨激昂地说: “陛下,臣愿尽捐禄米,以济国战。” “另有京湖军力五万余,虽然战力远不及北府,但长期从事商业活动,贸易经验丰富。” “臣请派大量下属易装为民,分批渡江进入金国境内,开设酒楼。我江南美食博大精深,洋洋洒洒千百种,定能迅速征服金人,变成大型连锁商铺。” “届时,既可以打探江北讯息,了解情况,亦可以结识达官贵人,伺机搞策反、暗杀,此事大有可为!” 身为制置使,成闵就是前车之鉴,此刻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他已经提前向谢晦请教过了,谢晦让他牢记十字方针,「不仅要交钱,而且要交人」! 就不信这波还不让他上车! 刘裕:“……” 在金国境内开酒楼,一边赚他们的钱,一边要他们的命? 这小子是个人才啊。 【作者有话说】 谢小玉:搞钱搞钱搞钱,搞钱使我快乐! 幼安:挖坟,但开开心心拿分红 镇恶:谁懂啊,我又成了大冤种!! 关于文中提到的谢玄涂鸦,我以前真的在王导谢安纪念馆看到一个画风如此奇葩的东西,作者不详,风格异常魔性,不知是当年哪个小朋友画的,被珍藏下来当成了文物(x) 25 第25章 ◎就你是叫门天子?斩了!◎ 得到刘裕的首肯,沈复踌躇满志,充满干劲地去执行他「以美食征服金国」的大计去了。 刘裕将计划稍微改了改。 从开设连锁酒楼,变成了开设连锁娱乐山庄,吃喝玩乐全包,一站式消费一应俱全。 大宋的娱乐生活极度发达,繁华如梦,在整个时代都属于遥遥领先的水平。 金人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个? 迟早要被腐化在糖衣炮弹中! 刘裕就当是下了一步闲棋,落子之后,便不再管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练兵筹备,以及正面战场上的对抗。 “唉,也不知宣明和幼安在大理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刘裕想到这里,顿觉茶饭不思,充满了牵怀挂念:“宣明还是第一次离开朕这么久呢。” 又开始了。 一旁,暂时接替谢晦接管京城禁卫军的北府小将柳元景,眼观鼻鼻观心,抱刀立在墙角,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陛下一天要念叨七八回。 吃饭也说,朝会也说,披公文也说,简直恨不得飞到大理亲自去看看。 大理疆域广阔,等于六倍的燕云十六州,人口更是多达三百万之众。 加之地形崎岖,气候多变,民族掺杂,权臣高氏和众多当地土司家族盘根错节。 文化更是与中原地区长久隔离,甚至语言都不是很流通。 攻打下来已是不易,想要顺顺当当接手,纳为己用,更颇有一番难度。 辛弃疾作为主帅,初次进行灭国操作,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谢晦十分仗义,表示这种有趣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当然要去给好朋友帮忙了! 他素来智计卓绝,算无遗策,虽然比辛弃疾还小好几岁,之前却已经打过三场灭国战争,这是第四场,经验可谓相当丰富。 然而,这事对于刘裕来说,真是一个晴天霹雳。 第66章 自从他认识谢晦以来,谢晦就没有一天离开过他,即便跟随出征在外,也是时刻带在自己身边保护好,形影不离,就怕出事。 刘宋帝国的所有高官,都曾外放到封地担任刺史,只有谢晦,终刘裕一世始终留在中枢。 而且,刘裕还为他修改了典章制度,随便找了个「身为禁卫长官,不得出宿」的借口,让他直接搬进宫里居住。 这也是刘宋一朝,唯一一个没有私宅、整日住在宫中的案例。 要知道,刘裕登基前自己担任禁卫长官的时候,莫说住进宫了,甚至一会儿京口、一会儿四川,天南海北到处溜达呢。 若问刘裕为啥盯得这么紧…… 可能就是头疼+过度担忧吧,谁还没个关心则乱了。 在刘裕眼中,谢小玉是文人,弱不禁风金枝玉叶,和那群整天嘎嘎乱杀、嗷嗷直叫的北府其他崽不一样。 所以,当谢晦跑过来说他也要去大理,高祖皇帝顿时就炸了,冷笑着说:“看见外边的钱塘江了吗?” 谢晦茫然点头。 刘裕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除非钱塘江水断流,否则你别想踏出临安城一步。” 谢晦:??? 他不高兴,他要闹了,他在皇宫里折腾了一整天,吃光了所有送过来的点心,在御案上乱涂乱画一气。 刘裕由着他折腾。 孩子爱咋咋滴吧,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也好,反正别出去搞事。 大理国山长水远的,万一出了什么紧急情况,救都救不回。 第二日,谢晦又和技术骨干沈林子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画了一下午的图纸,终于搞出了一个横断江水的炮台截面图,指给刘裕看:“谁说不能让江水断流呢!” 刘裕:“……” 他大怒,当场就要关谢晦禁闭。 不料,谢晦十分敏捷地往旁边一闪,一面高叫道:“陛下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偷溜出去,反正总有办法上车的!” 刘裕无语,也知道这种事他真的做得出来。 想举起手拍人,见他眸光明净,清亮如水地望过来,这一掌到底还是没忍心拍下去,长叹一声道:“你就这么想去大理?” 谢晦听出他语气松动,心中暗喜,便是一通天花乱坠:“幼安一个人应付不来,我去帮他嘛。大理区区小邦,只需王钺一挥,卷旆席甲,顷刻而下,能有什么危险,陛下不要再担心了……” 最终,刘裕被他闹得没办法,还是让他当了远征军的军师。 送行那日,他进行了登坛拜将的仪式之后,就把谢晦和辛弃疾二人叫到一边,几番殷切叮嘱,递上了锦囊。 “过金沙江之后拆开,如有不妥,及时求助。有一点切记,无论遇见什么首先保全自己,不计代价。” 他沉声道:“莫要莽撞冒进,千军可易,汝当安然归来。” 辛弃疾听陛下字字语出诚挚,不由眼眶一热,紧握着锦囊点了点头:“陛下放心,我会的。” 谢晦眨眨眼,还沉浸在第一次自己出征的兴奋中,十分敷衍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刘裕依旧放心不下,忽而利落地翻身上马:“朕送你们一程。” 说来也怪,他自己每次征战,从来都是飒沓扬鞭,一往无前,生死无惧。 怎么到了送家里的小朋友出征,就觉得哪哪都担忧得不得了,恨不能亲身上阵,直接为他们扫平一切。 嘿呀,真是操碎了心。 他毕竟是千古一帝,很快就压下了这一丝复杂的心绪,转而说起了本次覆灭大理的种种注意事项。 “大理势必凭借金沙江、大渡河两道天堑,布下重兵,据险而守。” “朕已下旨让虞允文出兵配合,自晏当路出理塘、中甸,乘隙捣虚,则沿线的三赕等地闻有大兵陈境,势必心思浮动,庶几弹指而下。” “汝将主力留在金沙江边与夷军对峙,典一支奇兵绕开龙首、龙尾二关,直入羊苴咩城。国都既定,滇东乌蛮三十七部即可传檄招抚。” “这样,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最快速的闪击,一剑封喉。” 谢晦一开始还在认真听着。 一路打马出城,驾临长风,在江边飞奔疾驰。 浙江亭的轮廓已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刘裕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抓着他唠唠叨叨。 他终于不高兴地说:“陛下快留步吧,再送就到澜沧江了!” 这小没良心的,刘裕直接被气笑了,抬手捏捏他的脸,转头盯住辛弃疾:“你好好照顾宣明,莫让他受伤。” “喂”,谢晦不满地嘀咕道,“我不需要人照顾,你干嘛不让我照顾幼安?” 刘裕:“……” 人家什么武力值,你什么武力值,心里就没点数吗! 辛弃疾也觉好笑,点头应下:“陛下放心。” 刘裕又道:“打仗稳健一点,别没事就莽莽撞撞,单骑冲阵敌营,这种行为很危险。” 辛弃疾眉心不禁一跳,全天下最莽的人分明就是陛下你吧。 谁家皇帝打仗的时候,一个人挥舞长刀,反过来追着五千个敌兵跑啊。 然而,面对刘裕核善的眸光,他终究还是从心地说:“好的,陛下,我记住了。” 刘裕满意地点点头,目送他和谢晦并肩策马绝尘而去,直到身影再也看不到,才慢慢转身回了宫。 …… 次日,刘裕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金世宗完颜雍听闻江南换了皇帝,想要试探一下新帝的态度,派使者来催今年的岁币了! 使者来了,使者又走了,走得很痛苦。 刚在朝堂上说出了“岁币”两个字,就被一名文官突然暴起,重重一拳轰在了脸上。 众人惊讶地目视动手之人,竟是右相魏杞。 几位御史当即就抽出了笏板,准备弹劾他。 成何体统,竟然在朝堂重地大打出手,真是有辱斯文! 魏杞却指着金使,满腔悲愤溢于言表:“此人化成灰我都认得,当初我出使金廷的时候,便是他对我百般羞辱,毫无底线!” 御史支吾道:“就算这样,也不能如那乡野村夫般直接打人吧。” 魏杞怒喝:“你说得倒轻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今本朝与金国,早已经局势倒转,攻守易形了!” 御史还待再说。 刘穆之早听得不耐烦,挽起袖口,上去就给了使者一个大嘴巴子。 北府众人见家长都动手了,自然是一拥而上。 期间,更掺杂着魏杞的门生、各路义愤填膺的官员,见缝插针,浑水摸鱼,对金人使者施以拳打脚踢。 正义的铁拳如擂鼓般密集落下,很快就送他上了西天。 期间,刘裕就坐在上首,支颐笑看着这一幕,一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冕旒下,他的目光清澈温和,仿佛还带着一丝怀念。 穆之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动手,就绝不废话。 当年面对桓玄贼子的时候也是如此,文人一怒,看起来可凶了呢。 天幕前,朱祁钰目光从直播上移开,对着于谦看了又看。 于谦被看得一阵莫名其妙。 就见朱祁钰拍着心口,仿佛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诸天万朝,不是只有我家朝堂会发生这种事......” 宋祖家的臣子也是一样的武德充沛,那他就放心了! 于谦:??? 待金使没了最后一口气,刘穆之正准备退回原位,敛衽告罪。 忽见刘裕一扬手,向自家宰相微微含笑道:“打累了吧,来人,给丞相赐座。” 百官绝倒。 陛下啊,你心偏得没边了! 刘裕微笑着冲那名御史点点头:“爱卿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御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有没有。” 再给他十倍的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刘裕的面得罪刘穆之,真的会死的。 “拖下去,尸体送还江北”,刘裕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那团不成人形的东西,“我大宋不收垃圾。” “至于这隆兴和议割让出来的土地,自然要尽数收回——” 他话锋微微一顿,果见老相公魏杞满脸紧张,下意识越众而出,一句“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亲征冒险”,已然到了嘴边。 没办法,他也是看过《宋书》的人,被刘裕那一串战绩亮瞎了眼。 生怕自家天子一冲动,又要上前线。 咦,为什么说又? 魏杞心中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自己已经提前为未来感到心累了吗? 不成想,刘裕这次压根不按常理出牌,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扣,淡然道:“殿前都指挥使李显忠将军,自符离之溃,心中常怀介介,本次正是一战扬威、雪彻前耻的良机,就由你走上一遭,将商州之地收回来吧。” 此言一出,魏杞长舒一口气,由衷道:“陛下圣明!” 第67章 李显忠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愿肝脑涂地以报,绝不辜负陛下期许。 唯独刘穆之总觉得哪里不对。 思来想去,还是在晚上单独去找了刘裕。 他进宫不需通报,自由来去。 彼时,刘裕正在吃晚膳,很简朴的清粥小菜,一边阅读公文,抬眸望见人,灿然一笑:“穆之你来啦,一起吃点。” “都当皇帝的人了,就不能吃点好的”,刘穆之叹气,从身后拿出食盒,“看,我给你带了烧鸡。” 刘裕顿时眼前一亮,握住他的手使劲晃了晃,充满了感动:“就知道你惦念着我……啊,这人间有你是多么美好!” 刘穆之顿时被逗笑了,眉眼微弯,依稀流动着一层温润的水泽:“莫贫嘴了,吃你的吧。” 但那缕笑意亦是转瞬即逝,只因他忽然想起《宋书》所载,自己死后刘裕是如何的悲恸欲绝,万般怀念。 “帝每感事怀人,实深凄悼。” “瞻其茔域,九原之想,情深悼叹。” “契阔屯泰,旋观始终,金兰之分,义深情密,是以献其乃怀,布之朝听。” 刘穆之在《宋书》列传一章,史书里离刘裕最近的位置。 他想起自己的死亡事件,倏然感到了一股异常的紧迫感。 时不我待,天命将终啊…… 以他的权限,调动几个本朝太医来看病还是没问题的。 但就连这个时代最好的医者也束手无策,只说是,丞相鞠躬尽瘁,油尽灯枯,静养或可延寿。 可是,刘穆之轻轻闭了闭眼。 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偌大的帝国命悬一线,岂能再停下静养? 刘裕正在啃鸡骨头,蓦见他如此神色,不由眉峰紧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怎么了?是谁欺负你?孤找他算账去。” 刘穆之无语了片刻:“你说这话的时候,如果不把沾满油光的手搁在我衣袖上,我还是很感动的。” 刘裕讪讪放开手,赶忙拿毛巾给他擦了擦:“到底怎么了?是朝中的谁又在搞事?” 刘穆之摇头:“我无事,只是有点困,你莫要乱猜。” “噢,那你快去休息”,刘裕近来那么多事要忙,压根没来得及看《宋书》,哪能猜到缘由。 当即不疑有他,开始赶人。 刘穆之不想回去一个人待着,索性叫人把公文送来,就地批阅。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这次收复失地,你不打算亲征?” 刘裕面上一派镇定自若,对答如流:“李显忠乃是不世之将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刘穆之感叹道:“很久没见到明公单骑冲阵的模样了,我很有些怀念。” 刘裕面不改色,一拂衣袖:“是啊,可惜那都是我年轻时候做的事,我现在已经成熟了许多。你看,我前几日还在教幼安要稳健一点呢。” 刘穆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的?” 刘裕眼神坚定:“真的。”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信呢,刘穆之对他看了半晌,一时也没发觉什么异常。 再质疑就比较伤感情了,只得暂且按下不表。 回头找到人在军中的陆游,再三叮嘱。 他本想找王镇恶,但转念一想,刘裕如果要亲征,这家伙不仅不会劝阻,反而还会在旁边殷勤递刀,摇旗呐喊。 陆游才是全军最忠实可靠的老实人! “穆之先生放心”,他听刘穆之说明来意,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陛下真的打算去前线冒险,我一定会劝阻他的!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刘穆之见他语气坚决,端的是掷地有声,不禁放下心来。 陆务观,大约就是北府最后的良心了吧。 结果万万没想到…… 第二天,他一整天都没看见刘裕,第三日准备找对方议事,却发现殿中早已人去楼空! 北府精锐都跟着走了数千人,全部轻装简行,只携带了极少量干粮辎重。 这也是刘裕常规的操作了,以战养战,在新占领区获取资源补充军队,以避免后勤补给线过长带来的困扰。 刘穆之见到这一幕,当即便是眼前一黑。 他拉住唯一留下的北府精英沈林子,颤声问道:“陛下人呢?” 沈林子倒不是不想跟着去打仗,而是火.器研究到了最要紧处,根本抽不开身。 他因为没能赶上这趟热闹,一脸遗憾:“应该已经到抗金前线了吧,唉,真倒霉,我怎么就只能在这里干看着呢。” 刘穆之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说让李显忠收复商州吗?” 沈林子奇怪地看着他:“是啊,李显忠收复商州,陛下自己收复唐州、海州、泗州、鄧州、秦州,顺便再看看其他地方能不能一起打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刘穆之:“……” 有什么问题? 分明处处都是问题! 他扶住额头,艰难地问道:“陆游何在,我不是让他拦着点吗?” “哦,你说他啊!”沈林子一拍手,“他确实拦了,但陛下说,素闻务观是打虎英雄,难道就不想驰骋江北,驱策豺狼虎豹,捉几只回来玩玩?” 这句话一出来,围观群众眼睁睁看着陆游他变色了,变成了激动的粉红。 “他冲得可快啦,要去给陛下当先锋呢,多少人横刀跃马都赶不上!”沈林子笑着说。 刘穆之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问道:“陆游不是承诺说,陛下出征,除非踏着他的尸体过去吗?” “是这样的,他连夜雕刻出了一个木偶人代死”,沈林子一阵翻找,“啊哈,在这里了……穆之先生,你怎么了,莫昏啊!” 刘穆之:他迟早会被刘裕气死! 说好的稳健一点呢,寄奴的嘴,骗人的鬼! …… 另一边。 刘裕背着自家谋主,悄悄溜到了前线,略微有一丝心虚。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这也是为了穆之好。 一方出征在外,另一方在家里干等着多担心啊,就像他为谢晦和辛弃疾送行一样。 瞒住不告诉,不就没事了! 而且他就是小小地打一下,保证见好就收,很快就回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刘裕这样想着,于是便毫无负担地率军冲锋了起来。 北府兵带着各种火.器新玩具,宛如猛虎出山窜入羊群,锐意拼杀,一路将敌人砍翻。 哎嘿,这边是海州,防守很薄弱,赶快占领。 那边的秦州看起来也很容易打的样子,快点快点。 渡淮水啦,还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快乐! 不久后,刘裕望着远处高大巍峨的开封城,城墙已历历在目,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就是本朝的旧都吗?如此轻易就打过来了,进展好像有点太快了。” 身后的陆游:“……” 何止有点快,咱们这一路和飞过来有什么区别! …… 大理国。 滇中天气炎热,阳光灿烂,辛弃疾举着紫竹伞,和谢晦一道坐在城头的长阶上吃冰雪丸子。 “年轻真好啊。” 虞允文率军和他们汇合,远远地望见这一幕,清肃面容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蜀军气势强盛,令行禁止,谢晦不由为之侧目:“这还是我看见的第一支能打的赵宋正规军。” 当然,他在心底补充道,也是唯一一支。 虞允文出镇蜀地,担任四川宣抚使兼知枢密院事。 长期修兵缮甲,刷新军政,积蓄粮草,赈济数十万流民,备战练兵都颇有成果。 都说他是书生拜将,谢晦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小爷爷谢玄,或者伯祖爷谢安,那种温润修雅、芝兰玉树的风格。 结果等人走到了面前,才发现…… 夭寿啦,虞允文怎么长这么高! 他一步步靠近,简直就像一根巨型萝卜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足足得有两米吧,看着就有安全感,一拳下去可以把敌将的血量全部打崩! “这属于文官的基本操作”,辛弃疾很淡定地说,“孔子身高也有九尺六。” 谢小玉闻言闷闷不乐。 世上那么多高个子的人,怎么就不能多他一个了? “我感觉,他甚至可以用一只手把我提起来……” “不妨自信一点”,辛弃疾拍拍他,“把「我感觉」去掉。” 谢晦没什么力气地瞪了他一眼,复又缩回了伞下。 “举好”,他咬着冰雪丸子,声音慵懒地说,“我的头脑仿佛都被炎炎烈日晒得融化了。” 辛弃疾也觉得这南疆天气,委实晒得叫人扛不住,只得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些许,遮住阳光,温声安慰道:“莫担心,我们已经成功会师,等会加紧进兵,打进国都,就可以去宫中避暑了。“ 这时候,和高个子一起同行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 第68章 虞允文往面前一站,顿时投落下一大块阴影,仿佛整个世界都清凉了。 他正要说话,忽觉身后有异。 一回头,什么都没看见,几疑是自己的错觉。 虞允文面色平静,向二人拱手行礼:“征北将军,谢司马,有劳久候……” 征北将军,就是刘裕给辛弃疾的封号。 在两晋南北朝时期,东南西北四征将军,并不常设,而是作为战争爆发期间,出兵灭亡他国主将的最高称号。 如杜预献计灭吴,为征南将军;邓艾灭蜀,为征西将军;桓温覆灭割据蜀地的成汉李氏政权,也是征西将军。 所以,辛弃疾这个「征北」,自然不是为了大理国这种小角色设立的,而是为了日后北伐灭金。 虞允文话说到半截,猛然一转头,这回终于被他逮住了人。 只见一名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正在亦步亦趋,躲避烈日。 他每动一下,少年也紧跟着他的影子动一下,见他回头,还满面笑容地举起手挥了挥:“嗨?” 这就嗨起来了,虞允文无语,很快认出了对方是谁:“檀将军这次竟也随军出征了?” 陛下在诏书里没告诉他啊。 檀道济挠了挠头,嘿嘿憨笑道:“本来倒也没有打算出征,我就是练兵累了,随意找了个库房睡觉。谁知一觉醒来,已经夹在一堆粮草中被运出了临安城外。” 虞允文:“……” 谢晦倒是感慨了一番:“早知道还能这样瞒天过海,我也混在库房里过来算了,何必当初在宫中如此大费周章。” 辛弃疾微笑道:“那你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陛下御驾亲征滇南了。” 谢晦:“……” 非得来这么揭穿他吗! 彼时,当檀道济从粮草堆里,摇摇晃晃挣扎爬起来的时候,众人惊呆了。 还以为屯田用的稻草人成精了! 他们能怎样,都出发了好一段距离,总不能把人强行送回去吧,只得将檀道济一起带上。 好在檀道济不是什么拖后腿之人,而是实打实的强援。 他是刘裕培养出来的军事接班人,未来注定要继承北府兵,成为帝国的万里长城。 从他的封号“冠军将军”,就知道刘裕对他抱有多高的期望了。 现在是冠军将军,未来北伐立功,他就是冠军侯。 完全成长起来的檀道济,在武庙都是第一流的神级存在,也是《三十六计》的作者。 现在这个虽然是少年版本,各方面稍差点意思,但也足够大理国喝一壶了。 谢晦缓慢整理了一下衣袖,道:“阿和,这样待虞相公太失礼了,快过来。” “好热,我不去”,檀道济吐了吐舌头,不情不愿地说,“现在虞相公来了,可以到凉快的地方说话了吧。” 北府众人早在阴凉处歇下了,谢晦二人是为迎接虞允文,才在此处硬扛着太阳。 将部众安顿好,纷纷进了城去。 沿途所见,人来人往,一片声息繁华,丝毫不见乱象,更有一位大胆的百姓跑到近处,手提一篮水果,要塞给谢晦。 谢晦显然已经习惯如此场面,伸手接了一枚果子,微微含笑谢过:“多谢卿。” 那人呆呆地瞅着他笑颜皎洁,眉眼如画,忽然扭头大喝道:“谢郎君今天收下我的果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里哗啦啦涌出一大群人,男女老少皆有。 手中拿着各种瓜果小吃,霎时一阵噼里啪啦,宛如雨点般飞来,全部往谢晦的方向抛:“啊啊啊谢郎快看我!” 谢晦抬眸一笑,众人又是一阵捂着心口,倒吸凉气。 甚至还有人拉住身边人,语气急切地说:“他真的看我了!你快掐我一下,如此美梦,可曾还在人间?” 如此场景,看得虞允文目瞪口呆,深感自己跟不上时代:“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掷果盈车……不对,盈人吗。” 辛弃疾本在一旁为谢晦撑伞,都被热情的人群挤到了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道:“滇南民风彪悍,素来与中原大异。” 虞允文倒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 征服新地盘之后,最怕的就是出现叛乱与动荡。 谢晦的战后安抚工作无疑做得很好,百姓安居如常,并无一丝一毫的抗拒心理。 辛弃疾一面随着汹涌的人潮,被裹挟向前,一面向虞允文介绍。 “宣明每到一处,都重廉吏,除贪酷,明察暗访。” “得知各地知府、土司有贪暴者,寻即问斩。又将田租从半数减为一成,劝课农桑,各济资粮,由是民情大悦。” 虞允文闻言,心中好生钦佩:“谢司马治理有方,与民同乐,实乃英才。” 辛弃疾欣然同意:“是啊,这一次出行,我只负责作战交兵,余下一概诸事尽皆交予宣明。” 这就是坐拥ssr辅助的快乐,谁有谁知道! 他们一路行来,势如破竹,避开金沙江天险,将数个重镇连根拔起。 每到一地,旋即收缴官印,封锁消息,佯若无事状。 故前线各城,往往毫无防备间,即被北府兵雷霆攻击,驰入攻克。 过了中甸之后,局势为之一改。 盖因再往前的白蛮土司,与大理朝廷不过关系羁縻,遥示笼络,绝非死忠,亦无为国赴死决战之心。 谢晦搞了一套心理战术,兵锋所向,往往提前传檄招降,「我宋大兵将至,诸宜奉表来归,各安天命」云云。 各地土司本无战意,遥见北府千乘万骑,一片联云蔽日浩浩荡荡,更觉闻风丧胆。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有加入。 北府入滇,秋毫无犯,庐舍稼穑俱全,当地居民心中感佩,更加卖力地倒戈荷戟,为王前驱。 区区三月时间,就如秋风扫落叶,荡平滇中、滇西全境,仅剩首都一座孤城,以及还在观望的乌蒙三十七部。 临近的吐蕃康区首领收到大理国求救文书,朝廷中扯皮一番,终于决定出兵救援。 结果刚进入大理境内,就被早有准备的谢晦,派檀道济伏兵将其一锅端了。 在这个即将灭亡大理的节骨眼上,谢晦本不欲节外生枝,想着先将吐蕃被俘的几名大将加以厚礼,遣送回去,来日再图。 却不料,吐蕃俘虏是个没骨气的,没扛住压力,直接就将吐蕃国内的情况如倒豆子般尽数说出。 当然,这和谢晦手段的强硬,大概也有那么亿点点关系。 总之一句话,吐蕃现在大分裂,几十个首领各自为政,这回来援的是多康部落,与宋朝毗邻,实力却不算最强。 谢晦心念如电转,心说这能不趁他病要他命?已然想出了一道鲸吞全局的计划。 遂将吐蕃俘虏先关押在一旁,暂且按下不表。 …… 大理国都羊苴咩城,傍依苍山与龙首、龙尾二关,是实打实的天堑雄城,易守难攻,难以攀登。 辛弃疾提议:“不如效邓士载暗渡阴平之事,携一支飞军,翻山越岭,从无人区径趋城下。” “我亦如此认为”,虞允文赞许地点点头,“蜀军备战多年,早已习惯山地作战,白蛮首领新降立功心切,又熟悉地势情形,正可助一臂之力。” 谢晦凝眉思索一阵,则是补充了一点:“按照路线规划,不应径直兵临城下,而是要停在大理城的背部,以地道挖掘法填塞火药,迅速轰倒东面城墙,即可长驱直入,占领全城。” 这种打法,突出一个“奇”字。 趁大理国王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将城池拿下,免得他跑路。 否则的话,大理又没有什么“君王死社稷”的说法。 正康帝一旦意识到大势已去,妄图逃窜*,带着残余小朝廷,流亡在云南的茫茫群山野水之间,不知又要增加多少工作量! 几人都同意了谢晦的意见。 正想问问檀道济,转头一看,大宋战无不胜的冠军将军正趴在桌边,拿小木枝戳弄着一群蚂蚁,兴致勃勃地说:“快爬快爬,我给你们引路!” 几人:“……” 算了,问这个憨憨也问不出什么来,就这样吧。 辛弃疾倒是忽然想起一事:“陛下的第二个锦囊我们还没看,是否要翻阅一下?” 第一个锦囊在渡金沙江的时候就已经翻阅过了,里面是一些关于如何安抚百姓、建设民生的指点。 现在这个锦囊,应该对应的就是攻打国都之事。 谢晦打开一看,只见纸张上赫然写着:“宣明亲启:遇见困难不要怕,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解决,你智计卓绝,无往而不利,生命中有多少艰难险阻都闯过来了,何况大理荒僻小邦!先做个深呼吸,吃一颗粽子糖,闭目休息一会,再重新回来看待这个问题……” 洋洋洒洒一长串。 刘裕在这张纸上,赫然抄了满满一纸的心灵鸡汤。 第69章 辛弃疾:“……” 观众们:“……” 这和我们设想中的锦囊妙计根本不一样! 刘裕:拜托拜托,你们懂不懂“北伐十策,晦有其九”的含金量啊! 朕平日行军打仗,有时还要依靠小玉出谋划策,根本没有写锦囊妙计的必要! 将他夸一顿,多多提供情绪价值就完事了! 谢晦本人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勾起唇角,微微笑了,明眸中闪烁着愉快的光芒,从锦囊中倒出几颗粽子糖,分给众人。 “挺甜的”,他含笑道。 辛弃疾点点头,表示同意:“看来陛下也是算准了我们行军至此,正好遇上端午。” “那还等什么”,檀道济顿时两眼放光,握住刀柄,就要冲出去典兵,“快点打完仗,进城吃粽子吧!” “且慢”,谢晦忽然制止道,“我想到一法,可以兵不血刃拿下国都。” 众人:“……” 真的吗,我不信! 谢晦在军中威望甚高,倒也无人直接提出质疑,他环视一圈,缓缓吐出三个字:“崇圣寺。” 辛弃疾思索半晌,不得要领,懵逼地抬头看向对面,见虞允文同样满脸问号,顿时放下心来。 嗯,看来掉线的不止他一个。 谢晦告诉众人:“听闻大理崇尚佛法,有九位皇帝先后在崇圣寺出家,其中就包括正康帝的父亲、太上皇宪宗皇帝,如今居于寺中,法号广弘。” 辛弃疾心一跳,隐约觉察到了什么,身子前倾,迫切地询问:“然后呢?” 谢晦一抚掌,扬眉微笑道:“当然是将他掳来,命其招降大理朝廷,料想正康帝也不敢当众射杀亲父。” 辛弃疾:“……” 观众们:“……” 谢小玉,你这一招好特么邪性啊! 挟太上皇以令帝都,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叫门天子」,不费一兵一卒,即可赚开城门? 谢晦又道:“当然,就算正康帝真的狠下心来,斩杀宪宗,我们也不亏。” “崇圣寺中,还有不少段氏的皇亲国戚、以及相国高家的人,足有数十人之多。” “届时,将这一群人尽数驱赶到国都城外,正康帝能杀爹,难道别人也都愿意杀爹死战吗?不出数日,城中必定人心浮动,我们在营地里坐等那些二五仔上门投靠,就可以了。” 辛弃疾:“……” 观众们:“……” 他可真是个天才,他的思路难道就没有瓶颈吗? 天幕前,朱祁钰又一次陷入了沉思,缓缓将目光投向了于谦,对他看了又看。 于谦一回生,二回熟,也已对他的间歇性发作习以为常,报以一个疑问的目光。 朱祁钰充满疑惑地说:“宣明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吗?” 明明从头到尾没他的事,明明谢晦根本不知道后世的大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总感觉本朝的故事好像频频被cue呢? 只能说...... 这就是赶巧撞上了吧。 ...... 辛弃疾虽觉大理宪宗皇帝应该不至于这么荒谬,主动当带路党。 都已经出家了,佛家不都讲究看淡生死,四大皆空嘛。 但出于对谢晦的信任,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这个计划。 结果发现…… 真对不起,太上皇就是有这么离谱。 辛弃疾刚一拔出剑,拿性命威胁了两句,宪宗就麻溜地举起双手,表示愿意配合。 不仅在羊苴咩城下帮忙叫门,招呼亲儿子快点投降。 甚至还现身说法,表明朕归顺大宋之后,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再负隅顽抗啦! 正康帝:“……” 大理官员:“……” 好想给他一箭啊,不带这么阵前动摇军心的! 本来就打不过,被太上皇喊了这么几嗓子,顿时更加人心动摇,入夜后,就有文武公卿缒城而出,前往北府大营乞降。 又过了数日,相国高量成派人来接洽。 也不知谢晦同他们交流了什么,许下怎么样的条件。 他们回去之后,就把正康帝绑缚到城头上,肉袒衔璧,牵羊出降。 辛弃疾直到率领大军进入大理帝宫,内心都充满了恍惚,不是吧,就这样灭国了?节奏这么快的吗? 只能说,太上皇这个群体,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不管是李隆基、赵佶,还是今日的宪宗皇帝,都让观众们大开眼界。 “倒也不必如此震惊”,谢晦见辛弃疾一脸迷茫,伸手在他眼前挥挥,“这只是本位面覆灭的第一个国家而已,未来还有很多,你可以等灭金的时候再震惊。” 他的神色很是云淡风轻,“灭金”两个字也轻飘飘的。 正因其平静,更让人觉得心神动摇。 从前看起来高不可攀、犹如万里关山难越的那个目标,如今也在一步步靠近。 前路云开雾散,旭日朗朗,似是一片光明。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要做的还有很多。” 这次谢晦给他当军师,处处心有灵犀,合拍至极,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搭档了。 于是微微躬身,伸出手,朗然笑道:“往后千里万里,还望小玉和我同行。” 谢晦轻笑,乌衣轻轻一掠,翩然走到了伞下:“你还真是有事叫小玉,无事谢宣明。” 啊这,辛弃疾茫然道:“我哪有?” “你哪里没有”,谢晦眨眨眼,眸中一池流光浮动,寒玉生烟,绮色的冰雪映着天边云霞。 忽而握住了他的手,“行啦,别愣着了,我答应你——快去翻阅卷宗!” 辛弃疾想起那一堆要做的事,顿觉头大如斗:“好。” “还有我,还有我!” 檀道济宛如一个大憨包,从远处咚咚咚飞奔过来,把自己的爪子也搭在了上面,“我也要加入你们的作战小队!” 和谢晦一起打仗实在是太快乐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陛下一直不肯放宣明出来了! 辛弃疾无语了片刻,语气温和地问他:“阿和,你来就来了,为何还拖着一大蛇皮口袋的翡翠?” “哦”,檀道济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这是故相国高量成方才送来的,说什么……以后同朝为官,请多关照。我猜他也给你们府上送了。” 辛弃疾也想起这一茬,问谢晦:“你当初许给高家什么条件,才让他们同意把正康帝绑了,开城出降?” 谢晦神色淡然:“我答应给他封大宋国公,赠王礼,食邑五千户,世袭罔替。” 辛弃疾为这个优厚的条件吃了一惊:“难怪……由不得高量成不心动。” 他颇有些忧心忡忡:“只是如此一来,高家愈发位高权重,恐怕不利于我们宋廷对大理的掌控。” “想什么呢”,谢晦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我只说封国公,又没说死的活的。死后赠的国公不是国公吗,给他王礼下葬,庙庭配飨五千户,还不够荣光无限?” 辛弃疾:“……” 他为高量成点蜡,顺带问了一句:“那约定的「世袭罔替」?” 果然,谢晦露出了一抹「你知道的」笑容:“当然是全家上路,再续亲缘。” 这也是北府人的优良传统了,一路灭五国杀六帝,凡是有继位可能、会产生威胁的皇室子孙,向来是一个不留。 高家人从前当过皇帝的,后来才由段氏复辟,自然也属于这个范畴。 谢晦说到这里,由衷地感叹道:“有时,我觉得自己太过仁慈,就算高量成已经必死无疑,我还在认认真真地敷衍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死后封王的仪典,这该死的仪式感啊。” 忽见辛弃疾伸出手,在半空中做抓取状,仿佛在摸索着什么,而后指尖按在他心口。 谢晦不由惊讶道:“你做甚?” 辛弃疾微笑着告诉他:“我在帮小玉寻回离家出走的良心。” 谢晦:“……” 胡说,他分明是最正直不过的人,天地可鉴!! 【作者有话说】 小玉和幼安的灭国进度(1/n) 其他国家(瑟瑟发抖中):大魔王!!你们不要过来啊!!!! 26 第26章 ◎辛弃疾: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 辛弃疾从未想过,灭国之后居然有这么多事情要忙。 大理国毕竟是一个两百年王朝,如今改朝换代,首要之义就是维持局面的稳定。 一面露布告示,安抚民众,严禁官军侵扰百姓。 城内的坊市等活动都得如常举办,所有生产活动,也要尽早恢复到战前水平。 一面接受印玺,接见百官,接手处理地方政务。 大理国铜矿丰富,盛产马匹,井盐业发达,民间贸易混乱不堪,必须全部改用宋铸铜钱,纳入本朝经济体系。 还有什么留存名胜古迹啦,清点民族乐器和各类图书珍藏啦,安排和宋境本土的交流往来啦。 第70章 总之。 这真是灭国一时爽,战后忙成狗呢。 对此,谢晦淡定地表示:“一回生二回熟,你这是新手上路不太适应,以后多灭几个国家就习惯了。” 辛弃疾:“……” 请问小玉,你是如何做到把“灭国”说得像吃饼一样轻松的呢? “不过”,谢晦也承认道,“大理国的情况确实比别处更复杂,以后灭金就不需要这么麻烦。” 金国只建立了六十年,且一直盘踞在中原腹地,汉文化始终占主流。 大理却已经建国了两百多年,虽然和中原偶尔有贸易往来,大部分时间却呈现出隔绝状态,通讯薄弱。 各地酋长土司更是早已习惯了半独立自治,山遥水隔,极其不服管教。 把他们打服容易。 但要想大搞汉化,将这个地区彻底变成刘宋帝国的一部分,无论是地理疆域上,还是文化经济上都不可分割——那就很难了。 要搞汉化,首先要确定人口数目。 谢晦重操先前在义熙变法时的旧业,厘清账目,核定户籍,却发现…… 居然有大量人口隐藏在寺庙之中,长年不报! 大理佛教盛行,被称作「南天佛国」,全境共有大大小小的佛寺三千余座。 这些僧侣不仅地位崇高,不事生产,甚至还不用缴纳赋税,肆意兼并田产庄园,收纳了大量的男女奴婢,全都成了帝国户籍上的白户! 新一代青年人无论男女,都热衷加入佛门,每日吃斋念佛,好吃懒做。 更有大量伽蓝沙门被达官贵族引为座上宾,妄图操控朝政,许多政治事件背后都有他们活动的身影。 每年,大理皇室居然还自掏腰包,向寺庙进贡大量香油钱,支出额占到年收入的五分之一至十分之一! 谢晦一看,登时勃然大怒,心说这些人一个个怕不是嫌脖子太紧,想找人松一松。 “没有人能从我手里骗走钱”,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人。” “寺庙拿走了多少,我就要他们连本带利全部吐出来,一个铜板都别想少。” 辛弃疾忧心道:“莫要乱来,此事当徐徐图之,大理举国上下都皈依三宝,倘若手段过于激进,恐怕会激起民愤。” 谢晦微微颔首:“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他越这么说,辛弃疾越觉得要出大事,待要再劝,忽见谢晦怒气冲冲地一掷笔,拍案道:“贼子敢尔,我宰了他!” 仔细一看,整个国库居然都被寺庙搬空了! 大理作为茶马古道与南方丝绸之路的中心枢纽,四通八达,本该富庶繁华,积蓄充盈,利润怎么看都不该低于泉州市舶司。 然而,此刻的国库却是空空如也。 只因前代宪宗皇帝醉心佛法,仅仅一年就在全国建了上百所寺庙,大兴土木,将所有财产都挥霍一空。 “哼”,谢晦抱起手臂,语气凉飕飕地说,“战后建设处处都需要花钱,他敢给我挖坑埋雷,简直罪不容诛,直接斩首太便宜他了,拖下去剐了吧。” 什么叫用最温柔的模样,说出最残忍的话啊,辛弃疾算是见识到了。 他感叹道:“没想到,这次换了一个地方却还得继续搞钱,小玉有什么思路吗?” 谢晦沉吟未语。 如果处理皇宫财产的话,灭国后直接由专人清点就好了。 但寺庙平日向来都是不报账的,就算直接上门抄家,他们得到风声,也很可能提前转移财产,根本对不上数目。 怎样才能把寺庙的账本骗到手,摸清他们的老底呢…… 他坐在窗前沉思,长睫轻轻翩跹,同霞光振羽,明净日光如水般流淌过眉间发上,照着唇间,一抹明艳之色点亮了流云与远山。 当他唇角微弯,眸光熠熠地看过来时,辛弃疾便知道,有人又要倒大霉了。 谢晦缓缓道:“我决定,先挑一个比较强势的寺院下手,但也不能像崇圣寺那样至高无上,不如就万佛寺,抄了他们的所有财产。” 辛弃疾觉得此计并不会那么简单,嗯了一声,静待下文。 果然,谢晦又道:“不同寺庙之间亦有道统之争,故而万佛寺蒙难,只要动作够快,其余寺庙未及反应过来,并不会在第一时间出手救援。待见了万佛寺惨状,势必心有戚戚,满怀惊惧。” 他一抚掌,微笑着说:“这时,我再于皇宫设宴,邀请各寺住持赴宴。” 辛弃疾疑惑道:“小玉是打算杀一批,拉一批,将不同寺庙分而破之?” “怎么可能”,谢晦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这群恶贼从国库里掏了那么多钱,每一分每一毛都是我搞建设的资金,不当场宰了他们已是我心慈手软,还想让我请客吃饭?” 辛弃疾:“……” 这天底下最和“心慈手软”沾不上边的人,分明就是你吧! 他叹为观止道:“原来小玉想摆鸿门宴。” “没错,就是这样!”谢晦笑吟吟地说,“届时,在帘幕后埋一批刀斧手,摔杯为号,一拥而上将所有人都绑起来,让各自的寺庙花钱来赎人,定价就……嗯,二十万两银子一个住持吧。” 辛弃疾在心中默默一计算,这虽然是一笔天价,但寺庙个个养尊处优许多年,积蓄如山,想必咬咬牙也能凑出。 “只是这样一来,算是和佛寺彻底撕破脸,下次再想从他们那里取钱,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谁说我要放过他们了”,谢晦支着下颌,语气散漫地说,“能拿出二十万两白银,说明资产丰厚,这些年没少贪,乃国之巨蠹,当然是先收了他的钱,再抄了他的家。” “如果连二十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我看这佛法学了也没什么用,不如全部还俗,下田干活。” 辛弃疾:“……” 观众们:“……” 合着你是想两头吃,对方横竖都没有活路啊! 谢晦真情实感地叹息道:“有些佛寺啊,我看就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努力了吗?” “同样是吃斋念佛,怎么人家就富可敌国,轻而易举就能凑够国家建设资金,到他这边就不行!资质如此愚钝,可见与佛无缘,倒不如下半生给帝国打工,搞搞基建,伙食偶尔还能加几个荤菜,总好过一直吃素,昏头昏脑。” 多笋呐,辛弃疾听得险些笑出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些住持借故推辞,不愿赴宴——哦,我懂了懂了!” 谢晦冲他飞快地眨了眨眼,与他相视一笑:“幼安果然知我。” 中途进来的虞允文:“……” 不是,你懂什么了。 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怎么就啥都不明白? 虞允文见对面二人亲密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俨然心照不宣。 他不愿显得自己很傻,好像在此格格不入,于是也没有再问,装作早就明白一切的样子,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辛弃疾颇为意外。 心想,不愧是虞相公啊,大宋名臣,领悟能力就是高绝。 境界更是高超,这么快就融入了北府作风,就算是他,当初还适应了好一段时间呢…… 观众们也是满脸懵逼,只好憋着疑问,继续往下看。 果然,鸿门宴召开当天,以法真寺为首的三十四家佛寺拒绝出席。 宴席上,其他人不动声色,满堂高座,都在冷眼旁观事态发展,要看谢晦如何处理此事。 谢晦眉眼灼灼,盛装华服,立在高处举杯,神色平静地邀请宾客共饮。 有人便微微露出了鄙夷之色,似乎觉得他要吃下这口暗亏。 却见酒过三巡,辛弃疾神色冷冽,披了一身的夜色寒露,排闼而入,手中长剑犹在渗血,提着一人的头颅,掷在众人面前:“贼首已伏诛。” 定睛看去,正是法真寺的大长老。 一长列士兵紧随其后,手中要么端着、要么提着、要么捆着一群死人活人,全是今日缺席的众多寺庙领袖。 宾客们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一转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士兵包围了。 谢晦上前一步,笑盈盈地说:“我请诸位来,是心怀善意,既然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份善意,只好送他去参见佛祖了。”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愚蠢的佛徒以为他会忌惮佛门势大,不敢动手吧。 只是缺一个看得过去的借口罢了。 谁让你不愿意出席宴会,这不是自寻死路,送上门来的活靶子? 辛弃疾向众人宣布:“三十四家佛寺,每一家的财产都已经回收入国库,首领也已全部枭首示众。” “很好”,谢晦含笑一拍手,漫天灯辉落在他眼眸中,犹如一片星海翻澜摇曳,“诸位长老都愣着干什么,怎么不笑了?先前的宴会气氛不是很好吗,难道……” 他语气微微一顿:“看来,你们也不愿接受我的善意呢。” 众宾客眼见一片刀光闪过,骇得魂不附体,当即就在脸上拼命挤出一个微笑,开始吃吃喝喝。 第71章 谁料谢晦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给任何的反应余地:“哼,你们先用左手拿杯盏,分明就是对我心怀不满!来人,统统将他们拿下,叫寺院内弟子拿二十万两白银来赎!” 观众们:“……” 很好,大家就知道。 当每次以为这就是谢小玉极限的时候,他总能搞出一些很新很绝的坑人操作。 领头的一个大和尚骇然道:“你一个外人胆敢如此!不,你不能……” “你说,我胆敢如此……” 谢晦徐徐道,缓步下阶,走到他面前。 这人已被制服,谢晦居高临下地看过去,抬起剑柄,在对方肩上敲了敲:“似尔等辈,都敢成为硕鼠蚀空国库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大和尚汗如雨下,不敢回答。 谢晦并没有等待他的答复,铮然拔出剑来,寒光一闪,一颗头颅应声而落,鲜血如瀑飞溅,落满了衣衫。 他冷冷道:“本以为佛法修行得有多高深,已然羽化成仙了,不过还是肉/体凡胎而已。” 满座人不防他突然暴起杀人,皆惊恐地往下他。 谢晦抬眸扫过所有人,目光雪亮,犹如利刃疾刺,任何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心头一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既然还是凡人,生活在我大宋国土之上,食我大宋之食,衣我大宋之衣,就要服我大宋朝廷管教。” “昔年天师葛洪成为道教祖师,曾披甲上阵,拱卫城池,获封伏波将军,直至战乱平定,才释甲息兵,归隐林泉。反观尔等,一事无成,为生民之巨害,留你们何用!” “今日,我就是要告诉佛门所有人,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要么补交上所有赋税,献出所有财产,从此规规矩矩做人,把自己当成帝国公民,真正清心静气地禅修,要么——”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一丝凌然杀气在话语中蔓延开来:“我即日血洗你宗门祖庭,一个不留。” 一室死寂。 有人吓破了胆,魂飞魄散。 有人面色不忿,甚至想着反抗。 还有人心怀侥幸,觉得大理国三千多间佛寺,他不可能一一清算到底。 谢晦将全场的神色看在眼中。 没关系,他会粉碎掉所有的侥幸,从来没有谁能欠他的债还活得好好的,这绝无可能。 “三日内不做回应,视同第二条。” 他素白的手指在案前点了点,捧起杯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扬长而去。 …… 虞允文执剑守完全场,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这种解决方案! 多危险啊,如此大的事,谢晦行动之前怎么也不告诉他一声! 他安排好善后工作,气冲冲地去找谢晦讨要过说法。 却看见谢晦比他还要崩溃,正在拎着自己的衣摆张牙舞爪:“啊啊啊啊啊!” 他!到!底!为!什!么!要当众拔剑杀掉那个混账! 现在可好,溅出来的鲜血都沾在自己衣服上,洗也洗不掉。 谢晦气急败坏,用指尖蘸了点血迹,糊在辛弃疾袖间:“一起受着吧你…….啊啊啊啊啊,我的礼服被毁了,我就不该穿它参加宴会!” 辛弃疾想起上回史浩的倒霉样,陡然拉响了十二级警报,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我们再去买一件新的?” 谢晦愤怒地瞪他:“这是能在外面买到的吗?我不管,都怪你一点没眼力见识,你当时为什么不替我动手?” 辛弃疾:“……” 这真是一口惊天大锅。 然而他知道,谢晦的生气并不总是有道理的,而且绝不能试图和气头上的小玉讲道理。 于是他灵机一动,将谢晦拽了出去:“那我们可以去买一些玉石。” 又道:“虞相公也一起吧。” 虞允文欣然同意。 大理生产翡翠,一向负有盛名,犹以腾冲河谷一带最为著名,他对此亦是久仰了。 “不妥不妥”,谢晦嘀咕道,“本小玉去买玉,总有一种在挑选自己同类的感觉……” 辛弃疾安慰他:“你看,每天岭南地区那么多人吃煲仔饭,也没人觉得在吃小孩啊。” 谢晦:??? 翡翠是大理国的支柱产业之一,中心坊市就设在距离皇宫不远的闹市区。 彼时,夕阳西斜,天光将谢,黄昏从对面的苍山尖顶上缓缓滑落,浸入了一天的流云飞絮中,霞光翻飞。 在这种绚丽的光芒下,看什么翡翠都是美的,一片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谢晦很快看中了一支振翅欲飞的凤凰发簪,一缕碧色雕得极细,薄如蝉翼,纤细幽微,展现出翱翔九霄的弧度,看着极尽精美。 辛弃疾见他喜欢,立刻捧场道,“哇,做工精细,美不胜收!小玉的眼光果然很好……” “嘘”,谢晦立刻瞪了他一眼,“这话可不兴说。” 辛弃疾茫然打出一个问号:? 谢晦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嫁衣原则」?” 辛弃疾茫然摇头。 谢晦告诉他:“小的时候,每逢乌衣巷里的那些姑姑姐姐出嫁,都会有专门的师傅上门做嫁衣。” “因为我特别爱笑,每到这时,家里人就告诉我说,一定得克制住自己,千万不能乱笑,要面色淡定,最好冷若冰霜,否则制衣之人便会坐地起价。” 辛弃疾忍俊不禁,半晌挤出来一句:“令祖果然明智。” “你知道就好”,谢晦对他做了个捂嘴的手势,威胁道,“等会不许再说话了,你方才那样,看起来就像是人家玉石贩子的托。” 辛弃疾:“……” 行吧,他闭嘴就是了。 过了一会,他见谢晦还在沉思,便试探着说:“但我已经特别惊喜地「哇」了一声,总感觉那个玉石贩子不会再上当受骗的样子,不然,我把簪子买下送给你?” 谢晦站定脚步,迷惑地看了他两眼:“你哪来的钱?难道不是我给你的分红吗?” 辛弃疾:“……” 算了,他还是自觉安静吧。 虞允文被一个赌石的摊位吸引住,上去小试一把,居然得了满堂红。 众人闹着起哄,要让他再来一次,却见他不假思索,随意选了三个看起来就歪瓜裂枣的石料。 怎么看都很寒碜,属于铺路都嫌寒酸的那种废石。 谢晦惊奇地问道:“虞相公,这里面真的能开出宝贝吗?” 虞允文微笑道:“我也不知道,随意一试吧。” 这时,谢晦还不明白虞允文这“随意一试”四个字的含金量。 只见翡翠师傅一刀切下,哗啦,石皮应声而裂。 下一刻,便看见了一道惊鸿夺目的光彩出现在眼前,迎着落日,万种翠华摇曳。 师傅神色越来越急促,飞刀也挥舞得越来越快,终于忍不住屏住呼吸,最后一刀落下。 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天幕。 好家伙,这居然是一块罕见的巨大整体翠玉,通体明净剔透,甚至看不见半点裂痕与瑕疵。 观众都惊呆了。 虞允文究竟是一位怎样的欧皇,光是这一下,差不多就把一座佛寺的收入赚回来了吧! “啊这。” 虞允文本人也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好,怔了半晌,早就被各路热情的玉雕师傅一拥而上,围在中间,热情地向他预约这块料子。 有的说要雕踏雪寻梅,有的要雕鹰击长空,还有的要雕各种珠宝挂饰。 那下刀的大师傅倒是被挤到了最外边,他见到谢晦头上的发簪,仔细端详了几眼,忽然道:“我记得这个,值不少钱吧。” “确实不少”,谢晦点点头。 当然,也有好大一部分是因为辛弃疾这一声「哇」,所产生的溢价…… 那切刀师傅又道:“我还记得,当初在四十多年前吧,也开出了一块巨大的料子,比今天这块还要好,更加毫无瑕疵,是我平生见过最好的。其中的大部分被拿去崇圣寺雕刻成风铃,剩下一小块,就做成了你的发簪。” 谢晦微感惊讶。 他想到自己的发簪是一块玉的边角料,顿时有些不高兴,将辛弃疾一扯:“走走走,去崇圣寺把主料要过来。” 崇圣寺毕竟是大理皇家寺庙,今日又刚闹过一场,辛弃疾点了一队甲兵跟随。 虞允文唯恐他二人闹出事来,连忙派人跟上。 围观人等还以为要对崇圣寺动手,当即浩浩荡荡,紧随其后,如同一条长龙。 于是,崇圣寺里的僧人正在忧心忡忡,住持被抓走了,就听见门外一个小沙弥急匆匆地跑进来,哭丧着脸大叫:“不好了!那个姓谢的魔头要过来灭门了!” 众僧人:!!! 待听闻谢晦道明来意,众僧几乎是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下一瞬,想起了什么,却是面色大变。 第72章 谢晦抱起手臂道:“怎么,你们不愿意?” 为首的一名僧人战战兢兢地向他行礼,几乎匍匐在地,道,翡翠风铃挂在三塔的檐角。 而三塔最中心的一座,是大理开国太祖段思平的骨灰塔,无法进行攀越。 谢晦听得眉头微皱。 但他到底不是不讲道理的,不至于为了一个风铃,就去拆了人家开国太祖的坟。 大理的其他皇帝虽然存在很多问题,但这位开国太祖确实统治有方,令人敬重,至今民间香火未绝。 他叹了口气:“也罢……” 辛弃疾忽然问:“小玉很想要风铃吗?” “那当然啦”,谢晦拔下自己的玉簪,握在掌心,有点叹息地说,“一点余料都这么美,主料想来会更好看吧。” 辛弃疾道:“好。” 他指派了几个人,将一张网兜挂到下方。 “借弓箭一用。” 众人正不解其意,忽见他取来一旁卫士的弓箭,拨弦试了试,而后拈弓搭箭,在五百步开外瞄准了高塔的檐角。 虞允文也是箭术高手,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弓箭的射程没有那么远的,而且,骨灰塔立得太高了,足有数十米。” “我知道”,辛弃疾神色平静地说,拉弓如满月,猎猎一箭射出。 这一箭,果然如虞允文所料,在半路就气力不竭,出现了下坠之势。 正在众人齐齐叹息的时候,他紧接着,又射出了一箭,如流星般激射而出,不偏不倚瞄准了前一箭的尾巴。 就这样,两两撞击,终于让前一箭急如星火般,再度腾空而起,不偏不倚地穿透了风铃的绑带,随着叮地一声清响,铮然下落。 观者一片死寂。 直至辛弃疾上前,将风铃拿起,他们终于如梦初醒,爆发出海潮一般的掌声。 谢晦无比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手都在发抖。 辛弃疾走到他面前,把风铃放在了他掌心,有点骄傲地扬眉说:“幸不辱使命。” “天呀”,谢晦怔然握紧了风铃,缓缓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谢谢幼安,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虞允文看了看高塔上的箭痕,又看了看远处欢呼的万千行人,良久,不觉叹服道:“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箭法……” 昔年羊侃舞槊,观者如堵,树枝都为之折断,今日始知非虚。 万朝观众只有一个念头,天啦噜,辛弃疾还是人吗,他是怎么做到将弓箭用出热武器效果的? 这一箭的功效也*很显著。 崇圣寺的僧人被吓破了胆,他们知道,就算大理太祖复生,也不可能比得过辛弃疾。 钱没了就没了,总比命没了好。 所以,为了活命,以崇圣寺为首的各大寺庙,麻溜补交了所有赋税,献上财产,从此闭门清修,甘作苦行僧。 谢晦对此特别满意。 解决了一桩心事,他开始继续向其他地方磨刀霍霍。 …… 大理国最棘手的除了根深蒂固的佛门,还有驳杂的民族构成。 光主体民族,就有四十多个。 这段时间,各路土司酋长纷纷前来国都谒见新主,语言杂七杂八,宛如开了场大杂烩。 已经达到了「咫尺天涯」的效果,那就是,你和他面对面站着,如果没有向导,你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谢晦听了半晌,饶是他一贯智计百出,和别人手脚并用地比划了半天,也颇觉心累。 最后得出结论,汉化,必须汉化! 要在全境内推行汉语,这一代人往后,整个大理国境内必须以汉文作为唯一的同行语言! 试想,他们是要将大理融入大宋,成为密不可分的一份子的,如果连语言都存在天然隔阂,怎么能够彼此相连沟通? 因此,谢晦决定从临安调遣一批读书人过来,快速进行推广汉语。 语言改变要从最基层做起,从此,哪怕是街边的一块路牌,或是坊市的一块牌匾,都必须全部改成汉语。 一开始,为了方便大家理解记忆,还会加上当地小语种注释,等过渡期一过,统统只留汉语。 百姓不识字也不要紧,学几个关键词总是必须的吧? 比如汉语数数的一到十,汉语的一些生活常用字,务农的百姓要搞明白稻黍稷麦豆的汉语怎么说,经商的要搞明白「牙行」这一类的词汇用汉语怎么说…… 大批读书人被源源不断地从临安拨过来,每个村都入驻了一个,教导当地百姓。 赵宋那么多冗官闲职,地小名头多,天天闲得发毛,这不得赶紧给他打发到边疆来,为刘宋帝国建设大好河山? 什么,你说不愿意? 笑死,人的九族只有一个,且行且珍惜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编写一本汉语教材,作为当地所有人的必备资料。 为了最大限度进行推广,该教材已经被制作成了儿童小画书的看图识字版本,精选数百个常用字,制作成系列图书,进行免费放送。 赵宋别的不行,印刷术更新得嘎嘎快,抄了佛寺又得到一大笔钱,不缺乏资金,就这么开始推广了起来。 谢晦将编写教材这个重任交给了虞允文,并且叮嘱道:“你「随意一试」就好。” 懂不懂啊,这「随意一试」四个字的含金量! 虞允文:“……” 谢小玉,你使唤我的时候,是真没把我当外人。 但此事确实干系重大,他也没有推脱。 重新拿出了当年考取进士时,头悬梁锥刺股的作风,开始刻苦学习夷语,和酋长们交流。 主打一个学到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少年檀道济吃着新出炉的点心路过,见他一脸摇摇欲坠,于是加油打气道:“虞相公莫要气馁!你可是文武双全之才,不就是区区十几门外语吗,相信自己可以的!” 虞允文:“……” 谢谢你的信任,但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虽说大理王室都精通汉文,但偏远诸部落的汉化程度着实不太够,各自为政,地处荒僻。 不过,他们彼此既然能够交流,语言确有诸多共通之处。 都以僰文(白文)为核心,进行各种变体的演绎。 虞允文找了几个土人,一边交谈一边学。 他多少是有点语言天赋在身上的,仅花了大半个月,就熟练掌握了口语,已经可以自如地和部落酋长们交谈了。 酋长们很是感动,虞允文愿意学我们的小语种,可见很尊重我们,是自己人! 在一番促膝长谈后,尽皆表明了归顺效诚之意,其中甚至包括一项桀骜不驯的乌蒙三十七部。 不过呢,可能也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北府兵的练兵场地就在隔壁。 训练时杀声震天,直冲云霄,观者无不深感战栗,面如土色。 要了命了,这谁遭得住啊! 这日,虞允文在宫中送走了自蛮波丽国的国王,这是所有大型部落酋长中的最后一位。 段家人和高家人都被封为国公,运往临安,新的汉人官吏也即将到达。 南宋从前与大理的马匹交易频繁,并不缺乏了解行情之人。 如此一来,整个大理从此就彻底并入大宋版图了。 斜日西沉,彤云倾江,璀璨的神辉将远处整片苍山染成了金色。岁暮的风轻柔地吹过衣角,虞允文结束了一天的事务,独自立在殿前,遥望长空。 他半生已过,鬓角已有了第一丝星痕。 但身姿依旧挺拔,眸光也依旧清澈锐利。 就仿佛这些年的岁月,江流如箭月如弓,都在浮光掠影、宿草摇风间悄然逝去,再回首,犹是青衫登玉殿的少年人。 在这一瞬间,虞允文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最终迎向晚风,轻轻地说。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当年,曾有人告诉他:靖康之耻,朕当与圣相共雪之。 那个人对他无比信重,将他引为腹心,死生相托,他本以为会成全一段君臣佳话。 如今,漫漫征程已然迈出了第一步,前路可期,这个誓愿终有完成的一日,却是在另一个人身边实现。 “——但为江山社稷计,我绝不后悔。”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他知道,该听懂的那个人已经听懂了。 虞允文负着剑,青甲猎猎,走向了夕阳深处,再也没有回头。 …… 第一本汉文教材很快面世,酋长们普遍反响很好,觉得通俗易懂,便于学习。 天幕前,观众们也是咔咔一顿抄,狂做笔记。 这教材好,匠心独运,编写巧妙,图片绘制得生动形象,门槛较低,非常适合大范围推广。 以后我大汉/大唐/大秦/大周等等向外征伐的时候,肯定能用上! 只需要把上边的当地大理国语言,换成未来即将要征伐地区的语言就行了。 第73章 就算攻打金国这样汉化程度比较高的国家,暂时不需要汉语教材,那以后进攻西域/印度/缅甸/甚至西班牙荷兰地中海这样一溜更远的地方呢? 开疆拓土之后,汉化教学势在必行。 谢晦、虞允文二人,简直功德无量,以后万朝征伐都要记你们一笔,感谢你们的贡献! 这时候,评论区便有人讨论了:“虞允文确实不简单呢,他是虞世南的后人!” 陈朝天嘉位面。 陈蒨倚在案前,捧着一卷舆图,细细勾划战略,两岁半的幼崽小团子伏在他膝上睡得正香。 “是你的后人呀”,他摸摸小虞世南的脸,温声道,“看来,你未来成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呢。” 小团子看书累了,知道自己在陛下身边是最安全的,兀自安心地呼呼大睡。 在睡梦中,不忘时刻用一只小手紧紧攥住文皇陛下的手腕,像是生怕他消失不见。 “做个好梦”,陈蒨带着怜惜,含笑抚了抚他的鬓发。 看来,应该给小团子找一个老师了,到底找谁好呢…… 评论区,又有人声称:“朕就知道,允文是个好名字,虞允文器宇不凡,朱允文当然更佳!” 朱祁钰正想着谁这么神金,凝目一看,发言者不是别人,正是本朝太祖高皇帝。 好家伙。 “朕忍不住想说点话,但又觉得,背后语人是非好像不太好”,他有些犹疑地对于谦说。 于谦:“……” 这些天,被自家陛下在评论区蛐蛐过的人还少吗? 吴大帝对此一定很有发言权。 他想了想,委婉地劝解道:“背后语人是非确实不好,所以,臣建议陛下当面说。” 嚯,朱祁钰眼前一亮,不愧是廷益,他说得好有道理啊。 反正各时空之间互不影响,又不能顺着网线找上门。 他也不管洪武位面的老朱爱不爱听,当即就这么原原本本,将朱允文做的好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讲了出来。 “太.祖爷爷有所不知,朱允文为人真是横压宋孝宗,远迈慕容宝,让阿斗甘拜下风……” 全文没有一点添油加醋,全是真材实料。 老朱听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听到最后直接七窍冒烟,面对吓到魂不附体、两股战战的朱允文,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鞋拔子。 打了一顿,还不解气,陡然想起朱祁钰的名字,又将杀气腾腾的目光瞄准了朱老四。 燕王朱棣:??? 踏马的,哪个曾孙这么坑祖宗,你还是不是人! 伴随着小燕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洪武众人都敬畏地让开了一条道。 然而,这和朱祁钰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评论区一个平平无奇的八卦小天才罢了,曝光完朱允文,就快乐地回去继续吃瓜了。 吴大帝……错了,是老朱家的门卫皇帝,听到了老朱家故事,觉得自己又行了,想要一鼓作气,摆脱掉自己的门卫身份! 孙权:我呸,朱元璋后人磕碜到这份上,也配让朕去给他守门? 朱祁钰听了很生气,决定在评论区教吴大帝做人,手速奇快,分分钟打出一长串文字,6到飞起。 啥洪武朝的风波? 和他根本关系不了一点! …… 所有的寺庙都进行了整改。 崇圣寺因为捐款最彻底,态度最端正,反而存活率最高,除了那些来自段氏、高氏的僧人被杀掉以外,其他僧人都在闭关清修,活得好好的。 而被关押多时的来自吐蕃多康部落的使者,也终于被放了出来。 因为谢晦要准备图谋吐蕃了。 他本来在吐蕃和缅甸人的蒲甘王朝之间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图谋吐蕃。 蒲甘王朝是全胜时期,无机可乘,吐蕃却正好在大分裂,完全可以用「非战之法」解决。 “什么样的「非战之法」?”辛弃疾感到迷惑。 “那就是佛法”,谢晦说。 辛弃疾眉心一跳,天底下谁都有可能信佛,就是谢小玉绝对不可能。 他想了想,尽量保守地猜测道:“你准备用火.药将他们超度?” “非也”,谢晦摆了摆手,“我自有妙计。” 此刻,他们正在崇圣寺前,面前站着一大批被召集而来的北府精兵。 此地风景甚美,位于点苍山麓,洱海之滨。 从寺前远望,天穹澄明而高远,青山连绵而列岫,碧海凝黛而流波,望之一片风光明净,仿佛步入世外仙都。 难怪这里产生了很多灵验事迹,在整个佛教文化圈内都赫赫有名。 当然,再灵验的佛法,对于谢晦来说也什么都不是。 他前半生过得太顺遂,一向骄傲无前,又意气风发,从来只信自己,定可将命运握于己手,不信满天神佛。 随手就从神龛供品里拿了个果子,一口咬下去:“味道不错,幼安要吗?” 咣当一声,却是崇圣寺的僧人见到这个法外狂徒,直接昏了过去,重重砸倒在地。 “带下去休息”,谢晦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正眼都没给一个。 随即,他咬着果子陷入了沉思:“听说吐蕃佛教盛行,如果派出一支精兵,扮成来自崇圣寺的佛教交流团,趁机进入藏地……” 他沉吟许久,似在思量。 辛弃疾也没有催促,只是在他果子吃完的时候,又慢条斯理地剥了一颗软籽石榴,放在对方掌心。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谢晦思虑已定,将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他。 “吐蕃正值大分裂时期,处处各自为政,虽有唃厮啰之流横空出世,妄图效仿前人建立王朝,也不过昙花一现。” “他们政教合一,共有塔波噶举的八小支,都是地方势力与宗教互相勾结形成的流派,各有祖庙,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自上而下信仰却都极其虔诚。” “只需派一支五百人团队,打着交流佛教的幌子拜访各处祖庙,面见所谓的各处「活佛」,将其控制住,或威逼,或利诱,或改换傀儡。” “为首者一归心,不怕麾下的这些部落势从此不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纵然辛弃疾一向艺高人胆大,闻此神来一笔,也不由惊讶道:“只有五百人?未免过于冒险。” 谢晦摆摆手:“人多不合适。” 他露出一抹微笑,清澈从容,与天边流动的绮霞皎然相映:“吐蕃又不傻,五百个人,还可以称是佛教浮屠使者、散花仪仗队之类的,再多一看就有问题。” 辛弃疾:“……” 重点难道是吐蕃傻不傻吗!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和谢小玉讲道理:“就算是北府最精锐的那批,个个都能以一敌十、甚至数十、上百,但毕竟只有五百个人,倘逢变故,庶几无葬身之地。” 很有道理,但,笑死,对面根本不听。 谢晦用计,一贯是以最小的代价搏取最大的收益,为此,不惜冒着巨大风险,生死孤注一掷。 他望着远处佛像森严的轮廓,无比自信地挥一挥衣袖:“不必担心,我们本不为战斗而去,只是发动政变,将对面的宗教领袖纳为己用而已,五百人绰绰有余。” 眼看辛弃疾眉梢微挑,似乎要反驳,谢小玉连忙恶人先告状。 “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才将计划第一个告诉你,你为何频频向我泼冷水,莫非是不愿与我为友!” 辛弃疾连忙道:“我没有……” “哼,还在狡辩”,谢晦抱起手臂,气势汹汹地说,“按照你的战力,以五百人包围几万落单的吐蕃士兵,难道还不够?” 辛弃疾迟疑:“够是够了,但是……” “没有但是”,谢晦眉眼垂落,忽而轻声叹息,“为了尽快扫平叛逆,开疆拓土,多冒点险也是值得的——你明明有这样的能力,却又推三阻四,很明显就是嫌弃于我,不愿与我同行。” “唉”,他说到伤心处,眸中波光盈盈,蓦地抬袖擦过眼前。 “自进攻大理以来,我与君出入同席,并辔征战,生死共赴,终究是错付了。” “果然,这天下的交友都是有一未必有二,有始未必有终,当时情好欢甚,今日萧郎陌路。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人心是坦途,负心薄幸之人古来多矣……” 辛弃疾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简直百口莫辩。 他无比苍白地解释道:“我并不曾作此想法……” 谢晦不依不饶:“不,你分明就有!” 辛弃疾扶额道:“我真的没有……” 谢晦当即便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着他,语气幽幽道:“你作为当世英杰大丈夫,为何敢作不敢当!” 辛弃疾:“……” 祖宗,正话反话都被你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无奈地敲了敲眉心,忽然想到一茬:“陛下还给你留了一个锦囊,何不拆开看看?” 第74章 谢晦嘀咕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才不管他写了什么。” 辛弃疾当作没听到,强行将锦囊拆开,见里面什么字迹也没有,只放了一朵花瓣,一片莺羽。 他展示给谢晦:“你看,陛下在催你回家呢。” 莺、花等物,向来是江南人思乡的象征。 比如梁朝时期,丘迟写信劝降将军陈伯之,就说,“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风景很好,你快回来看看,莫错过花期。 后来,陈伯之果然被这封信打动,率众回归了南方。 所以,这封锦囊,也是一种老父亲催促出征在外的崽,“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意思。 崽啊,打完大理国可以了,别继续浪了,快回来吧。 谢晦很明显接收到了信号,但他假装不知道。 而是指着那片莺羽,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什么?是鸟的翅膀,陛下的意思分明就是让我在外自由飞翔!” 辛弃疾:“……” 观众们:“……” 快听,风中是什么声音,是一位老父亲咔嚓心碎的声音! 辛弃疾眼见今天,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劝说谢晦回心转意了。 仔细一想,这计划除了风险大一些,其余设计却甚是严密,一环扣一环,堪称无懈可击,可行性很高。 就这么做吧。 终于,他放弃了挣扎:“说吧,吐蕃之行要做哪些准备。” 谢晦一改先前的控诉神情,神采奕奕道:“多谢幼安,我就知道你最好啦,我宣布你暂时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辛弃疾大怒,伸手将这家伙薅起来,“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居然只是暂时最好的朋友?” 谢晦微笑道:“没有呢,我的良心昨天就离家出走了。” 辛弃疾:“......” “那大不了给你续费一个月,可以了吧”,谢晦举起一只手,状似诚恳地说,“先让你当一个月最好的朋友,之后就再看我心情。” 辛弃疾无语,你甚至演都不愿意演我一下。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谢晦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又对他眨了眨眼,朗然笑道:“幼安放心,这些年间我行过种种冒险计划,但从未曾出错过一次。” 顿了顿,“这回也定会一战功成。”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骄傲又飞扬夺目。 像是日出时分林间一捧晶莹的枝上雪,流光璀璨地迎向日光,万顷山河都交映在眸中,明明灭灭。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骄傲自信,从未低头。 年少成名、扬名立万的天才,难道不该最惊艳,最意气风发么? 辛弃疾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世上为什么很少有朋友能拒绝他。 那么问题来了。 出征前,刘裕要他照顾好谢晦,还说要稳重行事。 如今两条都没实现,这让他回头如何向陛下交待啊。 …… 另一边,汴梁城外。 陆游正在满头大汗地拉住刘裕的缰绳,连声劝阻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冒进!” “汴京城高,贸然强攻,恐前途难测!我们已经连破数十座城了,不妨班师回朝,下次再徐徐图之!” “出发之前,陛下曾经告诫幼安要稳健行事,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奏效了……还望陛下三思!” 刘裕惊奇道:“孤难道还不够稳健吗?” 陆游一口血涌到嗓子眼,正要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不,一点也不!” 就听见他无比疑惑地说:“孤这次只打了一座汴梁,把洛阳长安龙城燕云十六州都留给幼安下次一起征伐,这还不叫稳健吗?” 才不是! 陆游紧捂住心口,正要再劝。 轰,只听一声巨响,早已埋下的地雷轰然爆发,炸开一条通路。 “收复东京就在今日,北府及殿前诸将士拿好火器,随孤冲锋!” 刘裕一挥手,拔剑指向远处的城池,趁陆游不注意,一下就奔得没影了。 陆游:???!!! 后边紧跟着的王镇恶,一想到自己被迫上交的宝库,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打的是战争吗,分分钟都是经费在燃烧! “杀杀杀!” 他爆发出一阵怒吼,“杀入汴京,抄了贼子的家!面前这么多金虏,全都是行走的赏金,杀一个少一个,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杀金贼,发家致富!” 王镇恶的亲兵们个个喜笑颜开,恰如一阵狂风扫落叶,就这般扑了上去。 陆游:???!!! 【作者有话说】 受害人陆游:当时我就睁着眼,他们一个个从我面前飞过去打金人了! 还是陆游:算了,累了,抗拒不了就加入吧 幼安小玉的灭国进度(1.5/n) 小玉:佛法精深,但选择火.器物理超度,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jpg 虞允文:每一次灭国行动后面,都有一个我为大家操碎了心! 27 第27章 ◎来人,上扒皮楦草套餐!◎ 过了好一会,陆游终于如梦初醒,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陛下——你等等我啊——” 事到如今,便是不冲也不行了。 陆游一咬牙,拿起火.枪,朝着周围的敌人一通横扫。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但这还真是他第一次体会以一敌百的快乐。 不想单骑冲阵的文官不是好文官! 怎么不是一种“壮岁从戎,气吞残虏”呢! 汴梁守将完颜襄,本打算坚壁清野,严格据守,未料被宋军抢先一炮轰然击塌了承天门。 这下空门大开,便是不应战也不行了。 守军如潮水般涌出,挥舞着刀剑,正想和宋军交战,来个势均力敌…… 结果发现,根本敌不动,敌不了一点! 不仅是热武器和冷兵器的差距,更是两边军队质量的天差地别。 刘裕带来的都是北府兵中最精锐的部分,个个身经百战,悍然无畏,而且追随他多年,如臂指使,随心意而动。 然而,对面的金国军队,早就不是当年追随金太祖开国平天下的猛安谋克强军了。 他们被腐化得很厉害。 不习骑射,不任军旅,甚至就连今年金世宗想选一些精锐充作侍卫亲军,都难以做到。 北府兵:我们不是歧视谁,而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敌人。 在场的金兵,全部都是垃圾! 王镇恶一边扔火瓶,一边奋展银枪,斩杀敌首,还不忘和陆游谈笑:“好多年没打过这么轻松的仗了,真好。” 陆游眼睁睁看着几步行来,他身前的尸首居然堆积如山,不由震惊失色。 “镇恶,史书里不是说你不擅长弓马吗,是走智将路线的吗?” “啊这”,王镇恶恍然大悟,“好像是哦,我平时都是被阿和他们按着打的,也就谢小玉一个文人打不过我。” 一旁的金兵听见了这话,都觉得他是个软柿子,当即一拥而上。 “贼子看枪!” 王镇恶当即剑眉怒竖,暴喝一声。 霎时间,只见枪影与寒芒齐飞,挟火光贯彻长空,下一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了满满一地。 “呵,区区女真贼子”,王镇恶收回长枪,昂首四顾,微微冷笑,“竟没有一个能打的!” 陆游:!!!∑(Дノ)ノ 明明是你太凶残了好么。 果然是「镇恶」,镇压横扫一切邪恶,就没有叫错的名字。 余众诸如李显忠、毕进等人,各自蚁进冲锋,一路横推向前。 仅仅五千余人,却打出了十万大军的气势。 杀气如同阵云遮天蔽日,唬得金兵两股战战,毫无战意,疯狂溃散。 完颜襄见势不妙,连忙鸣金收兵,仓皇指挥下属遁入内城,还想休整再战:“速——” 退! 第二个字尚未说出口,忽见一骑如狂风骤雨般冲至面前,马上一人玄甲长刀,英姿绝世。 盔甲下,一道锐利的目光犹如森森悬戟,迎着灼烫的城边日光,刹那间穿云破雾,见血封喉,冷然打量着他。 刘裕忽然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冷漠睥睨,却又显得十分心平气和。 他当然很平和。 因为前方不管拦路的是什么,对他来说都只是一刀的事,毫无差别。 刘裕笑道:“听说你在金国,多少也算一个名将?” 这便是完颜襄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刀锋如雪,划破了苍穹。 刘裕提起他血糊糊的脑袋,策马飞奔上城楼,目视四方:“首恶已死,降者不杀,尔等自行决断!” 于是。 还在半路的陆游等人,就看见自己面前的金人士兵,忽而一传十,十传百,如海潮般退散了下去,将手中武器掷在地上,表明了归降之意。 第75章 “这就赢了啊。” 王镇恶勒马回望来路,颇有些意犹未尽:“我感觉没打够,要不再去打一打洛都吧。” 唉,和主公一起出来打仗就是这点不好,回回都速战速决,没有足够的发挥空间! 他又补了一句:“洛阳也是金人重镇,国库里应该有不少宝物。” 陆游:“……” 后半句才是重点吧? 他坐在马背上休息,心情很是复杂:“陛下一贯都是这样身先士卒吗,其实很危险,就没有人能劝动他?” 王镇恶沉思片晌,笃定地说:“有。” 陆游一怔:“谁?” 王镇恶道:“穆之先生肯定是能劝动陛下的,但他一向坐镇后方,从不到前线,还有就是谢小玉。” “以前有一回,敌军威势正盛,绝不宜正面撄锋,陛下非要开打,但小玉坚决反对。” “眼看劝不动,他就从身后抱住陛下的腰,硬把人拖了回去,陛下无可奈何,只好不出战了。” 陆游:“……” 他想起来,史书上确实写过这一段,而且还附了八个字的前情提要。 说刘裕平日对谢晦,“(高祖)深加爱赏,群僚莫及。” 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宠冠群臣”,千万别模仿,不然怕是会被暴怒的刘裕当场斩了。 王镇恶耸耸肩:“咱们就别想了,这种劝谏方法不是别人能学得来的。” 陆游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这一战,守军阵亡者不过一二,投降却有十之八九。 因着汴梁满目劫灰,处处疮痍,百废待兴,处处建设都需要人手。 刘裕留了所有俘虏一命,打发他们去搞城池建设。 陆游趁机问:“如今汴梁已复,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这下总该见好就收,班师回朝了吧,他也算对得起刘穆之的交代了。 哪成想,刘裕目光悠悠,看向了天际烟尘尽头洛阳城的方向,语气凛冽道:“孤就简单试一试进攻洛都,就再往前打一点点……” 陆游:??? 说好把洛阳和长安留给幼安呢。 你这是一点点吗,分明是亿点点! 陆游还想再劝说一下,于是搬出了谢晦:“宣明这个时候也该从大理得胜归来了,陛下难道不想回去见见他吗?” 果然,刘裕面色一变,来回走了两步,念叨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啊,宣明离开朕一去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消瘦了,怎么才给他补补呢。唉,他一定也很思念朕吧……” 往前冲锋陷阵固然快乐,但宣明更是放在心尖上最重要的一个崽。 该不该回去看看呢,刘裕不禁有些犹豫。 就在这一刻,下属快马来报,声音迫切地高吼道:“陛下,是来自滇南的飞信!” 刘裕颇为感动,抹了抹眼泪:“宣明在外征战还惦记着朕,真好。” 不料伸手接过来一看,赫然是虞允文的亲笔,字字控诉,声嘶力竭。 “陛下!你快管管谢宣明!我一个没看住,他就飞奔到千里之外,现在已经杀进吐蕃了!他还说,到外边玩真开心,回家一点意思也没有,不灭掉五国绝不回去!” 刘裕:“……” 观众们:“……” 笑死,什么叫教科书般的自作多情啊,好惨一个老父亲。 陆游作为一名体贴的臣子,绝口不提班师的事。 而是十分善解人意地上前一步,主动递过缰绳:“陛下,走吧,攻打洛阳去。” …… 汴京失守的消息传到燕京,金国百官浑身冰凉,都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人的名,树的影。 金廷上下自从知道刘裕要来,见了北府军旌旗横空、兵甲连云的英姿,已是毛骨悚然,未战先惧。 现在败讯传来,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要收拾包袱跑路! 一干人等叩阙上书,请陛下迁回上都,暂避刘裕锋芒。 金世宗勃然大怒,当场以雷霆手腕,立诛几位提议迁都的老臣,门生党羽一概株连不放,由是人情畏服,堪堪稳定了局势。 尚书左丞相纥石烈志宁,也就是隆兴北伐大破宋军的那位主帅,也在此刻挺身而出。 他和金世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安抚众臣道: “自从前废帝海陵王迁都燕京,于今不过十年有余,宫室华楼、街坊巷陌,无不是新制未已。” “观城中之营造,延亘阡陌,上切霄汉,虽秦阿房、汉建章,不过如是。较之上都,更有天壤之别,舍此天堂而趋异土,恐为人所笑痴愚。” 好特么有道理啊。 百官一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中都多么繁华富庶,习惯了中原的好日子,谁又愿意回到苦寒的辽东之地。 不如再等等吧,我们坐拥天险,万一刘裕打不过来呢,继续划河而治,岂不美哉。 眼看众议稍平,纥石烈志宁又是一通进言,摇弄唇舌,说得天花乱坠。 什么,“南都汴京残破,连年凋敝,就连建筑都被拆了大半,将材料运往上京建房子,刘裕孤军远来,乏地觅食,断无长久。” 什么,“两军相争,重在兵力,又不是斗将,刘裕纵有一人一剑的匹夫之勇又如何,宋军战斗力如此弱小,一旦与我大金交兵,定会败走当场。” 还有什么,“昔年岳家军亦称无敌,不逊于今日北府,最后还不是被我岳父一通摧枯拉朽地毁掉了,刘裕又有何惧。” 纥石烈志宁作为金兀术的女婿,现今大金军中的头号人物,在抗宋这件事上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如此一番逆天的言论下来,还真把大家给唬住了。 非但百官听得心悦诚服,心说这刘裕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就连金世宗也徐徐颔首,目露赞许之色。 左丞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如此深谋远虑,一下子就洞察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金世宗不再迟疑,单刀直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卿既然已经成竹在胸,可愿为朕征兵点将,亲往前线拒敌?” 纥石烈志宁从容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与其说是他为国尽忠,倒不如说他别无选择,只能绑在金国这条大船上,与国共存亡。 谁让他战功赫赫,尽是踩着宋人的尸骨得来的。 更曾多次屠城掠地,堆积人头铸造京观,彰显武功。 大宋放过谁,都不可能放过他。 金世宗加封纥石烈志宁为金源郡王,任命其为抗宋主帅,自选朝中众将随行出征。 纥石烈志宁见众将支支吾吾,面露难色,都在彼此推诿,不由提醒了一句: “诸位莫忘了,刘寄奴广固之战灭南燕*,虽对汉人网开一面,却将宗室、王公及以下的三千余鲜卑贵族尽数斩杀,无一幸存。” “今日不奋力抗敌,倘来日被他杀过江来,我们还能有命在?” 众将一凛,至此,终于坚定了对敌之心。 金世宗细品此言,却又品出了另一层意思。 金国的汉人官员可不少,刘裕对汉人向来较为宽容,他们自知死不了,会不会转头去投宋呢? 金世宗本就是个激进的女真本位主义者,对汉族、契丹、党项各族皆是一视同仁的防备和敌视。 他本来在大量迁徙女真居民,防备辽国死灰复燃,要求以每二女真户,夹居一户辽民,以作防备。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便将汉人的威胁放到首位。 他毕竟御极多年,称得上手段老练,纵心中百般猜疑,也不可能直接将人全都杀了,徒然引发动乱,只是命人监视这些汉臣而已。 这一监视,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群人怎么老到一家名为「食为天」的酒肆去吃饭? 此地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满是南国芳醇佳酿、各种美食,更有美人斟酒、清歌妙舞,端的是让人流连忘返。 更兼推出了一种会员制度,充钱多者即可升到大师级别,待遇尊享,荣光无限。 太子完颜允恭一掷万金,好容易升了最高级,又在几个美人的挽袖央求下,挥毫留下了丹青墨宝。 金世宗素知这个儿子沉迷绘画,眼见国事濒危,他还如此荒唐,直接气了个倒仰。 女真贵族见状也是有样学样,对酒肆趋之若鹜,疯狂氪金升级会员等级。 金世宗盘查几番,也没查出酒肆的异样,只得任他们去。 殊不知刘裕早就暗中授意「食为天」的老板沈复,伺机给那些被迫滞留金国、但依旧心向大宋的遗民们留信,安排他们过江。 至于是不是真的被迫,也很好分辨。 评论区,来自后世的热心观众提供了众多史料,互相参考佐证。 保证没有任何一个罪人,能够逃过观众们的法眼。 至于那些为了权位,在金国留恋不去的,只能说尊重,锁死。 第76章 …… 南疆,大理国。 辛弃疾和谢晦商定主意,打算兵行险招,剑走偏锋拿下吐蕃。 这个计划,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也是惊人,很值得一试。 虞允文行事沉稳,向来谋而后动,对此自然是坚决反对。 任谢晦笑语晏晏,百般劝说,也没有松动一丝,反而正色道: “宣明此言差矣!” “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何况卿高才冠世,名驰当时,一旦逢变,悔之晚矣!” “南疆初定,百废待兴,抽调不出太多人手。那吐蕃更是山高路远,民风悍勇,地形复杂,纵携十万大军前往也难以破关,讵能以区区五百人相搏!如此行径,不啻系万钧巨鼎于区区一丝,危急甚矣!” 谢晦:“……”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搞不定的人,心头惊讶反倒远胜于生气。 沉思片刻,决定先将虞允文支走。 “虞相公说得对,是我冒昧了,素闻大理擅长驯马养马,良驹众多……” 这不正是训练骑兵的大好机会?你赶紧的吧,别耽搁了! 虞允文深觉有理。 先前谢晦在朝中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他并不在。 所以,也不知道,谢晦每次这般语气温柔地与人说话,就代表着要挖坑了。 虞允文只看见,谢晦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对他微笑。 眉间冰雪清莹,一点松风掠过明月色,乌发点墨,笑颜如水,用温润好听的声音说:“期待虞相公练出更好的蜀军。” 一位清玉无暇、丽色绝俗的美少年,如此期待地看着你。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虞允文干劲满满地离开,练兵去了。 此刻,恰逢临安朝廷诏书下发,任命他为大理总督,并派人进驻国都,协助处理事务。 来的人正是秘书少监周必大。 此人中进士比虞允文还早一届,品行刚直,立身清正,未来会成为誉满天下的贤相。 近来,他正在改良印刷术,进展喜人,又有丰富的地方执政经验。 刘裕把他打发到大理来,正是看中了他的文治能力。 大理王室虽然精通汉文,但疆域的其他地方,却是常年不沾王化,衣冠礼教大异于中原。 必须尽快进行汉化流程,将其有机地融入大宋国土,而不是一块孤悬在外的疆域。 周必大来了,带着他新研制的印刷机器来了。 要将虞允文用夷语新编好的《汉文读写教材》发送下去,各处大大小小的土司须得做到人手一本。 语言难关攻克之后,接下来还有文化、衣食、娱乐…… 来自中原的美食、丝绸、家具、瓷器、乐器、歌舞、甚至话本子,都在源源不断地输入南疆,带来生活方式的革新巨变。 大理国同样采取科举制度,以明经科为主,儒释道三者皆考。他们被纳入了大宋整个开科取士的体系下,成为一个全新的考区。 一群来打工的太学生,还办起了民间八卦小报。 倒不似官府邸报的正经,负责载明政事施设、号令赏罚之类的重要讯息,反而专门搜集南疆奇闻逸事。 什么某年某月一官员院起火啦,什么滇南中路有人食蘑菇后逢狗就咬、逢人就亲啦,什么三月街瓷器商铺今日五折,欲购从速啦。 主打一个不靠谱,但全面。 当然,一切改变归根结底都少不了武力的支持,北府兵一位精明强干的老将傅弘之,也跟着过来了。 虞允文见到傅弘之,很是高兴,向他讨教练兵之法。 傅弘之素善骑射,勇冠三军,北伐攻入长安时,曾在数十里的御道上纵马飞驰,尽展英姿。 几千名胡人观者如堵,将道路两旁围得水泄不通,咸叹为天人。 面对虞允文的询问,他丝毫没有藏私,事无巨细以告。 虞允文放心地离开朝中,去训练骑兵去了,将本地事务尽皆托付给了傅弘之。 还不忘特意叮嘱他,注意一下谢晦和辛弃疾的动向。 这位老将军身经百战,一看就是端方可靠之人呐。 不过,如果他知道,傅弘之从前是江湖游侠出身,行事潇洒不羁,曾经孤身潜伏进京,刺杀篡位的皇帝桓玄…… 大概就没这么放心了。 …… 一个月后,虞允文练兵卓有成效,返回大理总督府,便得到了一个令人吐血的消息。 嘿嘿,虞相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宣明和幼安去吐蕃啦! 他们已经镇压了康区的首领,即将继续深入! 你来接管大理国的政务吧,我现在必须出兵去边境,随时准备进行接应了! 虞允文:??? 他把傅弘之揪起来,神色不善:“傅帅,你也是沙场健将,深谙将略,岂不知他二人此举冒了多大风险?” “倘若有任何一个出了事,甚至折在了吐蕃境内……” 刘裕怕是要把吐蕃整块地给犁了,涉事者全部挫骨扬灰。 虞允文越想越气,满心惊惧。 不料,傅弘之对此浑然不在意,挥了挥手道:“你太过虑了,哪来的风险?幼安武艺高强,自然可以保护好宣明。” “再说了”,他一脸的理所当然,“宣明平日都在朝中,难得出来一趟,灭区区一个大理还意犹未尽,让他再玩一会怎么了。” 玩一会=顺手再灭一国。 这有任何问题吗? 明明再合理不过了啊! 要怪就怪吐蕃不长眼,挡住了宣明的路吧。 虞允文:??? 夭寿了,傅仲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梦话! 这一瞬间,他险些气昏过去,傅弘之却完全没看出他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反而还热情招呼他坐下喝茶。 “虞相公,这「大理白族三道茶」特别讲究,有「一苦二甜、三回味」之说,你快来尝尝。” 尝你个大头鬼! 虞允文抄起剑,愤怒地在桌子上磕了磕,厉声诘问道:“他们只带了五百人就去灭一国,古往今来我就没听说过这种荒唐之事,你怎么还坐得住的?” 傅弘之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啊了一声,霍然起身:“只有五百人吗?宣明没告诉我这个,他只说,他心中有数,我就放心地让他自由发挥了。” 在这一瞬,虞允文简直恨不得把他脑瓜子拆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他说心中有数,你就不问一问?连情况都不查看一下?” 这人究竟怎么混上北府兵主将位置的? 难道就因为他特别憨? 他在这里气得发抖,不成想,傅弘之居然一派理直气壮:“当然不问啦,我出身豫州系,从前是玄帅的老部下。” 虞允文双目喷火地盯着他:“所以呢?” 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家伙是别想全须全尾地离开了。 傅弘之告诉他:“当年先将军谢玄不嫌弃我出身草莽,带着我征战淝水,往后,我就一直在谢家麾下,也算是一路看着宣明长大……” 谢晦和他是什么关系? 是大小姐和老奴(划掉),是素有恩义的谢家小族长和旧部。 傅弘之特别骄傲,大声说:“宣明一向最聪明,算无遗策,相信他的准没错。他说这件事可以办成,那就一定能够办成。所以你别急,先坐下来喝杯茶。” 虞允文:“……” 根本无法和这人沟通! 他算是看明白了,谢晦的性情如此无法无天,少不了这些熊家长多年如一日的纵容。 当然,此刻的虞相公万万没想到。 不久后,他也会成为这个倒霉行列中的一员…… 傅弘之虽然对谢晦很有信心,但还是立即决定带兵去接应。 临走前,他特意留了一手:“虽然我管不了宣明,但我已经传书给能管他的人了,康乐公很快就会从京中赶来。” 天下都是一物降一物,对吧。 谁还没个克星了。 “是康乐公啊”,虞允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大惊,“康乐公谢灵运?” “对,他是宣明的堂兄”,傅弘之见他这个反应,颇有些奇怪,“难道康乐公在本朝很出名?” 虞允文重重地点头:“世称「大谢」,和谢家的另一个小谢,谢脁并称。” 傅弘之挠头道:“这个谢脁我倒是不认识。” 虞允文扶额:“因为谢脁还没有出生,他是陛下的曾外孙。” 后世大约没有人不知道谢灵运,这都归功于他有一个狂热粉丝李白。 李白写诗,时不时就要cue一下谢灵运这个“谢公”。 含谢量高达数十首,态度万分殷切,主打一个望眼欲穿。 如果说,谢灵运潇洒热烈,是他的红玫瑰。 那么谢脁清新秀雅,就是他的白月光。 一会是“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一会是“一生低首谢宣城”。 第77章 一会儿“宣州谢脁楼饯别”,一会儿“秋登宣城謝脁北楼”,一会儿“秋夜板桥浦泛月独酌怀谢朓”。 就连墓地都选在了当涂大青山,和谢脁的府邸在同一处。 当然,李白写别的「谢」也挺多的。 什么谢安、谢尚、谢玄、谢惠连,全家人整整齐齐进了诗篇,一个也没落下。 傅弘之笑道:“康乐公若知自己数百年之后,能逢如此知音见赏,一定很高兴。” 二人正说着,忽见一名太学生自窗外路过,熟练地掏出本子记录。 “号外号外,千古诗人榜第一名、诗仙李白竟对二位偶像如痴如狂,生时追随脚步,壮游山河,死了都要葬一块!详细请见本报今日头条——” 虞允文:??? 不是,这家伙在逼逼啥? 傅弘之瞥了一眼,神色淡定地告诉他:“此乃专业探报之人。” 让太学生兼职狗仔,极其物美价廉。 只需要支付极低的培养资金,他们就能在街头巷尾任何有新闻的地方即时出没,提供最新的资讯。 傅弘之觉得这笔钱花得很值当:“我已上书朝中,建议在临安推广,给每名太学生都提供类似的实践岗位。免得他们只知闭门读书,其余一事无成。” 虞允文沉默了许久。 让太学生去编八卦小报?冯梦龙都没他们野啊。 他也只能说,“你高兴就好。” …… 吐蕃,康区部落。 新任首领仁波切梭丹神色恭敬,侍坐在下首,满怀敬畏地打量着不远处的谢晦和辛弃疾。 谢晦正在翻阅吐蕃各政权的资料,思索下一步的动向。 偶尔眉头只是稍微蹙了一下,都让仁波切梭丹的心猛然揪紧。 生怕这位祖宗不满意,又来一次大开杀戒。 他哥、前任首领仁波切杰擦已经被宰了,现在全族就剩他一个活口了啊。 不久前,康区派去支援大理的将军终于大难不死,被放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位大理境内的神僧。 谢晦给自己的人设是:“国破寺亡后四处流亡大彻大悟破而后立一朝臻得妙法的当世少年神僧。” 当然,剃发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谢小玉一向以超凡的美貌著称,史书盖章的“眉目分明,鬓发如点漆”,谁动他的头发,他就跟谁拼命。 所以,还特意特给自己加了个“带发修行”的设定,说是佛门中本派教旨。 什么?你说不知道? 岂不闻佛法博大宏远,派别如云,窥一斑哪能知全豹,真是图样图森破! 万朝观众:“……” 我们信了你的邪。 仁波切杰擦也是将信将疑,不料召其入座,还未开口,便被谢晦的风姿所惊艳。 与其交谈,更觉字字珠玑,如灿莲花,分分钟惊为天人。 “阁下佛法精深,谈吐令人倾倒,耳目为之一新!” 仁波切杰擦热情邀请谢晦留下,别再离开了:“国师之位舍君其谁,还望勿要推辞!” 谢晦笑而不语。 能不佛法精深么,都是从评论区照搬的。 古往今来,各路佛子佛圣、禅宗天台宗净土宗的各个祖各个宗,全都集中在评论区发言。 别说谢晦本就天资聪颖,过目不忘。 就算他是个草包,一问三不知,观众也有办法你一言我一语,把他包装成佛学大师。 仁波切杰擦满意至极,又闻谢晦说,有祥瑞献上,需要斋戒布置十日,更是心中大喜:“那我便静候阁下的佳音了!” 辛弃疾觉得这十天的时间有点短,但也勉强够用了。 他将康区神庙前的土地掘了个底朝天,绕着殿宇埋了一圈火药。 淳朴的吐蕃人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丝毫不知其中凶险,但见火药包装上尽画了些佛门的金莲、宝钏、佛陀等纹样,总道是为接下来的祥瑞做准备,丝毫不加过问。 加上谢晦不时去仁波切杰擦面前露个脸,虚与委蛇一番。 辛弃疾得以顺利瞒天过海。 到了仪式当日,谢晦借故托辞自己仍在准备,抽不开身,请仁波切杰擦并康区部落高层领袖一并移步场中,观看祥瑞盛景。 众人不疑有他,到了当场,方踏入正中心,便听见轰然巨响,破空连声,一片天崩地裂的剧烈动静。 霎时间,熊熊火光冲天而起,为首的仁波切杰擦等人早被炸得碎裂成片,尸骨无存,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了烤肉的香气。 “呀”,谢晦一脸浮夸的惊讶之色,大声感叹道,“仁波切杰擦罪恶多端,祥瑞不愿现世,竟然演变成了天罚!” 其他幸存的部落领袖:…@&^#*(鸟语花香) 然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 只听轰隆连声,假扮作僧侣的五百名北府兵各自抽出武器,如猛虎下山般,冲入了毫无防备的人群,局势很快就变成了一边倒的清算。 战后一清点,好巧哦,首领家族只活下来了仁波切梭丹一个。 莫要推辞了,就是你,赶快上吧。 仁波切梭丹不是傻子,看出了谢晦独独将自己留下,就是视为傀儡,想以此来掌控康区。 很快他知道,谢晦并不是什么大理人,而是来自宋廷的征伐先锋。 答应了,虽然是提线木偶,但还能活。 不答应,只有死。 仁波切梭丹与哥哥的关系素来不睦,没有什么复仇之念,更是被谢晦招来的天罚吓破了胆。 当即将心一横,俯身拜倒:“愿归顺大宋,从此效命,以供驱策!” “大善”,谢晦笑吟吟地抚掌,“我自会传檄朝中,为你旌功册封,从此你便是我大宋麾下一王臣。” 辛弃疾提醒道:“宜将横死当场之人皆送下去厚葬,再遣人作安息法事。” 仁波切梭丹闻言,无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有个体面的死法,总比当作叛贼暴尸街头来得好吧。 消息很快传开,当地百姓大字不识一个,乍闻换了领头人,还道是真佛降世,荡涤世间一切邪魔,愈加敬畏。 谢晦又开展了减轻赋税,招抚民众,赈济孤穷,统一钱币,鼓励与四川、大理等地展开贸易往来,等众多善后措施。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他还收缴了所有官印纹玺,将康区的变故严格封锁在境内。 而后如法炮制,以康区佛法交流团的名义出行。 吐蕃之地地广人稀,相去甚远,音讯阻隔极其难通。 加之以有心算无心,以热武器对冷兵器,很快拿下了几个邻近大部落,诸如安多、噶当、宁玛。 随后进入了古格王朝。 傅弘之原本在大理与吐蕃的边境横兵数万,严阵以待,这时,得到谢晦传讯,许多地方在名义上变成了自己人。 大军当即长驱无阻地驰入吐蕃,所过之处,即负责镇压一些叛逆火花和不稳定因素,推崇文教,保境安民。 他惟恐谢晦二人在远方有失,自领主力居后。 另遣年轻小将毕再遇率领一支轻骑,星夜赶往古格境内。 毕再遇年方十五,这还是第一次上战场。 他是武艺大夫毕林之子,若论资排辈的话,应该是岳家军二代将领。 傅弘之平生最喜欢拔擢后进之才,见他膂力过人,天赋异禀,时常在校场上切磋指点。 认为他前程不可限量,只待一遇战机,便可大展身手,乘势腾飞。 “小子好好干”,傅弘之大笑着拍拍他的肩,“斩将搴旗,戎马飞征,来日武庙必有你一席之地!” 毕再遇心中漾起一股壮志豪情:“好!” …… 古格王朝,号称继承昔年吐蕃之正朔。 在雪山草原上,它是疆域第一广阔的国家,面积约等于二分之一的南宋(完颜构版本)。 但实际人口仅有二十万人,基本等于江南地区稍大的一座村,或是较小的一座县城。 就是这区区二十万人,创造了极为华美的艺术和文化。 当年吐蕃内乱崩溃,一大批学者高僧西逃,最后都停留在古格王朝,就此扎根下来。 兼之此地位于交通枢纽。 北抵西夏、西辽,南邻印度,西边和西域一群小国时有交流,大批域外人士来来往往,颇有几分兴盛气象。 一行人抵达后,参加了古格王朝的国宴。 有一位西夏使者亦在席上。 历来,许多来自古格王朝的僧侣会进入西夏效命,被封为国师、帝师等。 西夏帝师,又称格西藏索帝师、仲帝师。 不同于中原地区张居正这种帝师,指的是给皇帝传法的佛教上师,掌管西夏境内的一切沙门僧刹,地位尊崇。 谢晦一路行来,见当地悬挂着许多色彩斑斓的漂亮唐卡,望之绚丽多姿,使人目眩神迷。 他一向很喜欢这种看起来灿烂明媚的东西,一掷万金,买了几车带走,甚至还准备挖几个画师匠人回去。 第78章 心中暗自决定,待会接手古格的时候尽量和平行事,可不能毁掉这些艺术创作。 席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谢晦将一杯沸腾的牦牛奶咕嘟咕嘟倒进茶盏中,诧异地说:“吐蕃人真奇怪,奶就是奶,茶就是茶,怎么能组合出这般奇特的口味。” 听他这么一说,辛弃疾倒是想起来一桩趣事。 两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喜欢饮茶,北方喜欢喝奶,饮食习惯互相对立,并由此引申出了长达百年的唇舌之争,吵闹不休。 “你外祖家,有个后人叫王肃”,辛弃疾告诉谢晦,“曾被南齐逼走,流亡北魏。” “到了北方之后,他经常以茶代水。鲜卑人嘲笑他的饮食习惯,赠送一个外号「漏斗」,说他每天要喝好几斤的茶。还将茶取名为「酪奴」,意思是「给鲜卑人饮用的酪浆做奴仆」。” 谢晦:“……” 哼,鲜卑秃头氏好没品味,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喝甜甜的果茶! 但是,吐蕃奶茶也不好喝,甚至是咸的,他很快给自己换成了青稞甜酒。 酒过三巡,忽见几名宫廷侍从引着一位盛装华服的少女进门,在场中央的一只金盘上站定,身形笔直。 谢晦粲然一笑:“看来是要跳舞,不知我能否学两手回去。” 辛弃疾见他今日喝了不少酒,自发伸手,将他面前的杯盏移开:“小玉也会跳舞?” “我们家的人,哪有不会跳舞的”,谢晦转头对他眨了眨眼,眸中流光闪烁。 “时人喜欢在宴会时即兴起舞,任意舒展,为「清商乐」。我伯祖、镇西将军谢尚,当年善作鸲鹆舞,桓温说他是世外仙人呢。” 他粲然一笑,仿佛暖日明霞光烂:“你想学的话,下次我教你。” 辛弃疾不由莞尔:“好。” 正说得高兴,忽见那少女神色木然地一拉衣带,霎时间衣衫尽褪,孑然一身,盈盈站在殿堂烛光下。 二人:??? 万朝观众:??? 哦,麦艾斯,吐蕃的舞蹈尺度这么大的吗? 辛弃疾第一时间就移开了目光,认真端详起面前的茶盏。 谢晦也对如此狂野的风格着实欣赏不能,捂住自己的眼睛,小声嘀咕说: “本以为,那些服完五石散之后赤.身.裸.体到处乱跑的世家子弟已经够疯癫了,怎么还有当庭搞这种艺术的……” 感觉在吐蕃搞汉化之路,任重而道远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高纬来了”,辛弃疾叹气道。 二人互相看看,只觉度日如年,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刀剑刺下的声音,尖利地摩擦过瓷器。 谢晦感觉不对,抬头一看,倏然厉喝道:“住手,汝欲何为!” 他一把掀开座位,疾步走上前,眉目间积了一层凛冽的寒霜,脱下外袍盖住了那名少女,而后满怀愤怒地看向对面。 几名僧侣正分工合作,一人安装枷锁,另外几人手持刀剑,精准地刺入少女的皮肤,要将人皮取下。 在这个过程,少女始终安安静静,不曾说话。 到近处方才发现,她竟是被扎耳断舌,丝毫不能表达,唯有一双眼流露出惊恐之意。 僧侣们见谢晦忽然发作,暂停手中的刀,客客气气、一脸笑意地问:“贵客可有何不满?” “问我有何不满?你方才在做什么,活剥人皮吗?” 谢晦怒极反笑,下意识伸手去摸佩剑,摸了个空,方意识到自己是解除兵刃上殿。 那名僧人完全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冰冷,反倒自豪地说:“是啊,贵客自东方来,本朝要为你们送上一份大礼!”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炫耀,得意洋洋地告诉谢晦:“这名少女未满十六,纯洁无比,自幼便扎耳断舌,与这个肮脏不堪的凡俗世界隔离开。” “我们在她的后背常年涂抹一种特殊的药水,皮肤被剥离后,就会一直保持弹性,制成法器鼓,也可以敲奏出最空灵动听的音乐。” 古格国王听到此处,也补充道:“纯净处子所制成的法器,甚为难得,可以助人沟通阴阳两界,超脱生死轮回。因其代价巨大,我们平时也不经常做。” 言下之意便是,你别不识抬举。 要不是看在你代表东边几个大势力来访的份上,这人皮鼓,朕还不希得给你做。 万朝观众:??? 真真是彻底跌破下限,令人毛骨悚然了。 众人或曰“西土蛮夷缺乏教化,理应迅速进行扫盲”,或曰“此等法门残忍至极,杀害无辜,必须将参与者全部处死。” 武则天更是勃然大怒。 吐蕃竟有这等灭绝人性的东西,看来王孝杰在青海收拾吐蕃将领和可汗的时候,还是收拾得轻了! 众人都在声讨,唯有北齐文宣帝高洋,望着直播屏幕,笑得十分荡漾。 吾道不孤啊! 本以为自己将妃子的头盖骨拆了做琵琶,已经是类人生物的极限了。 没想到这古格王朝技高一筹,竟然还搞出人皮艺术来了! 精神病的想法你别猜,高洋精神抖擞,眼神锃亮,紧盯着屏幕,迫切地想学一些作画小技巧。 …… 谢晦望向全场,清冷的目光自一张张面容上扫过。 他们看着即将被做成人皮鼓的少女,神色中,有兴奋、期待、惊叹,和一丝丝被谢晦打搅的不满,唯独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就好像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就连那位外来的西夏使者,也态度十分轻松平常,依旧在自顾自地饮着美酒。 而那名少女被沉重的枷锁禁锢着四肢,摆成一个虔诚拜佛的姿势,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魔窟啊……” 他澄炽的眸底猎猎燃起了一道愤怒的火焰,决心要毁去眼前的一切。 堂上高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杀人凶手,绝不能轻易放过。 就在此时,辛弃疾迅速伸手将他一拉,挡在了身后:“我来。我们没带兵,等会打起来,你找机会先走。” 而后越过他,如一道惊电般掠出,衣衫翻飞,身影凌厉,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夺下了一名僧人的手中短刀,洞穿咽喉,将其一击毙命。 鲜血如瀑般飞溅出来,顷刻便洒满了宫砖。 古格国王大叫道:“拿下这个狂徒!” 宫廷侍卫如潮水一般涌过来,辛弃疾出手果决,持刀刺向另外几名侍立的僧侣,逼退对方,要将少女救下。 奈何他是解剑上殿,自己的兵刃不在身边,火.药又因为顾忌这少女的性命,暂时用不了。 此刀本为取人皮所用,算不上太锋利,砍了一下便已迟钝,不得不暂时将之丢弃,徒手与敌人周旋,以便夺来新的武器。 如此几番过后,僧侣固然全部被杀。 侍卫却也趁此机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过来,乱剑金戈一齐往此处招呼,堵得水泄不通。 谢晦忽而高声道:“幼安!” 辛弃疾见他还没走,不免心中一惊,随即就领悟过来他的意思,也顾不上自己快被刺中,刷刷几剑凌厉斩下,暂时逼退了敌人。 谢晦趁此一个空隙,立刻钻到台边,试图为少女解开锁链。 场中一片混乱,压根找不到钥匙在何处,他无可奈何,只得从发间拔下玉簪,就这么摸索几下,试探着朝锁眼里捅去。 ……根本捅不动。 好在他急中生智,当即对着锁眼咔咔来了一通照片特写,上传到评论区:“各位,紧急求助!” 顷刻之间,观众中的许多开锁大师,比如鲁班,便在后方飞速地跟进留言,指导谢晦开锁,甚至还附上了说明草图。 辛弃疾持剑立在他身前,为他争取时间,仿佛巍然凝立的青山,挡住了所有四面八方刺来的刀剑。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晦一直半跪在地上,持续捏着发簪,不停地戳戳戳,感觉手都麻了。 忽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速走!”辛弃疾精神一振,当即伸手将谢晦踉跄拉起。 “好!”谢晦也赶忙拽起少女。 那少女既聋且哑,此前又一直被隔绝,从未与外界接触过,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茫然地被他二人拉扯着狂奔。 辛弃疾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多时就杀穿了一条道,来到宫殿外面。 古格国王在背后暴怒咆哮道:“放箭!将他们留下!” 辛弃疾面色一变,四顾见不远处有一条小巷,箭雨已至,只得拽住谢晦就地一滚,贴着砖石躲进了巷中。 谢晦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放了信号筒,追兵们见了,愈发穷追不舍。 好在这一带街道曲折,地形复杂,有的地方只能一人容身,倒是将大部队卡在外面。 也不知奔了多久,发现有一间空房子,辛弃疾一剑劈开门上锁,带他、还有那名少女藏了进去。 第79章 到这时,借着窗外月光,他看见谢晦肩上中了很深的一箭,血色洇染开来,已然浸透了衣衫。 辛弃疾微微一惊,转思他可能从没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将他按住,打算处理伤口。 “疼”,谢晦抗拒地摇头,下意识往后缩,“不要。” 见他实在很抗拒,辛弃疾无奈,总不能一直将箭扎在身体里吧:“小玉,方才你有没有听到古格国王说——” 谢晦身体向前倾,凝眉问:“什么?” 冷不防,辛弃疾趁他注意力转移,迅速出手,拔下了那支箭。 待谢晦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一阵惊呼,愤怒地瞪向他,仿佛要把他吃掉,蓦然一咬。 “小玉,不要咬我的手腕”,辛弃疾睁大眼,“……算了,你咬吧,别乱动就行。” 他尽量放柔了力道,谢晦还是疼得受不了,使劲咬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松开他,小声道:“陛下放在锦囊里的那朵花,就是「刘寄奴草」,碾碎后,外敷伤口有奇效。” 观众们:“……” 辛弃疾:“……” 这叫什么,我送我自己? 饶是此刻危机四伏,他还是被刘裕神一般的操作逗笑了,拿出锦囊一阵摸索,果然找出了那朵花,又给他上完药,包扎好伤口。 半晌,轻轻拨了拨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乌发,温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应该好些了吧......” 谢晦眼睫轻颤,在黑暗中磨蹭了一会,拉上衣衫,忿忿地说:“哼,等会就动手,一定要让这个古格王室付出代价。” 辛弃疾赞同地点点头。 最好是在他们自己手中解决了,不然若是报给刘裕,整片古格王朝的地盘都要被犁了。 比起陛下的手段,他二人简直如同春风化*雨一般和煦。 外边追兵的动静越来越急,蓦然出现了一个人喊话,说他们如果再不出来,就放火烧了这一片居民区。 辛弃疾震怒。 不是,古格国王有病吧,拿自己子民的性命当儿戏? 他不欲牵连无辜之人,算算时刻,援兵也该到了,遂拉着谢晦,选择开门出去。 古格国王冷笑地看向二人,示意属下乱箭射死他们:“放——”箭! 就在这一刹。 一支金色羽箭摇曳着从身后射出,激烈破空,隔了百步开外,一箭穿透了古格国王的心口。 力道之大,在穿心而过之后甚至还余势不减,将人钉在地砖上。 辛弃疾回过头,见一位少年将军高坐在马背上,目光沉肃,还维持着那个拈弓搭箭的姿势,铁甲上一点寒芒摇曳,锐利无双。 正是毕再遇,身后还带着一大批北府兵。 毕再遇匆匆跳下马,飞奔到他二人面前,关切地问:“辛将军,谢司马,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谢晦捂着肩上伤口,面容苍白,神色一瞬转为冷厉。 “将这些个不知所谓的古格王室中人尽数拿下,凡是之前做过人皮鼓,或有过类似行为的,通通抓起来。” 古格国王已经毙命,一名密宗上师被制服按在地面,大叫道:“你不能如此!这是我们的信仰!” “是你们的信仰啊。” 谢晦徐徐走过去,用剑尖挑起了他的下颌,又在侧脸划过一道血痕,蓦然冷笑道:“信仰就是喜欢动刀子挖无辜之人的皮?” “行,满足你,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拉下去扒皮剔骨……” 一顿。 本来还没想好,扒皮之后怎么处理,忽见评论区飘过数行大字: 【明太.祖朱元璋:唉,你这孩子还是太过仁慈了。】 【咱教你一个扒皮楦草的法子,先把皮完整地剥下来,再做成袋状,充满稻草,放在公堂悬挂示众。】 谢晦眼前一亮:“没错,扒皮楦草,就这么干!” 【作者有话说】 小玉: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裕总(向老朱拔刀):你谁啊你,别带坏我们家孩子 幼安小玉灭国进度(2/n) 虞允文:谁懂啊,每天我都是大冤种! 28 第28章 ◎他死在最骄傲灿烂的年岁,遗恨千古◎ 古格王室、以及一些牵涉在人皮鼓事件中的密宗僧侣,很快被尽数抓捕,并享受了一套扒皮楦草套餐。 场面过于血腥。 许愿墙提前给出预警,屏蔽了所有未成年儿童的光幕,不允许观看。 一些正在带孩子的家长,比如陈文帝陈蒨和小团子虞世南,更是连家长都一块屏蔽掉。 生怕被孩子不小心瞥见,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就算是成年观众,也有不少都看吐了的,直接将明太.祖列入了「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的范畴。 踏马的,究竟什么脑子才能想出这种刑罚? 谢晦本人也觉得有些受不住。 心理上能接受是一码事,视觉上亲眼见到如此有冲击力的景象,那又是另一码事。 他虽然面色苍白,还是坚持坐在那里,监督完了整个行刑过程。 辛弃疾本想让他先离开,自己留下,也被他拒绝了。 剥皮楦草惨吗? 当然惨了。 但比起那些自幼被刺瞎双眼、割去舌头、在十六岁之前处死,只为做成人皮鼓的少女,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呀”,谢晦看到最后,轻声道。 高原上,朔风呼啸,一捧捧血溅落在雪地上,很快就凝结成冰。 辛弃疾端来一杯热茶,摸摸他的指尖,但觉一片清冷,犹如寒玉,遂叫人送来毛毯给他裹上:“野外风大,回去吧。” 谢晦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他捧着杯盏,唇上毫无血色,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眉眼,唯露出了一线清瘦伶仃、洁白如玉的下颌,被毛绒绒的毛毯一包围,愈发显得单薄柔弱了。 看起来,一点不像杀伐果断发令者的样子。 起码那一位西夏使者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拦住谢晦,当众声称:“我乃大国使者,来自西夏,并非古格王朝之人,尔等不可动我!” 谢晦:“……” 这人要是不说话,险些忘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他站住身,眸光清淡地扫了几眼:“西夏?嗯,比起昔日赵宋,确实是大国。” 就在西夏使者面露得意之色,以为他要服软的时候,却听见他语气恹恹地说:“拖下去,一起剥皮楦草。” 下属领命,正要准备动手,忽听见他一声:“慢着。” 西夏使者宛如一条死狗,伏在地上充满希冀地看过去,就见谢晦微微一笑:“记得做好防腐措施,莫伤了皮,等会将人原原本本给西夏送回去。” 西夏使者:??? 就离谱! 这么漂亮的人,是怎么讲出这么狠毒的话来的! “刚平定了吐蕃,正想着下一步该去何方,他倒是先跳出来了”,谢晦走在路上,抱怨道,“这西夏国,咱们少不得要派兵杀上一遭。” 辛弃疾语气幽幽:“我怎么感觉,你想说的不止是这个。” “那当然了”,谢晦一抚掌,“西夏都动了,那么,西辽王朝同为吐蕃的友好邻邦,岂能厚此薄彼?” 他更是声称:“北伐北伐,西北也是北,不能放过它们!” 辛弃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最高端的战场,往往需要最复杂的作战方式。 自己的北伐灭金路线,是从大理出发,一路攻城灭国,在地图上打完整整一圈,最后再绕回金国! …… 古格王朝平定后,吐蕃全境业已归附。 纵有少数漏网之鱼不肯效命,伺机作乱,也很快被傅弘之带兵平定,掀不起什么大浪。 期间,西夏国收到还回去的草人版本的使者,吓得魂不附体,发出文书,严厉谴责。 从来只有谢晦让别人吃亏,还没有别人让谢晦吃亏的。 他向来报仇不隔夜,当天就写好了一封言辞犀利、字字如刀的回信,将西夏王室的祖宗十八代扒得干干净净。 西夏抄袭中原文字、照搬汉唐文化,真不愧为偷国! 汝等开国太.祖父子相残,有悖人伦,血统几易其主,堪称惨不忍睹! 西夏粗鲁野蛮,我们帮忙斧正,清肃风气,非但不心怀感激,竟还恶语相向,真是残民不通王化,愚昧至极! 我大宋军队即将过境,尔若知机,速割让甘州等十城求和通好,否则休怪我炮火无情了! 如此种种。 并让檀道济作为大宋使者,将这封文书送往西夏。 对此,辛弃疾持高度怀疑态度:“我观阿和的模样,着实不像是外交之才。” “人不可貌相”,谢晦严肃地说,“阿和经历了这番历练,已然成长了。” 第80章 辛弃疾一凛,正后悔于自己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的时候,便听见他语气幽幽地说:“阿和虽然不擅长外交,但他擅长寻衅滋事啊。” “……”辛弃疾由衷地赞叹道:“那确实是非常专业对口了呢!” 王师北上,不好贸然兴兵,总显得师出无名。 先把檀道济放出去,搞一通事。 把西夏朝廷闹得鸡飞狗跳,再送个完美的出征借口过来。 而后,我大宋王师奔驰千里,吊民伐罪,乃天命所归,长驱直入荡平西夏,岂不美哉! 谢晦拍拍檀道济的肩,亲切地鼓励他道:“阿和,你记住了,此行不为别的,就是专门去闯祸的。” “闯祸也要讲究技巧,虽然是你惹的事,但要让西夏方面理亏,方便我们出兵,知道么。” 檀道济信心满满地点头:“小玉放心!我一到那里,就先搞死几个西夏宗室高层练练手!” “很好”,谢晦微笑道,“你且去吧。” 辛弃疾:“……” 观众们:“……” 这就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吗? 接下来,便是浩大的吐蕃地区汉化改造,与扫盲过程。 谢晦传檄全境,要求彻底肃清人皮法器一事,先命各地首领自查,而后再派督查人员走访。 如发现隐瞒不报,凡牵涉其中者,一律全家处斩,整整齐齐相伴黄泉路。 许多关押在密室里准备剥皮的少女,也都被解救了出来。 为了保持法器的纯洁,这些少女往往一生下来就被父母卖给僧侣,而后刺聋耳朵,弄哑嗓子,以便和外界长久地隔绝开,直到她们死去。 如今虽然重见天日,却对生活常识一概不通,并无一丝一毫的独立能力。 且她们的父母家人既然能为了一点银钱卖女儿,恐怕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这原籍根本回不得。 谢晦想了一招,在吐蕃各地设立官办慈善堂,抚恤孤老,赈济灾穷。 又命专人将这些少女收录其中,照料起居,并教授一技之长。 学成之后便留在慈善堂帮工,算是给这些苦命人一处容身之地。 冉冉——也就是那位他们在国宴上救下的少女。 她本来没有名字,谢晦给她取了一个,借了“日光冉冉东升”之意,希望她此后的人生阳光普照,再无阴霾。 冉冉之前虽从未受过任何教育,但性灵聪慧,所教之物往往很快牢记于心。 慈善堂的官员看着稀奇,尝试教她识字,结果发现她学过之后,几乎立刻就能熟读成诵,实是一块璞玉之才。 谢晦听下人汇报过来,微微一笑:“这是天生就该做文书情报工作,只要培养得当,未来定能成为一名府中贤吏。” 他索性将原定的计划扩了扩,在各地慈善堂中另开一教学班,招抚流离失所的贫家孤儿,授以汉字汉典。 未来择优选拔,进入公门。 不拘地域与男女,唯一的要求就是身家清白,不能与吐蕃佛教的各个宗派高层及本地贵族,存在任何关联。 吐蕃当地的政治格局,乃是百分之一的贵族,垄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资源。 就有点像东晋时期的世家门阀政治。 谢晦从前和刘裕一起主持变法新政,推翻世家,拔擢寒峻。 吐蕃的操作也是这个思路,当地贵族根深蒂固,纵然迁徙一部分到建康居住,他们的影响力却并非短时间内能消泯。 唯有精心培养一批底层人士,待他们成长起来,掌控了足可改变命运的力量,才可搬开头顶上的贵族大山。 同时,因为他们从小受到汉文化教育,也会心向大宋,不至于复辟密宗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皮信仰。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谢晦只是最初的发起和倡议者。 他注定不会在吐蕃待太久,未来此地政局如何,那只能看下一代人的努力了。 …… 吐蕃新近收复,不论是当地官吏治理,还是汉化教学、人才培养,都需要大量人手入驻。 消息传到临安,官员们一百个不乐意。 之前去大理也就算了,那边好歹天气温暖,生存没问题。 这青藏高原地势荒寒,动不动几千米高,九死一生,比金人的五国城更苦寒十倍,谁没事跑到哪里去受苦? 刘穆之在朝议上提出此事,居然无一人响应。 散场后,少年文天祥找到他:“先生,不如采用抽签制,强派官员进入吐蕃。” 刘穆之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宣明与幼安孤身在外,正是需要臂助之时,强遣官员出发,必定心怀怨怼。若在吐蕃伺机生乱,反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文天祥赞同地点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书房,他熟门熟路地在案前坐下,从厚厚的公文堆上揭下一本,开始批改起来。 余光瞥见刘穆之手中也拿了一册文书,顿时神色一变,抬头大声道:“先生别动,放着我来!” 刘穆之:“……” 行吧,你来就你来。 他端起茶壶,正要给自己斟一杯明前龙井,文天祥又是霍然起身,一声断喝:“先生,你坐这休息就行,放着我来!” 刘穆之:“……” 他望着空荡荡的手沉默了一会,神情微妙,叹息道:“为师只是有些身体虚弱,还没到这种不能自理的地步。” 文天祥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太医都说了让先生静养,莫要操劳,请先生遵医嘱行事。” 刘穆之摇摇头,都到这个地步了,又岂能在此刻停下。 窗前烛火摇曳,伶仃的光影笼罩上他的眉宇,明明灭灭。 模糊了那种向来如同利剑出鞘般的凌厉锋芒,反而犹如墨色晕染,淡抹出一痕清霜峻直,遥对天边王城起伏,星河清澈。 他拿起了手头的文件,轻声说:“我必须要在死前完成这些事。” 文天祥听到这个“死”字,很不高兴,直接就将文书夺了过来。 他自幼练习射艺,刘穆之当然争不过他,只得无奈叹气:“这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话虽如此,他心里是极其欣慰的。 这些天,他不遗余力为文天祥铺路,以便自己死后可以顺利完成中枢交接。 文天祥是个他生平仅见的天才,将一切都做得很好。 “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急迫,”文天祥板着脸道,“你常教我,为国谋者,当计其深远,我观先生的一举一动与此殊为不符。我固然可以成为你的继承者,难道你就能放心离去么?” 刘穆之摇摇头。 这是他和刘裕共同开创的江山。 他还没看到天下一统,在原位面刘裕也没有登基,又怎能甘心瞑目。 文天祥又道:“先生,一起和陛下共历风雪、生死同赴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这般做,让陛下心中如何想?” “史书所载,陛下在你死后悲恸欲绝,每一念及,辄流泪追思,古今君臣少有过此者。” 他的语气很轻,却又有一种直指人心的洞彻:“丧亲失友已是人间至悲,你难道想让陛下再经历一次吗?” 刘穆之哑然,垂落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自然是不想的”,他想着史书里字字泣血的记录,缓慢闭上眼,“……我一时执迷,多谢你点醒我。” 文天祥并不居功,微笑道:“先生只是当局者迷。” 刘穆之既然解开了这个心结,决定严格执行医嘱,回去休息。 临走前他叮嘱文天祥:“那个考成法的事,你要多留心,如有谁不膺服,直接让柳元景去打他。” 北府兵主力都出征在外,但京城也留下了两员悍将镇守。 一是沈林子,专门留下研究火.器的更新迭代。 二是柳元景,他现在年纪还很小,未来战绩却很强悍,在名将纷纷逝世、青黄不接的阶段,独自挑起了帝国大梁。 刘穆之鉴于此,便让柳元景总领禁军,守卫宫阙和皇城。 文天祥肃然点头:“我现在就去和他商量。” 这个考成法,还是评论区一个叫张居正的人分享的。 张居正平日看刘穆之百般忙碌,事必躬亲,颇有一种见到「世另我」的感觉。 这么卷的帝国宰相不多了啊。 眼看刘穆之颇有积劳成疾的趋势,他仗义出手,分享了「考成法」。 大宋官员的噩梦从此开始了! …… 同样一个政策。 放在大明推行,自然是议论纷纷,沸反盈天,时不时就有文官上书叩阙,甚至抬棺死谏,痛心疾首地高呼,“国将不国,此乃亡乱之策!” 放在本朝,却压根没人敢吱一声。 刘裕出征在外,朝中便是刘穆之一言九鼎,所有事务皆可自决。 他在朝会上说要推行考成法,并不是和众人商量,而是直接发布命令,一条一条公布下去,必须立刻执行。 第81章 谁敢不同意? 怕不是嫌弃九族太多,想给自己来个断亲大礼包! 所采用的政策并非直接挪用大明版本,而是他改良过的,更适合本朝国情,也更精确细致的官员考核方案。 百官安静如鸡,明知刘穆之在自己身上钝刀子割肉,也只有唯唯点首称是。 当刘穆之问“诸位可有疑义”的时候,众人扭曲着脸挤出一个笑容,齐呼“宰相圣明”。 不服不行啊。 最头铁的那撮人早就被杀光了,全家都能在地下凑好几桌扑克了。 单单死掉也就算了,偏偏评论区的观众嘴还特别毒。 死了都要把人钉在耻辱柱上,痛骂不休,时时刻刻在诸天万朝的面前裸.奔。 刘穆之一言既出,大宋朝廷这架精密的行政机器,便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第二日,吏部尚书陈俊卿就拿出了考核表。 下辖十二个板块,三十六个细分的小条款,全方位无死角地对每名官员进行业绩评估。 评估结果,直接与官员的升迁考核、年终奖俸禄挂钩。 自评一份,同僚评价一份,来自中枢的考核人员评价一份,随机抽取一名朝廷之外的人士,如治下某百姓的评价,再来一份。 四份对照,即是最后的成果。 除去百姓评价,为了保护他们选择匿名,其余一切都是实名制。 倘若有人胡乱打分,与其他三者相距太大,远远超出了合理范畴。 特别是那种自评甚高,百姓评价却一塌糊涂的…… 对不起,直接按照最低等第处理,贬官废为庶人,外加没收所有财产充公。 至于能不能保住性命,那就要看进一步调查结果了。 刘穆之核定无误,审批通过,官员考核机制迅速在大宋全境内推行开。 五湖四海的官员闻讯,顿时头大如斗。 其他都好说,就是这个百姓评价,天知道会有什么人被抓去给自己测评,若是抓个食不果腹的乞丐,由他瞎说一气,自己不是要完犊子? 一时间,大江南北的郡县,统统都在清新吏治,整顿风气,肃然纲纪,周济百姓。 盗贼抓捕了一茬又一茬,流民们都被塞进了同一住宅区安置。 府衙前的登闻鼓也赶紧悬了起来,日夜派人接应,使冤情有地方可申诉,民心翕然。 更有甚者,惟恐被属下连累,连夜一个个盘查过去,一遇不对,立即壮士断腕,抢先处理,投入狱中等待发落。 只求考核使到来时,看在自己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 如此煎熬,好容易到了年底。 百姓怡然拍手称快,心情大悦。 官员们却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过关,大好生涯就此断送。 饶是如此,考核结果一公布,也有足足三成的官员受到处分,贬黜各自有差。 围观全程的张居正:“……” 羡慕极了。 刘穆之这等说一不二,才叫当宰相。 反观自己,推行任何政策都受到掣肘,费心劳神,简直像个帝国高级打工人。 …… 就在此时,刘穆之公布了一个消息。 只要愿意驻扎在吐蕃青藏高原地区、大理南疆边境、以及未来帝国许许多多新收复的边境地区,在那里待满三年—— 就可以连续三年获得考核最高等级! 若是能够完成年度汉化任务目标,回来之后,保升一级起步! 如果干出些成绩来,还能够青云直上,入主中枢,从此官运亨通不是梦! 官员们一改从前对吐蕃蛮荒之地的抗拒,抢名额抢疯了,甚至为一些普普通通的基层职位吵得不可开交。 短短三日,报名人数居然超过了吐蕃所需官员的二十倍。 文天祥将名单整理好抱回来,想起方才看到的乱象,不禁心有余悸。 “先生,你是没瞧见他们有多狂热,个个都觉得抢到去吐蕃的名额就是赚到,乃是一条通天的捷径,这可真是……” 刘穆之:啊,对对对,他们都大赚特赚,只有我亏死了。 天下毕竟没有免费的午餐,吐蕃边塞荒凉、气候极端,比不得江南地区的温润烟雨,富庶繁华。 有得必有失。 至于说,有人抱着占便宜的想法去,打算混三年回来? 没事,谢晦会教他们做人的,让一些浑水摸鱼者分分钟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名单最终敲定下来后,刘穆之又添上了一人。 那便是年方弱冠的康乐公谢灵运,谢晦的哥哥。 此前,他听说谢晦只带五百人就进入吐蕃,气急败坏,就想过去将人收拾一顿。 然而,京中事务繁忙,谢灵运作为名垂千古的大文豪,被派以整理修订所有宫中古籍的重任,一直忙到现在才完工。 看着他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刘穆之在心中默默给谢晦点了根蜡。 小玉啊,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老将军傅弘之率军赶到吐蕃王城,堆了一肚子的话,要当面教训谢晦。 这小家伙真是太不应该了! 怎么能这样兵行险招的呢,万一出了事,自己又赶不上救援,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上司谢玄? 孰料刚到那里,就被谢晦发号施令:“你来得正好,跟我去巡视一圈。” “噢”,傅弘之习惯性地听从命令。 走出两步,忽然反应过来,咦,不对,怎么又被他使唤起来了! 将脸一板,正要回头仔细说道说道。 谢晦上前一步,纤长手指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语气轻柔地说:“傅帅,我要去巡视,外面很多人在蠢蠢欲动,很危险的。老将军英气盖世,定能保护好我。” 傅弘之:……干了! 谢晦带着威风凛凛的傅老将军出门,一路耀武扬威,走遍全城。 吃瓜观众总感觉,好像看到了一只趾高气扬、骑着老虎出行的猫猫。 忙到很晚,但还是没逃过傅弘之的一通念叨。 唉,老将军什么都好,就是这嘴实在太碎了些。 谢晦在床上翻了个身,梦里都回荡着傅弘之的魔音穿耳。 辗转反侧,终宵难眠。 他的做人原则一贯是,我不高兴别人也别想高兴,我不睡别人也甭想睡,主打一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 披衣起身,溜进了辛弃疾的房间。 辛弃疾睡得正香,冷不防,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摇醒。 半梦半醒间,他懵逼地睁眼看去,就看见谢晦手持一盏灯烛,对他温柔地微笑,秀丽的眉眼笼罩在摇曳的光影中,明明如画。 还伴随着魔鬼一般的语调:“你醒啦,外面天气正好,我们快一起出去看月亮吧!” 辛弃疾:“……” 观众们:“……” 继祖逖强行闻鸡起舞,苏轼承天寺夜游之后,万朝又一个叫朋友起床的冥场面诞生了! 受害者刘琨、张怀民:???!!! 辛弃疾茫然地爬起来,仿佛魂魄出鞘,浑浑噩噩地被他拽出了门,冷风一吹,方才清醒过来。 “看、月、亮?” 他看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天幕,又扭头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的谢晦,咬牙切齿地问。 谢晦理直气壮地说:“幼安,别那么着相嘛,只要心中有月,处处所见都是天心月圆,你的境界还得再练练。” “练不了一点”,辛弃疾无语。 高原地区感冒可是个麻烦事,他见谢晦随便披件外袍就出门了,不由眉头一皱。 把人拽进屋,三两下裹得毛绒绒的,最后手指绕到下颌处打了个死结,终于满意道:“走吧。” 谢晦:??? 合理怀疑好友在挟私报复自己。 他气闷地挥了挥拳头,反被辛弃疾趁此机会,将提灯的手柄塞进他手心:“拿好了。” “天这么冷,我才不要掌灯”,谢晦这一下更气了,张牙舞爪地扑腾一阵,反而牵扯到了肩上的箭伤,“嘶……疼疼疼。” “知道疼还折腾”,辛弃疾没好气地说,还是伸手接过了灯。 转过这座山头,到中宵时,月亮竟真的升了起来。 雪山冰原在月色下静静地耸立着,万籁俱寂,如同大地的洪流潮水在此刻归于寂默无声。 远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空明剔透如镜,倒映着远处王城宫阙的轮廓,亘古茫茫,斯人如梦。 谢晦仰头望向山巅上的凉月,伸手迎向半空,仿佛要轻触一缕冰冷如霜的月光。 他轻声道:“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辛弃疾正要点头,忽然意识到不对:“这好像是我的诗吧。” “拜托”,谢晦眨眨眼,语气轻快地说,“咱俩谁跟谁啊,用你两句诗怎么了,你不觉得和此情此景很是贴切吗。” 辛弃疾:“……可以。” 第82章 想起诗中乘风畅游星月深处的场景,当即伸手将他一拽:“走吧,去更高的地方看看。” 再往上走,整个世界一时都沉默下来,天地间,只有长风呼啸的声音,吹拂过千里林梢冻玉,莽莽雪原。 万朝观众都觉得这一幕很唯美。 人美,景也美,雪域风光,高原明月,别具特色。 有的掏出丹青开始画画,有的清夜煮酒邀友共饮,有的以雪山为灵感,制作了一批好吃的冷饮刨冰。 还有几位文学家,直接在评论区以「月」为字眼,玩起了诗词飞花令。 最终,李白以毫无争议的断层第一,喜提榜首。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谢晦吟诵着这句诗,面露疑惑之色:“写下这首《月赋》的谢庄,是何许人也?” “是你的——” 辛弃疾快速估算了一下他复杂的家庭关系,“是你的侄子,如今尚未出生,他很崇拜你,给你写了好多诗文。” “噢”,谢晦矜持地颔首说,“那他品味不错,我也很崇拜我自己。” 辛弃疾:“……” 很好,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 …… 远远地,看到了一间古祠庙。 台木已朽,朱红半褪,就连牌匾也已经坠落,隐没于在乱山风雪、耿耿长夜深处,静默无声。 他推门而入,惊讶地发现,此地竟依旧留有香火参拜的痕迹。 神像是一名武将,铁甲光寒,执刀高坐,神坛下方的铭文全部以汉文写成。 谢晦借着月光辨认了一会,疑惑道:“这张议潮何许人也,吐蕃当地汉民至今不忘?” 辛弃疾告诉他:“是晚唐时一位民族英雄。安史之乱后,沙洲沦陷于吐蕃之手逾六十年,他率领沙洲汉民起义,收复十一州,驰归长安,号为归义军。” 百年左衽,复为冠裳;十郡遗黎,悉出汤火。 一位荒外孤臣,用一生带领自己的乡亲父老回归大唐,如何能让人不动容。 “好厉害”,谢晦赞叹道,“和幼安一样了不起呢。” 辛弃疾汗颜道:“我觉得,张议潮比我厉害许多,我可没有带着金国十一州回归大宋。” “那不会”,谢晦在这种事上超级双标,“你和他的时代背景又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幼安在我心目中就是最了不起的人呀。” 辛弃疾不由莞尔:“多谢小玉青眼。” 谢晦望着字迹有些出神,忽然道:“不知千百年后,尘埃落定,后世人又会如何评价我。” 辛弃疾沉吟。 你的史书形象啊,恃美行凶的大权臣? 又或是,心忧天下、从容赴死的真国士? 他沉吟道:“史书说你,「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点漆」。” “我早就知道啦”,谢晦一向对自己的美貌万分得意,听到这一句,顿然眉开眼笑,眸中一点流光浮动,如同夜幕下落满星子的湖水,“写书的人很有眼光!” 辛弃疾认可地点点头:“确实。” “还有呢?”谢晦催促他,“快再说些。” 想起后来发生的事,辛弃疾笑容微敛,望进他清澈不染尘埃的明眸,忽然叹息一声。 隔了千秋万古,青史浩荡。 该如何从吉光片羽的碎裂中,描摹出谢晦的一生? 「晦」,是明月将尽之时。 「宣明」,是澄清玉宇,使漫漫长夜再度重光。 所以,谢晦谢宣明的一生。 就是在深渊中逆行打捞月亮,孤执决绝,想让清晖重新朗照人间。 很难想象出他白发苍苍时会是什么模样,因为像他这样炽烈的人,从来是一生只活在年少时,天地不许见白头。 他将自己燃烧成一团烈焰,骄傲又光彩灼然,永远都一往无前,直至在最巅峰处陨灭。 死在风华最灿烂的时候,又死得那般惨烈,那般令人痛惜。 所以,在后世人的心中,谢晦永是少年。 这个出生于世家门阀,却甘愿为黎民请命,主持变法新政,向世族公卿亮剑的人。 这个虽为文弱书生,战斗时却从来都在第一线,算无遗策,用兵如神,北府下属皆感佩归心、愿为效死的人。 这个在长安再度沦丧之后,遥望北国,吟诵“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悲恸落泪的人。 这个被刘裕一贯偏爱,从来都留在身边,不舍得让他出镇外藩,更是在临终以社稷相托,说“此后朝事一委任宰相”,成为顾命大臣之首的人。 这个痛心于幼主昏暗,山河飘摇,以铁血手腕斩杀小皇帝,废昏立明,迎立宋文帝刘义隆继位的人。 这个兼管文武,在内处理朝政,则庙堂肃然,纹丝不乱,在外镇守荆州,则凌压北魏,经年不敢来犯的人。 这个因功高震主为刘义隆所忌,不惜以北伐的名义诱骗出兵,将他逼反,费尽一切代价置于死地的人。 这个面对刘义隆的进逼,明明手握重兵,却因不愿再启战端、造成生民涂炭,所以解散旧部、从容赴死的人。 荆州是南方王朝的命脉。 东晋时,桓玄不过五千骑兵,就可以从荆州起兵,篡夺帝位。 而谢晦呢? 他位兼将相,掌七州之军事,带甲十万,控扼荆州上游,舳舻横江蔽日,就连长江水都为之断流。 而他对面的,是北府兵,个个都是昔日旧部,随时愿意倒戈加入。 他只需登高一呼,大军即可摧枯拉朽,长驱直入中枢朝廷,改朝换代,易如覆掌。 刘义隆是他一手扶立起来的小皇帝,威望、人心、军力俱不如他。 身后只有一座防守薄弱、空空如也的建康城,如何能抵抗? 可是,他不愿。 谢晦初时出兵,是因为信了刘义隆的北伐之言。 后来得知是内战,当即收兵勒马,临江北望久之,怅然叹息道:“有雄兵如此,恨不能以此为北上勤王之师。” 这江山,是他亲手平定的。 他不愿让它再度陷入烽火炼狱、四*分五裂之中,更不忍和昔日同袍刀剑相向。 于是解散荆州兵,单骑离去,没有再做抵抗。 刘义隆将他抓捕到建康,举家抄斩。 他因为主持新政,自绝于世家门阀,又被刘义隆恨之入骨,所以身后无殡葬,无谥号,无碑无坟。 但天下人记得他。 受刑之日,江左百姓尽皆落泪哀哭,称他的死是“蓝田玉碎”,奔赴刑场相送十里,为之罢市三日。 …… 《宋书》一百卷,只有谢晦一人是单独列传。 他离去之后,满朝衣冠俱归沉寂,仿佛将这个时代所有的风骨都带走了。 从此,南朝一百五十年岁月,不曾再出过他这样的人。 这样的「生可傲冰雪,死能利栋宇。」 这样的「但愿天下人,家家足稻粱。我命浑小事,我死庸何伤。」 也是这样的,炽热烈火,难容于凉夜。 刘裕死前为了保护谢晦,已是费尽心思,尽可能地筹谋周全。 既留下了手诏,令后继之君善待他,“数从征伐,勿疑我相”。 又遗命让他改任荆州刺史,加都督,调离血雨腥风的中枢,前往上游掌兵。将大部分北府将士都留给了他,“精兵旧将,悉以配之”,只盼他能平安。 就连封地,都精心选择了武昌。 这里是兵家必胜之地,遥制建康,大江所隔,万一建康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能够有充足的反应时间,不至仓皇受戮。 然而,就算刘裕做了如此多的谋划,留下了如此多的护身符,谢晦还是免不了一死。 后来,南朝历任宰相身居高位,常以谢晦为戒: 谢晦英睿如斯,以开国元勋之尊,又得宋祖如此爱重,尚且不能自全善终,况是你我? 何必自讨苦吃? 于是,再也没有了心怀天下的宰相。 取而代之的,是褚渊、王俭、江总、何敬容之流,一群热衷于清谈文藻、丰姿雅艳、笔墨风流、一味退让得过且过的羁靡者。 檀道济在谢晦死后,满心怆然,交出兵权,杜门谢客。 却仍旧没有逃过刘义隆的屠刀,满门抄斩,死前长叹:“乃坏汝万里长城!” 而后,沈庆之被一杯鸩酒送上路,柳元景不仅自己遭戮,全家都连带受到清算,羊规被迫亡命江北。 沈林子因为病逝得早,侥幸逃过一劫。 儿子沈璞却被举族冤杀,满门仅有一个幼孙沈约,隐姓埋名逃了出去,后来在梁武帝时期当了宰相,也就是《宋书》的作者。 北府众将,无一个不是忠贞铁骨的良将,却被刘义隆及其好大儿屠杀得干干净净,至此殆无孑余。 结果呢? 名将全部死掉,元嘉北伐自然是大败。 第83章 非但丧权辱国,而且江南六州之地,惨遭鲜卑铁骑屠城,盘槊舞婴为戏。 史称,“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 史书间的一笔血泪,是天下多少百姓经久不息的哀哭。 辛弃疾想到此处,心情沉重。 谢晦见他沉默了许久,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幼安?在发什么呆?” 辛弃疾握住那只手,心中叹息。 小玉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幸好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还来得及。 “我在想,你是不是该……” 他有心想劝小玉未来平定天下,就功成身退,但又知道,好友向来骄傲,绝不是轻易肯听劝的人。 再说,凭什么啊。 明明是刘义隆的问题,凭什么要毫无过错的小玉退让? 完颜构搞出一个「莫须有」来,已经得到了惩罚; 但如果,刘义隆及其子孙搞出了数十倍的「莫须有」,却还能安安稳稳坐上皇位,统治赵宋、刘宋两个位面的话。 这世上就真的没有天理了。 可是...... 废掉刘义隆容易,只需要让陛下看一眼《宋书》就行了,必定会选择清理门户。 但是,废掉之后呢。 陛下的其他儿子,似乎比刘义隆还不靠谱。 刘义隆都已经是矮子当中选将军,废昏立明,拥立即位的那个「明君」了。 就算是最年长的皇子现在也才十岁,似乎唯一的出路,就是让陛下自己上,续命为江山再奋斗几十年呢。 辛弃疾沉思半天,谢晦发觉他不理自己,不高兴地抬起指尖戳了戳他的脸,过一会,又使劲捏了捏。 “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你一直盯着别人的神像发呆。” 张议潮死后被封为地方神灵,至今香火不绝,似是颇为灵验。 辛弃疾并不信神,前些天,也没少惩治犯罪的寺庙。 但在此刻,他却放下灯盏,一正衣冠,面向神像拜了三拜,然后点燃了一炷香。 英杰鉴英杰,国士惜国士。 他在心中默念,如果张元帅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就请保佑小玉这一生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善始善终吧。 辛弃疾直起身,青烟在风中飘散。 谢晦问他许了什么愿望,他想了想,轻声说:“希望我能和我的朋友同甘共苦,希望你一生都能如此时意气风发。” 谢晦十分感动,信誓旦旦地表示:“同甘共苦是吧,那行,以后我每次搞事,一定拉你一起下水。” 辛弃疾:??? 等等,他说的明明不是这回事…… …… 搞事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大批的官员抵达当地,开始建设吐蕃。 吐蕃汉文化推广和汉化工程的总负责人是羊欣,一位当世著名的大书法家。 此人和观众们都熟悉的羊侃同出一族,同时也是一位…… 女装大佬。 他一身雪白钗裙、容貌甚美,秀秀气气地提着衣裾走来,一张嘴,却是一口浑厚沧桑的男中音。 辛弃疾:??? 谢晦对此却是见怪不怪。 “「羊欣书裙」的故事流传甚广,他是七外公(王献之)的外甥,一向深得喜爱。” “有一回夏天,七外公上门,见他正在穿着新作的白绢裙子午睡,模样鲜洁可爱,于是书兴大发,挥毫落笔,在他裙子上写满了诗文。” “此事在整个江东传为美谈,无人不晓。” “后来,大家无论男女老少,总喜欢穿着白裙子到七外公眼前晃荡,希望他能给自己题字。” “据说还真有人成功赚到字了,但一出门,那件裙子就被好事者大打出手,撕成了碎片,最后只抢回了一只写满书法的袖子。” 辛弃疾:“……” 你们魏晋南北朝人,好领先的精神状态。 这个世界终究癫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羊欣一来,话不多说,直接把谢晦抓来诊脉,顺带看一看箭伤。 “啊啊啊啊啊”,谢晦回身,伸出手在空中乱抓:“幼安救我!” 辛弃疾下意识上前,握住他的手。 转念一想,羊欣医术精湛,著有药方十卷流传千古,来到赵宋后又新学了不少,是应该给谢晦看看。 于是不仅没救他,反而还点了点头:“有劳尚书大人。” 不成想,羊欣冷笑一声:“当不起这一声「有劳」。” 辛弃疾:??? 他站那一会的功夫,羊欣已经明里暗里瞪了他好几眼。 这种眼神他特别熟悉,因为这几天,老将军傅弘之看他也是这样,充满了警觉。 傅弘之等人:离小玉远一点,一定是你带坏了小玉,他以前很乖的! 忽然背锅的辛弃疾:清汤大老爷,我好冤! 他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问谢晦:“这是你庞大亲友团队里的什么人?” 谢晦眨眨眼:“是我表伯。” 辛弃疾:“……” 很好,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羊欣诊断了半晌,脸色稍霁,徐徐说道:“你伤口处理得很及时,恢复得也还不错,静养歇着就好,记得不要半夜出去吹风……” 说到这里,他又拿目光瞟了一眼辛弃疾,见他正在拿小本子记录注意事项,到底没做声。 羊欣带来了一批精明强干的能吏,还有一个噩耗。 “康乐也来了,正在后面清点文书,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就会过来,宣明,你好自为之吧。” 谢晦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攥住辛弃疾的手道:“堂兄如何来了!” 辛弃疾被捏得一脸懵逼,又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色,惊奇地问:“你和他有仇?可要找个刀斧手埋伏一阵?” “哪里就用得上刀斧手了”,谢晦瞪他一眼,“也不是有仇……算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先避一避。” 表伯都这样了,谢灵运还不得把他念叨疯。 跑路,必须跑路! 他如一阵风掠出门去,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卷了回来,惊呼道:“不好,他的车架就在外边!” 环顾四周,找来找去,最终发现了床帘后面可以藏身,当即闪身而入。 “借用一下。” 面对辛弃疾惊讶的目光,谢晦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要和我同甘共苦吗,现在给你一个兑现诺言的机会,快去把我那堂兄应付走。” 辛弃疾高高举起手,仿佛要把他掀下来,但终究还是没忍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令祖安石公的一句话。” 谢晦茫然:“什么?” 辛弃疾微笑道:“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 噗,万朝观众绝倒。 好绝的一张嘴,好犀利的吐槽。 谢晦:“……” 再乱说,他可要生气了嗷! 当年谢安去拜访大司马桓温,谋主郗超就卧在榻上倾听,一阵长风吹过,帘幕洞开,恰与谢安四目相对。 谢安是什么人,没理都能占上三分,何况这么大一个把柄。 当场笑吟吟来了一句:“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 但这事还有个后续。 那便是郗超的养子郗僧施,辅佐桓温的儿子桓玄起兵篡晋,建立了大楚。 因为太过于倒行逆施,引起民怨沸腾,刘裕一怒之下京口起义,将其一股脑毁得干干净净。 真要细论起来,谢晦也是毁去桓玄势力的主谋之一。 “不会真的忽然出现一阵妖风吧”,他想到这里,心里有些犯嘀咕,下意识伸手将帘幕往下拽了拽。 辛弃疾提醒他:“衣袂露出来了。” 闻言,帘幕后伸出了一截莹白如玉的雪色手腕,纤长清瘦,挑开纱帐一线,如拂弦般缓慢摸索着。 腕底玉坠也随之晃荡起来,清光盈盈如水,好似湖边的翠柳轻拂着点过波心。 他一贯宽衣广袖,飘逸如云,摸索半天都没找到地方,气得一握拳,扯开帘幕张望。 辛弃疾险些笑出声,被他瞪了一眼,才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余光瞥见谢灵运已经到了门前,忙把他整个人塞回去,拉下帘幕,盖得严严实实。 随后端容坐到案前,主打一个正经。 接下来,万朝观众便是见到了教科书一般的演技。 谢灵运本为兴师问罪而来,气势汹汹。 虽然他也知道谢晦是什么作风,一旦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拦住。 但辛弃疾也算是谢晦的帮凶从犯,怎么着都得敲打一下。 结果他一进门,就看见辛弃疾放下手边书卷,对他朗然微笑道:“康乐公远道而来,我正要为你接风洗尘。” 说罢就将他带到隔壁,呼人添酒开宴,根本不给半点拒绝的机会。 谢灵运:??? 不是,你还怪客气的,那浅浅吃一下吧…… 第84章 这一喝,直到酒过三巡。 谢灵运对他的好感度却是一路upupup,很快就开始称兄道弟。 “幼安文武兼资,真是大才!后世竟有你这样的人,若是我爷爷(谢玄)与你在一处,真是连城玉璧,交相辉映呢!” 辛弃疾谦逊两句,复举杯道:“我亦敬仰阁下许久,请饮满此杯。” 谢灵运想着自己初来乍到,找弟弟算账也不急于一时,道一声“好”,也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这样,一杯复一杯。 又菜又爱玩的谢灵运把自己喝断片了,头脑晕乎乎的。 他死死拉住辛弃疾的衣袖,借着酒意,一口气倾诉道:“我弟弟少年得志,太过光芒万丈,行事骄傲张狂从不计后果,望你多担待。” “怎么会”,辛弃疾眉头一蹙,“小玉很好,哪有你说的这些问题。” 这人怎么嘴巴一张就乱说话啊,怎么当哥哥的,真不负责任。 谢灵运:“……” 这滤镜仿佛陛下当面,又一个被忽悠瘸了的人。 那他就放心了。 谢灵运的满心喟叹都被这一句话打没了,沉默许久,才接着道:“小玉才高绝世,又锋芒毕露,恐人间不许见白头呢。” “我家几代人都短命,尽皆英年早逝,孰知早死不为幸事?” 从前的一个长夜,他曾这样苦劝过谢晦。 “收手吧,急流勇退,或许还能保全性命。” “你义熙变法已经得罪了所有的世家,私议立储又得罪了所有的皇嗣,陛下能护你一时,难道还能护你一世吗!一日宫车晏驾,你又当如何?” “自古以来,岂有开国元勋权倾朝野还得善终,未来的新皇必定视你如眼中钉,怎能容得下你!” 可是,当时谢晦是什么反应呢。 他昂着头,任性骄傲,又光彩万丈地说:“我不要善终,我只要得偿所愿。” 我要开创出一个不朽的王朝,我要我的王朝千秋万代。 自从落下第一步棋,我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谢灵运伏在桌上,在醉中怔怔落泪,轻声道:“我救不了他,他也不想见我。” “有时候啊。” “我真想干脆喝到醉死过去,死于正寝,埋骨家乡,也好过来日,见他从高处坠落,尸骨无存……” 话到此处,归于寂然。 辛弃疾神色复杂,良久,忽而叹息了一声。 他忽然想起,历史上,谢灵运在临死之前,梦见了谢晦满身是血,坐在他床前,伸手要带他走。 世人都说,谢灵运旷达,浪荡山水,逍遥人间,是诗家仙人。 可是,在死前最后一刻,他想到的不是任何一片锦绣山水,而是自己早死的弟弟。 这份深深的愧疚和悔恨,必然已经在他的心底羁压了很多年,至死方休。 “我会保护好小玉的”,他垂眸说,仿佛一个誓言,“同样至死方休。” …… 这酒后劲十足,谢灵运第二日,昏睡了一整个白天。 晚上,虞允文又请他去新的宴会,继续设美酒佳肴相邀。 谢灵运对于这位文武双全的虞相公还是很敬佩的,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爷爷(大雾)。 虞允文的采石之战,和谢玄的淝水大捷,也有诸多共同之处。 更重要的是,虞相公为人沉稳可靠,是唯一能够阻止谢晦搞事的人。 虽然阻止得不太成功…… 表伯羊欣也在座上,殷勤拉着谢灵运饮酒,一片灌醉之心昭然若揭。 都是自家人,他肯定不会坑自己吧。 三日后,谢灵运终于恢复清醒,摇摇晃晃,去找谢晦,却得到了一个惊悚的消息—— 谢司马已经带兵去进攻西夏啦! 就连虞允文都斗志昂扬,带领蜀军和他们一起冲了呢! 什么,你问你表伯? 羊欣听说西夏境内的莫高窟壁画乃是艺术瑰宝,天下奇珍,奔得可快了! 谢灵运:??? …… 吐蕃甘州边境,虞允文正在目光幽幽地盯着辛弃疾和谢晦,满脸都写着「我预判了你们的预判。」 这两个小子一刻不盯着,就又闹出事来。 还好他早有准备! 今天谁也别想绕过他出境! 辛弃疾也觉得,仅仅为了躲谢灵运就去西夏,好像不太靠谱,便劝说道:“小玉,你和康乐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 谢晦摆摆手:“我和他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才说不开啊。” 辛弃疾还要再劝,他顿时恼了:“不是,你到底站在哪边?” 辛弃疾本想说“我站在真理这边”,又怕他不高兴,只得含糊过去:“通常情况下是站在你这边,但是……” 谢小玉哼了一声:“没有但是。” 羊欣这回跟着虞允文一起来抓人,二话不说,就要将他拎回去。 谢晦试图拉表伯一起下水,极力引诱道:“西夏境内的莫高窟乃罕见的艺术奇珍,你也不想错过它吧?” 羊欣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我憨吗!” “莫高窟是秦王苻坚始建的,都立在那儿近一千年了,这几日又不会跑掉,反倒是你……呵呵,跟我回去养伤吧。” 这一声呵呵,真是寒气四溢,听得人心肝一颤。 辛弃疾见他要强行动手,无奈之下,只得拿出了自己的卫将军令。 “这事怎么能怪小玉,谁让康乐公在朝中待得好好的,非要过来。再说,西夏国本就论罪当灭,留之无用……” 他是军中的最高将领,羊欣气了个倒仰,连说了三个“好”字,到底没办法:“你就惯着他吧,日后有你受的。” 他神色冰冷,但终究还是没离开,而是提上行囊,给他们当起了随行军医。 辛弃疾:“……” 此话出自阁下之口,简直毫无说服力! 正熙攘间,忽见一骑从天边飞驰而来:“最新战报!冠军将军已经得到西夏册封,成为了西南路大都督监宗主国使者!” 几人:??? 不是,檀道济到底干啥了,不是让他去西夏朝廷寻衅滋事的吗? “哦豁”,谢晦接过战报一看,顿时喜笑颜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现在即使不出兵也不行了!” 檀道济不仅完成了任务,而且完成得过于出色。 此时,西夏正逢权臣任得敬当国时期,想要列土封王,将夏仁宗赶到边境居住。 自己则霸占灵州等几个最富庶的中心地带,自成一国。 檀道济在朝廷上大放厥词,引得夏仁宗勃然大怒,任得敬却是眼神锃亮,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夏仁宗对金人称臣,有金国在背后活动支持,他急需引入另一方力量破局。 当即就私底下与檀道济接触。 两方各怀鬼胎,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 檀道济掏出玉玺,就给他喀嚓盖了一个册封为夏王的文书印:从此之后,你就是我大宋认可的正统西夏国王! 随后非但假扮成任得敬的手下,直接把仁宗砍了,黑锅全丢给任得敬背。 而且,现在大宋还要以宗主国的名义,出兵平乱,支持任得敬夺权。 辛弃疾纳闷道:“阿和身边有玉玺?” “当然是假的”,谢晦神色淡定地说,“介时我大兵开入西夏境内,发现上当受骗,此人竟敢伪造文书,将任得敬雷霆诛杀,以儆效尤,这不过分吧。” 辛弃疾:“……” 合着你是打算吃两头,一个都不放过。 如此良机,千载难逢。 西夏与吐蕃接壤的边境之地,正好是任得敬想要分裂出的地盘。 大军此刻开入,不仅不会受到阻碍,甚至还会被热烈欢迎。 当然,任得敬也不是傻子。 他的兵力比起北府兵,是有绝对数量优势的,完全不怕北府兵翻出什么浪花来。 但他没想到,北府兵本就能以一当十,现在还有火.器这样的bug存在…… “出兵,必须出兵”,谢晦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问题来了。 该如何说服一向稳重行事的虞允文呢? 他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一回头,却见虞允文早已披甲上马,提着火.枪,一扬鞭,向着远处驰骋飞奔而去: “今日战机难得,蜀军都随我冲锋,誓破兴庆府!西夏从前没少对本朝落井下石,一雪前耻就在今日!” 最后一个话音还飘在半空中,人已然没了踪影。 谢晦:“……” 辛弃疾:“……” 这个,应该不是受他们的影响吧? 还等什么,赶紧跟上,此战征伐必灭西夏! …… 不久后。 来自西夏的捷报传到了朝中,来自朝中的书信也抵达了西夏。 谢晦捏着刘裕的手书,神情惊愕,与辛弃疾面面相觑。 第85章 他熟练地忽略掉来自老父亲的一长串问候,和那么多催促快点回家的消息。 往后翻了十几页,手都快麻了,终于在最后一页看到了正文: “什么?长安、洛阳、汴京,甚至中都燕京,全部被收复了,陛下正准备北上迁都,问我们想搬去哪儿?“ 另一头,刘裕将捷报看了又看,神情恍惚。 ”朕大概是战斗太久累迷糊了,不然怎么就看到小玉说,不止是大理、吐蕃,他们连西夏都已尽数平定?“ 要命。 心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这才过去多久,陛下/小玉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幼安小玉一路:灭国灭国灭国 裕总一路:我打打打打打 金人/西夏/吐蕃/大理等各个国家:呵呵呵呵呵呵 29 第29章 ◎柴荣:秦王竟是我祖宗?!◎ 刘裕近来颇感愧疚。 尤其是在连续收复三都,打入长安城之后,这种愧疚之情更是攀升到了顶峰。 唉,愁啊。 不知该如何面对幼安,说好的带他一起北伐复仇呢,自己一个人都快悄咪咪干完了。 谁能想到金人这么不堪一击呢。 他就是简简单单动手一试,这能怪他吗(猛虎咆哮.jpg) 刘裕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良心,难得反思了片刻,而后掉转马头,心安理得地继续往金国身上捅刀去了。 长安,即金朝所谓的京兆府,在这个年代算不上最重要的城池,并没有位列金国五都之一。 但对北府兵来说,却意义非凡。 这里自汉朝以来,始终是中原正朔的象征,王气所在,帝业所钟。 可以说是刘裕北伐最希望拿下的城池,没有之一。 金国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早就在此布下了天罗地网。 自从渡过黄河以来,刘裕每克一城,露布告捷,安抚百姓,修复生机。 对于原女真官员,降者不杀。 如遇负隅顽抗者,直接在城破后百箭齐发,将金人将领戳成一颗颗刺猬,挂在城头风干,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形同腊肉。 待大军汇集完毕,再作城下之盟者,等同此理。 一时之间,金廷谈「刺猬」色变,关于往北迁都的呼声再度水涨船高。 这特么谁能不怕啊。 他们早就被刘裕一通摧枯拉朽的进攻吓破了胆,草木皆兵,闻风逃蹿。 甚至远远地看见天边烟尘滚滚,知道大军将至,就忙不迭地不战而降,或是弃城出逃。 纵然沿途遇见几个试图抵抗的,也被长枪短炮硬生生轰成了齑粉。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输了就要全家老小一起上路! 不如赶快割地赔款,还能保留一命! 有人心中蠢蠢欲动,寻思着此刻倒戈,是不是能在新朝混到一个不错的位置。 就算是那些暂时没打算投降的人,也在筹谋着跑路。 反正我们不亏! 那些地盘本就是从汉人手里抢来的,搜刮完一遍之后,再吐回去就是了。 必须赶快搬回上京,只有巍巍长白山如天堑般的阻隔,才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刘裕再强,也不能跨越万水千山,直接飞过去吧。 一场议事会议开了整整一天一夜,金世宗听见臣下尽是这种投降主义的论调,大为震怒。 他当场发作,将一干提议者全部打入天牢,处以极刑! “陛下不可!” 左丞相纥石烈志宁匆匆赶回,一脸急切地劝阻道,“如今,正是众心动荡、上下弥宁之际,理当怀德治人、示之以柔,不可再作杀戮,使朝野庙堂,人人自危!” 金世宗面如寒霜,冷冷地看着这位自己信重的老臣。 之前,好像就是他提议抵抗,才导致出现了如今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吧。 但他也知道,大敌当前,不宜再起内讧了,当即将这一丝不满压下:“爱卿以为该如何?” 纥石烈志宁深吸一口气:“为今之计,切切不可再败,唯有大胜一场,方能彻底镇定士民之心,以坚抗战之意。” 金世宗:“……” 废话,人还知道不能吃屎呢,朕不知道要大胜? 问题是朕压根打不过刘寄奴那厮啊。 他的目光已然变得不善起来,觉得纥石烈志宁有意拿自己开涮。 却见纥石烈志宁话锋一转,不则不徐地说道:“刘寄奴对长安势在必得,臣建议,在长安布下重兵把守,举国之力,自幽、冀、梁、益、燕、辽阳诸地,十丁抽一,合四百万众,驻守长安。” 举国动员?! 金世宗吃了一惊,目光深深地审视着他。 现在大定年间人丁凋敝,不比海陵王完颜亮时。 强行十丁抽一,必定会招致民怨沸腾,动摇国本,这是将国运全都赌在了长安城战场上! 见陛下神色犹豫,纥石烈志宁上前一步,态度坚决地说:“陛下,这是最好的机会!” “长安有刘氏帝陵,都是刘寄奴的列祖列宗,他打老鼠也怕伤着玉瓶,绝不会一开始就动用那些恐怖绝伦的火.器,我们的战机来了!” 被内涵成老鼠.的金世宗:??? 妈的,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这老东西究竟会不会说话。 看在纥石烈志宁是眼下朝中唯一支柱的份上,金世宗忍了:“刘寄奴纵然不用火.器,我们就能打过他了?” 就猛安谋克这个常年不知兵、不训练、吃空饷的战斗力,和原来的赵宋军队只能说再伯仲之间。 一旦对上北府兵,哪怕是冷兵器版本的北府兵,也是一面倒的屠杀。 如雪片般从前线飞来的败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纥石烈志宁却依旧神色淡定,对此早已胸有成竹:“臣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一名内应告知了关于北府兵的排兵布阵安排,定能毕其功于一役。” “倘若发挥得好,便可将北府精锐尽数歼灭,令宋国实力大大折损;若是走运,斩杀了几个精锐上将,甚至刘裕本人,从此江南便是我们的后花园,任意驰骋。” 他语气一顿,意味深长地笑了。 金世宗:嚯! 想想彼时扬眉吐气的场景,心潮澎湃,感觉自己又行了! 但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了一句:“是谁提供的北府兵内部消息,可信度高吗?” 纥石烈志宁信誓旦旦地说:“此人对刘寄奴恨之入骨,又对我大金一向颇具好感,值得信任。” 金世宗大为感动:“如此义士,回头定要重重嘉奖于他!” 君臣二人既打定主意,当下再不耽搁,动员全境,集兵百万,发往长安。 因为知道刘裕的舰队要通过渭河行驶过来,更是提前在渭河冶铁为锁,横断了整个水面,断绝了他们的前行之路。 然而,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百万大军分批出发,慢吞吞上了路,需要好些时日才能抵达,纥石烈志宁更是亲自率军前往前线坐镇。 金世宗在中都翘首以盼,急切等待着来自长安的消息。 每日三问:刘寄奴死了吗?是不是快死了?还有多久才死? 一个夜晚,他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城中忽然警声长鸣,吹响了敌袭的号角! 嘹亮凄厉的声音大作,刺破了寂静的夜幕,整个中都皇城都为之骇然,金世宗一跃而起,更是一瞬间魂飞天外。 大军皆出征在外,如今城中防守空虚,突遇敌人,如何能挡得住! 他毕竟有几分胆色,知道此刻自己就是全朝廷的主心骨,万万不可流露出怯懦之色,当即披甲登城,亲执弓刀,前往督战。 来到城头,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夜幕之中,无尽的火光冲天而起。 火把密密麻麻,势如长龙,蜿蜒出去浩浩荡荡数十里,仿佛千军万马,更不知来了多少敌人。 中计了! 这一刹那,饶是金世宗久经战阵,一颗心也是坠入了冰窖中。 不敢想象,这一支大军究竟是如何穿越大片金国腹地,准确无误地出现在皇城门口,气势汹汹地擂鼓叫阵。 前线究竟出了多少叛徒,丢了多少土地,而他这个皇帝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金世宗甚至已经想到了最坏的一种情况,那就是中都以南的土地已经尽数陷落,只是被刘裕封锁了消息,就等着在这里给他一招狠的,来场斩首行动。 城下火光绰绰,一人横刀立马,越众而出,灿烂的光辉照在他冷峻锐利的面容上,慨然如烈日,正是刘裕。 金世宗一见到他,脸上血色登时褪得干干净净,再无一丝侥幸心理。 刘裕扬起手中利剑,遥指高城,厉声道: “完颜雍!自神州板荡,诸胡入侵,残分中土,窃窥神器,幽燕之地失落在胡虏之手久矣!汝与汝祖之罪,毒暴关中,罹祸江表,有逾丘山,百死难雪!神州万里,谁人不发肤切齿,永怀叹恨,今日就是汝毙命之时!” 第86章 金世宗听完这一篇意气淋漓的陈词,不知为何,第一反应竟是—— 刘裕好像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没文化,这几句不就说得挺好的…… 怼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刘裕一挥手,北府大军迎风擂鼓,气势冲霄,喧哗而进,火光浮动着仿佛要灼穿天幕。 金世宗不敢再迟疑,很快就有近臣牵马过来,一脸急切地说道:“陛下速走!贼子势大,如今唯有退往上京暂避其锋,只要陛下还活着,来日犹可东山再起!” “放肆!” 另一名白发老大臣却疾呼着狂奔过来,披头散发,脚上的鞋都跑掉了一只,在马前急急叩首。 “如今城中战意昂然,兵甲俱全,岂不可奋力一战耶?陛下一动,满城守军势必惊惶溃散,再无战意!” 金世宗听他说得也有道理,面露迟疑之色,离去的动作便为之一缓。 近臣顿时急了:“陛下,城池将破,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白发老大臣不甘示弱:“走?汝要裹挟陛下往何处去?中都营建多年,宫阙华美,又值战略要冲,舍此复将何为!” 那近臣心中焦急,倘若金世宗跟他一起上路,他便是御前第一人,恩威自操,何等快活,可比留下来死战好得多。 “陛下安危重于泰山,古时少康能以一旅一成中兴,况上京百官有司皆在,只需勤修善治,卷土重来之日不远矣!” 白发老大臣高呼道:“大谬!此举与宋室南迁何异,不过图一时的苟安快活!” 金世宗被他两*人吵得头痛不已,都觉得有道理,正踌躇不定间,却被近臣的一句话打动: “陛下试想,宋祖一路打到中都城外却畅通无阻,外界已不知多少人降了宋!” “唯有上京的本朝女真宗室,他们是城破之后,也会被宋祖杀掉祭天的人,绝不会遭到饶恕,所以也绝不可能背叛陛下——” 金世宗恍然大悟,对啊。 现在跑路回上京,表面上看是战略性撤退,实际上,却是对属下的一次筛选提纯,没准他还赚了! 他仔细复盘着本次行动,顿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纥石烈志宁必定已经怀有贰心,有意引走了守卫中都的主力,所以才导致皇城外北府大军云集,城破近在咫尺! 该死的叛贼,回头定然饶不了他! 金世宗一咬牙,当即就决定了弃城出走,翻身上马,一扬鞭,在亲卫的护持下绝尘而去。 只剩那老臣还木然跪在原地,老泪纵横。 帝王可以弃城而走,臣子却愿意与城共存亡。 他和几位同僚商议着,佯请出降,暗中部署兵士,等刘裕等人进城后,来个瓮中捉鳖。 不料刘裕早防着他这一招,表面答应,实则趁他队列未整,直接示意北府兵云梯登城,架好火炮一通隆隆轰击。 直杀得人仰马翻,大门洞开,皇城随即陷落。 禁军首领完颜璋,乃是大金宗室,对本国衷心耿耿,城破之后还想巷战,不肯屈服。 无奈麾下士兵见金世宗都已逃走,早就战意全无,将他一缚,争先恐后抬进了北府大营乞降。 待天明后一看,才发现这支北府兵是彻头彻尾的奇兵,仅仅只有三千余人。 对此,刘裕也很无辜:“朕本来没想着一举攻占燕京啊,就是放两句狠话,搞点奇兵冲锋一下,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 万朝观众:“……” 逃亡路上的金世宗:“……” 他真的,我哭死。 明明可以单枪匹马直接冲阵,居然还来了三千人敷衍一下,真的好有诚意啊。 刘裕把主力大军都留在了长安城一线。 他本来的计划自然是攻打长安,而不是进攻上都。 却发现,长安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防备都及其森严,难以攻克。 虽然也可以直接强攻,但就这么上去硬碰硬,成本太高。 于是灵机一动,那就来支舰队,泛海直袭首都吧! 赢了血赚,如果输了……笑死,怎么可能! 他这一生从没打过一场败仗,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陆游一听说陛下要御驾亲征,眉头先自蹙紧了。 待听说陛下要孤军深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等听见刘裕宣布他只带三千人、直取燕京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拍剑而起,叩马劝谏道: “陛下万万不可!我大军自北上以来,战无不克,只需平平稳稳按部就班进兵,金国自可迎刃而下!陛下怎能以千金之躯,冒万钧风险!” 毕进也出列拜倒:“陛下三思!如今皇子们年岁尚幼,都还不到十岁,倘若圣躬出了什么意外,臣等百死难辞其咎!” 这特么,好不容易换来的英主。 万一皇位落到了刘义隆这狗东西手中,不就如同回到了完颜构当政时,甚至还要更昏暗百倍? “此言甚是!” 王镇恶高声道,回想起这几日被陆游科普的刘义隆、刘义真等一群昏君昏主干过的「好事」,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情真意切地说道:“陛下冲锋陷阵之时,总该想想远方的宣明,他听闻陛下孤身犯险,该有多么忧心!” 不提到谢晦还好,一提到,刘裕倏然冷笑了一声,打马扬鞭道:“他忧心?朕看他一个人在吐蕃深入千里,快活得很!” 这小没良心的,一去好几个月,信都不知道往家里写一封! 速速拿下燕京,收复燕云之地,然后就去把谢小玉抓回来,看他还敢不敢再犯事了! 大凡圣明天子,都有极其刚强独断的一面,逆着众意而行——当然,后来的事实发展永远会证明他是对的。 就这样,刘裕一意孤行,率领三千精锐,驶入渤海。 陆游等人留在长安之外,合围这座坚城。 一路上,他并未遭到任何像样的抵抗,登陆后立即衔枚夜行,星夜掩袭上都。 又令士兵在马尾上绑缚石块,搅起尘土飞扬,又沿途点燃众多火把,一字排开十余里,作声势浩大状。 没想到,还真就诈到了完颜雍这个憨批。 金世宗浑然不知堕入圈套,反以为是有叛徒丽颖为何,对坑他至此的纥石烈志宁恨之入骨。 逃亡途中,不忘发出檄文昭告天下,此乃吾大金国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刘裕看完诏书都懵逼了,问属下:“这个纥石烈志宁真是我们安插过去的奸细?朕怎么不知道?” 属下尚未说话,评论区已经争先恐后地告诉他。 这人不仅不是奸细,还是金国眼下最忠贞无二的臣子,没有之一。 当然,被完颜雍这么神来之笔的一坑,他大概只能在黄泉路上继续当忠臣了。 …… 上京既陷落,纥石烈志宁又被指认为叛贼,屯驻在长安的百万守军当即爆发出了巨大的内乱。 准确来说,并没有百万,只有二十万而已。 没办法,国家的动员能力有限,百万军队的开拨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剩下还在路上,尚未抵达。 驻扎在长安城下的王镇恶眼见城中发生变故,似有可乘之机,当即依照地利,挥兵直指,一鼓而进,趁机杀入了东城门,据住一角。 他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几百年过去了,城阙营造已然大变,山川地形却依旧如昨。 加上围城这么多日,他也已经侦察清楚了周围格局,早就胸有成竹。 如今占据上风,更不给敌人留丝毫喘息空间,如狂风暴雨一般率军疾射,猛攻上城头。 “汉民不杀!” 王镇恶追风掣电般穿过刀剑丛,高声疾呼:“女真、契丹及其余各族,降者不杀!” 守军猝不及防,如潮水般溃退,惊呼求饶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中的许多本就是临时抽调过来的各省民兵,战力弱小,因为纥石烈志宁的举国动员策略,被迫背井离乡,迁徙千里,早已怨气浮动。 外城守军中,真正的金人很少,几乎都是北方汉人和契丹遗民,被派过来当炮灰,拦住北府兵第一波冲锋。 本就非我族类,心怀恨意,又怎会愿意死战到底? 这时听着一声声的“降者不杀”,争先恐后放下兵刃,更有甚者直接调转刀锋,裹挟在北府大军中,向内城发起了进攻。 他们也要复仇! 不多时,外城就已尽数平定。 王镇恶一身铁甲孤寒,肃然高立在茫茫天地间,望着远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城池轮廓,一时心潮如沸腾,下意识握紧了枪尖。 他仰天大笑,笑声凌厉中带着无限杀意,在亘古青山之间回荡。 “贼虏恶贯满盈,欺我百姓,亡我故园,掠我疆土,害我生民,今日三鼓之后,必斩汝元凶首恶之头颅,祭我父祖先王!” 这一刻,在他眼中,时光倒流,去如飞梭。 眼前的京兆府,仿佛和刘宋位面的长安城重合了。 第87章 那年长安沦陷,前秦帝国覆灭,他孤身南下,流离江左。 渡江只需要三十日,可想要重新打回这一座长安城,却用了整整三十年。 无人去纠正他的这个口误,又或许,北府兵也把眼前这座长安城,当成了他们自己的那一座。 长安十陵,是汉家坟墓;咸阳宫殿,是汉家宅室。 舍此欲何之乎? 这么多年了,北府人对于收复长安的执念,真是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王镇恶没有再作任何的战略部署,到了此刻,本也无需再讲什么战略部署,就是一往无前,奋力拼杀。 北府兵在咆哮:“让虏贼血债血偿!” 他们愿意对那些第一次上战场、从未杀过人的民兵们网开一面。 是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普通百姓,只是迫于无奈,才拿起了武器而已。 但这些训练有素的猛安谋克,每一个都是金国竭力供养出来的战士,杀人无数,手中沾满了汉人的鲜血。 毕进挥戈跃进,想起从前追随岳飞征战时,所目睹的一幕幕金兵屠杀百姓的惨案,心中燃烧起了一股悲愤的烈焰。 “杀了他们”,毕进怒吼道,“一个也别放过!” 在历史上,他的儿子毕再遇大破金兵之后,曾召开宴会,当场剖取一批金人俘虏的肝和胃下酒。 真正做到了岳飞当年所说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七十六年后,率军灭金的孟珙将军,是岳家军第三代将领。 这等滔天绝地的国仇家恨,世世代代积压在骨子里,只能同样以鲜血来洗刷。 不到将敌人彻底杀死,封喉毙命,是不会终结的。 金兵饶是早有准备,严阵以待,也架不住他们满怀怒火的冲撞。 霎时间,星火飞溅,流炮长鸣,内城墙轰然倒塌。 众将士鱼贯而入,如流星飞纵,长虹席卷。 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以山岳将倾般无可匹敌之势,将金兵不同队列各自截断,展开了势如破竹的杀伐。 到夜尽天明时,城头尸骨堆积如山。 纥石烈志宁见事不成,在城破后,带着死士退入街道中,继续进行激烈的巷战,不愿被北府兵生擒受辱,遂慨然自杀。 大金已经没有希望了…… 冒着巨大的风险,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如今赌输了,自然也得承受相应的代价。 主力军已经溃散,逃往上京的金世宗根本重聚不了多少兵力,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终将迎来灭亡。 幸好—— 纥石烈志宁闭上了眼,满怀庆幸,至少他不用亲眼目睹自己的国家灭亡。 一面“金”字大旗在黎明到来前轰然坠落,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 旭日升起,朝阳的金辉洒满了大地,城头已换上了大宋的旗帜,猎猎迎风招展。 将士们三三两两,疲惫不堪,都在席地而坐休息,甚至有人直接昏睡了过去。 王镇恶作为主将,陆游作为军师,他们的任务还远远没有结束,各自都有许多的战后修复工作要做。 要严明军纪,安抚百姓,要与城中官员进行工作交接,要传檄四方,劝降其他城池…… 好容易忙碌告一段落,已是这年春深,芳草萋萋,清明将至。 陆游难得空闲,带上自己的新爱宠,来到茂陵前的草地上踏青。 “真是一只可爱的大猫咪”,他笑着摸了摸身后的毛绒绒。 复又有些叹息:“镇恶怎么就那么没眼光呢。” 一开始,王镇恶听说他获得了新的宠物,兴冲冲闻讯而至,要来撸猫,然后就傻了眼—— 不是吧,陆务观,你管这个数丈长、体型庞大的吊睛白额大虫叫猫猫?! “难道不是吗”,陆游无比惊讶地说,一面伸手摸了摸老虎脑袋,“它这么乖巧听话,不正是一只毛绒绒软乎乎的大猫咪吗。” 大老虎乖顺地低下头,在他掌心轻柔地蹭了蹭,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小呼噜声,尾巴尖轻轻垂动,还随之摆了几下。 陆游热情邀请道:“它真的很乖,镇恶也来试试吧。” 王镇恶看着大老虎铁锤一般、仿佛能一下砸到脑袋开瓢的爪子,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没抵得过诱惑,轻轻伸出手。 唰! 就在那一刹,大老虎对他猛地一龇牙,牙齿锃亮! 王镇恶吓了一跳,忙把手缩回来,定睛一看,大老虎又变得乖乖巧巧,吃着陆游递过来的食物。 嘿,你这个死老虎你还有两幅面孔呢! 陆游告诉他,金人喜好猎杀老虎,以彰显自己的勇武,有人学艺不精,便动了歪心思,将老虎提前抓捕起来,虐至奄奄一息,而后便可轻易杀死。 这只老虎就是关押了很久,然后被陆游救下。 “它真是一个小可怜”,陆游想到这里,痛心疾首地说,“我一开始见到它的时候,瘦骨伶仃,体型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好容易才喂养得圆滚滚……” 王镇恶:就离谱。 看着大老虎庞大的体型,别说三分之一了,就是十分之一,也和“瘦骨伶仃”丝毫沾不上边! 他委婉道:“虎性凶悍,难以挟制,务观你要多加小心……” 不料,陆游怒目圆睁道:“什么话!小白只是体型大了一点,它的内心很柔软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孩子听了该有多伤心啊!” 王镇恶:??? 陆游见他傻愣愣地杵在那里,不由一脸嫌弃,伸手就将他推了出去:“走开,你吓到小白了。” 王镇恶:??? 今日清明,陆游带着大猫猫在草地上野餐,过不了多久,沈庆之也来了。 二人在春风吹拂中畅饮清酒,品尝美食。 陆游感慨万端:“据说,茂陵坟头上长了一棵特别好吃的杏子树,可惜现在并非成熟的季节。” 沈庆之一下来了兴趣:“竟有此事!” 他这人大字不识一个,且头脑简单,所恃唯满腔勇力:“不如把树拔了,带回家种?来年秋天就能尝到了。” 陆游:“……” 汉武帝本人就在直播那头看着呢,你是真不怕被写进记仇的小本本啊。 他与沈庆之并肩作战了一段时间,倒也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性情,不禁扶额道:“你也算是武庙名将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沈庆之假装没听出他的揶揄之意,掉头四处张望,对远处的毕进招招手:“毕将军,这边!你手里提的是什么东西?” “是先将军岳武穆王的灵位”,毕进从篮子里把岳飞灵位,还有各种祭祀用品拿出来,“今日清明,理当薄酒相浇。” 他作为昔日岳家军的一员,今日在长安城的土地上完成这场祭奠。 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吧。 陆游一愣,蓦然热泪盈眶,也捧起酒觞,倾洒于地。 …… 同样在清明这一日。 王镇恶叫上王修、毛德祖等几位昔日秦人,联袂出了城去,来到长安郊外。 这里是新平佛寺,也是秦王墓。 他们要来看望一位旧君王。 淝水之战后的第二年,羌人姚苌叛国自立,将秦王苻坚缢死于此,而后就近选址埋葬。 此地虽为千古帝王死后的长眠之所,却因墓葬规模较小,只能称“墓”,不能称“陵”。 王镇恶一身缟素,长发披散,翻身下马。 摇曳的春草已有半人高,蓊郁苍然,早已淹没了昔日的一切痕迹。 他怀抱一束槐花,在荒野长风中慢慢行走着,泪水渐渐从清瘦苍白面容上划过。 昔年前秦帝国全盛时,他的爷爷王猛辅佐秦王。 那是北方难得的好时代,也是乱世中短暂安定的一簇星火。 隐居山中的寒士,遇见了等待经年的明主。 尚且势单力弱的小国藩王,也终于遇见了未来那个将会在风雨刀剑中,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直至一起走到这天下的最高处。 千古一帝,与千古一相,初见便若平生,从此君臣同心,修文济武,一统北方。 街头巷尾传唱着: “长安大街,杨槐葱茏,下驰华车,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 他们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平定天下,却独独终此一生都没能跨过。 王猛离世之后,前秦局势日渐紊乱,终于因为淝水之战的爆发,彻底分崩离析。 如今数百年已过,城池一如昔,槐花还如昨。 唯有故人故国皆不见,失落在青史罅隙、黄尘漫卷之中,残碑断碣,空留遗痕向万古黄昏。 王镇恶终于找到了苻坚墓,也看见了爷爷的灵位,配飨于帝王庙庭。 「秦世祖宣昭帝苻坚墓。」 「秦清河郡公武侯王公景略之位。」 第88章 他将那束槐花放到墓前,复又抱膝坐下,看了许久,直至一滴泪水坠落在碑痕深处。 “天王,我来看您了。” “现在是七百七十六年后的长安,这个时代和我们那时有些像,同样是残破山河,黎民哀苦,您如果出生在这个时代,一定会像当年一样为护苍生,拔剑而起吧?” “等我回家,就灭了羌贼、夏贼、鲜卑白奴来祭奠您。” “有时候,我好恨”,他抬手摩挲着石碑,语气轻轻地说,“恨彼苍不公,亡国哀世,天下那么多昏君奸臣,甚至赵构秦桧之流,都能长命百岁,善始善终。” “天王气吞山河,祖父才高绝世,方欲扫平四海,为何竟遭此劫难……” 凭什么呢。 凭什么姚苌、吕光、慕容垂那样的贼子都能有「陵」,天王却只留下了一「墓」呢。 又凭什么,晋朝皇帝全部都列入了帝王本纪,天王仅仅只写入了「载记」。 试问两晋十一帝,一百五十六年,有谁人堪比天王? 王镇恶在心中质问着,泪水盈眶,满怀恨意,恨得咬牙切齿。 可世间万事天道无常,向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是恨就有用的。 旷野之中,寂静无声。 并无人应答。 只有一缕清风抚过鬓角,让他想起幼年的时候。 正逢爷爷逝世,举国治丧,朝野百姓都在连日哀悼,他也伏在棺上哭昏了过去。 苻坚本是最受打击的一个,魂不守舍,但骤见这孩子昏倒,想到是景略生前最看重、唯一亲自教养的孙辈,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将他带回了宫中。 小孩再醒来时,就看见秦王单薄纤长的背影立在窗前,背对斜阳,仿佛沉沦在一团烈火中。 他还很年轻,只是刚过而立,但鬓边竟然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多年后,王镇恶翻阅史书,看见了这么一句话。 “秦王坚下诏曰:……往得丞相,常谓帝王易为。自丞相违世,须发中白,每一念之,不觉酸恸。” 他和秦王一起留在宫中守灵。 秦宫里堆满了各种祈禳之物,自王猛生病以来,苻坚寻遍世间名医无果,为他大赦天下,派遣使者祈遍三山五岳,多次亲自前往南郊开坛祭天,只求续上一命。 既然人已无能为力,只好求诸于神佛。 守灵的最后一个夜晚,小孩穿着孝衣,跪在地板上,竭力对抗着如同山海般翻涌过来的睡意,紧紧地盯着帘幕—— “动了!”他惊呼道,“是爷爷的魂魄归来了吗?” 苻坚秉着烛火的手也是微微一颤,下意识抬眸望去,唯见清风吹帘,影影绰绰而动,直至再无声息。 小孩等了一个晚上,直到东方既白,一颗沸腾的心终于冷了下去。 “景略不会再回来了”,苻坚告诉他。 他吹熄了烛火,在黎明前最深的暗夜中缓缓闭上眼,夜色隐去了所有神情:“从此千秋万载,大秦的路,只能朕一个人去走。” 王镇恶后来被送给了大伯王永抚养。 苻坚去世之后,长子长乐公苻丕于晋阳即位,试图重整山河。 王永在一片混乱中逆流而上,去给他当了丞相兼大将军,就像父辈们曾做过的那样,最终在太安二年,双双殉国战死。 到这里,王家人的故事在北方就结束了。 “我现在生活在一个很满意的地方”,王镇恶坐在苻坚墓前,将自己所有的事告诉这位长辈,“陛下是我生平见过最好的人,和您一样好,他会完成您的遗愿一统天下,终结所有的乱世纷争。” 他不是一个命好的孩子,因为生在了不吉之日,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 但他又是幸运的,先后遇见了这个时代最出色的两位君主。 辛弃疾、羊侃、还有许多北方归正人的惨痛经历告诉他,不是所有君王都像刘裕一样,愿意接纳遗民,毫无保留地付以信任。 王镇恶轻声说:“我现在也当上了「龙骧将军」呢,正是您生前的封号,陛下特意留给我的。” “他打入关中,特意去祭扫了您的坟墓。” “我们这里还有一位丞相刘穆之,他和我爷爷很像。” 像到后人每每谈起刘裕和刘穆之,也会联想起当年的他们,说一句,“似景略之弼谐永固(苻坚字)。” 王镇恶对着墓碑絮絮叨叨,一直坐到了天黑,才终于把一葫芦的心头话说完。 “我下次再来看您。” 最后,他站起身,潇潇洒洒地一挥衣袖离去,消失在了长安城的春深中。 万朝观众望见这一幕,尽皆被触动情思,不免相与长叹。 也有人在狂cue另一个位面的秦王苻坚。 你们家孩子都这么难过了,你就不出来安慰两句? 等了半晌,评论区一排排的刷屏都快把整个直播镜头盖过去了,苻坚终于姗姗来迟,蹙眉发问道。 “各位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万朝观众:“……” 你说有什么事! 秦王陛下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上线了! …… 前秦位面。 苻坚一身披麻戴孝,仪容萧索,正身处在一间昏暗的宫殿深处,为王猛守灵。 窗外冷月如银,淹没过烛火,落满垂下的经幢与布幔,在夜风中簌簌飞舞。 这段时间以来,整个前秦帝国都宛如天塌了一般,混乱不堪。 境内百姓多承王猛的恩泽,号为“关中良相”,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人走上街头哭灵。 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苻坚,他们的情绪都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至少现在还远远不行。 众人沉浸在伤心之中,暂时没有心力去关注天幕。 就连苻坚,也只是因为看见评论区大量刷屏提起了王猛,才抬眸匆匆扫了一眼。 万朝观众扶额。 秦王陛下,你究竟掉了多少剧情啊。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之前姚苌劝辛弃疾造反的时候,观众就已经把他扒了个底朝天,还有那么多慕容家的人活跃在评论区,秦王这是一点消息都没看?】 【梁朝中书令沈约:奇哉,迄今为止,几乎每个朝代都很活跃,只有苻坚和前秦的人完全没在评论区发过言。】 【大辽宰相韩德让:有些人实属是不必要的活跃,比如张居正,就应该直接给他禁言攘走。】 【陈朝司空吴明彻:可不,自从张居正分享了考成法,本朝的日子就没安生过,有一半官员都吃了文皇陛下的挂落。】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我们陛下金口玉言,即日起在朝中全面推行考成法,一个也别想跑。】 【竟陵王萧子良:有的人只需要一则考成法,就足以取代拓跋焘,成为万朝公敌呢。】 【太子少保于谦:我倒觉得考成法很好,六部办公效率翻了好几番,半夜奏折递上去,天亮就能出结果。】 观众们:“……” 来人呐,这里有卷王,快把于谦叉出去! 【章献太后刘娥:朕记得,秦王之前许过愿,说要复活王猛的。】 【东魏大丞相高欢:原来王猛已经去世了……那可以理解前秦上下为什么都不说话,估计还在给王猛举哀治丧。】 【后周宰相王朴:都散了吧,他们举国哀悼,没有三五十天回不来的。】 【秦昭襄王嬴稷:区区一个臣子逝世,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秦高帝苻登:区区一个臣子?昭襄王,看来你对我大秦的丞相、太子太傅、大将军、侍中、清河武侯、都督中外诸军事、中书监、尚书令,同时也是帝王之师、千古将星、变法强国的主宰者,金戈铁马平定北方的战神,披文握武啥都一手抓的常务副皇帝,和先皇同心同德历经生死两不疑的死生知己与挚友,功盖诸葛第一人的——王猛王景略,一无所知。】 嬴稷:“……” 观众们:“……” 这么长头衔,看来贵国的官职数目确实不少。 苻坚是秦王,嬴稷也是秦王。 每个以秦为名的政权君主都可以叫秦王,嬴政一统天下前也是秦王。 范围再扩大一些的话,李世民、符存审(柴荣夫人符皇后的爷爷,后唐名将)的封号也是秦王。 吃瓜观众一看,嚯,你们这秦王一脉着实有点东西啊。 有好几个千古一帝,还有一个武庙战神! 应该是万朝最强的王号了吧。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观众七嘴八舌,纷纷站出来维护自己中意的王号。 其中犹以“晋王”一脉的势力最强。 李治绝世仁君,又缔造了大唐疆域的最巅峰,是晋王吧? 李存勖英勇无双,用兵如神,荡平天下无人敢撄锋,是晋王吧? 司马炎宇量弘厚,勤俭治国,开创太康之治,是晋王吧? 柴荣作为五代第一圣主,神武明断,威震夷夏,是晋王吧? 第89章 李定国转战千里,一力独撑西南半壁,让满清鞑子闻风丧胆,顺治帝甚至一度想要割让七省议和保命,是晋王吧? 晋王党举了众多例子,一通操作猛如虎。 很是得意洋洋:就问你服不服? 秦王党不慌不忙,仅用一句话就把他们怼了回去。 “晋王这个封号虽然上限高,但它下限低啊,你们可是和高梁河车神,还有杨广共享一个封号的。” 说罢,就在评论区,将晋王&宋太宗赵光义、晋王&隋炀帝杨广的事迹,原原本本这么一说。 李治等人:??? 什么叫「人自宋后少名桧」,这就是了。 赵光义和杨广这两个狗东西,居然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晋王封号的含金量。 众人因为和他们同框,感到深深的羞耻! 然后还有提名吴王的。 战神慕容垂、武皇杨行密,能打吧?两个都是吴王系的。 明太祖朱元璋,驱除鞑虏重开汉家天,够牛逼吧?嘿嘿,也是吴王系的。 不得不说,大明皇帝一个个人还怪好的嘞,在帮自家太祖声援打call的时候,也没忘了捎上朱元璋的门卫。 虽然说,孙权经常在「吴大帝」和「大魏吴王」之间反复横跳。 但他只要奉表称臣,当过一天的吴王,那么他就是吴王! 大明皇帝们可热情啦,不仅将孙权划入了本方保护范围内,还愣是给他编出了好些不得不称臣的理由。 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同样都是战略性闪避,这不比高粱河车神优秀百倍”。 又是什么,“吴王品性优良,道德高尚,最爱助人为乐,合肥之战让张辽和所有吃瓜观众都感觉到了快乐。” 更有什么,“天真!吴王这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为了曲线救国!大魏可没有非曹姓不能称王的惯例,这一下退可以称王,进可以称帝,操作空间无比灵活!” 万朝观众都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呼大才。 孙权:“……” 天杀的,这群大明皇帝给朕爬! 特别是朱祁钰,别以为自己没看见,最后一句话就是他发的! 「门卫大帝」最初就是这家伙传出来的,每天都在评论区极度活跃,喊得可欢了! 汉武位面,刘彻见众人终于提名完了,不由长舒一口气。 还好没有提名「汉王」的。 不然,又要见到后世那些匈奴人沙陀人,刘渊、刘聪、刘粲、刘知远、刘崇……等一群虎逼崽子,真是想想就晦气。 …… 苻坚翻到手酸,终于翻完了当天的评论区,弄明白了事情始末。 要命,我大秦就这样亡国了,连自己都死于非命? 来日九泉之下重逢,还有何面目见景略啊。 他眉峰紧蹙,抬眸望了望灵堂中苍茫摇曳的烛火,沉默许久,终于强打起精神,沉声问评论区:“朕到底是如何亡国的?” 【周世宗柴荣:一言以蔽之,就是你不听王景略的遗言,欲混六合成一统,强行召集百万大军进攻东晋,逆势而行,终至灰飞烟灭。】 【景泰帝朱祁钰:周世宗果然出现了,也对,严格来说,苻坚是你零点一六七份的祖宗。】 苻坚:“……” 柴荣:“……” 观众们:“……” 祖宗都能拆成零点一六七份吗,景帝你可真是个天才啊。 【作者有话说】 裕总:斩首行动的快乐谁斩谁知道! 就是说,符皇后和符彦卿一家人还真是苻坚后人,虽然这个苻/符字不一样。 符彦卿他五弟符彦能的墓志:府君讳彦能,字光义,代为陈人。父生于晋阳,家于彼,又为晋阳人也。公之祖祢(苻洪)自蒲氏而盛,代止秦主(苻坚),生有去文…… 想想还蛮感慨的,苻坚只有墓,没有陵,之前修墓的相关工作人员甚至还把名字给写错了,写错了,写错了…… 就连姚苌都有一座原陵呢,俗称灰堆坡(这称号倒挺适合他的) 30 第30章 ◎帝若不弃,吾愿拜为义父!◎ 柴荣目瞪口呆,忙问朱祁钰这个有零有整的数据,是怎么算出来的。 朱祁钰自有一套完美的逻辑,堪称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他告诉柴荣: “你是养子继位,那么养父母、生父母的祖宗各是一祖,合为四祖。” “符皇后父母、也就是你岳父岳母的祖宗也各是一祖,合为两祖。” “苻坚是符皇后的父系祖宗,计六分之一祖,也就是你零点一六七的祖宗。” 也真难为他了。 柴荣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已经不认识「祖」这个字了…… 符皇后倒觉得很有意思,握住夫君的手,嫣然笑道:“照此而言,秦王不应当是六分之一祖宗,应是五分之一祖宗。” 考虑到郭威是柴荣的姑父,柴皇后和柴荣生父属于同一家,又省掉一个名额。 柴荣:“……” 算了,梓潼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祖宗就祖宗,他还能反驳咋滴。 万朝观众都惊呆了。 不是,苻坚与周世宗的符皇后,这个“苻/符”完全不是同一个字吧。 这也能是一家人? 柴荣的老岳父、魏王符彦卿从容不迫地掏出族谱,告诉观众:“我们家只是中途因为战乱改过姓,但有族谱为证,绝无可能认错自己的祖宗!” 观众惊叹不已,转头就去恭喜苻坚。 “秦王陛下,你虽然失去了一个武庙丞相,但你的后人符存审也进了武庙啊,这波不亏!” 苻坚:??? 好烦*,这群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什么符存审符彦卿之流的,能比得上景略的一根手指么。 【周世宗柴荣:其实,你们秦国的问题也没有那么棘手,只要秦王严格按照王猛的遗言执行,就不会出问题,他都给你谋划好了。】 【兵仙韩信:所以,王猛究竟说了什么遗言?】 【陈文帝陈蒨:是这个,“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简单解读一下,共有四点要义。一是继续汉化,争取正朔;二是修睦邦邻,避免战争,延续治世;三是行事沉稳,不要伐晋;四是鲜卑羌贼,非杀不可,必然会威胁到社稷。】 【南齐女博士韩兰英:武侯遗言中的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尤其是第四条,最后前秦亡国,就是因为姚苌、慕容垂、吕光几个原秦国大臣趁机篡位自立,倒戈攻秦。】 【宋哲宗赵煦:唉,秦王太仁慈了,视夷狄为赤子。殊不知,这些鲜卑蛮夷都是豺狼虎豹,岂能以德服之?如果像宋祖一样把投降的皇帝都杀掉,做成六味地黄丸,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北周武帝宇文邕:很显然,刘裕正是吸取了苻坚亡国的教训,才选择杀掉所有降君。】 【武安君李牧:可敬,却也可叹,倘易世而处,我愿追随这样的君王。】 【齐桓公小白:唉,王猛如此金玉良言,这位秦王竟一字不听,可知是自寻死路。】 万朝观众无语。 救命啊,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在不听遗言这件事上,谁都可以吐槽一下苻坚,就是你姜小白不行。 你俩一个放飞自我去打东晋,最后惨死于新平佛寺。 一个宠爱奸臣偏听偏信,一代英主被困病榻活活饿死,属实是半斤对八两。 就连遗言都惊人一致。 齐桓公:“悔不听仲父之言!” 苻坚:“吾不用景略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 历史真是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命运的轮转宛如镜像一般相似。 吃瓜观众只管凑热闹,哪里考虑给姜小白留面子,纷纷说道: “小白啊,你死得老惨了!” “不仅活活饿死,而且死后还暴尸67天无人收尸,喂饱了一群又一群的苍蝇!” “仲父死前握着你的手,提醒你要远离易牙、竖刀、常之巫、卫公子启方这四个混账,合着你是根本一点都没记住。” 朱祁钰见此,忽然灵机一动,给众人分享了一则八卦: 【景泰帝朱祁钰:说起苍蝇,苻坚也有一个典故和苍蝇有关。】 【某天,他和王猛一起商议颁布大赦令,为了保密,特意找了一间密室,亲自起草诏书,结果一只巨大的苍蝇停在他笔上,第二天,这件本该机密的事居然闹得满城尽知。苻坚兴师动众排查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最后认定是苍蝇泄密的。】 【莫非,正是姜小白的苍蝇飞到了苻坚的笔上,所以才导致两人一起降智?】 观众们:“……” 齐桓公:“……” 别骂了,别骂了,我收拾一下就回去看仲父。 第90章 仲父救我.jpg 孙权见状倒是松了口气。 看来,朱祁钰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平等地在评论区创死每一个人,那他就放心了……个鬼! 他为什么能一直在评论区这么活跃啊! 孙权眼一瞪,发现朱祁钰有一种神奇的本领,不管在讨论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拐到他头上: 【景泰帝朱祁钰:吴大帝脑子不好的原因找到了,也与苍蝇有关!】 【从前,东吴画家曹不兴为他画屏风,误滴一滴墨水,便改画墨汁成苍蝇。吴大帝以为这是一只真苍蝇,使劲挥手,想将它弹走。】 【想必这只假苍蝇,与姜小白、苻坚的苍蝇都是亲戚关系,这才让吴大帝本就平平无奇的才智愈发惨不忍睹。】 万朝观众:笑死。 景帝也算是孙权的头号黑粉了,没事就把人拿出来遛遛。 孙权,你说说你,没事得罪他干什么,现在报应来了吧! 苻坚见到此处,也颇感好笑,复又问道:“道明后来到底做了什么?朕与他一见如故,观他风骨俊朗,不似怀有异心。” 噗,观众们纷纷吐血。 快醒醒啊秦王陛下! 慕容垂这时候已经在磨刀准备自立了,你可别继续憨了! 苻坚茫然道:“当年他为燕国所迫,亡命出走,朕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收留了他,他一直对朕深怀感激……” 观众齐呼:“你清醒一点!心怀感激和想要当皇帝有什么冲突吗?!” 苻坚一顿,迟疑地说:“但他多年掌兵,佐朕灭燕,南征北伐,建立了赫赫战功。” 观众咆哮道:“正是因为他手握军权,战功显著,所以才会造反,你听说过秀才造反当皇帝的吗!” 苻坚沉默了许久,又道:“这么多年来,朕对他待以将位,礼以上宾,任同旧臣,爵齐勋辅,歃血断金,披心相付,唯望食椹怀音,保之偕老——他有什么理由背叛朕?” 观众:“……” 造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难道还要讲究你情我愿?! 众人见他执迷不悟,也是无语,恨不得让王猛复活过来训他一顿。 【陈文帝陈蒨:秦王相关的史书是谁修的,快发上来,帮他醒醒脑子。】 【唐太宗李世民:此事正要问沈约。】 【本朝正在同时修北齐、北周、隋、梁、陈、南史、北史七本史书。唯有《晋书》,梁朝时沈隐侯已经修过一本,可惜失传,如能将所有章节分享过来,也可省去本朝再次修书。】 【庐陵太守欧阳修:赶紧分享,房玄龄这本《晋书》的质量之差,真是令人发指,全体史官应该联合上书抵制房玄龄继续写书。】 【唐太宗李世民:胡说,玄龄只是修了一本书,如何就令人发指了?】 【庐陵太守欧阳修:《晋书》记载,王珣劝降王国宝,结果王国宝大怒,要把王珣杀掉,但是王珣最终以过人的才华说服了王国宝,他们之间究竟交流了什么呢?】 【让我们翻到《王珣传》,房玄龄说:语在王国宝传。让我们翻到《王国宝传》,房玄龄说:语在王珣传。】 【于是,我们到现在仍未得知,这两人在那个晚上到底说了什么。】 观众们:“……” 李世民:“……” 啊这。 就算他对房玄龄有无比深厚的滤镜,也不得不承认,房玄龄被后世史家抵制,确实不冤。 沈约感到很为难。 他的修史顺序是先《宋书》,后《晋书》。 如今,《晋书》只写了一半,刚到衣冠南渡,还远远没写到淝水之战部分呢。 他思索再三,答应李世民,自己写完之后会把全文发在评论区,这样,房玄龄就不用再二次劳动了。 此话一出,后世被房玄龄魔法晋书毒害的各位学者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感谢沈郎君! 你真是个大好人! 北宋元丰位面,司马光见观众都嗷嗷叫着等待投喂,想了想,把新修好的《资治通鉴》相关章节发了上去: 【资政殿学士司马光:本书和苻坚、以及慕容垂、姚苌等人有关的章节就是这些。】 【……将军(慕容垂)不容于家国,投命圣朝,燕之尺土,将军岂有分乎?主上(苻坚)与将军风殊类别,一见倾心,亲如宗戚,宠逾勋旧,自古君臣际遇,有如是之厚者乎……】 观众们:??? 一见倾心?这个司马光他写书正经吗? 别又来了一个冯梦龙吧。 苻坚眉心微蹙。 司马光到底会不会说话,怎么讲得好像他觊觎慕容垂的美貌一样。 虽然慕容垂作为前鲜卑吴王,确实是十里八乡知名的美男子,但架不住他小时候调皮摔下马,把大门牙撅了一块,人送外号「慕容缺」。 这等天残地缺的美,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欣赏得来的…… 苻坚继续往下看《资治通鉴.晋纪》。 读到淝水之战后,慕容垂打着「光复大燕」的旗号起兵叛乱,召集反秦联军,四处放火屠杀,不由微微冷笑。 再往后翻,就到姚苌的剧情了。 苻坚眼睁睁看着这位自己视如至交、委以重任的龙骧将军,非但将自己缢死在新平佛寺,更是搞出了一系列剥去衣衫、鞭尸掘坟的侮辱性操作。 最离谱的是,姚苌鞭完尸,还觉得自己会庇佑他,眼看战事不顺,又筑起了一樽他的神像,天天三拜九叩。 姚苌还说:“先帝啊,虽然我杀了你,但那是我死去的五哥上身附了我的魂,你一向对我那么好,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然而鬼魂压根不理他,姚苌一怒之下,就砍掉神像的头。 最后坏事做尽心虚,每晚梦见苻坚索命,一通拔剑乱砍,把自己砍成了太监,鲜血流尽而死。 苻坚:“……” 是放在整个历史长河,都相当炸裂的操作。 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遇上姚苌这么一个神经病。 随后,又看到吕光、杨定、乞伏国仁、秃发乌孤立一干人等纷纷趁火打劫,起兵动乱,自立为帝。 偌大的帝国顷刻间分崩离析,在秦国的废墟之上重新站起了七八个小国家,从此开始了无尽纷争。 他轻轻合上书,叹息了一声:“景略,你如何看这些事,你也觉得朕做错了吗?” 此话本是下意识一问,就像以往遇见帝国大小事务,他总是习惯去和王猛相商。 随后,一阵凉风穿过清冷空寂的灵堂,垂落了白幡飞舞,苻坚倏然回过神,不觉叹息了一声。 世间最悲是生离死别。 然而逝者如斯,侥幸活下来的人,却还要在这鼎镬刀剑、纷繁尘世中继续向前。 评论区的观众们很是同情,都在积极出主意。 前秦帝国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棘手。 姚苌是个小角色,可以乘早杀之,但慕容垂手握重兵,已成气候,难以对付。 慕容垂是个超级能打的名将,平生除了临漳败给刘裕,其余没输过任何一场战役。王猛活着时,还可以压制他,但现在…… 苻坚见状摆了摆手,从容谢过各位的好意,又说,不必了。 他是一统北方、天下九州据有其七的绝世帝王,又不是铁憨憨。 一旦被点醒之后,自然知道了该如何去做。 观众纷纷点头,既然你不需要建议,那我们再来看一个好看的故事吧! 【金陵女史王贞仪:这则故事出自《太平广记》,关于慕容垂和唐太宗。】 【唐太宗征辽,行至定州,路侧有一鬼,衣黄衣,立高冢上,神彩特异。】 【太宗遣使问之,答曰:我昔胜君昔,君今胜我今。荣华各异代,何用苦追寻。言讫不见,问之,乃慕容垂墓。】 万朝观众:“……” 慕容垂的鬼魂对李世民说,我昔胜君昔?! 这不是越级碰瓷吗,谁给他的脸?! 【才女皇后萧观音:征辽?唐太宗时期,我们大辽还没建国呢。】 【平阳郡公薛仁贵:不是你那个辽,这里说的是辽东和高句丽,慕容鲜卑起于辽东,慕容垂少年时曾作为先锋灭亡高句丽,并将其都城夷为平地。】 【后唐庄宗李存勖:慕容垂虽然战力还行,但对上太宗爷爷,胜负最多三七分,不能再多了。】 贞观位面,李世民见到自己向来很欣赏的晚辈李亚子发言,一下来了兴趣。 他微笑问道:“亚子觉得谁三谁七?” 李亚子一脸理所当然:“太宗爷爷你拍三巴掌,能打断慕容垂七根肋骨。” 李世民:“……” 观众们:“……” 原来是这种硬核三七分啊。 从史书中来看,李亚子和苻坚的命运轨迹还挺像的。 都生于最灰暗的时代,少年扬名,历经了一段风雨飘摇才艰难登基,都曾无敌于天下当世,是各自时代最璀璨的星辰。 第91章 最终的结局,也都可以并称帝王中的两大冤种了。 苻坚麾下的名将们,其中有八个人后来都称帝了。 李亚子的话,五代开国之君,有三个是他的下属,还有一个是他自己。再加唐明宗李嗣源、后蜀开国之君孟知祥、北汉主刘崇,这人数也不少了。 都宛如开了一个皇帝培训班! 此话一出,许多人莫名其妙。 啊这,他们哪里像啦? 苻坚和李亚子,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反义词。 一个崇文,一个尚武。 一个以仁治国,一个以武立业。 一个过于慈悲仁义,视夷狄如赤子;一个过于杀伐果断,一言不合,就送下属全家上路。 一个勤政爱民,堪称圣君,但军事才华乏善可陈,多年来几乎从不亲征,全靠王猛平定四方; 一个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每回作战都冲在第一线,但政治能力约等于没有,还好郭崇韬不离不弃,帮他治国。 一个深得民心,兵败困守长安的时候,尚有大批百姓成群结队,冒死前来输送粮食,即便多为贼所杀,还是意态坚决。后来,还是苻坚劝阻他们,如今局势危急,非一人之力所能济,还望各位乡亲父老为国自爱,保全自己,勿要徒伤于贼手,他们才终于离去。 一个得士兵死力,起兵时仅仅有山西一隅之地,四面皆敌,敌军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亲兵追随他百战不殆,从最艰难的绝境中崛起。许多次危险受创,都是亲兵悍然不畏死,与他一同拼杀,十荡十决,人马尽赤。 …… 观众们这么讨论一阵,觉得与其说他俩相像,倒不如说互补。 如果能搓成一个人,那就是完美的千古一帝。 分开的话,各自只能算半个。 或者给二人换换位置,让李亚子去当秦王,淝水之战大杀四方,延续军事传奇。让苻坚去当后唐庄宗,以文善治,抚平满目疮痍的后唐江山。 这不挺好的? 也有人觉得,把他俩搓成一个,那就是柴荣或陈蒨。 硬件上是完美无缺了,但寿命上……唉,说出来都是泪。 天幕前的柴荣:??? 正在批公文的陈蒨:??? 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jpg 当然,也有人完全不同意。 其中吵得最凶的,就是后周魏王符彦卿。 符彦卿少年的时候是李亚子身边的亲卫,待如亲子,极为亲近,可以自由出入卧房,无需通报的那种,一片忠贞不渝。 兴教门之变爆发的时候,他杀到只剩最后十个人,也要拼死护送李存勖突围。 对于符彦卿来说,李亚子是他平生见过打仗最厉害的人——当然,自家女婿柴荣也是同一等级的存在。 至于亲祖宗苻坚? 不好意思,他不认识这号人物! 符彦卿当即义正严辞地反驳道,庄宗陛下和秦王才不一样! 那石敬瑭、刘知远、孟知祥之流,都是在庄宗陛下死后多年才成为皇帝的,并没有背叛他! 相反,庄宗陛下能收服这些皇帝年轻时候为他所用,甚至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正是他的本事所在! 本朝太.祖郭威也说过,庄宗神武英豪,近古无此人主! 反观前秦,姚苌吕光慕容垂等人作乱,可都是在秦王生前发生的。 两者一对比,真是天差地别,良可嗟叹! 苻坚:??? 观众们:??? 符彦卿当众怼祖宗,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 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李存勖神色倒是很淡定。 反正他本身战力无双,根本不担心一群未来的皇帝属下翻出什么浪花来。 苻坚的王猛去世了,但他的郭崇韬还好好活着,想想就开心! 而且吧,庄宗皇帝已经拿捏住了所有观众们的命脉。 他冷冷一笑,神色傲岸地说:“朕的八卦接收器,今日更新了十余条消息,你们一个个都不想吃瓜了?” 万朝观众:“……” 好家伙,真有你的。 李亚子坐拥诸天万朝所有的瓜,比昊天上帝都牛逼,谁敢不给他面子。 观众连忙道歉讨好,态度要多谦卑有多谦卑。 正当李存勖脸色微微好转时,却见评论区出现一人,语气激昂地反驳道:“庄宗皇帝,就算你不愿意分享八卦又如何,我们还有冯梦龙!”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是啊,冯梦龙的野史虽然不保史,但是他保野啊! 怎么就不能成为一个完美的代餐了! 对此,李存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冯梦龙,那就去找他吧。朕的八卦收音机能直接连接天幕,播放画面,冯梦龙可以?” 此言一出,冯梦龙顿时成了老母鸡连上七天班——鸡累(肋),惨遭无情抛弃。 能够直播吃瓜,谁又愿意看干巴巴的文字呢。 观众们对着李存勖低声下气,再三道歉,并允诺以后只嘲笑苻坚一个人(苻坚:???) 终于劝说得庄宗皇帝回心转意,愿意请大家一起吃瓜。 众人见状,又是一阵狂吹,迸出一大堆诸如什么“永远滴神”,什么“人美心善”之类的鬼扯。 李存勖满意地点点头,微一拂袖,接收器自动连接上了天幕。 下一刻,便是跳出了许多行流光璀璨的大字,伴随着画面极速闪烁。 依旧是极其诙谐新奇的语言,看得观众大呼过瘾: 【今日新鲜八卦开播,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爆!万朝奇葩姓名排行榜新鲜出炉,苏轼喜提榜首:惊不惊喜,我名字的本义是车前保险杠抓手,我弟苏辙是车轱辘碾过去的印子!】 【世风日下!李世民为整蛊魏征,居然强迫对方当众吃醋芹!】 【有人表面上是大舅哥和妹夫,实际上竟是父子关系!李世民对长孙无忌说:「无忌于朕,实有大功,今者委之,犹如子也」,就问你怕不怕!】 【主打一个偏心!唐太宗禁止监察御史出差期间吃肉,马周违规吃鸡,唐太宗:没事,鸡肉不算肉!】 【脑残粉的力量!白居易的一名狂热粉丝葛清,竟在脖子以下全部纹满他的诗句,经常裸身在街上走,人称「白居易的行诗图」!】 【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才女鱼玄机在咸宜观挂起slogan,「诗文候教」,所有长安的才子名流加起来,都不够她一个人打的!】 【贵圈真乱!五代十国之闽国皇帝王延钧,与皇后共用一个情夫,且皇后还是从亲父那里抢来的小妈!】 【一女子为报舅仇,竟选择成为开国皇后,生下千古一帝!】 【给大佬递笔!湖海散人罗贯中隐居十年,终于写完《三国演义》,并整理发表了老师施耐庵的《水浒传》,即将开始创作《残唐五代演义》!】 【哄堂大孝!东晋名士郗超不满其父爱财如命,竟打开库门,赠送四方,一日之内散尽家中财产数千万!】 【爱护牙齿人人有责!大周官员宋之问因患有口臭,遭到武皇陛下嫌弃,从此仕途坎坷!】 【笑点太低可能致命!吴郡少年陆云,只因乘船时看见自己的水中倒影,大笑不止,导致船翻,险些落水溺亡!】 【神回复!隆庆首辅高拱揽镜自照,美滋滋问同事:吾殆神龙乎?同事告诉他:不,你是蚯蚓。】 【我女有大帝之姿!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力排众议,将年仅三岁的独生女克里斯蒂娜立为继承人,并当众如此宣称!注:大帝在欧洲语境中,指跨时代、功勋卓著的伟大帝王,如,凯撒大帝、亚历山大大帝等。】 …… 如此种种。 观众就像瓜田里的猹,啃得不亦乐乎。 贞观位面,一回生二回熟,百官发现自家陛下这次居然又独占了多条八卦,兴奋地嘀咕起来。 只是,到底有几条呢。 众人商讨一阵,发现绝对是四条吧。 那个【一女子为报舅仇,竟选择成为开国皇后,生下千古一帝】,显然在讲太穆皇后和我们陛下,当然还有周武帝宇文邕。 李世民:“……” 虽然事情确实如此,但这个叙述方式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魏征,却发现魏征此刻出奇的安分,居然没有抬杠。 魏征见八卦里提到了醋芹,想起醋芹的美味,感动的泪水顿时从嘴角流下来了, “如今百事俭省,芹菜价格低廉且健康美味,理应成为陛下膳食中的常客。” 众人顿时一脸的「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不是,这老匹夫现在连陛下吃什么菜,都要劝谏了吗? 魏征自有一套理论: “辛弃疾的文章叫做《美芹十论》,而不是《美萝十论》、《美瓜十论》、《美豆芽菜十论》。” 第92章 “可见,芹菜自有其过人之处,又美味又极具药用价值。” “国在足食,食为国家之命脉,为江山社稷计,我等也应当效仿后昆贤迹,多多品尝醋芹的美好。” 程知节听到这里,实在是没忍住:“既然如此,我等单吃芹菜就好,何必非食醋芹?” 魏征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醋渍过的芹菜何等美味,岂能与寻常芹菜相提并论!” 接下来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醋乃食中五君子”,什么“孔子云:不得其酱,不食”之类的。 众人都哄笑起来,大殿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程知节见魏征瞪了自己好几眼,有些毛骨悚然,可不想被这老小子盯上。 他当即话锋一转,瞄准了另一条八卦,在评论区输入道:“请问庄宗皇帝,这万朝奇葩姓名排行榜是何物,能否打开看看?” 众人都很好奇。 上一次看了名将排行榜,大饱眼福。 这回又出来一个排行榜,一看便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李存勖自己也想知道,便没有再推脱,抬手一点。 很快,一张金光闪闪的榜单出现在了评论区最上空,无数名字流光闪烁,排场分分钟拉满。 【以下是万朝奇葩姓名榜,排名不分先后】 【苏轼:大文豪,千古风流人物,可惜名字的原意是车把手,弟弟苏辙是车轱辘印子。】 【嬴荡:秦武王,大秦「奋六世之余烈」的第三世,生于轰烈,死于举鼎。】 【滑稽:北魏将领,曾领步骑二万余人进攻刘宋。】 【真德秀:一个真的非常优秀的名字,南宋理学家,朱熹的好朋友。】 【曹无伤:刘邦的左司马,名字一看就非常健康,建议和霍去病、辛弃疾、申不害、李延年、谢益寿(谢晦他叔叔谢混的小字)等人,一起加入「身体健康」组合。】 【秃发皇后:虽然姓秃发,但实际上是一名秀发浓密的貌美皇后,一生凄凉如雪,曾是南凉亡国公主,后成为西秦王后,为故国复仇失败被杀。】 【杨大眼:北魏将领,仇池国王室之后,因为天生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所以叫杨大眼,不太清楚为什么不叫杨小眼。】 【黄居难:即辽国太子耶律倍,因为仰慕白居易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字乐地,白居易见了都要赞叹他的对仗工整。】 【丑驴:即李贤,辅佐太宗朱棣靖难的功臣之一。】 【邓猛女:汉桓帝的第二任皇后,名字看着很猛,做事也很猛,曾三次改姓,最后因酗酒行凶被刺死。】 【姬黑臀:晋成公,因为生来屁股黑,所以就叫这个名字,后来继承了父亲晋文公的王位。】 【王神爱:神见了都要爱上,王羲之的孙女,名字的搞笑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她的伯伯王操之。】 【郝萌:曾是吕布的部将,拥有一个很萌的名字,但做的事情一点也不萌,朝三暮四,反叛吕布因此被杀。】 【徐夫人:名为夫人,实际上是一名男子,铸剑师,曾向荆轲出售刺秦的带毒匕首。】 【萧大球:梁简文帝萧纲的儿子,有两个哥哥分别叫萧大款和萧大器,三人的名字极大地拉低了兰陵萧氏的整体文化水准。】 【刘义隆:名字本身还行,但刘裕给四个孩子的小名分别取了车兵、车士、车儿、车子,兄弟四人往那儿一站,就是标准的四驱车。】 【完颜陈和尚:虽然叫和尚,但本人没有佛教信仰,是金末抗蒙名将,三峰山之战惨败后,孤身进入蒙古大营,大杀一通,慷慨就义。】 【甘昭吉:北宋英宗时期宦官,听起来确实让人干着急。】 【姜小白:别的霸主叫魏斯、勾践、嬴渠梁,他叫小白,他不搞笑谁搞笑。】 【张四维:万历年间首辅,他的名字很立体,做事也非常抽象。】 …… 观众们一行行看过去,顿时笑得想死! 也有一些被点到名的人不太服气,决定拉更多的人下水。 【南京幕官苏辙:我看延平王郑成功也应该上榜,还有他儿子郑经。常言道,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郑经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正经。】 【咏絮才女谢道韫:好了,苏车轱辘印子,你不要再说了,你就是再加一百个名字,也改变不了自己荣登榜首的事实。】 【山谷道人黄庭坚:其实,我觉得吧,老师和小师叔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兵仙韩信:你觉得这两个名字还行,是因为他们姓苏。这样,我给改一下,苏改成赖,轼就是木材,赖木材,你还觉得好听吗?】 观众们:“……” 好一个赖木材。 以后家里有小孩要取名的,千万小心,不能让韩信沾上一点! 【兵部尚书谭纶:先前天幕说得很清楚,延平王是我大明国姓加赐名,隆武帝给养子取这个名字,显然是奔着「成功」这重寓意来的,和苏家的两个车把手、车轱辘印子可不一样。】 【人在狱中的苏轼:有何不一样,谁家起名字不是奔着寓意来的?】 【金陵女史王贞仪:姬黑臀就不是,晋文公给儿子取这个名,肯定不是想让他屁股变得更黑。】 【神医华佗:咱们当医师的的,应该把辛弃疾、霍去病、李延年、谢益寿四个人的画像贴出来当门神,讨个好兆头。】 【竟陵王萧子良:别人我不知道,但你要把谢混的画像贴出来,医馆必定门庭若市。】 【大唐梁国夫人宋若昭:毕竟是冠绝天下的美男子,江左风华第一。】 【天柱大将军尔朱荣:苏车把手,你为什么在狱中,到底犯了什么事?难道是造反失败?】 苏轼在御史台监狱中,闲得长蘑菇,每日依靠刷评论区作为唯一的娱乐活动。 他看见这一句话,深感无语。 尔朱荣的脑子里,难道除了造反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恐怕还真没有。 也有观众觉得,名字叫什么不重要,姓什么才重要。 萧大球,乍一听还过得去,倘若改姓叫什么牛大球,马大球,就好似某一种非人生物。 倘若不幸姓秃发,姓操,姓丑,那真是怎么取名都没救了。 虞允文和朱允文同样都叫允文,两者简直是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司马光和陆秀夫都字君实,陆君实显然比司马君实好听了许多。 总之,取名这件事情上,水很深呐。 …… 天幕上,很快进入了新的一日。 金世宗弃城出逃、中都陷落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北方。 燕京以南,长安以北的广大地域,从此遂成孤地,与金廷绝通。 各地守军既然被皇帝抛弃,战意断绝,只待北府大军一到,便率城中士绅亲属叩门乞降。 东平府、大名府、益都府、真定府、太原府…… 短短数十日内,广袤无垠的大好河山尽皆换上了宋家旗帜。 王镇恶一路不断往北打,刘裕在稳定了中都的局势之后,也开始向南征伐,双方终于成功在河间会师。 一路上,陆游多次劝自己冷静,一定要心平气和。 待觐见了刘裕,还是没忍住将脸一沉,当面说出了心里话:“陛下只率三千兵马、十日粮草就去攻打中都,太冒险了,倘若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下次可不能再这般了!” 刘裕示意他坐下,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这难道算冒险吗?是吧,好像是有点,下次争取多带点人。”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敷衍得明明白白。 陆游额头上绽开了一朵十字小花,拎起旁边的战报,咬牙切齿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正因为陛下做出的坏榜样,幼安才敢带着五百人就去打吐蕃,五千人就去灭了西夏!” 刘裕:“……” 什么叫「朕做出的坏榜样」,幼安少年时就五十破五万,一定早就想这样做很久了。 朕帮他放飞自我,拥抱真实的自己,他应当感激朕才是。 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否则,陆游怕是要气昏过去。 刘裕沉吟了一会,试探着说:“反正打都打了,不然让幼安从西夏东边的边境出庆阳府,跟我们会师吧,趁热打铁,直接杀到上都把金国剿灭!” 陆游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绝望地叫道:“陛下,穷寇莫追!破船犹有三千钉,何况金国一个数十年的王朝,金世宗只是被吓走,并未伤筋动骨……” 草原上还有好大的势力呢! 刘裕撇撇嘴:“朕就简单打一下,抢点东西就走。” 中都,乃是海陵王完颜亮举天下珍宝,竭万民之力修建出来的煌煌巨城。 这次金世宗仓惶败走,很多珍贵财物都没带上,让刘裕因此大赚一笔。 又有钱给穆之处理国政啦! 第93章 偌大帝国,哪里不需要花钱呢,不得赶紧从金朝身上割几块肉下来?! 刘裕举起一只手保证:“朕这次,就抢亿点点战马牛羊金银,还有他们囤积的各种宝物,绝不往前打了。” 陆游:“……” 这话一出,就有一种司马懿对着洛水发誓的真诚感。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陛下,上京以北还有广阔无边的草原地带,必须从长计议,谋划周全,一击毙命,彻底将他们全部剿灭。” “假使金世宗等人一心逃蹿,逢春入秋,彼来*我往,形成流亡小朝廷,则我国边境将永无宁日。” 刘裕蹙起眉峰,也知他说得有理:“我大军出征在外,好容易走上一遭,如果就这样功业未著,悻悻然班师回去,总觉得意犹未尽。” 陆游:“……” 功业未著? 悻悻然班师回去? 这说得还是人话吗,大宋疆域较之从前,已经扩张了整整三倍有余了! 陆游深吸一口气:“陛下还想继续作战,是吧。” 刘裕眼中露出希望的光,充满期待地问:“当然啦!务观意下如何?” 陆游无奈叹气:“问我意下如何,陛下难道会听吗。” 刘裕回以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听,当然听。” 陆游心想我信你个鬼,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了一个优秀的建议:“我建议出兵高句丽。” 等刘裕灭了高句丽,过完瘾,自然也就愿意收手,班师回朝了。 至于说金人的上京,他们还保存了一定的实力。 这时候硬逼着他们做困兽之斗,消耗本方大量精锐和财力,属实不智。 什么? 你问高句丽招惹谁了,为啥好端端要进攻? 此地自古(指唐太宗)以来就是汉人的自有领土,如今合该由本朝收复回来! 让陆游无比欣慰的是,刘裕终于接受了他的建议,没有倔强地要继续打金人了。 正当此时,外面一阵杂乱慌张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使者的禀告声:“报——陛下,是来自京中的病讯!” 刘裕霍然起身,脸上跃跃欲试的神色一瞬间消失,转为惊骇至极。 他疾步走过去,提住了那名使者的衣领:“谁生病?是不是穆之?他出什么事了?不行,孤要班师回朝看他!” 陆游:“……” 啊这,就这样班师回朝了? 敢情自己费心劳神地劝了半天,到头来还比不上刘穆之的一条消息? 王镇恶本在接见当地金人世家,匆匆赶到,也不禁吃了一惊,赶忙挤过来一起看。 刘裕平生很少有如此紧张的时刻,握着纸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王镇恶立刻从一旁稳住了那张纸,低声劝慰:“穆之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 陆游在一边,陡然想起了「穆之一死宋班师」,这个历史上发生过的场景,不觉浑身发冷。 难不成,真的是…… 结果下一秒,就看见刘裕呸了一声,神色冷漠,抬袖抹了把眼:“什么玩意,以后这种不重要的东西,就不必再汇报了。” 陆游:??? 他凑过去一看,好家伙,生病的不是刘穆之,是刘裕三儿子刘义隆。 “穆之到底怎样了?” 刘裕揪住来自建康的使者,一叠声询问着自家丞相的近况,恨不得钻到使者脑子里亲自去看。 使者打着抖,战战兢兢地说,丞相近来百事如故,一切都无恙。 “那就好”,刘裕长舒一口气。 转瞬正色道,“传讯回去,让他好好休息,繁琐的小事通通丢给他那小弟子,莫要太过费心劳神。还有,吃饭的时候莫要总是约人上门交谈,不易消化;每天记得早点休息,不可超过一更天,更不能通宵达旦……” 如此絮絮叨叨,一连说了十多条。 使者尽皆拿笔记下。 刘裕犹觉得不放心,扯下一张纸,刷刷写了封亲笔书信:“带回去给穆之,你盯好他,让太医随时住在府上,一有什么不适及时汇报,知道么。” 使者点点头,转瞬又问:“那三皇子?” 刘裕漠不关心地将那张传讯纸扔到了一边,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三郎病了?有病找太医啊,孤又不会治病,这种毫无意义的消息传过来作甚,真是浪费人力物力,下次不许了啊。” 使者:“……” 观众们:“……” 笑死,宋祖陛下这么双标的吗。 刘裕对刘义隆这个三儿子一向不喜,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刘义隆长得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厌丑之心,更是如此。 特别是在帝王家,大家都喜欢长相漂亮的小孩,视为祥瑞。 对于丑小孩的待遇宛如严冬般残酷。 李元吉这个丑东西,一出生就遭到了亲妈窦太后的嫌弃,扔到一边,不愿亲自抚养。 北齐高家全员美人,高欢和几个儿子孙子,高澄、高演、高长恭,都是大帅哥。 唯独高洋面目丑陋,不仅长得黑,有银屑皮肤病,还整天拖着鼻涕。 所以,向来是所有兄弟姐妹和母后娄昭君的嘲讽对象,极端鄙视,最后直接给人逼成了精神病。 高洋篡位之前,去询问娄昭君的意见。 娄昭君直接贡献出了千古名场面:汝父如龙,汝兄如虎,尚且无缘帝位,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当天子? 高洋:??? 老刘家也是如此。 刘裕的其他几个孩子,皆为美少年、美少女。 根据《宋书》记载,他们一个个是“美仪貌,神情秀彻”,是“幼而明颖,姿颜美丽,特所钟爱,诸子莫及也”,是“白晳,美须眉,长七尺五寸”,是“公主美容色,聪敏有智数,礼待特隆。” 刘裕本人也是仪表堂堂,史称“姿貌瑰秀”、“风骨奇伟”。 年轻的时候,桓玄一见就觉得此子仪容不凡,来日必登金阙,成为劲敌。 在这种情况下,全家唯一长得丑的刘义隆,就比较鸡立鹤群了。 毕竟是亲生孩子,刘裕对他最多冷漠以待,不放在心上,倒也不会去害他什么的。 当然。 这是因为他眼下还没看过《宋书》,不知道这个丑孩子,未来究竟干了多少令人发指的事情…… 否则别说亲儿子了,就连亲爹都活不成。 “唉”,陆游也不禁惋惜地叹了一声。 刘义隆怎么就没死呢。 既然一向体弱多病,直接病死了不好吗。 …… 前线东、西两路的捷报传入临安,东路军大破燕京,收复燕云,西路军覆灭西夏,拓土万里。 这是大宋人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大捷,顿时举国欢腾,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就连街头的勾栏瓦肆、说书茶楼,为表庆祝,都改成了通宵营业。 在这一片欢天喜地中,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那便是废帝赵构。 刘裕、辛弃疾两边各自出征在外,北府将领也几乎都走光了,皆在外出踞方镇,统领戎马。 眼下京中空虚,武将只剩沈林子、柳元景两人。 沈林子,这位是沈约的爷爷,万朝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不用多说。 柳元景,这位是正式带着河东柳氏起家的老祖宗,后来的柳公权、柳宗元都是他的后人。 他们两人虽然后世都很出名,但现在都还很小呢。 未满弱冠,一团稚气,甚至在此之前从没独立带过兵。 赵构觉得自己又行了,要努力搞事情复辟! 他虽然治国不行,但常年浸淫在阴谋诡计中,最擅长暗地里捅刀子,不干人事了! “纥石烈志宁这蠢货,真是十足的废物,把情报送给他都能输得如此凄惨”,赵构暗骂道,“眼下,只剩最后一个办法,可以扳倒刘寄奴那厮了。” 他在刘裕属下,找了一个地位很高的内应。 这个内应甚至不是他找的,而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几天前,刘义隆看了史书,就知道亲爹不可能容下他,一定会将他大义灭亲,决定找一条新出路。 他见到赵构的第一句话,便是满脸诚恳地下拜说:“帝若不弃,吾愿拜为义父,襄助义父,共图光复大业!” 赵构:??? 你可真是把我整不会了嗷。 【作者有话说】 完颜构:没想到吧,我又出来作死了,还拉拢了一个帮手! 正在西边开疆拓土的小玉:别急,便当在加热了,下章就送你上路! * 符彦卿:今天在评论区怼祖宗的我很靓仔,但过几天见到祖宗的我很狼狈! 苻坚:呵呵呵呵呵…… 柴荣(吃瓜):岳父别躲了,你给秦王揍一顿消消气得了 31 第94章 第31章 ◎完颜构:我在金国做鸭的日子◎ “砰!” 赵构正在这边想入非非,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人大步流星地走入,将他破麻袋一般提起,又毫不留情地甩袖一扔,重重摔在墙上。 一瞬间,赵构头破血流,疼得嘶嘶直叫。 但目光一对上面前的那人,无数次被殴打的惨痛教训又袭上心头,他下意识扯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嗫嚅道:“柳将军……” 少年柳元景人狠话不多,冷漠地一挥手:“带走。” 几名禁卫军得令,将赵构两条腿一拖,头朝下脚朝上,径直倒拽了出去,一路上磕磕绊绊,不停地撞上障碍物。 哎嘿,转角处的院墙是吧,撞一下。 高起一块的门槛是吧,对牙磕一下。 关门有点慢了,不小心夹脑袋了,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就这样,本就遍体鳞伤的赵构愈发雪上加霜,从监狱到训练场的漫长距离,仿佛怎么都捱不到头。 空气中弥漫着他的哀嚎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真是闻者大喜,见者称快。 万朝观众也高高兴兴地感叹道:“你看那个完颜构,好像一条狗啊!” “老实点”,柳元景时不时踢他一脚,顺带塞点药。 毕竟是半截入土的老东西,之前又一直吃好喝好、养尊处优,万一受不住虐待,直接被玩死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陛下吩咐过,要在灭金的时候,把这位金国大孝子拿去和金朝皇帝一起挫骨扬灰。 一家人当然是一起上路,未来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这么好的待遇,徽钦二贼根本享受不到,指不定心底有多羡慕! 徽钦虽然死了,死得一了百了,但犯下如此弥天大罪,自然不存在什么「人死万事消」的鬼话。 首先是政治操作,刘裕下诏将其追废为贱民,易姓为蟂。 徽宗的坟墓早就被谢晦炸掉,钦宗的皇陵在巩义,在北府兵途中,也已经被尽数推平,劈棺散骨,剁成粉末,用来祭旗。 本来吧,最多也就戮个尸。 然而,骨灰大帝陈霸先的故事,给了大家不少启发。 刘裕干脆如法炮制,将徽钦及一干罪臣的骨灰拿来,制作饮品。 并于临安繁华地段,特设一摊位,对外免费发放。 徽钦掀起无边血祸,靖康之耻非但丧权辱国,更让不知多少百姓为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内心早已恨透了两个元凶罪首。 他们不惜迢迢千里从各地赶来,只为尝一尝仇人的骨灰滋味。 小摊前,一连数十日,都挤满了饱经沧桑、满身伤痛的人们,他们排队饮下骨灰水,痛哭流涕道:“爹/娘/妹妹……贼子终于伏诛,你们可以安息了!” 柳元景路过此间,见小摊前依旧围满了人,不觉喟然叹息。 他眉头一皱,看着躺在脚上的赵构,露出无尽厌恶之色:“狗东西,你们一家人真该死啊!” 训练场中,沈林子全副武装,身着隔热防护服,佩戴护目镜,正调整着红夷大炮的角度,准备进行射击。 这段时间以来,他作为帝国的技术骨干,兢兢业业,日夜都扑在研究上。 终于凭借郑成功的图纸完美复刻了燧.发枪、小型连环熕、短距离轻便榴弹炮等众多火.器。 并进行批量生产,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给北方的刘裕,或是西方的辛弃疾,对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其他政权产生了碾压性优势。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 红夷大炮射程最远,也是沈林子最艰难攻克的一个技术难关。 好在他现在已经把大炮雏形搞出来了,眼下就是不断试验,精确微调,提高准度。 沈林子正要放炮,柳元景忙道:“慢着!” “孝仁有什么事吗?”沈林子抬手一抹额头上的汗珠,眯着眼问他。 柳元景动作粗暴地提起一滩死狗的赵构,三两步蹿到靶子后方,将赵构搁在那里,随即满意地拍了拍手:“我给他找个好地方待着。” 沈林子微微有些迟疑:“我怕一不小心打死了……” 柳元景笑道:“林子不必担忧,我给他喂了吊命的药,死不了!” “不是啊”,沈林子扶额道,“火器的威力你也见过,我担心万一把他炸得七零八落,东一块西一块,红一块白一块,还能拼起来吗。” 柳元景一愣,确实是个大问题。 于是将赵构往后挪了挪,恰好卡在固定射程的边缘上,打量几番,放心道:“这下可以了吧。” 沈林子点点头。 于是,在赵构惊恐万状的视线中,一颗黑色的巨蛋伴随着一声爆响冲天而起,化为剧烈的火光,飞速咆哮着向他冲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构发出了一阵尖锐爆鸣,高亢无比。 万朝观众瞠目结舌,似是没想到这种音调是人能发出来的。 一旁的牛羊靶子早被击中,鲜血横飞,一块模糊的血肉横空飞来,不偏不倚,往赵构脸上一砸。 他叫了一声,随即声音戛然而止,腿一蹬,一股恶臭味在身前蔓延开。 沈林子命人记录下射程距离,又换上另一门炮,欣喜道:“效果比我想象中还好,再来!” 赵构又开始扯着嗓子哀嚎,叫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夕阳西斜。 沈林子终于心满意足,收了手,转头朗然笑道:“按照这个进度,再有三日,我就能完成第一批参数调整。届时再做一次打靶,如此往复试验五次,这批红夷大炮就能达到最精确的状态,可以送去前线了。” 柳元景疑惑道:“需要这么多回?” 文天祥暂时放下了一堆公文综卷,也过来观看试鸣。 少年负手立在夕阳深处,衣裾如流云,身骨似松鹤。 温柔的晚霞倾洒落下,将他眉目晕染成一幅画,微笑说:“林子做得很对,科学实验当然要尽量严谨了,制作的时候差以毫厘,放到战场上就会谬以千里,切不可大意。” 柳元景恍然大悟:“是这个理。” 赵构听完几人的对话,一想到这样被吓到失.禁的经历还得再来几次,恨不能当场昏死过去。 可惜,柳元景给他喂了猛药,就连昏迷都做不到。 赵构的视线被血色盖住,隐约看着几人,特别是文天祥这个本该为他所用的宋人。 目光阴冷,仿佛毒蛇在阴暗中吐着信子,叫人不寒而栗。 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真是一条好狗! 文天祥似有所觉,一霎那目若冷电,垂眸看去。 只见赵构依旧如一条癞皮虫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什么动静都没有。 “怎么了?”柳元景关切地问。 文天祥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 因为赵构大受惊吓,把某种液体弄得到处都是的缘故,没有人愿意再触碰他。 留在京城的禁卫军,好些都是刘裕的北府亲兵,人家也是跟随帝王建功立业的体面人。 柳元景不想委屈同袍去碰脏东西,干脆叫这些人轮流盯着,让赵构自己一路爬回去。 就这般从天黑爬到天亮,几个禁卫哈欠连天,终于目送赵构回到了牢房。 转头正要换班去休息,忽见一个衣衫华丽、面色苍白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向他们走来。 禁卫倒也认得来人,礼貌地颔首示意:“三皇子。” 刘义隆见他们不向自己行礼,心中暗暗不悦。 但知道这些亲卫直接向他父皇负责,倒也没有发作,只是客客气气地说:“本殿下欲往天牢深处,还望行个方便。” 禁卫一板一眼地拒绝道:“此乃要犯,除非陛下或穆之先生亲至,否则不能通融。” 刘义隆面上登时染了一抹恚怒之色:“汝敢欺我!我昨日分明看见柳元景提着赵构出去!” 禁卫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穆之先生给了柳将军许可,他当然可以自由出入。” “此事易耳”,刘义隆当即拨开禁卫,准备强行进入,“回头我自会向穆之先生解释的。” 一道寒光出鞘,拦在了他的面前,那名禁卫冷冷道:“我等奉命守卫在此,殿下莫要让我们难做。” 刘义隆脸色一沉,当即就准备强行闯入:“让开!” 不料那名禁卫也是头铁,一动不动,握刀的手径直往前,眼看着就要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我是当朝皇子”,刘义隆眼见越不过去,恼羞成怒地叫道:“你区区一个军户,还真敢对我动手不成!” 禁卫毫不退让,厉喝道:“我北府中人向来只遵君命,不认识什么皇子!” 刘义隆面沉如水,连道了几个“好”字,拂袖而去。 既然此路不通,他只得另想办法。 不出数日,他就生起了重病,消息很快上报到了中枢,也就是文天祥那里。 第95章 这种事如果让刘穆之来处理,肯定会亲自走一遭,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文天祥新手上路,要忙各处政务,如山如海,民生大事尚且管不过来,哪有空理会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 陛下暂时也没说要杀他,总不能放着他死了,那只能先请太医了。 又过了数日,赵构又被沈林子等人提到训练场上,当活靶子遛了一圈,回来之后便重病濒死。 文天祥只得暗叹晦气,悻悻然同意让他就医。 总不能真死了吧。 等灭金之后,还得再让赵构和他自己认的完颜氏祖宗一起上路呢。 而且,被赵构害死的岳飞、张宪、赵鼎等人都有家人幸存,人家还没向赵构割肉复仇,可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就这样,古往今来帝王家的两大地板砖,悄悄在病房里会面了。 …… 刘义隆见到赵构,当即毫不耽搁,纳头便拜:“帝若不弃,吾愿拜为义父!” 赵构:??? 他宛如被惊雷劈中,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刚想掐自己一把,结果牵扯到伤口。 “嘶!”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义父快坐,放着我来!”刘义隆无比殷勤地说。 赵构不知这小/逼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殿下何出此言……” 刘义隆却神色无比诚恳:“义父何出此言,质疑孩儿一片赤诚之心!” 说罢,又是一通天花乱坠,言辞表忠心。 赵构被他的话打动,心想多认一个儿子自己又不亏,于是夸了他几句,刘义隆也是乖乖巧巧,含笑应下。 一时间,场面倒也称得上父慈子孝。 刘义隆自有一番深入的思考。 原来他自从看了《宋书》,上面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列出了自己日后做的那些好事,就知道刘裕万万不可能容下他。 所以为了保命,干脆一咬牙,狠心叛国,倒向了赵构一方。 反正赵构没有子嗣、而且也不能生,只要认赵构为义父,助其复辟,搞死亲爹刘裕以及刘穆之、背负一干人等。 这天下,未来不还是要落到他手中? 富贵险中求,何不搏一把! 反正按兵不动也要死,最差的结果也不过等死而已。 “父皇……” 刘义隆无比阴狠地低语道,眸中闪过一丝凶光,“你既然对我毫无亲情可言,就休怪我背叛你了。” 他将计划原原本本告诉赵构,赵构都听得愣住了,随即大喜,伸手将他扶起:“吾儿快起,吾儿快起!” 本以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谁能想到,竟然还有刘义隆这种卧龙凤雏给自己雪中送炭呐。 亲爹和功臣说杀就杀,颇有当年他为了拒迎二帝、大肆屠戮名将的风范。 这段时间,万朝评论区将赵构骂成了狗屎,任谁见了,都要涂上一口唾沫。 然而,就算赵构的风评差到了谷底,刘义隆却能始终与他并驾齐驱,分担了不少炮火。 《宋史.岳飞传》中有这样一句话: “昔刘宋杀檀道济,道济下狱,嗔目曰:「自坏汝万里长城!」高宗忍自弃其中原,故忍杀(岳)飞,呜呼冤哉!呜呼冤哉!” 在万朝观众心目中,刘义隆杀功臣的恶劣程度,与赵构不分伯仲。 都是第一等昏君,早死早好。 刹那之间,赵构望着刘义隆,心中涌起了一股极端的惺惺相惜之意,问道:“吾儿可是已有想法了?” “那是自然”,刘义隆神色笃定,“要先搅浑这盆水,我们才有动手的机会,所以本殿下决定找人刺杀刘穆之。” 赵构一愣,转瞬就阴鸷地大笑起来:“妙啊!不错,是个好主意!” 刘穆之在如今整个帝国的重要性,可以说是不作第二人想。 就算文天祥帮他处理了一些事务,但他依旧还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他一死,朝廷必将陷入短暂的崩溃和混乱。 刘义隆也笑了起来,一张丑脸愈发的神色狰狞。 他是从《宋书.刘穆之传》得来的灵感。 刘穆之去世之后,刘裕伤心欲绝,屡次到坟前驻足静坐,一坐就是一下午。 更是在一次朝会上当众说:“穆之若在,当与我治天下,这真是「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这大概,就是帝王版本的「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吧。 百官当然很不高兴,纷纷质疑道:“如今圣主在上,英彦满朝,刘穆之再厉害又怎样,难道他在陛下眼中就完全无人可以取代吗?” 刘裕告诉他们,“是。” 穆之就是不可取代的。 刘义隆想到这里,微微冷笑,带着刻骨的恨意。 在他看来,自己贵为天子,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恩威自操,生杀由断,杀个谢晦、檀道济以及其他的北府将领怎么了? 他也是为了保护大宋江山啊! 但刘义隆只是坏,不是傻,知道谢晦等人在刘裕心中的份量有多重,自己这辈子都拍马难及。 当然要报复回去了。 谢晦等人远在西夏,他动不了,那刘穆之总可以轻易下手吧。 父皇,你不是一向自诩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命运只在剑锋之上吗。 我要摧毁掉你最在意的人,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纵然贵为天子、手握江山又如何?这世间终究有些事,是你也无能为力的。 赵构问:“吾儿,刘穆之的丞相府防卫森严,你究竟要如何行刺啊?” 刘裕不仅将自己的天子剑留给了刘穆之,一应朝政大事,皆可先斩后奏,而且留下了精锐亲兵守护丞相府。 这特么根本混不进去啊。 “义父放心”,刘义隆信心满满地说,“有一个特殊的时刻,相府的防守力量会减弱,我已安排了人手混进去。” 天幕直播只播北府中人,却不播刘义隆和赵构这种不相干之人。 因此,观众们对此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 翌日,一群早已等待多时的宾客在侍者的带领下,鱼贯进入丞相府。 刘穆之作为卷王,有一种特殊的癖好,即便吃饭的时候都在工作。 当然,这种工作倒不是批公文,而是和各路宾客聊天,搜集资讯。 各种闾里言谑,途陌细事,蜚短流长,因此都尽在掌握,也能够聆听到来自民间的真实声音,再从其中拣出一些有趣或者有用的,转告刘裕。 每日午餐时,高朋满座,四海动向悉数汇聚而来,时人称为「宰相饭桌」。 近来,刘穆之虽然因为修养身体,将许多的重要事务交给了文天祥,但这项活动却一直延续下来。 这一顿饭,饭友们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既有赵宋官员,譬如左相叶颙,右相魏杞。 也有太学院长,宫廷画家,民间商贾,江湖游侠,以及一名居住在外地某村落的菜农。 甚至还出现了一个给母猪做产后护理的专业养殖人才,也不知究竟从何处找来。 刘穆之位高权重,剑履不朝,乃是常务副皇帝。众人一开始都颇为拘束,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在他的有意引导下,才终于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谈得颇为热络。 这位养猪状元,恰好坐在对面。 刘穆之笑问起对方情况,神色温和,毫无架子。 “多谢丞相”,此人顿时涨红着脸,如数家珍地说起了自己的养猪秘法,以及如何制作美味红烧肉、酸甜五花肉、孜然烤肉等数十种与猪有关的美食,使人大开眼界。 刘穆之听得认真,末了颔首道:“江南有如此风味,无怪乎沈复创办的「食为先」酒楼,能在金国境内办得风生水起。” 魏杞好奇地问:“「食为先」现在如何了?” 刘穆之告诉他:“已然在金国上京扎根,当地荒凉寒苦,饮食止有烹煮和简单调味,「食为先」的油煎炸烤一经推出,饱受追捧,已经成为了上京贵族的心头好,一日不可无之。” 当日中都陷落,一大批贵族裹挟财务趁乱出逃,跑回了上京。 他们见过刘裕横扫万军的英姿,根本不认为本方有胜算,只想着死前多吃喝玩乐,享受一把。 食为先的价格虽高到天上去,反而颇合众意,有的是人愿意捧场。 金世宗试图重振旗鼓,倒也盘查过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食为先,线索到江南就断了。 他本想一刀切,女真贵族们当然不同意。 死到临头了,还不许大家最后潇洒一把? 再说了,人家刘裕打我们金国跟玩似的,分分钟虐成丧家之犬,用得着废这心思在我们这开饭馆? 金世宗一想,没毛病。 加上确实没查出「食为先」通联江南的证据,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一旁。 食为先老板倒也知机,主动出钱支援上京营建。 第96章 甚至还带着满满一车美味的食物,走访军营,慰问士兵,给众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就连金世宗都为此放松了警惕,特赐一块「有道良商」的牌匾。 殊不知。 他们确实没有联通江南,一直按兵不动,为的就是最后时刻来一招狠的。 饭桌上,刘穆之与众人一一谈话,大多数递上名帖,预约「宰相饭桌」的人,都是有事相求,或是有计策要进言。 叶颙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型印刷机模型,向众人展示一圈,又道: “周必大御史此前改善了印刷术,大有进益,预备重新校正修订《文苑英华》,并进行刊刻。因他去了吐蕃,这事就拜托给我。” 刘穆之批准了此事,抽出一张公文纸,准备给他拨一笔运作款项。 他顺口问了一句:“何为《文苑英华》?” 叶颙自豪地说:“此书上起萧梁,下迄五代,收录二万余卷文章,超两千位作者,是一部不朽的类书巨作。” “上起萧梁?”刘穆之眉心一蹙,径直将拨款单子拿回头,“连本朝的文章都不入选,要你何用?” 叶颙:呆若木鸡.jpg 魏杞好心为他打了个圆场:“本朝作品已尽数录入昭明太子萧统的《文选》,故而后世修书,皆从《文选》之后的年代,即萧梁开始算起。” 刘穆之神色微缓:“既是如此,先刊印《文选》,再修《文苑英华》。” 叶颙点头:“好。” 论文学修养和作品质量,《文选》的编者萧统,比《文苑英华》的一群编者高出几十倍,他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接下来,魏杞又提起修订律法之事。 刘穆之听他说完了思路,微微颔首道:“重在普法,要以最简练的字数说明所有的要点,让识字者都能看懂,不识字者亦可通过别人转述,轻易理解。” 魏杞一怔,心悦诚服道:“穆之先生说的是。” 刘穆之又道:“未来将《大宋律》印刷成小册子,抵达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再制作一些画本作为儿童启蒙读物,编写律法相关的话本子小故事,命各地说书人公开演讲。” 他们是重视法治的国家,千万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法律的漏网之鱼。 如此几年普法下来,看谁还不懂法,倘若知法犯法,必定罪加一等。 魏杞一一记下。 另有一名钦天监官员,要求按照后世郑成功时期的标准,兴建一架高清天文望远镜。 叶颙竖眉道:“如此劳民伤财,大大不可!” 钦天监官员跟他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虽然叶颙官位比他高太多,但现在官员升迁都看考成法,谢绝作弊,倒也不必特别费心思维护人际关系: “探索宇宙星海的奥秘,乃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早在战国时期,屈原便写出了《天问》,呵壁问天,如今我们得以进一步窥见星空深处,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二人争论了好一阵,吵得面红脖子粗。 最后还是刘穆之一锤定音:“当然要建,而且不止于此。” 二人都疑惑地看向他,便看见刘穆之另抽出一张纸,写了一张便签,抬手吩咐道:“去送给林子,既然天文望远镜能看见星河深处,让他试试能否做一个缩小版本的放在火.器上,提高准度。” 万朝观众:“……” 刘穆之是神人吧,他的思维到底有多灵活,连这都能想到? 万朝中,照着郑成功图纸制作火.器的国家还不少,众人一看,都觉得这个思路确实可行,各自吩咐给本朝技术人员。 紧接着,那名猪状元声称,最近他们乡镇小范围内爆发了猪瘟,是来求助的。 刘穆之听得眉头紧皱,当机立断,即刻派医生随他回乡进行诊断消毒,并将从该地流出的所有猪肉追回,统一做销毁处理。 猪状元纳闷道:“我如何知道一头猪是不是从我们乡里出来的?” 这是一个好问题,刘穆之也陷入了沉思。 他目光扫到一旁的小印刷机,忽而灵光一闪:“做一套刻章,每村一个,为每只猪盖下来源地和出生日期。” 这样,既方便追本溯源,也能防止某些猪肉商刻意以次充好。 接下来,饭友们各自有事向刘穆之禀告。 太学院长说要更新考试方案,增添实践板块,来问具体该如何改进;宫廷画家询问艺术交流的事,西夏已经归大宋所有,能否组织一次莫高窟考察;商贾因为当地整个木材手工业都遇到困境,前来求助…… 刘穆之对答如流,很快就给出了最符合的解决方案。 万朝观众咸为之叹服,笔记也*记了满满一箩筐。 只能说,能当上千古一相的,都是有真本事、辅国济世的人。 到最后,只剩一位老菜农,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衣衫寒酸,形容简陋,神色局促地缩在一旁,不停搓着手:“丞相……” 刘穆之为他倒了一杯水,温言道:“老丈有事但说无妨。” 那菜农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道明来意:“草民来自临川汝乡,阖村庐舍被本地济生堂纵火焚烧,无家可归,所种稼穑尽遭摧折,妻女亲朋亦被强行掳进馆阁,至今未有消息。” “草民和几位乡亲去县衙前敲登闻鼓,反被暴打一顿,牙崩骨裂,满身血痕。” 说到这里,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凄声叫唤道:“求丞相主持公道!” 刘穆之心念如电转,已是一瞬明了过来,怒极反笑道:“好,好!” 自考成法实行以来,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现在居然有官员为了完成抚恤孤穷的业绩,强行将良民变成流民,这和战场上杀良冒功有何区别? “去查汝乡过去三年的所有记录”,刘穆之冷然吩咐下属,“凡与此事有牵连者,无论官职高低,无论情节轻重,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轻,又带着一股肃杀侵骨的凉意。 下属为之一悚,领命而去。 刘穆之伸手欲扶起老人,神色一缓,隐隐带了些温和的叹息:“老丈,此事是我失职,等会有人带你在京中住下,直到此事彻底清算完为止。” 老人的嘴唇抖了抖,一抬头,见他的手已递到面前,眸光悯然,深远如川,写满了凛冽坚决,绝无一丝一毫的敷衍之意。 他是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决定为民请命的。 来的这一路上,也见到了京邑安宁,坊市繁华,人潮熙熙攘攘,处处清平和乐。 城中今日的万家灯火,几乎都是因为刘穆之的主持民政而点亮。 或许三皇子正是知道了这一点,认定他不会对百姓设防,所以才派杀手乔装打扮,如此行事。 可是,自己又怎能为财所惑,来刺杀这样的人…… 晋时殷浩派人刺杀军阀姚襄,杀手钦佩姚襄为人,不忍加害,选择在揭露真相后,引刃自尽。 今日刘穆之的功劳,更十倍、百倍于姚襄,自己难道还比不上那个晋朝杀手吗? “老丈?” 见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刘穆之疑惑道:“可还有其他事吗?” “丞相”,老杀手终于将心一横,膝行两步,颤抖着攥住了刘穆之的手,打算将此事和盘托出,“您一定要小心三皇子……” 话到此处,只听轰地一声,他袖间的匕首不受控制地爆裂开。 火光如潮水般浩荡涌出,炫目的赤焰立时盖过周围所有的一切,整座房子都被炸得分崩离析,在顷刻间解体。 万朝观众逢此剧变,齐齐惊呼。 任凭他们如何用力透过镜头看去,也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魏杞已经被轰飞了出去,被一根落木贯穿了身体,鲜血淋漓,生死不知,更不用说离得最近的刘穆之了。 观众无不骇然,死死地盯着光幕,焦急等待着下一步发展。 魏杞都这样了,刘穆之的幸存希望无疑很渺茫,但是…… 万一呢。 有人掏出了法器为他祈福,有人默默闭眼祷告,还有人召集了本朝最负盛名的医者过来,到时候抢救或许可以帮忙出出主意。 刘穆之是一名关心民瘼、为万世开太平的贤相,大家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况且,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 刘宋的局势必将陷入空前的动荡中,甚至北方金人也将迎来喘息之机,再度卷土重来。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惨痛结局。 不远处的中书省,文天祥正在处理公文。 猛听得一声爆炸传来,似是地动山摇,桌椅晃荡,将朱笔都震落在地,不觉眉头一皱。 “下次该让林子把试验场地挪远一点了,经常这般,很是骚扰百姓……” 他弯腰捡笔,抬头时,却见窗外火光冲天,正是老师的丞相府方向。 !!! 文天祥面色一变,飞一般地急掠出门,恰好撞上带着禁卫急匆匆赶来救火的柳元景。 第97章 柳元景颤声道:“穆之先生和左右仆射都在里面……” 他说到一半,牙齿不住战栗,显是惶恐至极,死死抓着他的手。 文天祥被他一抓,反而快速镇定下来,意识到如今城中防卫空虚,必须赶紧稳定局势。 一旦发生什么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他按住柳元景,厉声道:“此地交给我,你即刻带人去戒严九门,把守住每一处通关要道,严禁一切出入,违者立斩!” “敲响殿前警钟,召集百官公卿、所有王侯至东华门外静候,三度响后还不出现者,立斩!” “控制住火.器坊及周边地区,方圆百里本已因火.药试验转移所有百姓,被肃清成无人区,严查行径,凡外来者,不问缘由,立斩!” 他一连说了三个“立斩”,一声更比一声坚决。 柳元景本自六神无主,见他一眼望来,目光如炬,凛凛然似孤峻青山高远,一任天风万仞吹拂,巍然不屈。 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上前一步:“好,我这就去!” 文天祥振袖迈入庭中。 极目所见,火焰依旧如长龙般在天际驰骋飞翔,仿佛丝毫没有减缓。 他脱下外袍,掷在地上,本想带人从相府后方的假山水池处,冒险泅水进入。 但因为火势太过凶猛,几次都没能冲进去。 他不得已,只能暂且停留在外面,一边问观众:“你们先前可有看到什么异常?” 观众个个懵逼,老杀手的最后一句话是压低声音说的,直播压根没放出来。 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妨”,文天祥将评论一行行看过去,摇了摇头,神色冷然,“我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但我知道,这件事一旦发生之后,谁将会从中受益。” 谁会受益? 要么是妄图复辟的赵宋皇室,要么是因为刘穆之施行考成法、以及其他大刀阔斧改革政策,被打击到的朝中官员。 无论哪一种,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当今的陛下和宰相,一个率军打入中都,燕云十六州第一次回归汉人领土。 一个为政清明,内外凛然,民情欢悦,在街头巷尾自发为他建起了长生祠。 他们是千古一帝和千古一相,文武相契,即将开创一个不朽的清平盛世。 就在盛世即将到来的前夜,却有人为了一己之私,犯上作乱,颠覆乾坤,想让一切重新回归黑暗时。 文天祥恨声道:“这些贼子,虽百死难赎其罪!” 庭院中,烈火方歇。 禁卫军已经将刘穆之和魏杞等人都抬了出来,等待许久的太医急忙一拥而上,只看了一眼,就不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担架上的人宛如一截被雷轰击过的枯木,面目焦黑,血肉模糊,除却胸口还有一丝半缕微弱的起伏之外,实与死人无异。 “火.药之威,竟然一至于斯。” 万朝中,有不少帝王忍不住想到,“倘若本朝也有刺客混进宫内,来这么一下……” 我们还能有命在? 先前大家照抄郑成功的笔记改进武器,只觉得痛快,如今才知,风险向来与机遇并存。 必须对火.器的整条生产链进行严格的管控,从原材料开始,一个环节都不能落下。 如今本朝的太医院正,是宋巩,在整个医学史上都属于相当顶尖的人物。 不仅自身技术过硬,还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法医宋慈。 原本在赵宋,医学只是不入流的小道。 刘裕来了之后,因为他本身就精通医术,医学的地位大大拔高。 和技术革新所需的算学、物理学三门学科,各自开设一个学院,名义上归翰林院节制,实则独立运作。 饶是宋巩一贯艺高人胆大,面对被烧得一团黢黑的刘穆之,一时也感到无从下手。 在这种时刻,每多耽搁一分一秒都有可能致命。 文天祥立刻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阁下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不必心怀顾忌,出了事我担着。” 宋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前去帮刘穆之清理伤口。 文天祥神色肃然,对天幕郑重行了一礼:“恳请万朝名医施以援手。” 众人纷纷道,“这好说。” 当下由宋巩记录伤情症状,文天祥转述在评论区,就此召开了一场问诊大会。 会上群星荟萃,名医如林,仿佛是一次空前绝后的医道圣会。 医圣张仲景、药王孙思邈、药圣李时珍、神医华佗、杏坛圣手叶天士、女医学家谈允贤、古罗马神医盖伦、瑞士的帕拉塞尔苏斯…… 一群大师各有见解,畅所欲言,在交流中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最终得出一个很不乐观的结论: 刘穆之这个情况根本无法医治,最多以特殊手段,吊命一段时日。 “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他们告诉文天祥,“要么让丞相就此安然离去,要么强行续命十几二十日,待你们陛下赶回来见最后一面,但这样,病人会很痛苦。” 「很痛苦」都是保守的说法了。 名医们都曾见过许多重伤员,知道一个全身烧伤、重症昏迷的病人,留在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简直都等同于凌迟。 治疗,会让人生不如死。 可如果不治的话,他死前见不到刘裕最后一面,同样也会遗恨九泉。 面对这种两难决策,文天祥的选择相当果决:“治,必须治。” “能续一日是一日,等完成本次许愿任务,领取奖励,或许会有转机。” 众人恍然大悟。 险些忘了还有许愿墙! 那是得给穆之先生再续一续,疼就疼点吧,人活着还可以领取奖励进行治疗,倘若不幸死去,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话又说回来,这轮许愿的任务是成功灭金。 刘裕、辛弃疾两边的进度还差好多呢。 灭国之战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光从长安赶路到上京,都得十天半夜,更别提接下来继续攻城掠地、收复国疆了。 一个闹不好,让金朝残部逃蹿出去,变成北元,更要消耗许多年岁的光阴去征伐。 刘穆之根本等不了这么久,前路一片渺茫,看着很悬乎…… ...... 百官大晚上被召集起来,皆在东华门外待命。 陡然有这么一桩消息砸到头上,顿时个个头昏脑胀,心思各异。 现在朝中能主事的人都已经倒下,文天祥虽然是刘穆之的弟子,但因为还在孝期,严格来说并没有正式授官。 他立在上首发声,众人多半心有不服。 忽听得冷冷一声:“警钟三响已过,未到者视同谋逆,当斩!” 随着文天祥一挥手,几名还在不远处往这里赶的官员,立刻被抓了典型。 一群禁军涌出,极其粗暴地将他们抓住,三两下扔到殿前,刀光一闪,霎时血溅五步,头颅倒飞。 殿前挨挨挤挤站了这么多人,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这里了,除了年时大朝会,从来就没这么齐过。 站位理所当然很紧凑。 鲜血飞溅出去,登时就染红了前方几名官员的衣衫。 那官员“啊”地一声尖叫,骇然后退,后面人不明所以,也跟着仓惶向后,场面一片混乱。 “今夜,噤声得活,聒噪者死”,文天祥冷冷道。 百官只觉一股杀意灭顶而来,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满心悚然,霎时一片安静。 文天祥按剑走上石阶,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徐徐道:“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不服我,这没关系。我本就资历尚浅,不过承蒙先生青眼,得参朝事。” “但今夜若是谁敢趁机作乱,离开东华门一步——” 他一顿,拔剑出鞘,雪亮的寒光霎时刺破了夜幕:“当以我剑饮汝血。” 钟响三度,是整整两刻钟,从皇城任何一个地方赶来都绰绰有余。 此刻还没到的,多半是心里有鬼了。 禁军们冲入各处府邸,奉令对未抵达的大臣们进行了屠杀,不多时,即提头回来汇报。 百官见昨日同僚,现在已成泉下鬼,无不相顾战战,缩成一团。 偌大的广场上,竟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文天祥可不管百官心里怎么编排,他只是要将这些人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免得有谁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乱。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柳元景策马疾驰归来,迎面掷下一颗头颅:“阁下果然料事如神,我在试验基地外抓到了十多个形迹可疑之人,意图偷盗火.器,现已全部处斩!” 试验基地里的人都是北府老兵,自然不可能投敌。 外边人要想得到火.器,只好潜入去偷。 沈林子一个不察,还真差点着了道,多亏柳元景及时出现,将他捞了出来。 “有劳。” 第98章 文天祥微微松了口气,寻思着,到这个地步,局势应该算是初步控制住了。 却见评论区闪过一条消息: 【陈文帝陈蒨:大臣该杀,外贼也该杀,最该杀的却是赵宋宗室。】 【京中军力空虚,倘若内外有任何一个别有用心者,奉任何一名宗室子为主,起兵叛乱,摇荡江东,纵横兵燹,直抵临安,届时非但是你,满城百姓亦庶几无葬身之地!】 【是以,赵宋宗室无论大宗小宗,理应全部杀之,一个不留。】 文天祥:啊这。 赵宋建国两百余年,宗室数量极为庞大。 仅仅是皇族谱牒和《仙源类谱》中记载的宋孝宗同辈的宗室,就有两千多人,更别提那些宗族远亲了,加起来甚至超过一万。 文皇帝不愧是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帝王,这就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但是,此言确实很有道理。 赵宋宗室只要存在一日,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被野心家推出来作为叛乱的旗帜,吸附人心。 唯有全部杀掉,才能釜底抽薪,彻底断绝所有的潜在风险。 这,既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文天祥有点纠结…… 谢晦可以毫无顾忌地大杀四方,因为刘裕会始终保护他。 但自己不一样。 自己是从后世的宋理宗年间来到本位面,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无法回头了。 观众见文天祥犹豫,大约也猜出了他的处境。 纷纷在评论区帮忙联络刘裕,让宋祖陛下来宸断。 规则所限,正在完成许愿的参赛者,不能发言,也无法收看直播,但可以看见评论区。 同时,参赛者也可以自行选择将评论区屏蔽。 否则两国战争进行得好好的,忽然就被评论区干扰了注意力,以致一溃千里,这找谁说理去。 观众们敲了半天,见刘裕那头毫无动静,料想还在打仗。 只好去找刘宋帝国另一个能做主的人,那就是谢晦。 …… 万里之外,西夏王朝。 夏仁宗决意死守国都兴庆府,被辛弃疾率军攻破后,长驱直入,将其生擒,西夏就此覆灭。 虽说是生擒,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补上。 且这西夏皇族党项人,尤为可恨。 李氏原姓拓跋,跟刘宋的死对头北魏同出一源,又具有古羌族血统,跟另一个死对头姚秦政权,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踩了双重debuff,怎么可能给好脸色看? 今天就是举办受降礼的大日子。 夏仁宗肉袒面缚,口衔玉璧,宛如一条爬虫一样被大宋士兵牵着往前走,身后一串西夏皇族皆跪伏在地,膝行向前,极尽屈辱。 仪式已经开始,谢晦还在宫殿里慢悠悠地对着铜镜选发饰。 司仪官生怕误了时辰,战战兢兢派人来催,反被不耐烦地一口回绝:“受降还要挑什么良辰吉时,让他们等着!” 司仪官:“……” 行叭,多有道理,西夏人就一直跪着吧。 谢晦不理会他,自顾自寻找着心宜的发簪,不时放在头上比划两下,回眸笑问道:“幼安,这个好看吗?” 辛弃疾每次都说好看。 次数一多,谢晦就不免有些狐疑:“你莫不是在敷衍我?” 啊这,辛弃疾茫然地眨眨眼:“那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吧。” “这倒也是”,谢晦翻完了一整个匣子的漂亮首饰,都没有特别满意的,准备换下一个。 辛弃疾从匣子深处捞起一支红宝石百叠金蝶簪,放在他发间,一点绮丽的流光停栖在墨色中,蝶翅翩跹,倏然欲飞。 他认真地说:“试试这个。” 谢晦在镜子前面转了转,粲然一笑:“确实不错,但会不会有点太艳丽了呀,和我今天的衣服不甚般配……” 辛弃疾微笑道:“小玉天之骄子,金枝玉叶,就算摘星捉月也配得。” “谢谢幼安!”谢晦高兴地翘了翘嘴角,还是回去换了一身明艳的红衣。 今日的受降礼,于西夏是奇耻大辱,于大宋却是扬眉吐气,绝世大功。 就应该喜气洋洋地出席! 满朝文武是谁还在耷拉着脸,都给我笑! 到了那边一看,好家伙,大宋全员都穿得欢天喜地。 檀道济更是宛如年画上的福娃娃,圆滚滚地揣着手,逢人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就连一向庄重的老相公虞允文,也装扮得十分喜庆。 “就当提前过年了”,虞允文笑眯眯地说,“等会就让西夏皇族担任大宋歌舞团。” 羊欣反手掏出一卷乐谱,丢给司仪官:“让他们按着这个奏乐跳舞,不得有误!” 片刻后,场中便响起了欢快的旋律:“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啊~啊~啊~” 西夏皇族都知道,新主有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今日一过,天底下有没有他们党项李氏一族还难说。 故而,一个个表演得分外卖力,只求取悦新主。 打着旋儿,好似一枚枚陀螺,转动着,跳跃着,仿佛上青天! 众人都当作在看猴戏,只有虞允文有些叹息。 当年靖康之耻的时候,金人看待徽钦二贼也是这般吧。 呸,怎么又想到这两个脏东西了。 回去定要跨个火盆! 西夏皇族在夏仁宗的带领下,跳得十分欢快,成为了绝佳的下饭素材,全然不知自己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们中间不会有任何幸存者,一个都不会有。 谢晦看得正高兴,忽见评论区有人在叫自己,点开一看,不由蹙眉:“幼安快来。” 辛弃疾凑过来:“怎么了?” 谢晦念着评论区的信息:“穆之先生遇袭,你那小徒孙担忧朝中赵宋宗室复辟,发生变故,让我来拿主意。” “这种问题还用问?”他一脸云淡风轻地说,“当然是除了出嫁女眷不咎,其余全杀了啊。放心动手,出了事我担着。” 辛弃疾沉吟了一会,却有不同意见。 他倒不是觉得这些宗室子弟不该杀,既然冠以赵氏国姓,受国供养,享民赋税,讵能以无辜论? 只不过,“不是说要把赵构父子杀了祭旗?这般一死了之,未免太便宜他了。” “关于这两个废帝……” 谢晦正琢磨着,却陡然想到一事,身体向前倾:“当时靖康之耻,似乎有不少汉人女眷在北国受辱,至死不曾南归?” 辛弃疾脸色一沉,语气愤恨地说:“正是。” “呵呵”,谢晦冷笑一声,“一报还一报,金人这么大一个民族,定然少不了好南风的,把赵构阉了送去,任由他们折腾吧。” 辛弃疾:!!! 观众们:!!! 好家伙,我们听到了什么! “小玉”,辛弃疾沉默了片刻,神情微妙地说,“金贼跟我们虽然民族不同,但不是物种不同。” 谢晦迷惑道:“所以呢?” 辛弃疾扶额叹息:“人家也是人,也没饿到什么都吃吧。” 这倒是…… 谢晦心念一动,顿时来了灵感,“那就给金国写封国书!所有人都要捏着鼻子上,凡是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好的人,来日灭金可以暂且饶他一条狗命。” “赵构别灰心,多努努力,一晚上还是能服侍十个八个的。” “给来客多灌几剂猛药下去,便是百八十个也使得。” 辛弃疾:!!! 观众们:!!! 天呐,这是何等的虎.狼之词! 但一想到遭受这些的人是赵构,嘿嘿,我们笑得好大声! 谢晦也微微一笑,天真明媚,乌发上璀璨的红宝石一闪一闪,映着雪肤云鬓,一派温柔又使人怜惜的模样。 他就这样,用最优雅的姿态,说着最残忍的话: “不能再叫赵构了,赵是一个很好的姓氏,陛下生母就姓赵呢,可不能乱说。” “以后就叫废庶人完颜氏吧,随夫姓,也算是了结他平生一桩夙愿。虽然不能生在完颜家,和金国君主当父子,但可以去给人当x奴啊,彼此距离还更近了呢。” “唉,可惜来晚了四十年,倘若放在建炎年间,定要把徽钦也一起割了送进洗衣院。父子三人共事一夫,足可为受害者出一口恶气。” 辛弃疾:!!! 观众们:!!! 破案了,原来小玉你是真正的天才! 【作者有话说】 完颜构的结局,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小玉(生气的):哼,为什么没有穿越得早一些?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收拾垃圾了! 32 第32章 ◎大宋磨刀霍霍向英格兰!◎ 谢晦一锤定音,赵构的结局就这么定下了。 至于宋孝宗赵昚,考虑到他的帝王生涯,算是功过两清。 第99章 虽有许多昏庸之处,但还没昏到必须去做鸭抵罪的地步,特赐直接处死,算是保留了一丝最后的体面。 他的那些子孙,魏王赵恺、恭王赵惇(即日后的宋光宗)、吴兴郡王赵抦一干人等,尽数伏诛。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 赵构死罪难免,活罪亦难逃,还有一场公审大会等着他。 文天祥立在殿前,冷然一挥手,厉声道:“将罪犯废庶人完颜氏带上来!” 百官等候在此,吹了一宿的冷风,早就瑟瑟发抖,心里更是对赵构恨之入骨。 整个朝廷,先被谢晦血洗过一遍,又被刘裕清算过一茬,最后,还被刘穆之用考成法筛选了许多低劣之才。 原先的赵宋老臣所剩无几,大多是选拔补充上来的新鲜血液。 国家危难之际,朝野从来不乏正人义士,只是先前被朝中投降派势力压制,沉沦下流,朝不保夕,根本无法为自己发声。 如今得逢明君贤相,一展平生志向,心中对刘裕、刘穆之感佩至极。 只想着好好干,为君尽职,为国尽忠。 谁能想到,赵构居然贼心不死,突然横插一杠子,妄图搞复.辟! 不是吧,百官都被这混账玩意给气笑了,你完颜氏算哪根葱,这么急着给自己蘸酱? 就你还当皇帝,你配吗? 整个钱塘江水倒灌下来,都洗不干净你脑壳里的屎! 从前大家没见过千古明君是什么样子,也没得选,只能捏着鼻子,默默忍受过日子。 刘裕来了,刷新了大臣们的三观! 原来,明君是这样的! 原来,世上真有君王用人不疑,对下属推心置腹,赏罚分明,真的能战无不胜,兵锋所至,纵横披靡! 原来,国家跪了那么多年,还是能站起来的,看似强大的金人,竟然如纸老虎般不堪一击! 在刘裕手中,大宋帝国一日千里,蒸蒸日上。 你完颜氏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廉耻之心,就应该赶紧找块豆腐撞死,麻溜上路,别挡住大宋今日腾飞的步伐。 到时候,大家见你如此识趣,念在君臣一场,没准还能大发慈悲,给你在挫骨扬灰的时候添把火,递把刀,送送行什么的。 结果啊,万万没想到。 这厮好死不死,居然还敢跳出来搞事! 几名禁军压着赵构上殿,拽住他的头发,一路拖行过来,所过之处,百官尽皆对他怒目而视。 沈林子厌恶地伸腿,正好踢在胸口,让他直接趴在地上。 咚的一声,是脸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也不知牙撅了几颗,骨头断了没有。 沈林子冷嘲热讽道:“反正你也站不直,甚至跪都跪不好,不如就这样趴着受死。” “杀了这恶贼!”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啪,一枚鸡蛋凭空飞来,在赵构脑袋上砸开了花。 随即又是几枚接连飞来,还混杂着烂菜叶、泔水、肥皂等物,很快就将赵构的眉毛头发全部糊烂在一处,臭气冲天。 如此架势,看得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定睛望去,动手者乃是户部尚书杨万里。 这老哥毫不含糊,从身后拖出一大筐生鸡蛋,慷慨地递给众人:“你们要伐?不用担心不够,我带了很多,一人分一枚绰绰有余!” 文天祥:“……” 不愧是他的庐陵老乡,果然机智,干得漂亮! 官员们:“……” 好端端的,你为啥在集会的时候带鸡蛋,是早就准备要砸死赵构了吗! 有杨万里带了一个好头,众人纷纷接过鸡蛋,朝赵构劈头盖脸地一顿猛砸,如同雨点般落下。 一边砸,一边痛骂道: “奸贼,将我大宋江山祸害到如此地步,居然还贼心不死,狗胆包天!” “天天跪岳庙仍不知道悔过,你就等着去金人的洗衣院里当x奴吧!” “徽钦二贼已死,我等除了将他挫骨扬灰之外,倒也做不了更多。而你完颜氏就不一样了,怎能不让你尝尽人间痛苦再上路!” 期间,还夹杂着一些好事者的拳打脚踢。 赵构很快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紧紧蜷缩起来,眼看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也有人发现,户部官员好像没怎么动手。 倒不是不愿动手,而是正在拉着他们的头儿杨万里,紧急询问:“尚书大人,这筐鸡蛋从哪里来的?过账了没有,要多少钱啊!” sos! 出现了计划外的支出,急急急! 杨万里立身清正,又是个主战激进的卷王虎逼,自打刘裕来了之后,颇得青眼,升官速度宛如坐了火箭咔咔直蹿。 不到一年,就从一名平平无奇的郎中升成了部长级高官。 他对此深怀感恩,更加坚定了一片拳拳报国之心,愿为陛下与丞相冲锋陷阵,肝脑涂地。 户部主要干啥?管钱的! 杨万里最擅长干啥?同样也是管钱! 节财用、薄赋敛、结民心,民富而后邦宁! 杨万里可清廉啦,平日都是亲自耕种,粗茶淡饭,自制衣食。 正因为十分亲近自然,日后才成了著名的田园派大诗人。 如此做派,节俭狂魔刘裕见了,都要夸一声做得好! 户部在他的带领下,全部上行下效,主打一个抠门,只要抠不死,就往死里抠,朝廷的每一毛支出都要从账上过,谁也别想占便宜。 “放心!” 杨万里一挥手,义正言辞地说,“这筐鸡蛋是本官每日下班之后前往菜场,收集小贩卖不出去的臭鸡蛋所得,没有花一分钱!” 户部官员得知没有花钱,这才放下心来,连呼“尚书大人英明”,也加入了砸臭鸡蛋的队伍。 观众们:“……” 可算是涨见识了。 户部人,户部钱,户部全都死要钱! 一筐鸡蛋很快被扔完,文天祥象征性地制止了一下,以免赵构真的被打死。 而后,便吩咐人将他带下去阉了,再简单梳洗装扮一番,绑了送到金国洗衣院去。 其实吧,赵构虽说不中用,阉不阉都一样。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文天祥特意找来了宫中经验最丰富的净身老师傅,保证出手快准狠,一刀下去,割得干干净净。 文天祥人还怪好的嘞,生怕对万朝的幼崽观众造成不良影响,特意把赵构关进了小黑屋,不点烛火,纯靠老师傅凭感觉操作。 一时间,只听见赵构凄厉的惨嚎声在屋子里回荡。 疼疼疼疼疼! 疼得快要死过去了,为什么还不死啊! 这些天,赵构经历了数不清的折磨。 他早就知道,被谢晦挥舞马鞭迎面乱揍会痛,被击打膝盖、强行跪在岳飞神像前会痛,被柳元景绑去当活靶子一通乱轰会痛…… 但他不知道,只是割去了一样完全用不上的东西,居然会痛到成百上千倍,痛到死去活来! 那声音宛如野兽一样疯狂地呼号着,惊怖至极,听之不似人声。 天幕前,许多家长已经捂住了小朋友的耳朵:“这个不可以听哦。” 文天祥不仅毫不动容,甚至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太痛快了。 “来人,把他带下去,清理干净送到金国上京……” 忽见评论区闪过一行字: 【宋理宗赵昀:给他个痛快吧,辱到这种程度也够了,送去洗衣院未免太过。】 南宋宝祐位面,赵昀思索一番,发上了这么一句话。 他是赵匡胤次子赵德昭的后人,赵构又不是他祖宗,根本没有半分香火情,是死是活跟他无关。 但是,南宋开国之君被派去当鸭…… 赵昀觉得,这就有点太过了。 有损于王朝形象,更不利于自己未来的统治。 柿子要挑软的捏,这要换作谢晦在此,就是再借赵昀十个胆,他也不敢抗议,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倘若把谢晦这个大狠人惹恼了,等以后位面之间传送开放,谢晦真的会杀过来送他上路! 但文天祥就不一样了,文天祥是从本位面出来的,又是他钦点的状元,赵昀不认为他敢违背自己的话。 谁曾想…… 文天祥就是如此头铁。 只见他一手按剑,倏然冷笑道:“太过?世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因果循环,屡试不爽!从前几千名大宋女眷沉沦虏营,昼夜难安的时候,陛下怎么不道「太过」?” 宋理宗一噎。 还不等他说什么,文天祥已是语声清脆,毫无遮拦地单刀直入,一把撕开了他所有的遮羞布: “在我来的年代,金国已经灭亡了。” “金朝的最后两位天子,金哀宗不愿受辱,自缢于幽兰轩,金末帝与攻城之兵巷战交兵,力竭战死,五百名金国战士追随投颖水自尽。”* “夷狄之主,尚知「国君死社稷」,为国血战至最后一息。徽钦二贼怎么就能肉袒牵羊,投降得心安理得?” 第100章 “不幸被俘也就算了,北上路途茫茫千万里,中间怎么就不知道引颈一快,殉国而死呢?是没找到机会吗?” “昔年后晋出帝北降,石重贵生母安太妃殉国死,留下遗言:「焚骨为灰,南向扬之,庶几遗魂得返中国也」!” “徽钦二贼攫尽万民脂膏,占尽国家恩惠,到头来廉耻顿丧,衣冠扫地,比之安太妃一介弱女子尚且弗如。纵剖棺戮尸、挫骨扬灰,难偿其恶!” 宋理宗听到这里,直觉脸上火辣辣的:“你、你——” 你太过分了! 文天祥压根没理会他,微微一顿,上前几步提起赵构,声音愈发冷厉。 一道锐利的寒光如急电惊云般在他眸底绽开,肃杀无比: “而这一个完颜氏贼人,比之乃兄乃父,更是畜生中的畜生,禽兽中的禽兽!用遍世间文字三万个,不足以尽述其罪!” “从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永留天壤间,人神共戮之!” “这个畜生,如今更是吃着我大宋的饭,造着我大宋的反,毁我大宋的前程。” “我恨不能扒其皮食其肉吮其血,又何来「太过」这一说!” “啊”,沈林子听到这里,惊奇地插了一句:“完颜氏何曾吃过我大宋的饭?” 文天祥淡淡一眼瞥过去,面无表情地说:“牢饭不是饭吗?” 沈林子:“……” 行叭,你说的都对。 宋理宗被他一通抢白,只觉大丢面子,心中暗道晦气。 他这时还能坐得住,毕竟在怼赵构父子三人,跟他关系不大。 但万万没想到,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文天祥话锋一转,紧接着就毫不客气地对准了他:“不愧是举世难觅的昏君,昏庸至极,无怪乎昏话频出!” 宋理宗:??? 踏马的,这个死小子,先前殿试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官家」,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当然,若是他仔细回忆一下,就会发现…… 文天祥殿试时,就已经写了一万多字的策书骂他。 只不过,那时候骂得比较委婉,加上人长得实在好看,宋理宗就没往心里去。 这段时间,文天祥一直被刘穆之带在身边教导。 天下成功的老师,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老鹰教小鹰飞翔,直接把小鹰翅膀折断,推下悬崖,说:“飞呀傻.逼!” 要么活活摔死,要么一飞冲天。 成才率挺高的,就是有点费弟子。 还有一种老师,就是刘穆之这样的。 事无巨细,悉心引导,循循善诱,百般教诲犹恐不足,还要让他在实践中学习,事必躬行。 他处理了许多政务。 审断过刑案讼狱,镇压过叛逆之臣,入朝政事,出制典梏,民瘼休戚,历历分明。 也犯过一些错误。 他曾质疑过,水至清则无鱼,不该太过严刑峻法,想要以德服人、宽仁之国。 于是,对一批问题官吏进行了从宽处理,仅仅贬官三级,在京城上了一个月的思想教育课,就把他们打发出去继续工作了。 走的时候,个个都痛哭流涕,说会痛改前非。 谁知下放到地方任上,却依旧鱼肉百姓,怨声载道,险些酿成极其灾难的后果。 刘穆之当时没有责备他,只是做好了所有的收尾工作,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你读了很多书,这很好。” “可是,你要记住,书上所提倡的那一套君子作风,虽有益于个人修养,放在社稷大政上却是完全行不通的。” “世人多半畏威不畏德,没有金刚手段,切不可乱生菩萨心肠。” 后来,文天祥意识到,老师说的是对的。 真到了这个位置,背负天下之重,去做这些家国民生大事,见过人性之恶,也目睹世间百态,才明了从前的自己何其浅薄。 又或许,浅薄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些著书立说的大儒。 古来有几个大儒,真正为生民立民,做过国家柱石、栋梁之臣呢? 纸上谈兵、纯出虚构的空想治国之道,凭什么能够作为经典永久流传? 正因为这段时间,见识到了真正明君贤相是什么样子,他才发现,宋理宗这个皇帝当得究竟有多么荒唐可笑。 宋理宗已经当了三十年皇帝了,这三十年,是五毒俱全、祸害天下的三十年。 和他一对比,赵昚都显得格外清流了。 指望这么一号人去抗元,显然是对牛弹琴,如堕梦中。 文天祥对他已经不抱有任何指望,就打算等完成本次愿望,领取奖励,赶紧把他换掉。 此刻,他也丝毫没有迟疑,上来就直接揭开了宋理宗的老底: “各位,宋理宗是矫诏篡位,得国不正,登基后长期亲小人,远贤臣,昏聩朝野,乌烟瘴气。在当政的第一个十年,就纵容史弥远专权,三凶横行,腆颜卖国,极尽卑躬屈膝!” “史弥远此人,是正正经经的投降派,搜山检海讨金人欢心犹恐不够,更是砍杀名将,将首级献给金人当礼物。” “随后签订了奇耻大辱的嘉定和议,依靖康故事,全面称臣,比之隆兴和议尚且弗如!” 说到这里,文天祥见观众迷茫,又补了一句:“史弥远就是史浩的儿子。” 观众:嚯! 你要说史弥远,大伙不认识,但你要说史浩,我们可熟了! 史浩的两个大窟窿眼珠子,现在还在东华门上钉着呢,路过的人随时都会啐上一口! 这一家子真是打狗带出屎,杀猪沾着泥,没一个好人呐! 文天祥又冷笑一声:“史弥远与秦桧一般,谥号都是「忠献」,名为大忠,实为大奸,可见实乃一丘之貉。” 观众:好家伙! 确认过眼神,以后谢小玉要砸的墓又多了一个! 谢玄怎么这么惨,老有晦气东西和他的谥号「献武」撞上字! 文天祥又道:“呵,论起宋理宗其他的方方面面,更是昏庸无能到令人惊叹!” “端平年间,贪地弃盟,占据洛阳二十多天,又被径直驱赶回头,丢盔弃甲,败不成兵。就这,竟然还举国同庆了一番——二十多天的光复,知道的是去打仗,不知道还以为北上旅行去了!” “嗜欲既多,怠于政事,堂而皇之招青楼名妓进宫,从此君王不早朝!就连徽宗当年密会李师师,还知道地道出宫遮掩一下,宋理宗连演都不打算演!” “最荒谬的,还数重用一大批理学清谈家,个个都口齿伶俐,说话头头是道,办事一窍不通,俨然有当年西晋末年衣冠南渡,清谈亡国的气象,王夷甫至此不为亡矣!” “昏君,彻彻底底的昏君——” 最后,文天祥目光直视着天幕,仿佛隔空与这位天子对视,语气轻蔑地说,“你是赵宋三百年间最大的笑话之一,你的登基就是一个错误,此后更是一错再错,遗害深远!” “把你的本纪摊开来一看,就是一本铁打的帝王反面教材!” “谁给你上的谥号谥号「理宗」呢,改叫「炀帝」、「灵帝」、「桓帝」岂不更加般配!” “陛下这一生,比肩赵构,远迈赵昚,慕容宝见了都能重拾信心,古往今来帝王家少有如你这样的大才!” 文天祥的声音就像玉石一样动听,字字冷冽,含义却无比锐利扎心。 万朝观众都听得分明,直呼又一名地板砖皇帝诞生了。 欺人太甚! 宋理宗自己菜是一回事,被这样当面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听到最后,喉咙里喀啦一阵,蓦然吐出一口老血。 他被一股怒气烧红了眼,气急败坏地怒喝威胁道:“你真的不怕死吗?是啊,你是父母双亡,但你的其他家人还活着,还有你朋友……” 观众:我敲! 宋理宗好特么勇! 谢枋得是陈郡谢氏的后裔,敢动谢家的人,真以为小玉提不动刀了? 还是说,宋理宗嫌弃身上有些部位太多余,也想着割以永治,一了百了,迫不及待去跟赵构作伴? 【景泰帝朱祁钰:倒也不必急着割,没准他本来就不中用呢,或者整个赵宋皇室都不中用。】 【南宋一百五十二年间,只有一位公主活到了成年,理宗三个儿子全部早夭,这生育质量从源头上来看就有问题。】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嘿,宋理宗死后,头盖骨被蒙古人做成酒杯了!】 【徽钦二贼羡慕吧,这是你们做梦都得不到的待遇,因为你们已经尸骨无存了,哈哈哈哈哈!】 众人直呼好家伙。 景泰帝和陈玉成,是评论区两座永远不可逾越的高峰。 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能从什么地方掏出全新的爆料来,给当事人心口捅上一刀。 宋理宗眼见这两个家伙跳出来凑热闹,更是气得头昏眼花,颤巍巍地就要倒下去。 第101章 然而,他再气,求生的本能还是沾了上风。 他可不敢得罪谢晦和陈郡谢氏! 但文天祥,压根就不是谢家人啊! 正要连滚带爬地说明情况,但还没开口,张巡就送了他最后一程: 【御史中丞张巡:你别担心,宋理宗要是敢动你的家人朋友,我就用卡片把他发卖掉。我刚询问过了,宋理宗符合昏君发卖的标准。】 文天祥一怔,随即朗然拱手道:“我料也是,多谢张中丞。” 宋理宗:“……” 他一口气没接上来,仰面昏死了过去。 …… 赵构在一行卫兵的押送下,踏上前往金国的旅程,并将在那里凄惨死去。 夜深了,这一场风波终于散去,官员们也各自归家休息。 宜都王府,刘义隆满面阴沉,在室内不停地来回踱步。 “可恨,贱人坏我好事……” 局势的变化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赵宋皇族谱牒上的所有子弟,无论长幼都已经被清空。 刘义隆既然决定造反,当然不可能仅仅联络赵构一个人,而是广结各方,厚礼缔交,引为援助。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英睿明断,雷厉风行。 凡是赵宋<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从前的那些「优良美德」,什么公行贿赂、梯荣取宠、无才窃据高位、文臣至高无上压制武将云云,一概全部剔除。 又因推行考成法,一干尸位素餐、滥赏封爵之徒,尽数加以淘汰。 不少赵宋旧官因此地位一落千丈,狼狈不堪,早已怀恨在心。 更兼刘裕倡议迁都上京,以强硬手段压下了所有的抗议之声,朝臣偏安已久,贪图闲逸,不免心怀怨念。 刘义隆所做的,就是将这一群蠢蠢欲动的人都团结起来。 他在刘宋毫无根基,既不是太子,也不受宠爱,更不遭北府众将待见,只好拉着「复兴赵宋」的虎皮扯大旗。 赵构是他的plana,他还有个planb、c、d,物色其他几个没有子嗣的宗室人选。 准备刘穆之一死,局势一乱,立即开始搞事。 先扶立他们上位,然后自己再以养子的身份登基。 甚至还联络了外地某个拥有兵权的安抚使,准备起兵直捣临安。 刘义隆忙碌一通,信心满满,以为万事俱备。 结果万万没想到文天祥这么狠,问都没问,一股脑将他的planabcd统统杀了个干净。 搞事情搞了个寂寞! 原定的起兵自然也没法再起,一场混乱尚未爆发,就提前消灭于无形。 好在他还没有暴露,现在只能按捺下来,遵养时晦,再图后效。 ……要死。 都怪文天祥不做人,不然自己现在已经住进福宁殿了。 刘义隆翻了个身,越想越气,蓦地一骨碌坐起,翻箱倒柜,要给文天祥扎小人。 窗外陡然传来一阵巨响,一队禁卫军排闼而入,浩浩荡荡,迅速将王府包围。 刘义隆骇然望去,正巧与文天祥清冷审视的视线对上,先是一惊,而后怒冲头顶,咆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恃无恐,自己将一切首尾都清扫得很干净。 作为当朝皇子,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有刘裕和刘穆之才有资格给他定罪,文天祥显然还差了些。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文天祥徐徐道。 他拔出剑刃,一道寒芒如紫电冷雨,飞扬洞彻了夜色。 凛冽的杀意从鬓边掠过,有那么一瞬,刘义隆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最终,这一剑也只是停留在颈边,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并没有再继续刺下去。 文天祥微微冷笑:“殿下真以为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了?过去的几个时辰,你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刘义隆心一跳,强行定了定神:“本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府中不曾外出。” 文天祥眸中如同冰河霜覆,一片锐利:“禁宫祸起,人心不安,诸王皆遣使来我处探问情况,唯有殿下府上,自始至终毫无动静。” 他意味深长地说:“看来,殿下对此变故早已知情。” 刘义隆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居然在这里暴露了,特么找谁说理去。 他只想到要按兵不动,将自己摘干净,表明清白。 却没料到其他诸王都是未满十岁的小孩子,并没有他这么深的心机,一听说外面死了好多人,连家长刘穆之也出事了,早就慌了神。 各府使者盈门载路,前后相望,挤满了文天祥的府邸,吵吵嚷嚷地询问情况。 文天祥贴榜告示,安定人心,使者们得到答复,也满意地回去复命。 在这种情况下,一直没动静的刘义隆就显得相当扎眼了。 刘义隆心念如电转,强辩道:“本王知道阁下事务繁忙,正值紧要关头,不愿让阁下因为此等无关琐事分心——” 文天祥根本不待他说完,一挥手,示意禁军分散开来,各守要道:“把守所有出入口,皇子府部曲亲兵及其他府上人等,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一面用剑抵着刘义隆的脖颈,将人驱赶回房,冷冷道:“殿下,请吧。” 禁军都是北府精锐,很快就控制了王府,里三层外三层,戒严得如同铁桶一般。 刘义隆惊怒交加,想动又顾忌着脖子上的剑,低喝道:“本王何错之有,你无凭无据就敢软.禁当朝皇子!莫非想造反吗?” 文天祥语气淡然,丝毫不为所动:“我不是你的审判者,自然也不需要凭据。” “所以我暂时不会杀你”,他轻声说,“待陛下归来,再为你召开公审大会,让天下人送你上路。” 此言一出,真如噩梦一般。 刘义隆想起父亲的手段,顿时又惊又惧:“凭什么!那些贱民有什么资格审判我……我是未来天子,九五至尊,他刘寄奴不过区区一介田舍翁……” 说到这里,干脆将心一横,直接撞开了文天祥,要强行夺路逃出。 他在赌文天祥会撤开剑,因为他还没有被定罪,依旧是帝国皇子。 刘宋十分注重法治,弑杀皇子要付出惨重代价。 谁知,文天祥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样手起剑落,一剑刺入了他的心口。 刘义隆惊怒交加,到底下意识躲开了一寸,不是致命伤:“你真敢杀我!你以为你是谢宣明,可以特权行事吗!” “有何不敢”,文天祥握剑的手冷定如铁,就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没有,“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先杀了你,再到太庙面前自刎!” 刘义隆骇了一跳,色厉内荏道:“哼,狠话谁不会放……” 文天祥冷冷地截断他:“人生自古谁无死,三尺微命,一死何惜?我为平乱而死,死得其所,而你,不仅要先我一步上路,从此千秋万载,势必绑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尽鞭挞!” 刘义隆被他语气中的森然杀机给吓住,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无比认真,竟是不由自主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你真是个疯子……” 文天祥等了半晌,见他不再抵抗,一挥手:“将宜都王拖下去关了,严刑拷打,直到招供为止。” 又道:“宜都王府一干大小官吏全部死刑,特别是王华、王昙首两人,送去凌迟处死。” 刘义隆面如死灰,几鞭子落下,就道出了所有的真相,相关人员很快就被抓起来处死。 一场风波,到此终于化为无形。 …… 万朝观众看完了全过程,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刘穆之会选择文天祥作继承人。 刘穆之最看重他的,或许不是天赋与才智,而是他潜藏在温润秀丽外表下的这一股狠劲。 天下聪明者不知凡几,而有血性、意志刚强如铁、杀伐果断的人却很少。 遇事则决,当断则断,毫不拖泥带水。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第一时间就能震慑住全场。 刘义隆的谋划不可谓不刻毒。 今夜,要是没有文天祥及时站出来主持局面,雷厉风行,稳定人心,没准还真被他造反成功了。 景泰位面,朱祁钰看着天幕目瞪口呆,蓦然一袖子捂住脸:“刘穆之到底把文山改造成了什么样——” 恕他接受无能啊! 一旁,于谦的神色却很淡定,这么告诉他:“陛下,一个人再怎么因为外在环境变化,本性却不会变。” 朱祁钰一怔:“怎么说?” 于谦摊开《宋史.文天祥列传》,以及本朝翰林尹凤歧新编好的又一版《文山先生全集》,为他细细道来—— 拜托,怎么会有人觉得文天祥是一身正气的傻白甜! 在历史上,文天祥是自己开府抗元,从头开始募兵,自行组织抗战,走的压根就不是朝廷的路子。 幕府这种形式,已经好几百年没出现过了,直到宋末才重新出现在文天祥的手中,然后到了明末又开始流行。 第102章 想想魏晋年间,开府的都是些什么人—— 王敦、庾亮、桓温,当然还有后来的刘裕。 这些人当中,有哪一个是简单人物吗? 文天祥招募过来的兵力,是一群实打实的乌合之众,成分复杂,土匪海盗流民贼寇。 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正经人。 他就带着这一帮杂兵,在赵宋朝廷出降,整个局势都已经全面崩盘的情况下,还能发起反攻,收复大半个江西。 如果不是因为被人出卖,或许真能给他扳回一局。 史书说,前来追随他的人日日如云,“亡家沉族,折首而不悔。” 文天祥作为一个半路从戎的书生,要真是傻白甜,没有一点狠的手段…… 人家那些三教九流、土匪之辈,凭什么为他效命,听他号令,甘愿为他赴死? 难道就凭他长得好看吗? 忽必烈抓住文天祥,执意要将他关押,逼迫他投降,不降便死。 不是因为他是南宋丞相——在南宋末年,丞相头衔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一年数易,换了好几茬。 而是因为,忽必烈知道,若是放走文天祥,他一定有能力在短时间内重新组织起一批军队,再度抗击元廷。 对自己的统治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所以,要么臣服,要么死。 当时极力赞成处死文天祥的元朝宰相麦术丁,正是从前在江西被他击溃过的剑下败走之徒。 他见过这人的高光时刻,所以深怀畏惧,欲除之而后快。 “如此说来……” 朱祁钰听了于谦的分析,感觉很有道理,但内心又觉得很古怪。 原来,文天祥本性如此,只是被刘穆之用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挖掘了出来,从此开始放飞自我了。 那廷益呢? 朱祁钰目光炯炯地盯向于谦,仿佛要在他脸上戳出一个洞来。 朕也很想找出一些廷益的隐藏属性! 于谦:??? 救命,陛下又脑补到什么了? …… 文天祥忙完所有事务,回到府中,已经东方既白。 魏杞的长子魏熊梦两眼泛着血丝,焦急地等在门外,探问情况。 文天祥温声说了几句,把人劝回去了:“魏相公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太医一直在待命,等会我让宋院正也去看看。” 魏熊梦有心再问,见他一脸倦色,心中忽然一叹。 唉,自己一把年纪,还要人家一个少年人来安慰,何其惭愧啊。 太医院正宋巩,一直忙忙碌碌,连轴转了几个小时。 刚打算坐下稍作休息,一看到文天祥,顿时如同弹簧般跳了起来。 文天祥在门边凝立了许久,让清凉的夜风吹去衣上的血腥气,终于掀帘入内,蹙眉问道:“先生如何,中途可曾醒过?” 宋巩摇头:“不曾。” 随即面露不忍之色,补充了一句:“照各位名医们的会诊意见,莫如让丞相一直昏睡着,以免徒增痛苦。我已按商定出来的药方配置烈度麻沸药,附于针上,每隔一柱香时间补一次。” 文天祥默然,知道他说的确是实情,遂轻声道:“有劳。” 宋巩道:“此为下官分内之事,无庸烦忧。” 他见文天祥一身寒凉,满肩风露,立在刘穆之病榻前,垂眸看了许久,神色似悲恸似寥落,一动不动,便也不再作声。 过了许久,门帘忽然一掀,有一只毛绒团子从后院咕噜噜滚了进来。 这个幼崽的年纪还很小,拖着一本和自己体型相比过大的书,走得跌跌撞撞,艰难地到了文天祥面前,伸手去拽他腰间的玉佩。 文天祥惊讶地把小幼崽拎起来:“小王爷,你在做什么?” “要玉玉!”小刘义庆大声说。 小刘义庆是刘裕的侄子,很小就被过继给了去世的临川王,袭了爵位。 他的父母都不在了,有时,刘穆之怜他孤弱,会把他叫过来,教他读书。 小刘义庆见文天祥不理自己,顿时急了,闹着要去摘玉佩,文天祥无奈,只好递给他。 他坐在地上,慢吞吞地翻开了手中的书,开始照着念。 “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若尔高祖、孝武、光武皇帝,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 他只是一个幼崽小团子,说话还奶声奶气,吐字也磕磕绊绊不甚清晰。 很多字都不认得呀,但还是念的那么认真。 这是《尚书.金腾》中的一则祭文,刘穆之以前教他读过。 周武王病重,他的弟弟周公摆出祭祀,向上天以及三位先王祈祷,希望能够以身代替哥哥去死。 刘穆之是汉室后裔,小刘义庆就自作主张,把祈祷的对象改成了大汉先帝。 我也很有用的,我把玉石拿出来做祭祀。 请各位先祖带走我吧,不要带走穆之先生,这人间还需要他。 他的年纪还很小,可是已经知道了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人一旦死去,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今我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 归俟尔命…… 各位先祖们,求您啦。 一阵风吹过,玉佩被吹得移动了些许,小团子却开心地咧嘴笑了:“动了动了!祖先答应用我的命,换穆之先生的命了!” 文天祥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忽而泪盈于睫。 …… 另一边。 辛弃疾也有他的问题需要纠结。 随着西夏攻占,北方的幽云十六州也已经被刘裕收复,大宋的国境扩张到了史无前例的庞大版图。 北方的蒙古诸部,霎时陷入了深深的战栗与惊惧! 现在的他们实力还无比弱小,遭到金世宗的屠杀,政策极其残酷,每三年遣兵北剿一次,将青壮年全部杀光,谓之“减丁”。 这回三年之期刚到,金世宗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刘裕驱赶回上京了。 蒙古人侥幸逃过一劫,但并没能因此放下心来。 他们连金人都打不过,只能任其宰割,何况如今锋芒毕露的大宋! 所有人听说了,谢晦一路覆灭数国,没有一家皇室幸存下来! 落后就要挨打,弱小就是原罪。 蒙古诸部为了活命,第一时间就倾各部落之力,凑足了一大批金银财宝重礼,更遣质子入宋,表明自己的臣服之意。 我们愿意为你驱策,供你所用,指挥我们干什么都行! 只求高抬贵手,饶过一命! 本来吧,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蒙古诸部崛起的那块草原,地广人稀,鸟不拉屎,没有多大的征服价值,不值得专门跑一趟。 礼物收了也就收了,先晾它个几年,回头再打下来便是。 问题就出现在送过来的这批质子身上,其中有一人…… 辛弃疾想起那个小孩子,陷入了沉思。 对面,谢晦见他在思考问题,悄悄把自己碟子里的所有胡萝卜都夹了过去。 确认没有漏网之鱼了,这才清清嗓子问:“幼安有心事?” 唉,胡萝卜就是世上最糟糕的蔬菜,人类为什么要吃胡萝卜呢。 胡萝卜这时刚从中亚地区传入,在西夏很是流行。 表伯羊欣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新品种蔬菜很感兴趣,研究发现,它的营养价值很高! 于是大手一挥,都给我吃! 每天的餐饮都要加上胡萝卜! 家里有大医学家长辈就是这点不好,跟他待在一块,处处都要被管教,要健康生活。 谢晦对此内心是充满拒绝的。 当辛弃疾回过神来,就得到了满满一碗胡萝卜,和一个无辜眨眼的谢小玉。 明眸中流光闪烁,亮晶晶地看过来,这谁能拒绝他啊。 辛弃疾:“……” 算了,吃吧吃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檀道济也讨厌胡萝卜古古怪怪的味道,但让他当面跟羊欣硬刚,说不吃胡萝卜,他是万万不敢的。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生啊! 尤其是这名医生极其记仇,睚眦必报。 他会在你的生病汤药里加黄连,针灸时专门瞄准痛穴,让原本能一个疗程解决的事非要拖得更久,病人多受苦…… 此刻,见谢晦成功将胡萝卜甩锅出去,檀道济也是有样学样,殷勤地递出装满胡萝卜的碗:“幼安帮帮忙,我也要!” 辛弃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阿和,你没事吧?门在那边,出去清醒一下。” 檀道济:“……” 呵,罢了,终究是他不配。 谢晦见了这一幕闹剧,心情上佳地弯了弯唇角,也不忘了回到之前的话题:“幼安在想什么呀?” 辛弃疾沉吟道:“蒙古的弘吉剌部落送来了一名质子,我无意中见上一面,总觉得此人不祥。” 第103章 以他向来不背后语人是非的作风,“不祥”二字,已经算是非常严重的指控了,谢晦愕然道:“是什么样的不祥?” “总感觉他日后会闹出事来”,辛弃疾坦诚地说。 他甚至打了个比方:“就是司马懿「鹰视狼顾」、注定要霍乱天下的那种不祥,还有琅琊王氏的王敦,时人给他相面,说他「蜂目已露,豺声未振」……此人也是这种风格。” 谢晦吃了一惊,当即就准备亲自去看看这个造反的天才苗子。 到那儿一看,发现这个叫铁木真的小质子只有五六岁,长相上,怎么说呢……和辛弃疾形容得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过分。 “十个王敦叠一块,都没这么不祥”,虞允文皱眉道。 谢晦当机立断,示意下属把人抓走:“直接杀了吧,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铁木真大声抗议,辛弃疾也有点迟疑:“弘吉剌部落毕竟是蒙古最大的部落之一,贸然宰杀质子,恐师出无名。” “啊这”,谢晦惊讶地说,“他们上赶着给我们当狗,要什么师出有名?” “若是知趣的话,就再送一个质子过来。倘若不知趣,就直接让阿和带兵走一趟,把这个部落给犁了。” 辛弃疾:“……” 转念一想,小玉总是很有道理的,一个质子罢了,杀了就杀了吧。 ...... 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应对。 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派使者觐见,希望从他们这里购买一些火.器。 亨利二世是金雀花王朝的开国之君,但如今正逢晚年,他的几个儿子与王后埃莉诺发动内战反叛,打得如火如荼。 握手言和,又再度分裂,断断续续持续了数年,并且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亨利二世正在那边焦头烂额,陡然听说传闻,东方有个大魔头数月之间连破三国,更掌握了一种杀伤力巨大的新式武器! 这不得赶快拿到手,给那些叛逆者一点颜色看看! 使者出发之前,亨利二世几度耳提面命,让他不惜花费高昂代价,也要将这些新武器成功购买回来。 谢晦根本不在意他出多少钱,毕竟灭国就是最大的生意,大宋这回灭西夏,赚得盆满钵满,压根不缺钱。 而是试图以此谋取更长远的利益。 虽说英格兰离得很远,压根不接壤,中间隔了万水千山,一时半会还打不到那边去。 但未来终有一日,我大宋要君临天下,扬威五洲四海。 当然得提前做好准备! 谢晦听英格兰使者说明了国内情况,顿时就眼前一亮,有门啊,这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他和辛弃疾小声商量:“武器可以卖,但必须有所保留。” 辛弃疾微微点头,就听见他说:“咱们正好清理掉一批不需要的残次品,虽然是残次品,但也还能用好几次呢。” “天下火.器的技术仅有我们一家,等产品报废掉,就让他们花钱来修,到时候还可以继续清理垃圾。” 辛弃疾忍俊不禁:“就这一样东西,小玉打算吃人家一辈子是吧。” 谢小玉洋洋得意:“是呀!” 他捧着脸,仔细盘算:“一些其他的滞销产品,也可以趁机捆绑卖出去。” “比如,印度垄断了大批马市,大理的马都不好卖了,得让英格兰出钱把马买走,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手工业制品……” 什么? 你说你是来买火.器的,不想掏钱来卖滞销货? 呵呵,不买够这些边角料,连火.器的面都不让你见! 辛弃疾在心中默默给可怜的英格兰人点蜡,又温声问道:“还有呢?” “还有”,谢晦凑近了一点,在他手心小幅度比划了一个数字,“咱们报一个英格兰根本出不起的天价,然后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让他们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抵,比如……土地。” 辛弃疾回想着之前看到的消息,恍然大悟:“小玉是想让亨利二世给出一块土地,封我们当领主?” 英王是可以分封土地,并且授予外人爵位头衔的。 “没错,就是这样”,谢晦微笑道,“听说欧洲皇室之间关系复杂,联姻众多,盘根错节,咱们作为外来客,有了身份也好办事。” 他准备把毕再遇派过去,长期驻扎在英格兰境内,掌管那片土地,顺便看看是不是有搞事情的良机,随时汇报过来。 辛弃疾打量着舆图,默默思索着该将哪一块战略要冲之地讨要过来,凝眉道:“如果这块地过于重要的话,就怕亨利二世不肯割爱……”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谢晦也有点苦恼,琢磨了好一会,忽然眼睛一亮:“那就让他们竞争上岗!亨利二世可以买火.器,他的对手埃莉诺王后也可以买,只需要把消息泄漏出去,对面自然就会开出更高的价码争取我们!” 不争取不行啊。 武器的落后可是性命攸关,明知前方是无底洞,也只能咬牙往下跳了。 辛弃疾:“……” 即便以他对小玉一贯的信任来说,这波也属于超常发挥了! 使者坐在下首处,远远地看见他们在嘀咕,虽然不知说了什么,但仍然感觉背脊一凉。 二人最终选定了约克郡这一块地盘,不为别的,主要是它靠海,地理位置方便。 使者来之前也得到了亨利二世的旨意,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把武器带回来,此刻倒也没露出什么太过心痛的神色。 只是有一点让他纠结:“阁下还是换一块吧,这块地盘正在新建一所大学,叫做牛津大学。” 大学并不是一个新鲜词汇,在华夏古来有之,一般是作为京城最高学府的代称。 但英格兰使者所说的牛津大学,明显和这不是一回事。 谢晦疑惑地问:“什么样的大学?” 使者告诉他:“这里将是英格兰未来的学术圣殿,一处独立办学机构,吾王已经延请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名师汇集于此。” 嚯,谢晦一下子来了兴趣:“这好办,我受累些许,接管整个牛津大学便是了。” 英格兰使者:“……” 本国花费数十年人力物力,才建成了这样一所名校,你嘴巴一张就要夺走,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谢晦一眼就看出了牛津大学的价值,未来在持续做大做强,拉拢整个欧洲的人才、垄断政治经济命脉不是梦。 他可不管使者乐不乐意,反正必须把牛津大学拿到手。 如果亨利二世不同意,就去找埃莉诺王后做生意! 这样一来二去地扯了半天,结果是喜人的,亨利二世最终传讯过来,选择了退让。 他发来诏书,将辛弃疾封为了约克郡领主,谢晦则成了牛津大学开办以来的第一任名誉校长。 当然。 他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不完全是忌惮埃莉诺。 而是因为使者告诉他,大宋有一支战无不胜的雄兵,目前正在物色下一个征伐对象。 东边的萨拉丁刚刚登基,以及在耀武扬威,准备搞事了,亨利二世唯恐这两个大魔头联手起来对付自己,决定割地保命。 反正在名义上,约克郡领主还是自己的下属,这波不亏! 亨利二世:嘿嘿,朕最擅长精神胜利法了! “牛津别的都好,就是这个校名不太好听”,谢晦发愁道。 他翻着新一年的学生花名册,忽然灵机一动,“我觉得把牛改成谢,就很好,隔壁谢菲尔德不就姓谢吗?” 英格兰使者:“……” 他该如何和这位新任校长大人解释,谢菲尔德的「谢」,和你们谢家的「谢」不是一回事? 又过了几天,毕再遇带着所有人的希望,乘风破浪,驶向了英格兰约克郡。 开始了一段全新的征程。 …… 另一边,刘裕大军出征,顺理成章地平定了高丽。 他趁着高丽爆发“武人之乱”,拥立明宗王皓为傀儡君主,内政昏暗之际。 驱兵直入,不费吹灰之力就荡平了首都开京。 陆游特别尤其以及非常的高兴,因为—— 他又有新的宠物了! 根据高丽的起源神话,天神桓雄和熊女所生的儿子檀君,就是他们的始祖王,所以小熊就是他们的母系始祖,自然很受优待。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熊也一样。 某些熊因为毛色不纯,收到族群欺凌,遍体鳞伤。 陆游一来,看见这个巨大的可怜崽崽,真是心疼坏了,仔细饲养了好些天,终于让它卸下心防,安心养伤,皮毛也再度变得油光水滑了起来。 “多么可爱的一只大猫猫啊!” 陆游抱着巨大的棕色熊熊,露出灿烂的笑容,时不时撸一下熊脑袋上的毛毛,沉醉在其中。 “你看,它的尾巴甚至还会自发团成一个软乎乎的小球呢,真好玩!” 第104章 打胜仗就是最开心的,可以不断捡到新的猫崽,带回去饲养! 一旁的王镇恶:“……” 无力吐槽.jpg 他算是看明白了,在陆游眼中,只要是有毛的动物,全部都是猫猫。 众将都去其他地方扫尾去了,待他们得胜归来,刘裕开了一场庆功宴。 酒过三巡,陆游不失时机地提出:“陛下,咱们现在可以班师回朝了吧,这金国呢,还是等下一次做好万全准备再灭。” 刘裕还有点意犹未尽。 但他转念一想,穆之的生辰要到了,征战在外这么久,确实应该回去陪对方一起度过。 “可”,他最终微微颔首。 心下琢磨着,把高丽王廷宝库里的一堆什么奇珍异宝之类的,通通打包送给刘穆之当礼物。 “让朕看看,评论区有什么新鲜事发生,景帝是不是又分享了什么新的段子……” 刘裕正准备打开天幕。 忽见外边李显忠一身浴血,狼狈带伤地踏入,不禁面露惊容,忙叫人给他治伤,又问何故。 李显忠神色悲愤:“东瀛扶桑小国,欺人太甚!” “一支军队从日本关东地区渡海而来,支援高丽流亡贵族,提前设下埋伏,我一时不察,竟着了道!” 原来,日本正逢源平合战时期,大规模内乱爆发,各路军阀势力打生打死。 李显忠所遭遇的伏击,正是一场有意嫁祸。 平家节节败退,几欲昏死,又听闻外边大宋再度崛起,风声很大。 当然想着祸水东引,利用大宋这柄强大的剑斩向自己的敌人,所以,这次直接装扮成了源赖朝的属下。 他却不知道,自己惹到刘裕,算是踢到钢板了。 刘裕哪管你什么源家平家武田军关东军,根本分不清,也懒得分。 他只会一视同仁,把所有武士全部创死,再把日本岛变成大宋自古以来的海外领土。 他听了李显忠的叙述,勃然大怒! 什么玩意! 区区一个岛国,自己还没杀上门去,竟然还敢先动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点齐兵马,朕要亲征日本”,他面如寒霜,冷冷地宣布道。 【作者有话说】 牛津(。)给我的梦中情校出个镜 今日的小玉幼安:英格兰英格兰英格兰 今日的裕总:灭日本灭日本灭日本 今日的陆游:大猫猫大猫猫大猫猫 还在躺着的刘穆之:? 33 第33章 ◎全世界都在讲汉语!◎ 英格兰约克郡那边,很快送来了牛津大学新一年的课程纲目。 谢晦一看,心中很是不满:“这么大一个学校居然不教汉语?赶快补上!” 牛津大学派来的校务使者:“……” 我看你是在为难我胖虎! 他在谢晦的注视下,满头大汗,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们缺乏相应的教学人手。” “这好办”,谢晦拿出印玺,在审核书上啪地一盖,“我从京城调一批太学师生过来,届时随你一起回去。” 使者唯唯点头应下。 牛津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中,是整个欧洲的讲学中心,亨利二世野心勃勃,想在此建造一个学术圣地,与巴黎大学争锋。 斥巨资从法国等地挖走一大批素有盛名的学术大师,并以国王的名义,加以保护。 为此,更是不惜给牛津城大量拨款,给了当地商会的经营特权,并引入大量移民,让城市更加繁荣。 如此费心劳力的经营,最后却被谢晦摘了桃子,亨利二世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他当然不可能就此认命。 反正谢晦远在西夏,鞭长莫及,留在英格兰境内的只有小将毕再遇和他的火.器军团。 亨利二世摩拳擦掌,准备给谢晦使点绊子! 没想到,谢晦人没到,教学改革的命令先传来了。 以后全校师生入学之后都必须学汉语,每一年都要进行汉语考试! 另外,还开设了十门与华夏相关的课程,涵盖了中国历史、古诗文、地理、哲学等方方面面,不修满这些课程,就不许毕业! 亨利二世本来还大大疑惑了一番,这么多课程,得派多少老师来啊。 牛津本土的其他教授,都是实打实的大师,青史留名的那种,大宋来的人怎么着也不能太寒碜吧,不然可就让人看了笑话了! 结果到了开学当天一看,好家伙,大宋统共就来了一个教授,一人开十门课! 千里迢迢、背着小包袱赶来的朱熹:没错就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又一位教坛中的卷王诞生了,一人更比十人强! 自打刘裕来后,朱熹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起来。 刘裕和北府众人,既不喜欢朱熹这些禁锢人性的思想理论,更嫌弃他的一批门生整日畅谈理学,不干实事,清谈误国,好似东晋时期的王衍之流。 确切来说,北府人对整个儒家都不喜欢。 刘宋时期,风气何其开放,人人追求潇洒自由之风。 儒家那一套三纲五常的理论,是最没有市场的东西,已经被扫进了灰尘堆里。 北府人看朱熹和他的学生,只觉得这人好像有病。 谁要读你的《四书集注》教材啊,全是忽悠人的东西,我们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剑! 漂亮话谁不会说,你当过一天的宰相吗,就在这里妄议治国之策! 《近思录》里嘴巴一张,就要以你的理学思想治国,甚至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全盘恢复上古时期的古法! 简直太荒谬了! 不过呢,朱熹虽然不讨喜,但之前到底不是投降派,没犯过什么滔天大错,所以也没给他治罪。 他倒也乖觉,自请归乡,闭门著书,搞搞哲学,顺便收点学生好恰饭。 这回,赶巧牛津需要一名教授,立刻就把他抬了出来。 老头虽然思想颇为迂腐,脑瓜子一根筋,但博学多才是真的,文学书法音乐美术样样精通,给他拍扁了就是一本百科全书。 热爱教学也是真的,白鹿洞书院和岳麓书院都是在他手里建立起来的,教出了许多人才。 给朱熹放在大宋当地,他的思想会不断荼毒大宋人民。 但给朱熹放到英格兰,他立刻就变成了最强的汉文化传播先锋! 虽然这个传播过程中,可能稍稍出了点偏差…… 但是没关系,反正是去霍霍英格兰人和欧洲人,想想就开心呢! 果然,朱熹一见到谢晦寄来的offer,立刻一跃而起,火速赶到英格兰当地。 和翻译一见面,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制作新学期课程大纲。 牛津学子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了他们的开学第一课。 朱老头慈眉善目,循循善诱,先从上古神话开始讲起,学生们听得十分入神,直呼精彩,今日不虚此行。 正当下课的钟声敲响,学生们纷纷面露笑容的时候,却见朱熹手持戒尺,在讲台上重重一拍,大声道:“肃静!” 随后,便从桌肚里取出了厚厚一叠讲义:“这是今日作业,关于老夫课堂上所教授的内容,每人写1000词的感想,明天一早我来检查。” 牛津学子:??? 万朝观众:??? 惊呆了,朱熹你有点东西啊! 牛津的第一批学生都是当地的豪门贵族,平日金尊玉贵,颐指气使惯了,哪能乐意来苦哈哈地写作业。 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不料第二日,朱熹一点不含糊,抡起戒尺就将没交作业的学生暴揍了一顿:“让你不交作业!毕将军快按住他……让你不交作业!你对得起你的父母高堂吗……” blablabla,不重复地骂了小半个时辰。 那贵族学生暴跳如雷,却又被毕再遇死死按住,只能被动挨打。 踏马的,你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怎么身手这么敏捷! 他破口大骂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要你死!” 朱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怒吼回去:“听说英格兰贵族都很重视家族荣耀,你敢告诉你父亲威廉亲王,你因为懒惰没写作业,而被老夫惩罚了吗!” 贵族学生:“……” 朱熹抬起手,在对方的头顶拍了拍,语气轻蔑地说:“呵,不是老夫看不起你,你老威家的脸全都被你丢尽了!” 贵族学生:“……” 救命,被掐住了死穴! 大家都是圈子里的体面人,他来牛津就是想镀个金,回去当继承人的,哪敢在这个环节掉链子! 当即痛哭流涕,表示老师再给一次机会吧,一定会去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学生们暂时安分下来,朱熹放下心来,继续开始每日教学。 汉语推广速度十分喜人,英格兰人对华夏的了解也在突飞猛进。 然而,没过多久,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 第105章 学生们开始疯狂敷衍,阳奉阴违了! 有的甚至还找枪手代写作业,屡禁不止! 朱熹苦恼无比,自思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只好写信去请教谢晦。 谢校长帮帮忙,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谢晦看完了朱熹和牛津学生的互相伤害史,颇感好笑。 他感叹道:“果然,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无用之人,只是放错了地方。” 随即又补了一句:“完颜构这样的人除外。” 辛弃疾接过信件看了看,见朱熹字里行间满是干劲,充斥着一股创死英格兰人的气势,不由莞尔:“他还真是适合那个位置。” 谢晦长睫微垂,支着手沉思。 其实吧,英格兰贵族就好比他们那时候的世家门阀,他自有应对之策。 他缓缓道:“但凡贵族,都有极高的家族荣誉感,首先要创造一个充满竞争力的氛围,嗯,不如就定期举办考试,测试每个学生吧。” 辛弃疾嗯了一声,提笔在回信里记录:“然后?” 谢晦灵光闪过,眼神清亮地说:“然后,将每个学生以及对应家族的家徽,用海报张贴在教学楼外,每日更新!” “课堂表现上佳,或者考试成绩好,就贴一朵小红花,然后对不同家族进行排名!并且将月度排名寄送到每户学生的庄园内,请家长签字!” 辛弃疾:“……” 观众们:“……” 谢小玉,好绝的一手! 英格兰贵族的特点就是互相联姻,盘根错节,彼此暗流涌动,谁也不服谁。 可想而知,现在忽然来了一个板上钉钉、清清楚楚的排名,各位家主该如何大受震动! 你说什么? 这种野榜的排名没有人会关心? 那我们可以找托啊,在几个贵族宴会上一宣传,不就把名气抬起来了吗! 排名第一的家族必将成为宴会上最靓的仔,排名靠后的家族,从此走路都要羞得低头! “不止于此哦”,谢晦笑吟吟地说,“英格兰又没有科举,他们想要做官,还停留在类似我们九品中正制的时代,全看门第。” 一个家族的口碑下滑,影响将是全方位致命的,会影响族中子弟前途、儿女婚嫁、以及种种相关大事。 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表现不好! 这还等什么,赶紧回去鸡娃! 辛弃疾虽然觉得这操作虽然很牛,内心却浮现出了一丝疑惑:“小玉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为了让学生们好好学习吗?” “怎么会”,谢晦冲他眨了眨眼,“我从不做无用功呀!” 小玉每次这样弯起唇角看人,笑得清丽明艳,眸中盈盈流动着一池荧蝶星子的时候,辛弃疾便知道,他又要开始坑人了。 他微笑道:“那是什么?” 谢晦神采飞扬地说:“当然是要利用牛津,渗透进整个英格兰政坛了!未来随着牛津成为全欧洲学术中心,还可以辐射向全欧洲。” “牛津的学生不是一般人,是各个贵族的继承人,未来有许多都会迈入政坛,身居高位。” “所以,他们年少时所受到的教育,所交往的朋友,将会影响一生的态度,进而影响未来的政治格局。” 小玉在下好大的一盘棋,辛弃疾微微点头,心中隐约有了一线猜测,又问:“你打算怎么对他们施加影响?” 传播汉文化的事就交给朱熹。 但其他的嘛……管天管地,总不能管学生和谁交朋友吧。 谢晦缓缓揭开了谜底:“分学院。” 辛弃疾一怔。 谢晦告诉他:“我打算,在牛津内部创建不同的独立学院,每所学院都不限制学习专业,氛围风气各不相同,可以自由选择。” “一经选定,则在牛津读书期间,终生不能更改。” “平日以学院为单位,起居都在一处,也是他们所有的生活重心。每一年会对不同学院进行排名,用这个取代家族排名。” 毕竟家族的人太少了,每个家族的牛津学生人数又不同,排榜单不是很公正。 但学院制就不一样了。 谢晦打算搞一个详尽的调查问卷,性情相似的人最终会被划分到同一个学院去。 当他们以后走向政坛的时候,大概率也会成为同一个党派政友,保守派/激进派,等等。 辛弃疾:“……” 观众们:“……” 天啦噜,一所学校还被小玉玩出花来了,谁不直呼一声好家伙! “唉”,谢晦想到这里,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惆怅之意。 辛弃疾奇道:“怎么了?” 就见他忧心忡忡地感叹道:“我做了如此长远的布局,就为了缓慢蚕食英格兰,希望它可以撑久一点吧。” “千万别还没等到这一届牛津学生长大,就已经被大宋消灭了!” 辛弃疾:“……” 观众们:“……” 那你想的是真的很长远! 朱熹接到回信,踌躇满志地开干了起来。 先是选出了八个学院,由八名声望隆重的教授担任院长,并由学生们自由选择。 与此同时。 牛津大学作为文艺复兴的急先锋,正在进行大批量的古希腊、古罗马文献翻译。 希腊文学教授见朱熹这边干得热火朝天,甚至好几次,在自己的课堂上发现学生在写朱熹的汉文作业。 不禁充满了羡慕,前来讨教。 朱熹倒也不藏私,反手掏出厚厚一沓作业纸:“学习离不开及时巩固,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我的诀窍就是大量布置作业,搞题海战术!” 希腊文学教授:??? 他看着如此严峻的工作量,战术性后仰。 朱熹赶忙把人拉回头,并且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我大宋科举二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无数前辈认证过的学习方法,品质有保障!你信我一回!” 希腊文学教授望着朱熹真诚的大眼睛,踌躇半晌,还是决定信他一回。 过不了多久。 牛津大学的医学/神学/科学/哲学教授赫然发现,课上所有的学生都在忙着写汉语和希腊语作业! 众人赶忙向朱熹请教。 朱熹再度掏出了他的作业纸:“事情是这样的……” 众教授恍然大悟,上帝啊,原来还能这么教导学生! 从此,牛津学生的噩梦开始了! …… 是年秋,埃及萨拉丁大帝建立了阿尤布王朝,修书一封,邀请大宋共伐叙利亚。 书信到来的时候,谢晦和辛弃疾正在看西夏莫高窟。 当地共有八百多个洞窟,壁画超过四点五万平方米,约等于十分之一个临安皇城,其间光彩如云,璀璨耀目的细节众多,够看好一阵了。 第156号洞窟的正中央,正好是熟悉的历史人物张议潮。 一副《张议潮统军出行图》,绘制114位人物与鞍马,错落有致。 然而,再往前走,却有三十多个洞窟已然坍塌,黄尘掩埋,画迹莫辨。 这段时间,谢晦的表伯羊欣,作为当世知名的书画大师,带领他的专业技术团队长驻于此,试图修复壁画,却收效甚微。 经过羊欣的分析,情况很不乐观。 “按照如此坍塌速度,过不了百年,就有一半的洞窟要剥落消失。” 这么漂亮的画后世居然见不到了,真令人扼腕叹息。 谢晦抚摸着壁上风化的痕迹,郁郁不乐:“要是镇恶在就好了,可以问问壁画的原材料,以便修复。” 莫高窟,正是秦王苻坚在建元二年下令开凿的,从此便开始了千年辉煌。 “就算问镇恶也没用吧”,辛弃疾摆手道,“他哪会关注这种事,这里是莫高窟,又不是藏宝窟,得问秦王本人。” 然而,在评论区敲了半晌,却不见苻坚回复。 也不知是不是还在忙着举办国丧,又或者慕容垂等人被揭发出来,苻坚正在忙于处理。 二人只好改问世宗皇帝。 柴荣倒是热心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莫高窟在五代时期,属于归义军节度使区域,长期对后周称臣纳贡。 如今使者就在京中住着,前段时间皇后生辰,还到宴会上来献舞了,非常热情! “莫高窟有一大批壁画,都是在我们这个年代重新绘制的,原材料单子都发在这里了,你们就照着这个配方重新制作燃料,描补粘合……” 有了他的相助,壁画修复工作终于艰难步入正轨。 羊欣对艺术工作的态度极其严肃认真。 将每一个洞窟的题材、形制、人像、故事、铭文,乃至每一面墙、每一处壁龛的布局,都分门别类、完全周详地记录下来。 此刻,谢晦就拿着羊欣的手册,按图索骥,寻找自己想看的壁画题材。 比如观音像。 第106章 辛弃疾望着壁上衣带当风、面容慈悲的神祇,陡然想起一事:“据说你堂兄画的十二卷观音画像,是以你为原型,这事是真的吗?” 谢晦沉默了一会,语气微弱地说:“假设这个传闻不是从冯梦龙那里流传出的……也许,大概,真的有这个可能吧。” 谢灵运绘画精妙,画艺绝伦,一贯喜欢抓身边人当素材。 这事他还真不敢替谢灵运打包票否认。 万朝观众都颇觉好笑。 所谓观音,即梵文中的avalokitevara神祇,初传入华夏时,是无性别形象。 后来,因为观音皇后沈婺华(陈蒨外甥女,陈朝亡国皇后)晚年出家,济世救人无数,后世便都以她为原型。 这就是女版观音。 在谢晦的时代,沈婺华还有一百多年才出生。 观音形象与衣冠宝器,自然是随便乱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主打一个放飞自我。 辛弃疾又道:“据说小玉的祖爷爷谢安,曾为祝英台请封,记叙她的事迹,从此广为流传。” “确有此事”,谢晦迷茫地说,“可是,这和观音有什么关系?” 辛弃疾给他讲了「从此不敢看观音」的故事。 谢晦听完后颇为感慨:“我明白了,梁山伯一定是觉得熟人扮演神明太过尴尬,看见一次笑一次,所以才不敢看的。” 辛弃疾:“……” 本来想做一首诗,结果心情全没了。 小玉可真能耐,怎么就这么擅长毁气氛呢。 他打开萨拉丁的阿拉伯语来信,对照着翻译件看了看,眉峰蹙起。 “我观此人,绝非诚心寻求同盟,且他与叙利亚同出一源,若真与他合作,倒是中途背后捅刀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晦沉吟道,“萨拉丁新晋登基,意在立威,做出一番功绩,且随他去,我们不搅进这摊浑水。” 辛弃疾很赞成这个操作:“萨拉丁和叙利亚君主都不是什么好人,且由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放心吧。” 谢晦眸中流光闪动,笑吟吟地说:“我会找准机会趁火打劫的,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辛弃疾颇觉好笑,抬手捏捏他的脸,轻软细腻,就像暖玉一样:“原来你也知道呀。” …… 接下来,便是联军覆灭了东喀拉汗国。 自灭国小分队出兵以来,一群人在地图上越走越远,现在已经来到了古城塔剌思(即后世吉尔吉斯斯坦)。 只需要在更进一步,君临里海,和拜占庭帝国隔水相望,可以往东欧掺上一脚了。 如此光辉的开疆拓土战绩,也算古往今来的独一份了。 辛弃疾望着城头飘扬的大宋旗帜,颇有些感慨。 这是万万没想到的发展啊。 几年前,他眼中只有灭金,结果现在越来越偏离行程,向欧罗马头也不回地飞奔。 虽说没法参与灭金的最后一战,似乎有一丁点遗憾。 但这点遗憾,比起转战消灭数国,开疆拓土整整五倍的原南宋国土面积来说,简直不值得一提。 没有什么遗憾,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灭国战争无法抹平的。 如果有,那就来两场,甚至很多场。 对此,谢晦也是一脸淡定地安慰他:“幼安不要慌,评论区的王贞仪都说了,地球是圆的,我们打完一圈不就绕回来了。” 辛弃疾:“……” 好、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喀喇汗王朝幅员辽阔,而且是一个政教合一的木斯林王朝,很需要进行一番汉化教学。 由于它们特别盛产牛,因此,一种被搁置许久的美食终于可以得到尝试—— 没错,那就是约克郡大布丁,又称烤牛肉馅饼! 辛弃疾获封了约克郡领主,当地贵族自然想掂掂他的份量,同时也要表忠心。 于是派了一些族人,万水千山地奔赴过来,跟在他身边做事。 众人背井离乡,免不了思念故乡风味,其中就尤以烤肉大布丁为代表。 无奈华夏习俗一向不提倡宰牛,《汉律》甚至规定宰牛者弃市,本朝律法虽然没那么严格,却也不许胡乱把好端端的牛宰杀了,做成馅饼。 好在喀喇汗王朝倒是没有这个限制,一群约克郡人忙忙碌碌,终于烤好了大布丁。 谢晦拿起小勺挖了两口,神色一瞬间甚为精彩。 就这? 这也值得英格兰人念念不忘回想半天,他们平日吃的到底是啥啊? 辛弃疾同样戴上了痛苦面具,长吁短叹道:“这味道还不如伊比利亚火腿。” 前些天,西班牙伊比利亚半岛上,有国王派出使者来购买武器。 谢晦本以为是个大客户,没想到,一问才发现。 好家伙,这个年代西班牙竟然有二十多个基督教王国,什么卡斯蒂利亚、阿拉贡、纳瓦拉、雷昂、加利西亚等等。 战国都没这么乱! “伊比利亚人需要一个始皇帝扫平六合,给他们带去大一统”,谢晦琢磨着扶持一方势力,趁机搞搞事。 纳瓦拉王国送来了巨大的美味火腿。 辛弃疾看到这个东西,一度很惊讶,因为大宋也有火腿,而且还是宗泽发明的。 据说宗泽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因为粮食储存不便,就将猪肉挂好腌制起来,这就是火腿。 宗泽的故乡按照前朝行政局划分,在金华境内,所以「金华火腿」最为知名。 对此,檀道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宗泽老将军是不是有儿子流落在外,一直跑到西班牙了?” 辛弃疾:“……”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 谢晦本想着歇一歇,度过一个空闲的新年。 未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场天降横财,让本就富裕的家庭愈发不堪重富。 就在此时,西边的西辽帝国忽而发来国书,大致意思就是: 大宋征北将军辛弃疾、大司马谢晦、南疆总督虞允文殷鉴。 朕,大辽天子耶律直鲁古,不甚惶恐,请求援助。。 本朝南院大王萧斡里剌竟然勾结花剌子模,爆发叛乱,一度打到了国都之外的巴尔喀什湖! 该死的萧斡里剌,该死的花剌子模! 朕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绝不会让他们好过。愿割让整个塔里木地区,请大宋出兵,助朕发动政变,诛杀逆贼! 谢晦:“……” 辛弃疾:“……” 天啦噜,同样是昏君和叛贼的配置。 夏仁宗要是有耶律直鲁古这等高超的思想觉悟,主动跑来投诚,也不至于费他们那么大功夫才攻下西夏! 然而,西辽帝国的情况比西夏复杂许多。 他们是一个称霸中亚地区的超级强国。 自辽德宗耶律大石在辽朝覆灭之后,万里西征,重开国祚,已经过去了数十年。 不得不说,耶律大石一家四口,也就是西辽开国以来的的四任君王,确实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这家人仿佛用尽了契丹民族的最后气运,居然无一庸者,个个都是气吞山河的英主。 首先是耶律大石。 辽朝末年,耶律大石科举中了进士,但后来与天祚帝政见不合,选择率两百骑兵出走,从头开始做大做强。 二十年间,横扫中亚,荡平诸国,在卡万特击败塞尔柱帝国,称霸当世,也深深震慑了东征的十字军和欧洲诸国。 人送尊称“祭祀王约翰”,敬若天神。 甚至后世的俄语、阿拉伯语将“中国”的发音称之为“契丹”,亦是受其影响。 他驾崩之后,皇后萧塔不烟临朝称制,在烈火烹油中稳住局势,屡败金兵。 随后长子耶律夷列即位,是为仁宗皇帝,击败西喀喇汗国,开疆拓土,庚续辉煌。 耶律夷列驾崩前,觉得亲儿子烂泥扶不上墙,选择按照「兄终妹及」制度,传位给妹妹耶律普速完。 这位铁血女帝甫一当政,就开始雷霆出击,彻底*扫平葛逻禄人。 而后更是大败花剌子模,通过干涉其内政的方式,扶持傀儡苏丹特克什上位,迅速对自己奉表称臣。 从此,西辽帝国就成了中亚地区唯一的宗主国,国力和地位都达到了史上最巅峰。 女帝死后,因其没有后嗣,皇位就轮到了仁宗之前看不上的烂泥……也就是他的儿子耶律直鲁古。 一个帝国想要彻底兴盛起来,需要四代君主持之以恒的不懈努力。 但想要亡国沦丧,只需要一位昏君作天作地作大死,这就够了。 辛弃疾收到文书,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联络了一个早已渗透在西辽境内的情报人员,令其打探情况。 将耶律直鲁古自登基以来的一切举动,事无巨细,尽数整理汇报过来。 然后开了一场战术会议。 众人传阅着资料,纷纷陷入了沉默。 第107章 啊这…… 这耶律直鲁古好牛逼啊,身上几乎集中了一切昏君应有的「优良品德」。 只有众人想不到,没有他跌不破的下限。 什么暴戾恣睢,滥加刑罚;什么耗竭民财,大兴土木;什么戮杀忠良,文武寒心…… 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有一回,耶律直鲁古曾出游畋猎,路遇一个阵亡将领的遗孀,叩马拜谒,为亡夫请封。 他不但不予抚恤,反而因为被打断了兴致而暴怒,挥斥马鞭,活生生将人挞死。之后犹嫌不过瘾,驱马入宅,将一家老小杀得干干净净。 又喜好渔色,广选中亚美女为妃,终日饮酒昏昏醉梦。 常月余不视朝,一干文书政事,皆被宦官佞幸把持,恩威自操,任意妄为,将朝野搞得一派乌烟瘴气。 最可气的是,此人自恃为宗主国君主,认定大辽乃中亚霸主,自然要展现出大国风范。 凡是外国使者愿意输款通诚,献物朝贡,沿途所过之处,一概盛情款待,吃穿住行尽皆奢华无比,竭民之力,而且全部免费敞开供应。 那些番邦小国有人买单,乐得隔三差五,上门打打秋风,过路百姓屡遭欺压劳遣,真叫一个苦不堪言。 花剌子模名义上是西辽的属国,实力却无比强大。 领土横跨了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阿富汗、伊拉克等数个大区,疆域多达400万平方公里,约等于两个原始版本的南宋。 从前因为他们爆发了内乱,西辽女帝耶律普速完觑准时机,挥兵直入,一通摧枯拉朽,迫使花剌子模向西辽称臣纳贡。 但女帝还没来得及继续巩固在这里的统治,就已经驾崩了。 花剌子模头上少了一座大山,觉得自己又行了,闹着要独立,这回派使者来,就是想掂一掂新皇帝的份量。 耶律直鲁古为了迎接花剌子模使者,不惜大发行役,修筑宫阙,共计调动民夫逾十万户。 这在地广人稀的中亚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朝野上下,一片怨声道载。 最后新造出来的宫阙,确实是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然而,人家使者也不是憨批,并未被耶律直鲁古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繁荣所迷惑,溜达考察一圈,便即回去汇报: 西辽主暗臣弱,乌烟瘴气,正是绝佳的反叛时机! 花剌子模国主阿尔斯兰,当即宣布独立,并停止向西辽缴纳供奉。 耶律直鲁古勃然大怒,正打算派兵镇压这些叛贼,却忽然被从身后捅了一刀,险些直接毙命。 镇守国境南疆的南院大王萧斡里剌叛乱,起兵响应花剌子模,星夜奔袭,趁虚入都,一半的禁军都直接倒戈相向! 一通箭如雨下,险些把耶律直鲁古射成筛子,亏得他反应快,直蹿入内城,固守保命。 内城经历之前的四代帝王经营修缮,固若金汤,一时半会倒无性命之危。 但长期这么围城也不是个事啊,迟早要被困死。 萧斡里剌乃是开国元勋,勋名宿著,位高权重,党羽亲信更是遍布朝野。 一时间,耶律直鲁古也分不清谁是正臣、谁是贼党,索性灵机一动,决心引来外力破局,飞派使者向大宋求助。 他想得很好,自己谦词请援,许以厚礼,战乱平定之后仍旧可以当大辽天子。 无非是割让点土地,喊几声儿皇帝,头上多个主子罢了……影响自己吃喝玩乐吗,一点也不! 看到消息的辛弃疾等人:“……” 这是什么? 这分明是天赐的干涉他国内政、将西辽一网打尽的良机啊,怎能不趁他病,要他命! “就是价格有些低了”,辛弃疾不满道,“区区一个塔里木地区,外加每年二十万匹银绢……” 还比不上隆兴和议呢,不行不行。 我们可以出兵,但是得加钱! 他思忖一会,提出了一个优秀的建议:“不妨先晾一晾耶律直鲁古,待他火烧眉毛,危在旦夕,再商议提高价位,小玉觉得可以吗?” 谢晦长睫轻轻一掠,流动着一道寒玉清润般的微光,轻声说:“我觉得不可。” 辛弃疾愕然:“为何?” 谢晦缓缓道:“必须要将耶律直鲁古逼入绝境,让他彻底命悬一线,才能心甘情愿,交出全部身家。” 他支起下颌,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轻柔语气说:“现在,应当先答应耶律直鲁古,而后立即将这封文书转给叛军首领萧斡里剌。” “本方势大,他必定惶急,生怕我们带兵前去搅局,故而会开出更高的价格拉拢我们。” 辛弃疾隐约明白过来,果然听得他又道: “耶律直鲁古闻讯,势必要层层加码,开出若干诱人的条件,我方当然是全部笑纳,待价而沽,坐收厚利,等待萧斡里剌的新一轮报价——” 谢晦说到这里,忽然眨了下眼,流露出一抹极其轻快、惊鸿掠水般的笑意:“如此这般几轮下来,定能炒出一个很昂贵的价格。” “什么割让土地,奉表称臣,连年纳贡,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条件。” “辽王能给,叛臣已然占据了半壁江山,一样能给,就看谁给的更多、更有诚意了。” 总之一句话,让两方各自竞价,往死里卷,把狗脑子都打出来最好。 辛弃疾对此习以为常。 这也算是小玉的常规操作了,反正就是当骑墙派,两头通吃。 他顺口问了一句:“所以,我们要等他们争论完毕,再选择究竟出兵扶持哪一方吗?” “谁说要出兵扶持了”,谢晦一脸理所当然地摆摆手,“这些钱财土地,明明是他们主动相送,为的就是本方不倒戈向他们的对手。” “帮忙是不可能帮忙的,最多趁乱进兵,蚕食鲸吞掉一些土地的样子。” “所以,等下要先接收塔里木地区,耶律直鲁古既然决定割让土地,必然会做好安排,北府兵不会遇到太多的抵抗力量。” “然后,就可以假装厉兵秣马,要到前线镇压叛军。” “声势演绎得十分浩大,仿佛如火如荼,引诱萧斡里剌送来新土地,之后再继续这般如法炮制就可以了。” 辛弃疾:“……” 观众们:“……” 笑死,谢小玉不仅打算两头通吃,甚至还想做无本买卖! 辛弃疾沉吟道:“小玉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一直不肯去国都,只是在后方逡巡,对面也不是笨伯,定会心中起疑吧。” “起疑又如何?”谢晦反问。 他坐在案前,望着舆图上连绵起伏的万千山河,笑颜温柔而清丽,却又显出一种意气飞扬的骄傲自矜。 仿佛笃定了眸间所见的这一片沃土,悬旌万里,连营吹雪,终究会落入掌控之中。 素白的指尖握着朱笔,在一座城池上轻轻一圈,血色丹砂流淌出来,如同来日金戈铁马,铺开的血痕。 在一片寂静中,他迎着沙洲璀璨的烈阳微笑起来,再次说道: “西辽王朝怀疑我们,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本就是来当征服者的,要饮马里海、驰骋广漠,要在天地尽头写下名字,将大宋旗帜插上一处处新的城池与版图。” “西辽从前或许很强大,但面对大宋根本不堪一击,我们手握着足以摧枯拉朽,轻易毁灭他们许多次的强大力量。” “西辽愈是怀疑,愈是要极力讨好,生怕哪里做得不周,让我们倒向对立面去。” 谢晦很是理直气壮。 一个弱小的国家向强国求助,妄图与虎谋皮,自然得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思想觉悟。 他就抢亿点点土地钱粮珍宝罢了,不过分吧? 辛弃疾:“……” 观众们:“……” 很好,谢小玉现在当强盗都不打算掩饰一下,直接开门就杀过去啦! 虞允文居然有点泪目。 这就是大国风范吗,一言不合立刻重拳出击。 我大宋终于站起来了! 他顺着谢小玉的思路往深处想了想,指出了一个至为关键的问题:“这样做,虽然成本低,但想要全取西辽,还是不太可能。” 割让土地才割多少。 西辽幅员辽阔,光一个属国花剌子模,就有两个昔日的南宋那么大呢。 辽王和萧斡里剌再怎么进行割地掏钱竞赛,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地都割完。 “我知道”,谢晦显然早有对策,“所以,我还准备了下一个步骤。” “待本方吞下足够多的好处,就需要作出一种支援辽王的声势,从背后袭击萧斡里剌的治下富庶之地,不时出点火炮兵轰击一下他的队列,给予叛军巨大的精神压力。” “如果叛军能不战自溃,当然是最好的。” “但萧斡里剌毕竟是开国宿将,颇有武略,多半会选择加猛攻势,迅速入都,这时候辽王完全招架不住,仓皇之下,就一定会选择答应我们的条件。” 第108章 虞允文身体向前倾,忍不住问:“什么条件?” 谢晦一顿,语气温和地说:“全境献土,开城降宋,举家前往燕京,成为我大宋的辽国公。” “他既然是我大宋官员,我大宋自会出兵帮他平叛。” 虞允文骇了一跳:“这不就等于灭国了吗,辽王能答应这种事?” “因为他知道,若是落到我手中,犹有一线生机,落在萧斡里剌手中,则必死无疑”,谢晦慢悠悠地说,“辽王怕死惜身,想来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虞允文惊讶道:“小玉会让他活着?” “怎么可能”,谢晦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灭大理的时候你也在吧,当然是依照高量成的旧例了,送他一场风光大葬,死后荣光无限。” 虞允文:“……” 辛弃疾:“……” 万朝观众:“……” 大家算是看明白了,辽王不管怎么做,最后终究要死! 可怜的人呐,早已被小玉安排得明明白白! 古语云,长得越好看的人越会骗人,果然不假! 他不动声色地编织了一张精美的巨网,注视着自己的猎物越陷越深,垂死挣扎。面上还带着一抹清甜的笑意,仿佛光风霁月,不染尘埃。 辛弃疾诧异道:“我很好奇,假如辽王没有写这封求助文书……” “那我会伪造一封交给萧斡里剌”,谢晦捧着茶盏轻饮一口,神色恬静,“这次内乱一旦爆发,辽王就注定只能在我的谋算下亡国陨身。” 没有人能在他面前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却还全身而退。 从来没有人。 他的思绪早已飘远:“我们不能将目光只局限在西辽,而是要瞄准同样动荡不安的花剌子模,西辽局势一定,立即假借通使议和为名,乘隙捣虚,直趋乌尔根奇。” 众人都在认真倾听。 “——乌尔根奇位于阿姆河畔,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只需一支舰队奇兵背负巨炮,顺流而下,就可轻而易举轰开城门。” “国都既拔,余下的各处教宗贵族地方势力,无非是打一波,杀一波,拉拢一波,分而化之,区而治之。” “花剌子模掌握着东西方之间的贸易商道,日后,无论是前往英格兰,还是什么阿尤布王朝、伊比利亚半岛、西西里群岛、地中海,此地都是必经之路,必须掌握在手中。” “然则,此地民族驳杂,语言混乱,宗教林立,极难治理。” “好在他们农业发达,倒不妨许以厚利,赠以良田,邀内地北方流离失所的战争流民迁徙过来,在此安居,并将当地贵族高层尽数徙往燕京,背井离乡,断绝作乱根源。同时,建立大批的学校,从文化和衣食住行上进行汉化。” “如此,十年二十年,便可以长治久安了。” 谢晦以简短的言辞,勾勒出一副来日的宏图盛景。 万顷地图铺陈在面前,上面山河的苍茫轮廓一笔一画,如同刀劈斧凿,锋芒历历。 他抬手指过地图,依稀有万丈明光在眸中盛开,如同烽火催开连城,春风落霞驰奔。 那种光辉灿烂而夺目,让人不自觉地就被他吸引说服,认定这件事一定可以完成。 辛弃疾推敲许久,终觉得这计划一环扣一环,毫无漏洞。 他不由长叹道:“幸好我们是站在一边的。” 若是敌营里有这么一号人洞彻天机,走一步算百步,真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幼安好生无情”,谢小玉顿时不高兴了,伸手使劲戳了戳他,“我是你的军师,一切谋划不都是为了你么。” 辛弃疾:“……”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吧? 但是,被他这样目光闪闪地看着,谁能够拒绝他呀。 “是是是,小玉就是最好的”,他轻笑着捏捏对方的手,“谢谢小玉。” 谢晦唇角微扬,发间的红宝石衬着雪白肤色,愈发明艳如火:“征途就在眼前,现在,是时候把我们的名字一起写进史书了。” …… 另一边,扶桑战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前些天,源赖朝还是耀武扬威的大将军,起兵反抗不可一世的平家势力,节节紧逼,形势一片大好。 转瞬之间,却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大宋军队打得溃不成军,弃兵曳甲,一路仓皇逃窜。 就连鞋都跑掉了一只,还是躲入泥潭之中,才勉强捡回了一命,身边的随从也只剩下了零星几人。 源赖朝两眼无神,只觉得好像深陷入一场无边的噩梦。 并非没有试图向对面那位至高无上的宋皇解释过,之前并不是他蓄意伏击北府兵,而是平家的嫁祸。 但刘裕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 千古一帝的怒火之下,一切反抗势力都将被摧枯拉朽地毁去。 管你平家源家,全部宰了便是! 平家首领已经被杀,源赖朝只能拼命往北逃,希望能逃到平泉境内,那里还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士兵。 继续跟北府兵打是不敢了,出海逃命吧! 然而,就在此时,源赖朝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刘裕撤军了! 嘿,源赖朝满血复活,觉得自己又行了。 …… 攻占京都、扫荡完整个日本南部的平家势力后,刘裕开了一场庆功宴。 酒过三巡,一名下属急匆匆地飞奔来报:“来自临安的急讯——” 见了这熟悉的场景,刘裕微感无语:“不会又是三郎生了什么病吧,说了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汇报过来,浪费资源……” 他接过信,定睛一看,手中杯盏不觉轰然坠地。 众人惊讶望去。 王镇恶发誓,他在北府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自家陛下如此愤怒的神色,眸中烈焰摧烧,仿佛焚天蔽日,能所向无前地燃尽所有的一切。 文天祥的信中措辞,相当冷静克制。 主要就是告知,自己斩杀了所有赵宋宗室,并已经将刘义隆投入狱中,并附上了所有的供词。 “我们家倒是出了一个「麒麟子」啊”,刘裕冷笑着说。 又过了许久,他望着书信里那行关于刘穆之伤情的叙述,一动不动,眼中弥漫了伤痛之意。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要怎样做,才能救回穆之呢。 从前总道世间万难,不过利剑一斩,引刃可破。 那些山海云雷、铁马横钩,那些雪虐风饕、烈焰血火,难渡的关山,遥隔的沧海,都不是一合之敌。 他终究会踏过满地的日夕烟尘与骸骨,立到最高处。 他那么自信,又那么傲气,不信世间有什么是自己提剑迎难而上,还不能得到的。 直到此刻,当最重要的人命悬一线,刘裕才意识到,在这种生老病死面前,个人的力量是那般微小,什么都算不上。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 当年王景略重病,苻坚为这位丞相大赦天下,多次带着百官祭天,又派使者祈遍三山五岳…… 是不是也就像现在这样,在最深的绝望中,试图以区区人力,去阻断命运之河的滔滔逝水? 好在,他运气比苻坚好上一线,还有挽回的余地。 刘穆之不仅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发小、好友、生平至交。 是风雨中一道奔赴的同行者,战场上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战友。 也是那个,想要并肩立在最高处、一起看这片江山基业的人,以及,死生知己。 “现在,轮到我来为你冲冠一怒了”,刘裕轻声道。 他站起身,迎向军帐外的漫天暴雨,铮然拔出了利剑。 “传令下去,三军拔营,即日灭金。北府亲卫军随孤即刻启程,辎重尽弃,长途奔袭,千里入上京。” 王镇恶明知不合时宜,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那日本呢……” 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 刘裕在雨中闭上眼,缓缓说了一个“是”字。 就在此时,远方忽然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号角。 众人看向海天尽处,只见一叶舟船乘风破浪,迎着滔天狂潮,一路呼啸而来,势如利剑。 沈林子铁甲长剑,立在船头,后方跟着浩浩荡荡的临安水师。 这不是一支真正的舰队,因为他们从临安城赶来,精锐舰船都在外征战,同时也为了赶速度,大多选用了轻便小船。 但这依旧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铁血雄兵。 临安禁军的主力都在此处。 一切都在文天祥的计划中,他稳定了临安局势,切除了所有乱源,立即腾出手来,指挥这批军队星夜北上。 沈林子脸色苍白,因为长久急行军而显得倦怠,但眸光却明亮至极,熠熠生辉。 迎着凌厉天风,一字一句道:“北府建威将军沈林子,奉临安城的号令,援军灭扶桑。” 【作者有话说】 林子:谢谢文山,可算是给我赶上这趟灭国的末班车了! 第109章 34 第34章 ◎恭喜揭榜人刘裕,圆满完成任务!◎ 近日以来,文天祥特别繁忙。 临安中枢的所有事都堆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天刚蒙蒙亮,今日要处理的公文就已经浩浩荡荡堆满了整个屋子,全无落脚之处。 每次他迈入其中,都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深感自己的渺小。 更有无数前来求助的、托关系的、报送申请的,乱七八糟,种种杂事堆在一处,真叫人焦头烂额。 文天祥虽然是个卷王,但还没达到他老师那种一心四用的地步。 刘穆之可以一边眼睛看公文,一边手上回信件,耳朵里听着来人汇报工作,嘴上还在不停地回答其他人。 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事了。 何况,就算是刘穆之,当时也有魏杞帮忙一同分担政务,而文天祥却要一个人承包他们两人的分量。 户部尚书杨万里及时伸出援助之手,搬入相府,过来和他一起挑灯战夜。 其他各部高官也是加班加点,想着努努力,先把这段时间捱过去再说。 杨万里毕竟上了年纪,不如年轻人擅长熬夜。 这一晚,他困得连打瞌睡,头一点一点,不小心碰在了烛台边缘,眉毛胡子瞬间就带起了火星子。 文天祥埋头干活,余光里瞥见一抹火花带闪电滋滋炸裂,顿时被骇了一跳。 !!! 老乡,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好容易灭了火,太医给杨万里上完药,包扎成了粽子,文天祥赶紧连哄带劝,将人送回去休息了。 唉,这节骨眼上又倒下一个。 他看着堆满数间屋子、一眼望不到头的公文,头痛至极。 就在这时,评论区居然有一位观众挺身而出,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文天祥心中感动不已。 天呐,于谦究竟是什么绝世大好人! 这时候愿意来搭把手,别说当他的转世了,给他当祖宗都行! “多谢阁下,有劳了”,他欣然道,将镜头对准旁边的一摞文书,拍照上传到天幕。 本来还在担心于谦会不会不靠谱,结果发现,文书一发,对面几乎立刻就能出结果,速度嘎嘎快。 而且质量也很高,一看就是常年在帝国中枢处理政务的人。 文天祥放心了,直接将文书匀给他一小半,不必自己再二次过目,扬眉轻笑道:“我观阁下字迹凌厉,笔力清健,批阅公文好似行云流水般有条不紊,想来在你的位面,也是一位无双国士吧。” 于谦:哇,偶像夸他了! 感觉自己干劲满满,还能再处理两百斤公文呢! 有了于谦仗义相助,这一晚,总算是把所有工作都处理完了。 随着烛影移动,文天祥不经意一抬头,忽然瞥见屏风后面晃动着两道人影,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怪声。 “谁在那里?” 他的眸光一瞬转为锐利,手指已经按在了佩剑上。 下一刻,屏风后的影子动了动,很快冒出了一颗脑袋,居然是沈林子。 “我们来看看你。” 旁边,柳元景一骨碌直起身,有点尴尬地挠了挠翘起的头发,对文天祥挥手道:“嘿?” 文天祥惊讶地看着二人一前一后,从自己的床底下爬出来,一时间,心头的震撼悚然简直无以言表。 良久,他叹为观止地说:“二位真是神人……我方才连遗言都想好了。” 沈林子一脸茫然:“我还没这么大威慑力吧?” 文天祥微微一笑,神色温文尔雅,叫人如沐春风:“想什么呢,我是说你的遗言。” 沈林子:“……” 他从兜里翻出一包点心:“我看你一整夜什么也没吃,特意给你带了小蛋糕,快吃吧。” 柳元景打了个哈欠,也从身后端出一杯牛奶:“我也给你带了晚安神器,喝完赶紧睡,不早了,明天再看公文吧。” 他二人一唱一和,顿时搅散了近乎凝固的凄清夜色。 少年朋友明净且不染杂质的关怀,总会让人心情愉快。 文天祥面上扬起了一抹清澈笑意,轻声道:“谢谢,不过不必了。” “啊”,沈林子脸一垮,“是真的真的很好吃的小蛋糕哦,狮蛮栗子糕,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小蛋糕?” “还好,我早有准备”,他得意洋洋地一抖衣袖,倒出了好几个纸包,如献宝一般展示给文天祥。 “这是椰子糕,绿豆糕,红豆糕,菊花糕,定胜糕……除了糕糕糕糕糕,还有一只烤鹅腿。” 文天祥迷惑地打量半晌,也没看出沈林子如云般飘逸的宽袍大袖底下,到底是怎么藏进这么多东西的。 他为难地捏起一块栗子糕,和小狮子脑袋对视许久。 虽然很饿,但早就过了饭点,根本吃不下一点。 沈林子继续麻溜掏衣兜:“不要紧,我这里还有开胃的酸梅……” 眼看自己今天不吃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身了,文天祥只得答应下来。 “好吧。” 一边吃,一边批改公文,心思不觉就沉了进去。 忽觉脸颊一凉,沈林子鬼鬼祟祟伸出手,掏出晚安面霜,强行给他抹上。 “熬夜最伤皮肤了,他嬉笑着说:“幼安都写信说了,你日后要给陛下捧璧献玺,可得好好保养。” 文天祥:“……” 怎么还记着捧璧献玺这一茬,都怪小师祖乱提建议! 他头也不抬,笔尖依旧在纸上画画,自有办法治沈林子:“我想起一件和栗子有关的趣事。” 沈林子忽然警觉:“什么?” 文天祥告诉他:“沈约,你未来的孙子,和梁武帝萧衍是少年至交,半生好友,一起建立了梁朝——可惜徒有善始而不能善终。” “他们交恶就是因为一颗栗子,某日,沈约和梁武帝一起吃栗子,比赛说出与栗子相关的典故,沈约少了梁武帝三条。” “出来之后别人问情况,沈约坦言,萧阿练一向心胸狭隘,我若说得比他多,他必定生气。结果此事风传开来,萧衍勃然大怒,两人自此分道扬镳。” 沈林子:??? 他愤怒不已,三两下将栗子饼吞下肚,拍案道:“明明是萧衍这厮技不如人,关我们家孩子什么事!” 恨不得分分钟穿越到梁朝,把梁武帝吊起来揍一顿! 转念一想,哦,没事了。 自己现在才二十,别说孙子,就连夫人都没有呢。 柳元景在一旁啃驴肉火烧,笑得嘎嘎响亮:“哈哈,哈哈哈!” 沈林子神色不善地瞅了他一眼,转头问文天祥:“柳孝仁的后人有什么相关故事吗?” 柳元景作为带领河东柳氏发家的老祖宗,后世族裔人才辈出,自然少不了名场面。 文天祥瞥了一眼驴肉火烧,莞尔道:“还真有一个。” “孝仁有个后人柳宗元,写过一篇《黔之驴》: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 他将这篇文章从头到尾背了一篇。 期间,手上还在一直不停地批改公文,头都没抬一下。 如此一心多用,观众见了,直呼如同刘穆之再世。 沈林子笑得直打跌,指着柳元景大声:“孝仁技止此耳,技止此耳!” 柳元景无语。 这什么后人啊,尽写文章坑祖宗。 他顿觉嘴边的驴肉都不香了,神色哀怨,紧盯着文天祥:“我没有得罪你吧,再说,我吃的又不是贵州驴……” 文天祥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柳元景一脸悻悻道:“以后若有机会,咱也要全家团聚,去会会这一号后人。” “哎,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想去后世见见沈约的。” 沈林子陡然来了兴趣,坐直身子,盘算道:“要是真有这样的好事,很多人都有亲人参商永隔,念念不忘,期待能见上一面呢!” “幼安可以去见辛赞,镇恶可以去见王猛,宣明可以去见谢安谢玄谢道韫,羊规可以去见未来的孙子羊侃,毕进可以去见他的先师岳飞……” 他滔滔不绝,报了一长串名字。 柳元景捶桌大笑,直呼道:“收手吧林子,我已经完全不认得「见」这个字了!” 文天祥唇角微弯,补充了一句:“虞相公可以见见他的祖先虞世南,务观也可以会一会他的爷爷陆佃。” 沈林子难掩惊讶之色:“什么?务观竟然也有爷爷吗?” 文天祥:“……” 这话说的。 陆游如果没有爷爷,那他是怎么被生出来的。 陆游的爷爷陆佃甚至还很出名,是王安石的得意门生,官至尚书左丞,放在本朝就相当于魏杞。 文天祥摊开舆图,手指拂过万里江山历历分明的脉络,沉声道:“我已传讯前往燕京,料想陛下必定会亲披甲胄,策马挥戈,誓破上京,以救先生性命。” 第110章 对面二人均点点头。 以陛下对穆之先生的重视程度,纵然只有微末的一线希望,也要争一争。 何况,金国势微,溃如丧家之犬。 顺风扫荡,易如拾芥,此时不灭,更待何时? 文天祥又道:“所唯一可虑者,便是两国交兵,声势浩大,若消息提前走漏,金世宗不顾颜面仓皇北遁,届时变成追逐战,又要多出若干功夫。” 这也就是为什么,陆游等人一心想要班师回府,不建议继续伐金的缘故。 沈林子看出他已有良策,便虚心请教道:“君直请说。” 文天祥凝视着纸面,一派运筹帷幄:“信使从临安至燕京,最快也要十余日,陛下才能得知此间消息。届时再传号令,未免太迟。” 刘穆之根本等不了那么久,他只好情急从权一番。 他道:“我已加盖丞相印,飞传燕京以北、中都以南的咸平、大定、辽阳、辽东各地守军,令他们迅速出兵配合。” 沈林子听到此处,不觉身子向前倾:“如何配合?” 文天祥抬手在舆图上点点,勾勒出行军路线:“他们派出若干批的疑军,各自聚兵扬鞭,假作浩荡之势,托言伐金,一齐奔赴上都。金世宗若严阵以待,戒备相抗,我方则解甲休憩,不复前进。” “如此往来数次,金人势必懈怠,谓我方虚声恫吓,不足为患。” “到彼时,陛下再率军长驱直入,径趋上都,纵有预警,金人也只当是危言耸听,无济于事了。” 沈林子顿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不由抚掌称赞:“妙!这下不愁金贼不灭了!” “东边的扶桑战场也不能放弃”,文天祥握住他的手,沉声说,“我想请林子带着三分之二的临安禁军和新训练出的火器兵走一遭,灭扶桑国。” 沈林子当即投袂奋起,跃然拱手道:“阁下放心,定不辱使命!” …… 另一边。 刘裕虽然在盛怒之下出兵,誓要迅速灭金,把刘穆之救回来。 但他到底是千古战神,就算再怒,排兵布阵依旧极为严谨,滴水不漏。 他自领一军作为先锋,孤军深入,乘虚掩袭。 另有陆游、王镇恶、李显忠三路分别从咸平府、辽阳府、辽东海岸进攻,形成合击之势。 从开京到金国的上京相去千里,其中绝大多数土地,早已尽归大宋所有。 数十州县的郡守,早就提前收到了文天祥的传书,闻风而动,兵马绰绰。 众军擂鼓麾进,势如狂风骤雨,马蹄纵横踏破烟尘滚滚,仿佛千军万马一起袭来。 上京守军听闻宋军大举进攻,早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为之毛骨悚然。 宋军每日进攻的鼓角声隆隆作响,惊天动地,吵得城内的金兵不胜烦恼。 金世宗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以此作为掩饰,悄悄挖掘地道,打算暗渡陈仓。 结果严格排查了一圈,别说挖地道的士兵了,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好容易严阵以待,战战兢兢守了好几夜,结果发现宋军雷声大,雨点小,光喊口号不进攻! 就连一向以作战勇猛、放飞自我而出名的沈庆之,都只是勒兵于会宁城外,不断逡巡,始终没有发动任何一场进攻。 金廷上下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蛮夷都畏威不畏德,先前被刘裕一通乱砍打成了死狗,此刻就连嘲笑都不敢,只是在心里纳闷,宋军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给个痛快的? 他们甚至怀疑,沈庆之在养寇自重。 但转念一想,人家可是全北府嫡系名将,未来进了武庙的,他要什么奖赏刘裕都会给他,哪有养寇的必要? 刘裕既然是急行军,自然没法携带大型火器,所以采取了一个迂回战术。 他早在动身之初,就已经吩咐沈庆之。 要他先大军压境,营造出势在必得的围城局面,再采用「围师必阙」的战术,在包围圈的西北角乾德门放开一线。 沈庆之依言照作,大兵压境,切断了上京与城外的运粮通道,果然金人一下子麻爪了。 难怪宋军不进攻,原来是不想白费力气,打算硬生生耗死我们! 围城的第一日,金人士气高涨,意欲死守城池。 围城的第二日,守军稍稍懈怠,仍在坚守岗位。 围城的第三日,城中人心浮动,巡逻的队伍已有些稀稀落落。 围城的第五日,已经有些金人高官缒城出逃,试图投奔向对面的宋营,当带路党,被城头的金世宗亲卫队一箭射死。 围城的第十日,流言四起,谣诼纷飞,统说是刘裕已经杀过来,即将进行屠/城,上京朝野一片哗然。 围城的第十二日,一支利箭将文书射入城中:斩金世宗者,封万户侯,世袭罔替,赐免死铁券! 很快就有女真贵族发动政变,排闼入宫,想裹挟着金世宗前往宋营投降,却被金世宗反杀。 围城的第十五日,金世宗为了防备叛逆者,已经一连多日未曾合眼了。 他望着躁动不安的上京城民,知道这座城已经守不住了,于是当机立断,准备出城北遁。 上京以北就是蒙古的地盘,正适合纳为己用。 朕打不过大宋强兵,难道还打不过区区蒙古小儿? 在历史上,金世宗就是以蒙古刽子手的形象著称,对蒙古进行了极其残酷的减丁政策,定期对他们进行屠杀。 史称,“向北剿杀,极于穷荒。” 凡是财务一概抢走,凡是青壮全部杀死,凡是儿童都抓回来当奴隶。 金世宗想得很美,准备逃出生天,之后再东山再起。 结果天遂人愿,这时沈庆之调换手下的防卫兵,忽然出了一个纰漏,一不小心在西北的乾德门错开了,守卫极其薄弱。 金世宗犹恐有诈,决意先派人去试探一番,他作为女真族本位主义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牺牲汉人。 就是你了! 「食为天」餐馆的老板沈复! 沈复作为原大宋京湖制置使,自打渡江开餐馆、传播南方美食以来,已经在金国潜伏得够久了,思忖着这次回去,怎么着也得记他一功,加官晋爵。 他面露悲壮之色,给金世宗磕了个头,道一声「陛下保重」,随即带领属下扬长而去。 金世宗等了许久,不见乾德门有动静,料想没有伏兵。 于是,放心地换上普通士兵衣装,趁三鼓之后,更深人静夜色沉沉,悄然往西北方摸去。 一路都很顺利,刚踏出城门一步,陡见周围火光冲天。 斜下里一人率军杀出,英姿飒踏,白马奔啸如苍龙,长枪斜挑银河,刃上星火飞溅。正是刘裕。 “宋、宋皇!” 金世宗吓得一瞬肝胆俱裂,第一反应就是吾命休矣,慌忙挥舞马鞭,拼命抽打着马屁股,想要逃回城中。 一面回头厉声喊道:“快开城门!放朕进去!” 孰料他一身灰突突的,白龙鱼服,刘裕根本没认出这就是金人皇帝,直接一剑斩下,随手结果了他的性命。 就在这一刻,城头守军也收到了金世宗死前的号令,乾德门随之洞开。 刘裕拍马疾驰,一骑当先,如风一般最先冲进了城门,快得仿佛流星骤然绽放在天际。 “灭金贼,救丞相!” 北府兵随之大吼,奋臂跟上,潮涌进了城门。 他们蛰伏多日,到今天终于能酣畅淋漓地作战,局势很快就演变成了一边倒的杀伐,到夜尽天明时,已完全控制住了局势。 金国的天子七庙燃起了一把大火,被尽数摧毁。 皇城宫阙、重臣府邸亦多半难以幸存,熊熊付之一炬,唯有百姓民居、天文图籍、宫中府库等处秋毫无犯。 金世宗及其太子的尸体早就混在人堆里,付之一炬,刘裕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又命投降的文武百官皆去辨认尸首,也毫无发现。 “就当这俩人不知死在哪个旮旯里了吧”,他失去了耐心,随意地挥挥手。 下一刻,便点击了光幕上【许愿完成】的按钮。 万朝随即响起了播报之声: “恭喜揭榜人刘裕,以及刘宋帝国全员,圆满完成本轮愿望!” …… 本位面的各处,都听到了这一声呼唤。 彼时,谢晦一行人刚刚扫平了西辽帝国。 西征小分队的分工十分明确。 谢晦是战略的总设计师,辛弃疾是军事领袖,负责所有的战场调度,当然也一直在第一线作战。 檀道济是锐不可当的先锋军,率领重甲火器兵,冲锋陷阵。 傅弘之老成持重,兵法老到,通常在中军压阵。 虞允文坐镇后方,负责一干后勤辎重及其他各种政务,羊欣擅长文治与文学,会及时安抚新占领地区的民生与人心。 众人经历过数次灭国之战的磨合,已经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搭档。 第111章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一切都如谢晦所料,历历分明,并无半点差错。 耶律直鲁古与萧斡里剌两方因为生怕开罪大宋,疯狂内卷,争先恐后地送来重礼,割让土地。 宋军几乎没有遇见什么阻碍,就顺顺当当地接受了一大批新地盘。 双方的竞争很快进入白热化,半壁山河沦落纷飞战火,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拉拢大宋,即便拉拢不来,也不能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萧斡里剌节节进逼,逐渐占据了上风。 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进入国都,改朝换代的时候。 辛弃疾千里奔袭,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快准狠地进行了一次斩首行动,将萧斡里剌杀死。 耶律直鲁古在城上遥见叛贼的头颅高悬,哈哈大笑,随即城门大开,迎接宋师。 “该死的贼子,你也有今日!”他的脸上写满了怨毒,接过萧斡里剌的头颅,“回头定要将此物涂漆,制成溺器,以解朕……以解本公心头之恨!” 为了这一战,他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西辽政权从此荡然无存,耶律直鲁古即将徙居燕京,成为大宋辽国公。 他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当皇帝实在是太累了,还有生命危险,宋国不仅繁荣富贵,而且还保他衣食无忧,去当个国公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此去千里万里,要翻过无数座山,渡过无数条河。 倘若耶律直鲁古在路上不幸翻车,溺水死亡了……这可不能怪到大宋头上吧。 给他机会,是他自己不中用啊! 耶律直鲁古一脸懵懂地上了路,全然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辛弃疾见此,倒是想起一桩趣事:“说到皇室中人溺水而亡,陈文帝应当榜上有名。” 谢晦先前听评论区的人提起过这位文皇帝,乃是一位千古明君,惊讶道:“陈文帝竟然是溺水死的?” “那倒不是”,辛弃疾摆了摆手,“但他让别人溺水死了。” 谢晦:??? 辛弃疾告诉他:“文皇是以陈霸先的侄子身份即位,当时陈霸先还有个亲儿子陈昌,滞留在北周当人质。北周为了坐山观虎斗,就在他登基之后,把这位先帝之子放了回去。” “当时,文皇麾下的大将军侯安都自发请命,去迎接这位帝子,还说了一句话。” 谢晦微微挑眉:“什么?” 辛弃疾微笑道:“自古岂有被代之天子?臣当送他上路。” 谢晦不由莞尔,这侯安都可真是个妙人:“后来呢,这位先帝之子怎么死的?是死得一块一块,还是一截一截,甚至是一片一片的?” “都不是”,辛弃疾说,“死得是一口一口的,在渡江的时候直接被推到江里喂鱼了。” “侯安都当时悲恸欲绝,痛哭流涕,一连打捞了好几日,终于将破碎的残尸打捞了上来。” “就这样,他怀着无比哀痛的心情,回去接受了文皇的封侯。” 谢晦:“……” 观众们:“……” 是啊,侯安都真的好伤心呢! 悲伤的泪水一不小心就从嘴角掉出来了! 天幕前,陈蒨见他们聊得热热闹闹,不由莞尔:“看来献王的故事,后世已经人尽皆知。” 没错,陈昌的谥号就是“献王”。 多损呐! 还是陈蒨特意给他选的,可谓是非常贴切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但每每想起那个葬身江心喂鱼的陈昌,他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笑死,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人。 满朝文武更是统统将陈昌此人视为笑柄。 拜托,你一个先帝质子,鲜卑人的走狗,一天太子都没当过,就想回来夺位? 而在你对面的…… 是本朝披文握武、神姿英略、亲自征战打下大半座江山、六年灭八个军阀、在建康城大破北齐的世祖文皇帝,整个中古时代的帝王天花板之一。 做梦也要讲基本法吧! 简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般来说,这种史料都是要隐晦处理的。 但因为陈昌这个人实在太荒谬了,陈蒨自己又是开创治世的千古明君,过于自信,根本不在意后世人的非议。 难道有人会因为他杀了区区一个前朝皇子,就抹除他的功绩吗? 不可能的! 所以干脆一挥手,写,放心写,想怎么写怎么写! 后世史官得到陈蒨许可,直接把这段发了上来,幽观众们一默。 观众直呼“文皇大气”、“陈昌傻x”,评论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有的人在玩梗,有的人却陷入了沉思。 “自古岂有被代之天子……” 景泰位面,朱祁钰喃喃道,想起南宫的那位,眸中掠过了一道幽深的亮光。 …… 宋军在平定了西辽帝国后,战不旋踵,趁着花剌子模疏于防备,立即翻山越岭,迢迢飞渡锡尔河,径趋首都乌尔根奇。 这一战,赢得毫无悬念。 花剌子模的国境宛如被尖刀剔取,倏然一分为二。 东边的塔喀什和西边的沙赫都想着聚众起义,伺机作乱,甚至悍然发兵反攻大宋。 辛弃疾派出一支羸兵弱旅,示敌以弱,逃蹿数百里。 终于配合其他各军形成严丝合缝的包围圈,一波尽歼塔喀什的劲卒主力。 又另设一法,刻意在平地扎营,诱敌夜间劫寨。 沙赫之兵正长驱直入,想要杀个痛快,却见四下皆空,虚设灯火。 正心中暗呼中计,抽身欲退,不防四下擂鼓如急雨,一支伏兵如猛虎下山般冲出来,疯狂乱砍乱斫,刀剑起飞,炮火并鸣,早将他剁成了一滩肉酱。 两方首领既去,余众大骇,往往望尘逃遁,徒将城池拱手相让。 谢晦一面列出声讨檄文,严厉诘责花剌子模王室的罪行,一面恩威并施,招抚当地豪帅城主,所过之处,内外肃然,不多时便卓有成效。 等到了花剌子模彻底平定,已经是这一年的深秋。 他们停留在西方首府伊斯法罕城,从这里坐船入黑海或向北穿越高加索山脉,就是前往欧洲大陆的道路。 辛弃疾吟鞭西指,遥望天涯,无限意气风发:“终有一日,大宋的旗帜会飘扬在地中海上空。” “是啊”,一行人都很赞同,“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伊斯法罕曾是波斯帝国的首都,极度繁荣昌盛,最辉煌的时候,甚至有「伊斯法罕半天下」之说。 如今已逐渐凋零,多少传奇都埋葬在岁月中,只留下海量的名胜古迹。 七十二柱宫,壁画依旧金碧辉煌,仿佛还在追叙着那些王朝兴衰的悠悠旧事。 辛弃疾想起上次去莫高窟的经历,伸手拉了拉谢晦的衣袖:“我们一道去七十二柱宫看看壁画吧,正好和莫高窟对比一下。” “好呀”,谢晦欣然同意,“正好表伯也在。” 每次宋军攻占一个地方,羊欣都会第一时间进城,将当地的各种人文古迹、图书珍籍、书画名篇之类的东西保存起来。 并且为士兵们划定禁止通行区,就怕有人不长眼,胡乱破坏这些珍贵的人文艺术。 之前,莫高窟的壁画因为年代太久,已经坍塌了三十多个洞,偏偏因为创作技术独特,修复起来极其困难。 羊欣特意从太学院招募了一支画师团队,带着他们研究修复技巧,进展喜人。 这支团队完成了莫高窟的任务之后,现在一直随军出征,也已经抵达了伊斯法罕。 “那你们去吧”,虞允文还有事要做,决定先留下,随意地挥挥手,“玩得开心!” “那好吧,我会给你带点纪念品回来的”,谢晦想了想,轻声说。 虞允文汗颜,连说不必了。 你能带啥纪念品,难不成给壁画抠一块带回来? 他目光扫向辛弃疾,意思是让他把人看紧点,可别放飞自我了。 辛弃疾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七十二柱宫构造宏丽,画栋干云,着实是建筑史上的一处瑰宝。 羊欣依旧身着雪白的广袖长裙,纤长高挑,青丝如瀑,重重繁复的衣褶衬托着缀玉连珠。 单从背影上看,宛如一位居住在宫殿中的绝世丽人。 然而当他一张口,低沉的男中音霎时惊破了所有的气氛:“你们来了。” 这等女装大佬的作风,乍一看非常奇葩,看多了也就适应了 辛弃疾面带微笑,打了声招呼:“尚书大人好。” 画作还在修复期,羊欣要求他们佩戴面纱进入,以免吸入粉尘。 一路行来,见到院墙内,天窗边,穹顶上,雕梁前,俱是美轮美奂、流光溢彩的巨幅壁画。 最长的一幅足足有十余米高,粉彩雕琢,气势恢弘,极其惊人。 第112章 辛弃疾正在欣赏一幅波斯园林画,忽见谢晦伸出手,在壁画边缘敲敲打打,似是在评估能不能将这块壁画带走。 “我喜欢这种色彩绚丽的东西”,谢晦温柔地微笑道,“可惜他们当地不做这种风格的小幅作品,如果能像唐卡一样便于携带,打包带走就好了。” 辛弃疾:“……” 很好,他就知道。 “这个不能乱拆”,他态度十分坚决地握住谢晦的手,将人拽回来。 谢晦一顿,面带遗憾地说:“真的不能吗?可是我很想要。” “不能!” 辛弃疾颇感头痛,直接强行将他往外拉。 一边念叨道:“小玉,人家壁画每天经受雷打风吹、日晒雨淋已经很辛苦了,穷尽数百年保养,只为此刻在你眼前呈现出如此瑰丽的奇景。你就看在这些壁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暂且放过它,饶它一命吧。” 听他语带诙谐,谢晦忍不住眉眼弯了弯,粲然一笑:“好吧,我听幼安的。” 然而,没走两步,他抬眸看见表伯的白裙子,忽而灵机一动。 这裙子清新洁净,流光闪烁,明明是进行即兴创作的大好材料! 当年,七外公王献之就用表伯的裙子写过书法名篇呢,自己也可以效仿一下,临摹壁画上的风格,绘制一幅带走。 羊欣被他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忍不住捂紧胸口,后退两步:“小玉,我可是你表伯!” 谢晦笑吟吟地道:“正因为你是我表伯,我才好声好气与你商量。你放心,只是借外裙一用,不会让你裸着回去的。” “等等……” 羊欣面色大变,正要出言拒绝。 谢晦已经不耐烦再听他说话,径直一挥手:“幼安,快按住他。” 辛弃疾沉吟片刻,觉得让羊欣倒霉,总比让壁画古迹倒霉好,当即上前一步:“表伯,得罪了。” 羊欣:??? 他对辛弃疾怒目而视,表伯是你喊的吗? 一旁,檀道济却觉得很好玩,当即有样学样,嬉笑着按住羊欣坐下:“表伯好,表伯的白裙子也好。” 羊欣:??? 檀道济拍了拍手,搭住谢晦的肩膀:“小玉,咱俩谁跟谁啊,你表伯就是我表伯,我表伯……” 谢晦眼尾一挑,目光清丽而潋滟地望过去:“嗯?” 檀道济忽觉一股凉气蹿上心头,强行讪笑:“还是我表伯……不对,我全家亡殁,根本就没有表伯。” “这还差不多”,谢小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想占他的便宜,那是门都没有。 面对恶势力的欺压,羊欣抗议无效,被迫变成了画架子。 谢晦从一旁的修复工具中拿起彩墨,挥毫落笔,开始对着墙上壁画勾画起来。 还好裙摆尺寸足够宽阔,能容下一整幅场景图。 他画了足足两个时辰,落下最后一笔,退后几步,打量许久,终于心满意足地收工。 “很好。” 檀道济一直提着雪白的裙摆,手臂都发麻了,嘀咕道:“我们这样好像婚礼上的花童。” “捧好了”,谢晦抬手一指,发号施令道,“继续等墨迹晾干。” “——喂!” 檀道济哭丧着脸,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大冤种。 这是一幅战场行军图,描绘了北府兵雪夜破城的景象,战阵森严,走马如电。 辛弃疾甚至看见了自己,在千军万马中扬鞭,抬头遥望月色。 他端详了许久,赞叹道:“小玉画艺高超,可称绝代。” “那当然了,我做什么都是最好的”,谢晦矜持地翘了翘嘴角,“你喜欢就好。” 羊欣见这两人转头就欣赏起了画作,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不由深吸一口气,满腔怒火道:“二位能放开我了吗?” “啊,表伯对不住”,辛弃疾赶忙道歉,眼看墨痕已经干了,直接将裙子一扯,“我们回去就把它装裱起来。” 羊欣听到又一声「表伯」,已经无力再反驳了。 你爱咋滴咋滴吧.jpg 当他终于结束了这一日的漫长折磨,回到住地的时候,迎面正好撞见了从军营回来的虞允文。 虞允文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见他这一身飘逸打扮,只穿着内衫在外行走,不觉面露惊色:“羊表伯如此洒脱不羁,真不愧是魏晋人,实乃吾辈楷模!” 羊欣:“……” 咱俩年纪差不多吧,你怎么也叫起表伯来了? 观众纷纷绝倒。 别说,你还真别说,「表伯」这个称呼确实十分魔性,很快就出现了人传人现象。 …… 北齐后主位面。 今日,北齐三杰都一道在校场挽弓拭剑,备战北周。 少年拂袖拍剑,惊鸿矫捷,如浩瀚孤星划过天际,剑锋抖落清光千万叠,作一场怒涛雪浪、玉屑纷飞。 “好!” 待他练剑完毕,斛律光作海豹鼓掌状,“妙哉,我们孝瓘真是世间绝艳人!” 高长恭收剑入鞘:“妙在何处?” 斛律光觉得,教育孩子要以鼓励为主,宛如一个感情充沛的夸夸机器,张口就来:“真是雷霆万钧,气势磅礴,转折处自有金石风雷声,你就是项羽再世,吕布轮回,三太爷高敖曹重生,羊侃见了都要给你当小弟……” 高长恭:我就是多余有此一问。 斛律光滔滔不绝说了一通,一转头,见段韶长身玉立,温和慎雅,倚在树下静思,就想逗逗对方。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别人有表伯,我们孝瓘也应当有,阿韶你说对吧。” 之前万朝名将榜公布,他们二人都进了武庙。 细论关系,段韶是娄昭君太后的外甥,高长恭是娄太后的孙子,确实可以这么称呼。 高长恭想了想,迟疑地唤了一声:“表伯。” 段韶微怔,随即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哎,我在。” 斛律光立即跟进,充满期待地喊道:“表伯!” 段韶:“……” 他面上的笑容加深,徐徐挽起袖口,往前走了两步,忽而一扭头道:“孝瓘,你先到外面去转一圈。” 片刻后,高长恭抱剑在门口走了几个来回,正百无聊赖,转过身,和因为听到惨叫声赶来的斛律羡四目相对。 “丰乐,你来了。” 斛律羡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指向远方的校场:“我阿兄和平原王又又又……?” 高长恭缓缓点头:“明月说,我的表伯就是他的表伯——当然,也是你的表伯。” 斛律羡:??? 他哥平日一向性情严谨,在军中从来都肃然终日,不脱甲胄,怎么每次到了段韶面前就这么跳? 上回子,公开嘲笑段韶带兵是“段夫人送女儿出塞”,这风波还没消下去呢,现在又来! 有的人呐,只能说,没有一次挨打是白挨的。 …… 人类的悲欢显然并不相通。 当谢晦等人正在为西辽覆灭而庆功的时候。 另一头,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少年羊规带着他的下属,正在进行一场奇幻漂流。 他迷路了! 之前,他一直在接受泉州市舶司这边的业务,当一切海外贸易迈入正轨之后,便带领北府兵的一支偏师,踏上了向外扩张的征程。 场外指导郑经,给他提供了不少先进经验。 不得不说,郑经虽然有时候很憨批。 但一涉及到对外贸易和海外扩张,他还真就支棱起来了,积极在评论区给羊规出谋划策。 羊规第一次出海,攻占了吕宋岛,开采矿采,为火.器研究和大批量生产提供资源。 第二次出海,攻下占城,获得了极度高产的稻谷,源源不断运回中原。 第三次出海,原定的目标是跨越南海,前往渤泥国,他们有大量的宝藏和黄金……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将船队吹离了既定航线。 好容易从风暴中心挣脱出来,羊规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飘到哪儿了。 眼前一连十天半月,都是一成不变的海洋景象,根本寻找不到对应的路标。 天幕上的观众们也看得一脸懵逼。 郑经瞅了半天,都没看出来他到底在什么地方乱闯。 这下完犊子了,羊规心里拔凉拔凉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掏出本次出海前,刘裕递给他的锦囊,发现里面写着一行字:海上迷路不要慌,顺流航行,就当去开拓新地盘了。 羊规:“……” 陛下真的好有先见之明啊。 观众绝倒。 就你小子这个后来打北魏还能迷路到四川的水平,谁见了不迷糊? 羊规放平心态,一路在海上飘啊飘,因为太过无所事事,索性专门去逗弄自己后世的孙子羊侃。 羊侃属于那种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第113章 整个人完美无瑕,就算拿着放大镜挑,也愣是挑不出一个缺点。 论长相,他是史书盖章认证的高挑俊美;论武功,他冠绝当世,马背上能开六石弓,甚至能飞檐走峭壁;论文艺,他精通音乐和诗词,创作的采莲曲后来传遍了整个江南。 论人品…… 哈哈,大家都是看过《梁书.羊侃传》的。 那绝对是皎皎君子、坚若金玉,端端正正,无任何可指摘之处。 羊规今年才十九岁,连夫人都没娶,但这并不影响他逗未来的孙子玩。 虽然没法在评论区发言,但他可以直接对着镜头说话! 每天都要咕噜咕噜问上一大堆: “侃侃,你在做什么吖?” “侃侃,你吃饭了没有吖?” “侃侃,今天有没有长高一点,发张照片过来看看吖?” “侃侃,你不要总是那么高冷嘛,快理理我,不然我哭给你看吖!” 天幕前的羊侃:“……” 爷爷,你可真是我亲爷爷! 仿佛魔音贯耳般,整个脑海都回荡着这个“吖~吖~吖”的声音。 无奈之下,他只好正了正衣冠,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羊规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画面上,少年将军披甲立在城头,手持金戈,苍风吹鬓,天地为歌,一派风神隽爽,眉目间有霜雪般的清冽锋芒,与试剑蹈火的飞扬意气。 万朝观众都被惊艳到了,羊规更是脱口而出:“侃侃,你真好看吖!” 羊侃:小脸通红.jpg 爷爷你也好会说话吖! 观众见了这一幕颇感好笑。 羊家祖孙都是名将,这不禁激起了某些人的炫崽之心。 李自成给侄孙、幼崽版李来亨咔咔拍了几十张特写,全是怼脸的死亡角度。 聪明的观众已经开始存图了。 等以后李来亨长大了、登基了,这些全都是当年的黑历史,我们可以吃他一辈子! 刘彻把霍去病稍稍拾掇了一番,送到校场去,披坚执锐,拍了一组写真。 霍去病的内心是拒绝的,然而,面对一个一心要炫崽的姨父,他能做的反抗又是极其微弱的。 他能怎么样呢。 还不是只能乖乖贡献出自己的照片,给万朝观众疯狂一阵保存。 北周上将韩擒虎,反手就把在檐下堆雪人的小李靖提溜过来,拍了一张舅甥合照。 观众无语。 虽说之前武庙名单公布,你俩都进去了。 但那是你外甥,又不是亲儿子,倒也不必如此炫耀吧。 韩擒虎大怒:“我虽然不是靖儿他爹,但我是他老师,他的军事兵法都是我从小手把手带出来的,炫几下怎么了?” 他脑后很有点反骨,观众越是质疑,他越要炫耀。 周武帝位面,小李靖今年才六岁,正值换牙期,韩老舅反手就拍了一张小外甥因为掉牙哇哇大哭的画面,热情分享给观众。 接下来。 还有睡觉踢被子的小外甥。 因为太皮上房揭瓦被追着打的小外甥。 手欠往家养老虎栏里扔鞭炮,反被老虎扼住命运后颈皮,两眼无光的小外甥。 等等等。 另一个时空,无辜被波及的大唐卫国公李靖:“……” 舅啊,论坑外甥,你是万朝当之无愧的头名! 上首,李世民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起来,写满了“没想到,药师你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小时候竟然是这样的崽”。 “陛下,你要笑就笑吧……”李靖有气无力地说。 在观众的吵闹声中,羊规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大陆的轮廓,兴冲冲登岸。 却发现,这块大陆气候炎热,地域广阔,植被极其茂盛,住的人却很稀少,而且还是棕色皮肤的! 但稀奇的动物倒是很多。 羊规等人没走几步,就和一只蹦蹦跳跳的庞然大物对上了眼。 它长着两个招风耳,眼睛炯炯有神,身体前边一个大口袋,里面装着一只小幼崽。 羊规这么决定:“看起来好像一只巨大的松鼠,但有袋子,所以就叫「袋鼠」吧!” 也不知道袋鼠肉好不好吃。 不管了,先叉几只烤了试试! 然后再设法联系上大宋本土安排支援,慢慢开荒建设当地,这里看起来资源很丰富呢! 就这样,羊规驻扎在澳洲大陆,开始了漫长的基建生活。 …… 埃及萨拉丁大帝听闻西辽帝国陷落,大宋军团已经兵临里海。 又一次发来文书,相约共伐伊拉克。 谢晦照例将他撇到一边,毫不理会。 如今,众人无心再规划下一步的征伐,都在焦灼等待着来自天幕的评分结果。 万里之外的日本国。 几乎是在提示音响起的同时,大宋又多了一个海外领地。 沈林子一路追击源赖朝,乘风扫进,杀入了最北方藤原家所在的平泉。 源赖朝逃到这里,试图亡命出海,流蹿前往虾夷岛。 可刚来到港口边,还没来得及登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喧嚣,一颗带火的子.弹如流星般飞纵而来,洞穿了他的心脏。 这位声名赫赫的日本武士始祖,早年被流放,一生经历坎坷,还没来得及崛起走到巅峰,就在此地倒了下去。 喉咙里发出咔咔声,一头栽入了冰冷的海水深处。 死不瞑目。 日本的最后一支反对势力就这样被荡平,所有政权都已经灭亡了。 沈林子将大宋旗帜插在了日本的尽头,从今天起,这里将成为大宋的一个海外郡县。 …… 所有的战场都结束了。 由于本次持续时间较久,天幕在进行万朝评分之前,下特意进行了挑战全过程回顾。 流虹一闪,光影重叠,展现出了这一路上,所有人的高光镜头—— 故事开始于乾道三年的春日,临安春深,一片湖光山色,文天祥见到小师祖辛弃疾,一道敲定了新帝人选。 刘裕应邀来了,还带着浩浩荡荡的北府大军。 试拂铁衣如雪色,山川寥旷,曙色动旌旗,长剑起铮鸣,化作寒芒焰焰贯彻长空,辉映着高天星辰。 烧去了二百年赵宋的歌舞喧阗,戈抛甲弃,苟且偏安,还世间一个太平朗朗乾坤天。 他握着天子剑,向辛弃疾伸出手:来,孤带你扫平天下。 辛弃疾说,“好。” 他握住了那只手,也就握住了一段不朽传奇的开端。 朝中多少投降派官员,都被迅速清理掉,并发布求贤令,广聚四海英杰。 一群老臣以死劝谏,妄图逼迫新帝改变主意。 谢晦将他们当场斩杀,挖了他们的眼睛,又在东华门外立起了一块罪孽碑。 他笑容清浅,温柔而明艳,长睫上盈落波光点点,好似夕阳下烟波翻涌,舟雪洒寒灯:“我呀,要让你们从此千秋万载,永受后世鞭挞。” “用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这个混乱的世道,是如何因为我等的努力一点点变好的。” “从此,这世间海清河晏、太平盛世的每一日,都是对你们的凌迟。” 刘穆之坐镇中枢,乾纲独断,掌管一应国家大政,以考成法改革吏治,朝野肃清。 内患已除,仓廪已丰,火器也在沈林子的研究下,得以进行大批量生产*。 而后,便是千里万里,南征北战。 灭大理之战,辛弃疾将前任宪宗皇帝押送到国都门外,一通威逼,顺利成为「叫门天子」。 虞允文也正式加入了他们,执文经武,镇静安民,颇有一番治世景象。 灭吐蕃之战,毕再遇策马若流星,闯入国宴,一箭穿心,将制造人皮鼓的古格国王击杀。 灭西夏之战,谢晦算无遗策,挑拨权臣任得敬与夏仁宗厮杀得你死我活,以王师北上、吊民伐罪的名义,荡平全境。 攻汴京之战,陆游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拦住自家陛下放飞自我的步伐,只好也提着火/枪,一道冲锋陷阵,以文官身份达成了「百人斩」成就。 攻长安之战,王镇恶身先士卒,振臂高呼,攻克了这座于他而言意义非凡的秦时旧都。而后,他抱了一束槐花,去拜访了荒草深深的苻坚墓。 攻中都之战,刘裕出奇制胜,攻其不备,以两千兵马夜袭,逼迫金世宗仓皇出逃北遁,大片土地尽皆拱手让给宋人。 灭西辽之战,这个昔日称霸中亚的国度,被辛弃疾和谢晦连手摧毁,不堪一击,就连辽王都成了一缕幽魂,惨死在荒郊野外。 灭花剌子模之战,檀道济作为疑兵前行,示敌以弱,最终将沙赫王斩首。 灭高丽之战,北府大军斩将搴旗,烽烟蔽日,一路势如破竹。 期间,刘义隆联合赵构等人谋求篡位,刺杀刘穆之,意图趁乱起兵,临安城的情况一度十分危急。 第114章 幸而文天祥临危受命,杀伐果断,震慑住了所有人,并及时传书背景,缔造灭金、灭日本之计。 以及,最后的进攻上京之战。 刘裕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用兵如神,为金国刺下了最后的夺命一剑。 他们从前在靖康之耻时,曾肆意驱策汉人如牛马奴婢,睥睨天下,自以为无敌,终于在今日面临了枭首一剑。 天幕播放着一幕幕直播场景,如流光电抹,飞速掠过。 观众们恍然意识到。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出了这么远,做成了这么多的事。 光是灭掉的国家,就足足有十个之多。 一位特别了不起,堪称冠绝当世的帝王,带领一群同样特别了不起的人,开创了一场璀璨的奇迹。 如今的大宋疆域,东起虾夷,西抵埃及,北越贝尔加湖,南至阿拉伯海与澳洲大陆,乃毋庸置疑的当世第一强国。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大宋的旗帜终将扬鞭五洲四海,汉语和汉家衣冠将抵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凡剑锋所指之处,天地万象、日月星霜,俱要俯首称臣。 天幕上闪过了一行字: “高光镜头播放完毕,下面,由万朝观众为刘宋帝国的表现打分。” 【作者有话说】 为了庆祝裕总完成任务,这章评论区都掉落红包 那么问题来了,刘宋帝国可以得多少分,应该是什么奖励呢 诸朝联军,一统世界 35 第35章 ◎刘彻:去病你冲慢点,等等朕!◎ 刘裕看向评论区。 无数的消息呈现出一种烈烈洋洋的金色,像滚烫的霞光在天边流淌。 他心中很是紧张,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想要获得一件能用得上的奖励去救刘穆之。 最后的总评分,既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刘裕获得了满分十分。 这当然不是说,每个人都给他打了满分。 毕竟,还存在着诸如金国这样的位面,报复性打零分,争先恐后拉低宋祖陛下的分数。 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的表现实在是过于精彩,所以打出了海量的满分,数以亿万计。 最终定格在9.96,进位成为满分。 许愿墙开始发放奖励:“恭喜宋武帝,获得「原宋孝宗」位面的统治权。” 这点倒是丝毫不让人意外。 刘裕已经为该位面出了这么多力,接下来,还要继续往欧洲非洲和东南亚进发,争取成为横跨欧亚非三洲的超级帝国呢。 怎么可能将自己费尽心血营建出来的盛世,拱手让给别人。 大宋位面,上至百官公卿,下至黎庶百姓,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大家都很高兴,刘裕会留下来继续成为他们的帝王。 终于和老赵家的一群类人生物彻底说再见了,做梦都会笑醒! 许愿墙继续播报:“恭喜宋武帝,获得传送门十个。” “备注:可进行任意两个位面之间的联通,也可用于同一位面的传送,人数不限,地点不限。” “传送必须得到双方位面之主的同意,不得违背意志,胡乱传送,更不能利用此门乱搞斩首行动。” 万朝观众:??? 天啦噜,这种位面传送神器都出现了,以后进行跨时空暴打,不再是虚谈! 景泰位面,朱祁钰倒是略微反思了一下。 原因无他,这些日子他是评论区最活跃的一个,蛐蛐了不少人,会不会被苦主顺着网线找上门啊。 转念一想,害,自己又没得罪宋祖,怕什么。 此刻最担心的,应该是上了万朝黑名单的拓跋焘才对。 这样一想,他就放心地回去继续吃瓜了,顺带将饱受摧残的吴大帝,再度提溜出来挨打: “说起来,孙权有个最不疼爱的第六子孙休后来当上皇帝,谥号恰好与朕相同,都是景帝。” 然后,就将孙权晚年的立储纷争拿出来说了一遍,听得观众瞠目结舌,直呼门卫大帝会玩。 孙权:??? 麻麻的,你小子整天逮着一只羊薅,做个人吧。 朱祁钰吐槽完孙权的神操作,话锋一转:“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据说,孙休当政期间,一位来自荧惑星的外星人来访,并作出了预言……” 嚯,吃瓜观众一下子来了兴趣。 大家不关心孙权是不是脑子发昏,却很关心外星人,当即就这么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刘裕望着评论区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嘴角微微抽搐,心说景帝可真是个神人啊。 天下就没有他凑不了的热闹。 这些传送门倒是很实用。 刘裕以后,会在刘宋和赵宋位面之间频繁往返,不仅要回到刘宋位面征讨北魏,一统天下,还要在赵宋继续征途,横扫欧陆。 有了传送门,大家往来就方便多了,也可以轻易调动两个位面的兵马资源,互通有无。 许愿墙继续播报:“恭喜宋武帝,获得亲友团聚卡一张。” “备注:世间最苦是生离死别,大家都有一个历经生死却念念不忘的人吧,使用这张卡,本位面的所有人都将获得一次和亲友团聚的机会,限时一日。” “可自行选择前往对方身边,或将对方投放到自己身边。如无特别惦念的亲友,也可选择去找自己的祖宗或后人。” 沈林子看到此处,不由一呆。 还真被他说中了,这下,真要去后世见自己的孙子沈约了? 临安城中,柳元景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带一包驴肉火烧去找柳宗元,一面愤怒地碎碎念: “让你写《黔之驴》,让你写「技止此耳」,让你坑祖宗……” 天幕前的柳宗元:???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人都懵住了! …… 谢晦看到此处,叹了口气。 好担忧哦。 自己这些天这么放飞自我,等会回乌衣巷见谢安、王羲之他们,一定会被几位祖宗逮着训斥的。 “幼安救我!”他长睫闪了闪,紧抓住辛弃疾的手。 辛弃疾:“……” 这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捏捏小玉的脸,轻笑道:“你平日何等嚣张跋扈,任意妄为,今天终于踢到铁板了吧。” “我们可是搞事的共犯……你跑不掉的”,谢晦不高兴地嘀咕道,复又坐直了身子,使劲盯着他,“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紧张?” 辛弃疾不仅不紧张,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见爷爷,带他看一看今日壮阔的万里江山。 天幕继续汇报道: “恭喜辛弃疾,获得长命百岁buff一个,神兽青兕幼崽一只。” “备注:因为是迷你形态,所以毛绒绒软乎乎非常好摸,脑门上有一根角,可以顶人,杀伤力很强,也可以指点寻宝,如发出七彩光芒,就代表此地有宝物。” 一道清光从眼前闪过,辛弃疾尚未反应过来,便看见谢晦已经两眼放光地扑了上去:“哇,真可爱!” 青色的毛绒团子被他一通揉捏,毛发根根竖起,整个就是处于一种懵逼状态。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毛绒团子瞪大眼睛,波光闪闪,向辛弃疾投去求助的目光。 辛弃疾假装没看见,扭过了头。 于是,这只可怜的团子抗争不过谢晦,只好无力躺平,把自己当作一块不会动的毛毯。 “它果然很好摸”,檀道济同样伸出了魔爪。 不料刚碰到对方,小团子就开始极力挣扎,对他龇牙咧嘴,凶得很,额头上的那根角也倏然亮起,指向了身后的谢晦。 檀道济哈哈大笑:“小玉,它觉得你身上有宝物!” “非也”,谢晦神色从容地说,抬起指尖抚了抚团子的脑袋,“我自己就是至为贵重的宝物。” 檀道济:??? 这是什么玉言玉语。 小团子在他掌心乖乖巧巧,很快安分了下来,看得檀道济一阵牙酸,倒吸凉气。 偏偏辛弃疾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甚是赞同:“没错,小玉本就是「蓝田生玉」。” “那表伯还是「美言笑,善容止,江左明珠」呢”,檀道济不信这个邪,立刻抱起青兕团子,转头去祸害羊欣,“表伯快来,也给你测测!” 羊欣:“……” 总有一天,要给这群小朋友通通上家法! 谢晦还在捏毛绒团子,辛弃疾笑道:“小玉可得把它藏好了,不能被务观看见,否则又要变成他的家养猫猫了。” 这世上的动物只要有毛,在陆游看来,全部都是猫猫。 毛绒团子也一样! “那是”,谢小玉深以为然,立即将团子塞入衣袖中。 接下来,天幕继续播报: “恭喜谢晦,获得本年代高清世界地图一张,点击每个角落都可放大查看,最大可看见村庄门口的一株柳树。” 第115章 嚯,这可是如今对外征伐的刚需。 观众一下子来了精神,卯足了劲准备从直播间偷师。 结果谢晦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就将图纸收起,观众连边角料都没瞧见。 对不起,谢绝白嫖! 想要地图?那就花钱向本朝买啊。 观众们:“……” 好无情的小玉,大家真的被你伤透了心! 本以为这个就是大奖了,没想到天幕一闪,陡然爆发出最强的亮光,噼里啪啦,闪烁出一阵礼花: “恭喜谢晦获得全场最佳评分!” “为表庆祝,本墙将提供一份特殊的礼物——” “可爱多一箱!” “拥有这个箱子,你将获得各种口味、源源不断、永远吃不完的可爱多冰激凌!” 下一刻,谢晦就感觉怀里一重,忽然多出来一只纯金小箱子。 天幕还怪好的嘞,知道小玉一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特意镶嵌了很多珍珠宝石在上面,琳琅满目,闪闪发光。 小玉很喜欢这个箱子,但迷惑地眨了眨眼,“什么是「可爱多」呀?” 辛弃疾认真猜测道:“可能是在说你特别可爱。” “是吧”,小玉骄傲脸,“我就知道大家都喜欢我!” 辛弃疾打开箱子,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原来是冰酪。” 只不过,这些冰酪与时下流行的不一样,都用精美的纸张包装着,上边还特别注明了口味。 他拆了一个草莓味的递给谢晦,自己随机拿了一个巧克力的:“草莓巧克力香草……白桃茉莉?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给我留点!” 檀道济等人一拥而上,将小箱子里的冰激凌瓜分得一干二净,就连毛绒青兕团子都分到了一个,正在用爪爪抱着啃。 过不了多久,箱子里又装满了新的可爱多,似乎永远也吃不完。 “这个草莓闻所未闻,可能是外邦作物”,谢晦浅咬了一口,愉快地弯起了唇角。 他由衷地感叹道:“看来,我们的地盘还是太小了,应该更快地开张拓土,说不定就能找到草莓呢。” 草莓放在可爱多里味道不错,做其他的甜点应该也很好吃! 这还等什么,赶紧抢过来! 观众们:“……” 意料之中,小玉又向别的国家磨刀霍霍了! 这叫什么,一支可爱多冰激凌所引发的血案? 天幕继续发放奖励: “恭喜檀道济,获得奖励暴击卡一张,使用这张卡片,可以将某件奖品随机暴击成更好的奖励,但不能对本位面的奖品使用。” 不能对本位面使用啊,那只能拿去做交易了。 檀道济遗憾地叹了口气,转手就毫不犹豫地把卡片塞给了谢小玉。 让小玉出手,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嘛。 万朝观众都将这点牢牢记在心中,准备下回如果自己得奖,一定要找他们合作一把,暴击奖励! “恭喜魏杞,获得百病全消buff一个,立刻恢复身体健康。” “恭喜虞允文,获得长命百岁buff一个,绝不会再如历史上一般壮岁早逝,遗憾而终。” “恭喜陆游,获得猫语胶囊一粒,服用之后即可精通猫语。” 陆游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个奖励简直是送到他心坎里去了。 和猫猫一起度过时光就是最快乐的,溪柴火软蛮毡暖,且与狸奴不出门! 他现在有好多可爱的大猫猫呢。 大老虎趴在陆游身后,好像一位忠诚的卫士,棕熊熊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放空,仿佛在思考熊生。 这次,陆游灭金的时候,甚至还从上京找到了一只小豹子。 “你是全家最可爱的小猫猫”,他揪着小豹子的尾巴尖,喜笑颜开地说。 此刻,留守在山阴家中的於菟等猫猫并没有想到,自己即将迎来一大批读作天敌的同类…… 接下来,许愿墙陆续给王镇恶、沈庆之、羊规、沈林子等人发放了奖励。 又道: “恭喜文天祥,获得定向任务卡一张。” “备注:可以在万朝发布一个特定的任务,完成之后,同样可以参与评分,获得来自许愿墙的奖励。” “该任务不得损国害民,有违天道。” 刘裕一愣,文天祥是谁? 他来不及多思索,便听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一句话:“恭喜刘穆之,获得百病全消buff一个,长命百岁buff一个。” “如此甚好”,刘裕长舒一口气,喃喃道。 随即振袖起身,开启了传送门,衣袂在风中倏然扬起一道痕迹,急匆匆地丢下一句:“朕回去看看穆之。” 陆游等人:“……” 啊这,陛下走得这般干脆利落么? 不过也可以理解。 他此次闪击灭金不为别的,就只为了刘穆之一个人,自然要见到对方真正好起来才能放心。 …… 临安,丞相府。 文天祥正在此处批改公文,忽见门帘一动,刘裕一身风霜,疾步走了进来。 他正要下拜行礼,却被刘裕轻轻扶起。 帝王犹着戎装,兜鍪下的目光深邃清远,停留在他脸上,蓦然伸手一拍肩膀。 “好孩子”,刘裕沉声说,“这段日子苦了你了,要照顾穆之,平定乱相,还要处理朝纲,总摄万机。” 文天祥眼睫微垂,神色恭谨地说:“是我应尽之义。” 刘裕摆摆手,示意他莫要拘束,又道:“日后穆之要随朕回刘宋,北伐灭羌虏与北魏,你就留在此间继续当丞相吧。” 文天祥吃了一惊,觉得这样飞天般的拔擢速度,有些太快了,不由推辞道:“我才疏学浅,恐难荷陛下厚望呢。” 刘裕笑着鼓励他道:“你不必担忧,这段日子做得不是很好么?” “你受命危难之际,于国立有大功,又是穆之的弟子,朕看你便如同看待自家子侄一般,有谁敢置喙!” 可是...... 长期任职的宰相,和自己这种紧急情况下被迫出来营业的,到底不太一样。 文天祥愈加踌躇,正想坦白身份,却已经走到了内室,只得将这一截话暂时按下。 刘裕立在刘穆之的病榻前,沉寂许久,忽而回身摆摆手。 他便自觉退了出去。 室内一片静默寒量,刘穆之全身裹满了纱布,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刘裕看了许久,觉得这种惨淡的雪白色很是碍眼,便伸出手,将之一层一层慢慢剥去。 剥到最后一线、贴近眉心的时候,刘穆之温和俊秀的眉眼终于显现了出来。 百病全消buff的作用,让他面容一片光洁,没有留下任何烈火灼烧的痕迹。 刘裕下意识松了口气,下一刻,便被攥住了手腕—— “陛下……”刘穆之缓缓睁眼。 他昏昏沉沉间,见君王一身戎装,剑甲未卸,立在身前眸光深深地望过来,不由惊怔道,“我是在做梦么?” 刘裕经历了生死一遭,再听到挚友的声音,竟不觉有些哽咽:“不是。” 又握住对方的手,放在自己侧脸:“你摸摸我,我就在这里。” 刘穆之有些茫然,指尖微微颤动,划过他锐利的眉峰,一滴泪水从眼睫倏然砸落,灼烧了手背。 他就像被烫到一样,仓惶抬手,抹去了那一点泪光,语气便也有了轻微的破碎,下意识换回了小时候的称呼。 “寄奴,你……” 他和刘裕虽然是发小,见过对方小时候各种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模样,也见过少年时的潜龙在渊,初次起兵时的忧虑无措,听闻故人死讯的深夜恸哭。 但自从成了主公,刘穆之就再也没见到他如此失态过了。 他是北府的主心骨,必须雷厉风行,冷静自持,永远展现出最英明神武的一面。 若连他稳不住,底下人岂不是更要闹出乱子? 可是,现在…… 刘穆之想起自己闭眼之前,似乎发生了一场爆.炸,陡然明白了什么,眸中闪过惊痛、隐忍和不可置信。 半晌,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寄奴,我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你——怎么连你也死了?” 刘裕:“……” 刘裕:“…………” 我酝酿了半天的感情,你特喵的就同我说这个吗! “你怕不是睡昏了头”,他面无表情地捉住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再摸摸,觉得我像凉了吗?” 刘穆之感知着手底下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沉默半晌,终于有了一丝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原来我们都还活着呀。” 他轻声说,笑中带泪光:“真好。” 又问起那个刺杀者,提到这个话题,刘裕便神色一冷:“我已赐刘义隆自裁,府上门客尽数处死。” 他对这个丧尽天良的儿子直呼其名,实在是厌恶至极。 第116章 刘穆之沉默了一会,轻轻说了一声「好」。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室内一时寂静下来,只有清风吹动帘幕的声音,暖阳入窗,清澈的光晖洒在桌沿与纸墨上,静静地流淌。 在这一刻,刘裕看着对面人,觉得那些关河烽火、铁马风霜,确实是都已远去了。 长年累月在外征战,千里万里漂泊无定,他就好像无系的飞鸢,在长风中席卷游荡,不知明朝身在何方。 刘穆之成了他的风筝线。 一直在他身后,就算他飞得再高,终能指引着他回归故乡,有一方栖身之所。 刘裕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不自禁地想要微笑,生出了一种尘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 来日还很长呢。 那些前线的血与火终是落幕了,还有一片清平盛世等待去奔赴。 他手指在案前敲敲:“我欲改一个新年号,标志着新时代的开始。” 刘穆之原本被暖阳晒得昏昏欲睡,听闻此言,打起了一丝精神:“什么?” 刘裕告诉他:“永初。” 兜兜转转间,还是用了自己历史上本来的年号。 永初。 愿年年岁岁,山河人间,永如初见。 愿所有的人和事,都能停留在最好的光阴里,永如当初。 刘穆之笑起来,握住他的手:“好呀。” …… 太医院正宋巩收到传唤,入内检查,道是丞相诸病皆愈,只是还有些虚弱,最好静养一段时间。 刘裕挑眉问:“就是静养,别的没事了吗?” 宋巩背脊一凉,暗自为刘穆之捏了把汗,硬着头皮道:“没有了。” 刘裕冷笑一声。 他这次着实大受惊吓,思前想后,决定给刘穆之一个教训,日后必定要好好保养身体,提高安全意识。 所以决定…… 每天准时来到他病榻前吃烤鸡! 折腾穆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只能趁着他静养忌口,什么都不能吃的时候,经常来点小烧烤炫耀一下的样子。 刘穆之:“……” 不得不说,有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时候仿佛都没这么皮。 他笑容清浅,给自家陛下递水:“慢点,别噎着。” 刘裕顿时更气了,但见他一脸笑意又不好发作,只得背过身去,不与他对视。 过了一会,刘穆之觉得手心一凉,他似乎塞了个什么坚硬的东西过来,低头便看见了一枚色泽寒凝、镶金缀玉的印玺,不由诧异道:“这是什么?” “你的王印”,刘裕简短地说。 刘穆之从身后戳了戳他:“古话说,非刘氏不得为王。” 刘裕霎时被他逗笑了,转而正色道:“你也知道是老话,我们又不在大汉……而且你不是外人。” 刘穆之微笑:“那不生气了哦?改日带我去长安城看看。” “我本来也没有生气……” 刘裕被他清眸一扫,只得叹气道,“依你依你。” 不过呢,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把离家出走多时的谢晦给抓回来。 刘裕提起这小没良心的,就气不打一出来,向刘穆之抱怨道:“朕让他出征在外,经常报平安,他倒好,去了那么久统共就写过一封!” “朕回回都给他寄几十页的书信,而他呢,回信竟然只有三行字,其中还有一行半是日期和署名!” “还有,他五十人闯吐蕃,轻骑入西夏,孤军平西辽,一件件事多危险啊,怎么敢的!” 老父亲简直被谢小玉伤透了心。 说了老半天,生气中还夹杂着一些委屈,愤愤然道:“这次,定要好好管教他一番,绝不能再被他三言两语蒙混过去。” “首先,要禁足一个月,再找人给他学点规矩,不行就打一顿板子。” 刘穆之一路听着,敷衍点头。 陛下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这张嘴。 小玉一回来,温言软语撒娇几句,再掉几滴眼泪,刘裕就该头疼如何哄自家孩子了。 然而,他是万万没想到,陛下比他假设的还要离谱。 刘裕说了一通,忽然迟疑道:“禁足一个月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改成半个月……十天……不,五天吧。” “还是应该准备一些礼物哄哄他,小玉见了自己史书里的结局一定很难过,茶饭不思……先给他做点好吃的备着吧。” “唉,刘义隆这狗贼,死得好”,他无比情真意切地感叹道,“朕又想拔刀了!” 刘穆之:“……” 小玉还没到,你倒是先自我攻略上了。 等会人来了,你还不是任他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 二人正在这边交谈,忽见文天祥敲门入室,一言不发,提起衣袍便拜倒。 刘裕讶然,正要伸手去扶他。 却被他避开了,一字一句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先生与陛下……” 当即将他如何与谢枋得商议,瞒天过海,顶替对方身份前往本朝,以便获取奖励消灭蒙古的事情始末,事无巨细,一一说出。 满室死寂。 对面二人万般惊讶地看着他。 刘穆之徐徐道:“所以,你其实是文天祥,小字文山?” “正是”,文天祥垂着头,低声道:“君子相交,贵之以诚,何况欺君乎。我虽非有意隐瞒,却也犯下大罪,要如何惩罚,我绝不二话。” 然后,就发现…… 对面人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我猜也是如此”,刘穆之含笑说,“像我徒儿这般优秀,芝兰玉树绝世无双,怎么会沦落到二甲第一名,莫非宋理宗瞎了眼不成?果然是后世的状元郎。” 文天祥:“……” 他又感动又好笑,半晌,问了一句:“您不介意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刘穆之招招手,示意少年过来。 文天祥迟疑着起身走向他,便被拉着坐下,轻轻拍了拍手背,“从最初与我相识相知之人,便是你,始终不曾变过,姓名只是一个代号,重要的是你这个人。” 文天祥眨眨眼,觉得眼眶有些酸涩:“老师……” 刘穆之笑着安慰他道:“幸好你和谢枋得进行了交换,才有今日的大宋江山。否则,那时刘义隆作乱便难以平定,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刘裕凝眉苦思。 “啊,朕想到了”,他作恍然大悟状,“你是那个于谦的转世,评论区说过很多次。” 万朝评论区有一些热门梗,向来为观众们所津津乐道,人人都能玩上一波。 比如,野史大师冯梦龙,二代坑神欧阳修,三家争爹李亚子,四处挑衅拓跋焘,苻坚家的苍蝇,苏车把手和苏车轱辘印子两兄弟,等等。 当然也包括转世话题。 文天祥眉心跳了跳,据理力争道:“陛下,我应该是于谦的前世。” 刘裕洒脱地挥挥手:“没事,都一样,都一样。” 文天祥:Σ(っ°Д°;)っ 摔,这根本不一样好么! 说起于谦到底转世成了谁,现在还是个谜,景帝每天在评论区轰炸知情者陈玉成。 但陈玉成就是缄口不言,啥都不说,主打一个沉默是金。 《玉蟾记》是不可能讲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讲的! 很害怕被整个大明追杀! 文天祥很好奇,就在评论区问了问于谦的情况。 冯梦龙见到这一条,顿时来劲了! 哎嘿,又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讲故事环节,而且还是当事人一方主动提问的! 冯梦龙滔滔不绝,讲述着最新版本的故事:“于谦的祖父于文大,在家中供奉文天祥的牌位和画像,日日参拜,无比虔诚。” “于谦的父亲在他出生前,曾见到文天祥入梦,称愿投身于他家,拯救大明于水火,为了感谢谦逊这番美意,就取名为「谦」。” “于谦本人长年在书案前悬挂文天祥的画像,写下大篇赞词,文天祥的文集是在景泰朝编写的,陵墓祠堂是在景泰朝修的,谥号也是在景泰朝加的。” 冯梦龙讲到这里,更是进行了激情总结: 所以,文天祥是什么? 分明就是于谦家三代人的祖传白月光啊! 文天祥:“……” 吓得往先生身后躲了躲.jpg 昨天他还觉得于谦帮他分担政务,是个大好人呢,现在就觉得…… 承蒙厚爱,这真是令人悚然了。 对面二人忍俊不禁,但想着得给家里小朋友留点面子,还是没有笑出声。 刘穆之甚至贴心地帮他转移话题,在评论区问道:“所以,文山未来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让别人家祖孙三代对他如此……执迷?” 冯梦龙喜欢分享好玩的八卦素材,却不喜欢讲悲情故事,尤其是这种英雄泣血、陌路哀歌的悲情故事。 第117章 当即缄口不言。 评论区也沉默了许久。 有人是根本不知道,有人则是因为文天祥的经历太过惨痛,并不愿提起。 最后,还是朱祁钰输入了一段文字:“本朝近来在给你修祠奉祭,既然你问了,那便给你讲一讲吧。” 要讲一位英杰的一生,就不能只讲一位英杰的一生。 而要讲—— 宝祐四年春,少年状元明堂折桂,披锦簪花,打马过京华。彼时,满山桃花开得正艳烈,春风拂荡,飞红落满他的红衣。 讲守孝归山的平静岁月,诗书寄世,杯酒风流。 讲他冠绝天下的棋艺,流丽激越的书法,泠泠松风的琴音,讲他博综六艺无所不擅,精通兵法待时而发。 讲危难方知英雄本色,胡虏入寇,铁骑踏破烟尘,大好河山遍地腥膻,而他目睹剧变,投袂奋起,变卖家产建军,决意毁家纾难。 讲他一片丹心不容于世,皇帝太后与满朝文武唯唯诺诺,一味偷安羁縻,乞降求生,将他赶出中枢。后来,同样也是这群人,逼他投降,陷他于绝境,甚至写《生祭文》要他速死。 讲他出使元廷,横眉冷对刀锋剑雨,引得蒙古丞相大怒,数次欲杀之。 讲他虎口脱险,又被宋朝高官出卖行踪,辗转至福建南剑州开府,一呼百应,募兵数万,在风雨飘摇中独自起师,迎上了元人的金戈铁马。 讲天南海北的仁人义士不愿见到山河沦丧,千里迢迢投奔在他的旗帜下,聚似一团烈火,从者亡家沉族,折首而不悔。 讲他反攻江西,四路齐出,三月之内收复千里疆域,然而军中爆发疾疫,张世杰又不肯出兵相救,终至孤立无援,兵败被俘。 讲他自杀却被元军主将救回,劝降无果后,为了摧毁他的意志,将他关押在战船中旁观了整个崖山海战。 讲最后的希望之光如风中残焰般被掐灭,讲三年的牢狱幽囚不见天日,讲一首锥心泣血又荡气回肠的《正气歌》。 讲他在囚牢深处听见雨声,化为甘霖滋润禾苗,心里想的是,“但愿天下人,家家足稻粱。我命浑小事,我死庸何伤。” 讲从鲜活到死寂,讲血色淹没故国,讲夜半长河寂寂遥望的天南星。 讲竭尽所能却终究无力回天,讲慷慨就义易从容赴死难,讲「人生自古谁无死」,偏偏这世上有一千多个日夜,他求死而不得。 讲受刑的那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他穿过道旁目送的人群,昂首迎向了利刃,骄阳灿烂,帝国西沉。 讲后世人如何怀念他。 讲庐陵父老千里扶柩归乡,讲“不用新朝年号,但书甲子纪年”,讲登西台之恸哭,期望他的灵魂化为朱鸟,岁岁来*归。 讲汉民族最后的脊梁随着他的离去而被折断,直到一百年后,才会重新升起。 也讲一讲于谦。 将他经年以来,对着文天祥的画像与诗词,“按图索引文山句”,一笔一画地写下平生志向。 又说,“难欺者心,可畏者天,宁正而毙,弗苟而全”。 要像他的偶像一样,留正气给天地,遗清名于乾坤。 ……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却又分外震慑人心。 朱祁钰用了一个多时辰缓缓讲完,观众们的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有人叹息于文天祥的命运凄凉。 在末世的天崩地裂中点亮最后一簇星火,燃尽心血,终究无法挽回天倾。 有人敬佩于他的千秋碧血。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投身白刃,而是明明有其他选择,归降元朝就可以当宰相、开国公,却还是选择了赴死,实乃汉家脊梁。 也有人痛骂元廷狗贼不做人,屠城掠地,无恶不作,真是天大的坏种。 还有人联想到了李来亨。 作为最后的反抗旗帜,自焚于茅麓山。或者是张煌言,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舍身取义,长眠西湖边。 这些都是比较正常的言论。 但也有一位奇葩出没,他就是……观众们都很熟悉的尔朱荣。 没错,他又又又来宣传自己的造反理论啦! 尔朱荣可不是一般的反贼。 而是将造反视为一项含金量很高的伟大事业,致力于在诸天万朝燃烧叛逆的火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自从上次劝说辛弃疾造反失败后,他回去认真反思了一遍,还把傀儡皇帝元子攸提溜过来问了问。 元子攸表面顺从,内心暗自冷笑,袖间寒光隐露。 尔朱荣与他交流一通,愈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为什么辛弃疾不肯听自己的? 一定是这人太憨了吧。 尔朱荣这么想着,愈挫愈勇,又开始热情洋溢地劝说文天祥: 【天柱大将军尔朱荣:文天祥,做忠臣是没有出路的,唯有另起炉灶,自立为王,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天柱大将军尔朱荣:既然都单独开府招募人才了,仁人义士也是为你投奔而来,又不是为了赵宋,干脆更进一步,何必留在赵宋朝廷受这鸟气!】 【天柱大将军尔朱荣:格局要打开,反攻江西这步棋就走得不对,最应该做的是效仿延平王率军出海,先灭吕宋,再灭占城,选一块物产资源丰富的地方做为根据地,东南亚小国家一个也别放过。你打不过蒙古,难道还打不过盘踞东南亚的区区岛夷?在海岛上养精蓄锐二十年,远交欧陆,发展贸易,来日卷土重来,试问大好河山,究竟是谁家天下!】 尔朱荣滔滔不绝一通,无比慷慨激昂,讲述了给文天祥量身定制的起兵思路。 说到激动处,更是恨不得穿越过去,撸起袖子把人赶开,换自己上场造反。 万朝观众:“……” 踏马的,这就离谱。 尔朱荣究竟是怎么做到明明那么荒诞,却又荒诞得自圆其说的? 尤其最后一句,观众们看着居然觉得有些热血沸腾,是什么鬼。 文天祥心中正悲伤,见这厮如此胡搅蛮缠,根本不想理会。 纵然知道,自从来到刘宋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改变了。 但他毕竟才刚刚及冠,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目睹了自己一生如何极尽苍凉悲壮地谢幕,岂能不为之动容,吟宵泣血。 “老师”,他目光茫然地看向刘穆之,眸中一泓秋水清寂,泛起了涟漪,“我,我觉得好难过……” “好啦”,刘穆之温柔地拿出一块手帕给他擦眼泪,心疼地拍拍小弟子,“莫哭了。” 他一顿,斩钉截铁地说:“这些事情绝无可能再发生,你未来的人生还长,莫要让它们成为前行的羁绊。” 老师语气轻和,握着他的手安慰他,絮絮说了很多话。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不要担忧,你也是身后有人护着的人。 这一笔笔账,我们都会为你讨回去的。 过了好一会,文天祥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小声道:“我遇神州陆沉,胡人肆虐,却不能重整山河,因此问心有愧。” “你有什么好愧疚的,错不在你!”一旁,刘裕冷笑一声。 他一下怒发冲冠,拍剑而起道,“尔朱荣有一句话倒是说得真切,赵氏皇帝的种种操作确实跌破下限,不为人子。还有这个挨千刀的忽必烈,彼其娘兮,朕这就带兵犁了他宋元两国皇都!” “陛下!” 刘穆之当即瞪了他一眼,孩子都这么伤心了,好容易才哄好,你就别添乱了行么。 “朕又没说错,不杀留着过年?”刘裕坐回去,冷笑着说,“这个宋理宗,改天就把他剁吧剁吧做成骨灰泡茶,非得出一口恶气不可!” 听出这句话中浓浓的维护意味,文天祥心中一暖,转而拿出一张卡片:“方才我得到的奖励是这张「定向任务卡」,这次可以用上。” 刘裕神色一肃,将卡片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了使用规则。 重点说明,圆满完成任务之后,同样可以走许愿墙的程序,获得万朝观众评分,并领取奖励。 “我想设定一个「消灭胡虏」的任务”,文天祥很快有了主意,“介时,便由陛下接管理宗皇帝的位面。” 宋理宗及其继承人,属于昏君中的战斗机,根本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只会将江山百姓都拖入无穷无尽的深渊。 应该赶快把皇帝换掉,及时止损。 刘裕沉吟了一会,却道:“卡片上并没有限定参与人数。” 文天祥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刘裕将自己的思路告知:“本方有传送门,可以邀请其他位面的帝王带兵一起参与,然后共同瓜分奖励。” 他虽然武略盖世,所向披靡,但并不是穷兵黩武的帝王,同时也极其擅长主持内政。 所以,他看得很清楚。 刘宋帝国刚刚结束了天南海北的征伐,将士都需要休息一阵,百姓也需要修生养息。 第118章 他们还要返回原位面,攻伐北魏与姚秦,若要同时进行多线战争,凭一己之力跨位面远征蒙古,未免有些过于劳民伤财。 而且。 根据评论区的消息,如今的蒙古大汗,并不是后世的软柿子忽必烈,而是孛儿只斤蒙哥。 这位君主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狠人。 蒙古帝国的疆域在他手中达到了最巅峰,多达2400万平方公里。 等于4个汉,7个秦,2.4个明,4.4个伊莎贝拉女王,4.5个亚历山大大帝,4.6个图拉真大帝,14个原南宋面积。 古往今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如此庞大的帝国。 蒙哥非但打下了偌大疆土,而且进行了有效管理,令行禁止,命令可以传达至帝国的每一处。 相比之下,继任者忽必烈就菜多了。 各路亲王酋长都不服他,爆发内乱,大打出手,地盘缩水了一半有余。 想要扫平这2400万平方公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裕审时度势,决定邀请一些盟友。 文天祥眼前一亮,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我们有十个传送门,最多可以邀请九个势力的人一起出兵。” ...... 万朝观众:!!! 天啦噜,说起这个,我们可就来劲了哈! 感谢宋祖,感谢文山,感谢穆之丞相,几位真是天大的好人,吃肉也不忘带我们一起喝汤! 做任务拿奖励的事情谁不爱! 到时候赚几件宝贝回来,国泰民丰、庚续盛世,岂不美哉! 观众们纷纷踊跃自荐,刘裕扫了一眼评论区,神色平静地说:“本次参与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能打。” 超级无敌以及非常特别的能打。 “朕拟邀请唐太宗、李亚子、周世宗……” 话音未落,评论区拓跋焘又开始冒泡,上蹿下跳,疯狂刷存在感。 刘裕无比厌恶地皱起眉:“拓跋焘不要。” “对”,文天祥同仇敌忾道,“拓跋焘不要!” 拓跋焘:“……”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他大怒咆哮道:“刘寄奴,朕虽然平生败给你一次,但其余时候南征北战,横扫八荒,何尝有败绩?你凭什么看不起朕?” 刘裕冷冷道:“就凭我们是出兵驱除鞑虏,而你就是鞑虏。” 万朝观众:笑死。 求锤得锤,这下佛狸没话说了吧! 陈霸先看到这里,觉得自己又行了。 驱除鞑虏,而且还能征善战,这两点他简直完美符合啊,先消灭了羯人侯景,又和鲜卑人作战,赶紧在评论区报名。 还不等刘裕回复,观众已经大怒。 一水儿开始刷屏,齐刷刷的都是一句话:“委公北门,何谓无备?” 老登,你真以为评论区没有记忆不成,王僧辩的血还没流干呢! 陈霸先在万朝的信任度为0,他连最亲近的战友都能反手插刀,试问哪个头铁的,敢邀请他一起组队? 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陈文帝倒是可以考虑,陈霸先就算了”,刘裕也不禁皱眉。 这家伙,太跌份了啊。 吭哧吭哧就拉低了“武帝”这个庙号的含金量。 刘穆之笑着说:“或许,也可以问问那位景帝是否有参与的意向,带于谦来见一见祖传白月光。” “先生!” 文天祥恼道,忍不住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莫再取笑我了……” 刘穆之大笑,见他实在是又急又气,眼睛都瞪圆了,终于缓慢收敛了笑声:“好啦,为师不说了。” 文天祥:“……” 那你能把嘴角的笑容先收一收吗! 他闷闷不乐地转过身,暂时不想理会这个无良老师。 天幕前,朱祁钰倒是微笑应下:“可以啊,感谢邀请,大家到时候见。” 多谢带他上车! 这波可以冲,如此豪华的阵容一起搞事,必然有的赚! 文天祥沉思道:“这就已经四方势力了,还有五个名额……” 刘裕一拍他肩膀:“莫急,这事真正落实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回去慢慢想。这段时间辛苦了,先放个假休息一下。” 文天祥:啊这。 这话虽然没毛病,宋理宗位面还有二十多年才亡国呢,也不必急于这一两日。 但是,怎么就忽然谈起放假啦? 刘裕对待身边亲近的小朋友,总怀着一种朴素的父爱,从前看谢小玉如是,现在看文天祥亦如是。 他抬起手,示意侍从过来,给文天祥塞了满怀御制的糖果甜心。 “去吃吧,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天都在街上赌.博赛马、招猫遛狗。” 文天祥顿时被逗笑了:“那我还是不要向陛下学习为好。” 刘裕:“……” 这孩子,净瞎说什么大实话。 在他老父亲一般的炯炯注视下,文天祥拆了一块红豆奶油冰酥,弯起眉眼道:“嗯,是甜的,谢谢陛下。” “不客气,玩去吧”,刘裕也微微一笑,对远处的沈林子招招手,“林子带他一起去休假。” 沈林子双手揣兜,走到面前,忽而如行云流水般摸出了一杯奶茶,递给文天祥:“来来来,本人的口味特调改良版,不必客气。” 文天祥看了半晌,难以置信地问:“这个奶茶上方飘着的红色粉末,不会是小师祖他们从中亚地区运来的蕃椒粉吧?” “正是,不然怎么叫特调呢”,沈林子得意洋洋,“快喝吧,我特意撒了小半盒呢,第一个就抢先端过来给你尝尝。” 文天祥:“……” 战术后仰.jpg 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 跨位面联军兹事体大,需要进一步商议。 刘裕决定先将「亲人团聚卡」用掉,让本位面的所有人都能见一见自己的亲人,为期一日。 此外,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那就是按照《宋书》记载,他的寿命着实所剩无多,几个好大儿又全是卧龙凤雏,指望不上,只好给自己续命一波。 求人不如求己,撸起袖子加油干! 他和汉武帝刘彻做了约定,以高清世界地图和一批火.器,换回了两颗长命百岁丸。 长命百岁丸每人一生只能服用一次。 一颗是给自己,另一颗防止本位面有谁出了紧急情况,可以拿来救命。 刘彻欣然同意。 一方面,毕竟刘裕是汉室后裔,怎么着也能算半个自己人,另一方面……这条件可太香了啊! 虽说万朝观众都看到了来自延平王的火.器制造图纸,但大多数位面,限于自身的技术能力、生产水平、环境及人力资源等,并不能够成功进行生产。 郑成功是军事家,不是观众们的保姆。 他的火.器是十七世纪最先进的武器,极其精妙复杂,不可能花费笔墨去解释那些最基础的构造。 许多朝代就算拿着图纸,都一脸懵逼,完全看不懂。 这就好比刚出生的婴儿拿着满分答案去考科举,连字都不认得,抄也没法抄啊。 但现在,大汉如果能从刘宋那里进口一批火器的话,到时候拆分几个研究一下,依葫芦画瓢照做,不就可以大大提升研发进度了? 而且刘裕还邀请本朝参与讨伐蒙古,到时候领取一批新奖励,心里更是美滋滋。 刘彻想得很好。 结果万万没想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因为要进攻的缘故,卫青、霍去病都率军一道出征。 余下如平阳公主、霍光等人,要么去凑热闹,要么想去体会一番后世文化(刘彻:这不还是凑热闹吗?) 就连李延年都被他们拽走了,说要和霍去病、辛弃疾、谢益寿组一个「名字听起来就非常健康」的组合。 谢益寿,是谢晦小叔叔谢混的小字。 这位小叔叔从前是江左风华第一,如今已经死了,吃瓜群众准备请小玉加入这个团队。 一下子呼啦啦走了一大帮人,长安城都仿佛空荡了下来,寂静得可怕。 独自一个人被落下的刘彻:“……” 虽然还很年轻,但已经提前体会到了空巢老人的滋味。 他眼看着霍去病听说可以出门玩耍,激动无比,策马从面前飞奔而过,开心地奔向自由的彼岸,头都不带回一下的,心情很复杂。 要不,自己也跟上去瞧瞧? 【作者有话说】 前往宋末灭蒙古(顺带一统世界)的搞事小分队,目前已有成员:裕总(主要是小玉和幼安参与)、二凤、柴荣、亚子、猪猪、景帝(6/10) 接下来,还即将加入......(你猜) 36 第36章 卫青留在了原位面调兵遣将,准备粮草辎重,以御蒙古。 这个过程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本次进攻蒙古,主要采取的是以战养战策略,选择几个蒙古帝国的重城挑翻,然后抢走他们的所有军需就完事了。 第119章 而且他们要首先收拾掉宋理宗,介时,便可以使用南宋的军械库藏,自行调配,一切应有尽有。 霍去病送货上门,将两颗长命百岁丸带给刘裕。 一同前来的,还有数量庞大的凑热闹团队。 大汉众人宛如背着书包出来春游的小学生,气氛喧嚣无比。 一到大宋,便作鸟兽状散,一头扎进了熙攘繁华的大街小巷楼台华阙画舫香车仙乐霓裳珠翠冠朵,以及海量的美味小吃中。 霍去病不过是望向临安皇城的秀丽轮廓,稍微愣了一下神,就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人了。 “……” 不是,你们一个个的至少和此地主人打个招呼吧? 他看着霍光飞奔向临安美食街的背影,快得仿佛只见残影。 沉默了一会,艰难道:“他们一般不这样的,都很有礼貌……” 前来待客的沈庆之表示理解:“没关系,你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直到征伐蒙古,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 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往霍去病身后瞟,仿佛望眼欲穿。 霍去病立即会意,提起一大口袋的金银,丢给沈庆之:“这是陛下缴纳的住宿费。” 沈庆之露出一个灿烂如菊花的笑容,麻溜伸手接过:“哎呀,让你们破费了,那多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走走走,快进宫去,陛下等着你呢!” 如果仅仅是霍去病卫青二人前来做客,刘宋帝国自然是无比欢迎,扫径待客,想住多久住多久。 主打一个盛情款待,宾至如归。 但是,大汉一次浩浩荡荡来了几百号闲杂人等。 刘裕一贯布衣蔬食,勤俭治国,让他掏国库请这些家伙白吃白喝,基本和索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得叫他们自己花钱! 此刻,刘裕正在宫中,被刘穆之逼迫着……练字。 他写完了满满一张,搁下毛笔,铺到窗边晾干墨迹,神色中溢满了无奈:“穆之,写这么多可以了,朕的字也不难看啊。” 这话倒是真的。 虽然刘裕出身寒微,没受过什么教育,以前写字像野猫乱爬,十分狂野。 但刘穆之是驰名当世的大书法家,作品被“书法圣经”的《淳化阁帖》推为刘宋王朝之冠,还在谢灵运、羊欣之上。 从很久之前,他就一直教刘裕写字,还量身定制了若干小诀窍,比如—— 写大字! 一张纸上就写几个字,主打一个狂飙突进,放飞自我,看起来自然就有气势了!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实际上…… 别说,你还真别说,确实有效果。 后世甚至有书法家夸刘裕”书法雄逸”、“气势磅礴”,乍一看像模像样,骗骗外行还是没问题的。 “不行呢”,刘穆之语气温柔。 “你要给孩子做好榜样”,他从身后握住刘裕的手,带着写字,一笔一画地指正道,“书法这件事,至少要练到古今帝王中第一流的水平才行。” 刘裕:“……” 练到第一流?你不如鲨了我吧。 别人养孩子都是鸡娃,你鸡我干什么? 此刻,他一边奋力在纸上划字,一边心中暗暗悔恨,早知道就该留下完颜构一条狗命,打断腿关进牢里。 好歹这厮书法顶尖,还能给自己当个枪手。 一旁,幼崽刘义庆捧着书本,望见这一幕,就像偷吃到糖果一样,悄悄笑了起来。 他不是刘裕的亲子,而是侄子,年纪还很小。 父亲早丧,他本来该袭爵临川王一系,现在却成了精挑细选的新太子人选。 天知道,刘裕看完《宋书》,发现全家歹竹当中,居然还出了这一根好笋的时候,内心有多欣慰。 他那几个好大儿—— 什么北伐大败、杀害忠良、搞出数十倍「莫须有」的。 什么关中内讧、害死王镇恶、丢失长安的。 什么昏君即位、不出一年即被废的…… 个个都是卧龙凤雏。 后世子孙更不得了,有人弑父杀母堪称血脉终结者,有人和亲姑姑□□还纳为贵妃,有人外号「猪王」被迫居住在猪圈。 唯一一个年少英武的明主,振作江山、力挽狂澜,居然还短命。 宗室叛乱更是一连爆发了数场,平均每三年就有一次,全家自相残杀的能力令人叹为观止。 以至于好几回,年长的皇子都被杀绝了,不得不立小皇帝过渡,政局极其混乱。 更有宋明帝这个大聪明。 自己生不出孩子,居然纳怀孕女子进宫为王妃,生下的儿子就封为皇子,甚至对其身世毫不避讳,还给宫外的皇子亲父升了官。 后来他儿子即位,自称“李将军”,李就是亲父的姓氏。 这神一般的操作…… 无比令人窒息,放在诸天万朝都是独一份。 刘裕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向擅长养崽,亲手培养出那么多北府名将。 结果直系后人中,却诞生了如此多奇形怪状的晦气东西。 啥也别说了,全都废了吧。 侄子刘义庆倒是很好,天资颖悟,心性纯良。 历史上,他最出名的是创作了《世说新语》,文治能力也不错,素有政声,很受百姓爱戴推崇。 但他其实天生膂力过人,骑射也很娴熟,是天生的将才。 后来,为了避免被堂兄刘义隆迫害,这才选择了从文,永不拿起弓刀。 简直就是一块亟待打磨的纯金璞玉! 如今,刘义庆只是个幼崽,小脸软乎乎,十分可爱。 刘裕和刘穆之给小朋友制定了一个成长计划,决定从头开始,一点一滴塑造出一个千古一帝接班人。 第一步,当然是将他接入宫中,进行一些亲子活动,培养感情了。 小团子幼年丧父,次年又丧母,很久没有体会到家庭的温暖。在宋宫生活了几日,他觉得超开心,这里超棒的! 刘穆之检查完小团子的功课,摸摸他,给他投喂了一些好吃的糕点,换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好可爱”,刘裕悄然伸出手,戳了戳小团子的脸。 咦,手感很好,再戳一下。 “陛下”,刘穆之顿时有些无奈,拍掉了他的手,“不可以将庆儿当成玩具的。” “自家孩子,玩一会又怎么了?” 刘裕一脸理直气壮,甚至还想给小团子编个小啾啾,“等会唐太宗,周世宗,还有其他人到来的时候,可以顺便问问他们是怎样养小孩的。” 他就不信了,真的有人会忍住不玩自己的孩子吗! “啊,别的陛下都要过来?” 霍去病进门时,刚好听到这一句话,好奇地问:“那要不要让我们陛下也过来?” 刘裕扶额:“孝武皇帝就不用了,真是一个典型的养崽反面教材。” 霍去病很不服气:“怎么会!陛下养我就养得挺好的。” 对面二人:“……” 这话倒也没毛病。 但刘裕自己养北府名将也养得挺好的,谢晦、檀道济、王镇恶、沈林子他们个个都是绝世星辰。 结果到继承人这边,就开始疯狂掉链子。 可见,养心腹名将和养接班人,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 霍去病递上长命百岁丸,并友情提醒道:“丸子的味道很古怪,每次随机一个口味,我吃到的是纯甜味,舅舅却是甘蕉涮醋的那种酸味,陛下甚至是雨后青草下湿润泥土的味道。” 刘裕:“……” 这什么奇葩味道,汉武帝看着人模人样,背地里居然悄悄吃土? 他试探着捏起丹药,放入口中,眉头第一时间就皱了起来。 刘穆之微笑着给他剥了一块粽子糖,又端起一杯水,送到他唇边,温声问:“好些了吗?” “还好”,刘裕缓过劲来,徐徐说,“朕是「练字到神智不清后一头栽进砚台还舔了两下」的墨水味。” 霍去病:“……” 刘穆之:“……” 那确实是非常贴切了呢。 续命丹药的效果很快体现出来。 并非在原基础上增加寿命,而是时光倒回,将刘裕变回了弱冠青年时的状态。 青山峻骨,霜天入眸,锋芒毕露,膝上静静横着一柄长剑,仿佛出鞘一寸,向半空中铮铮而鸣,电光拂云开。 刘穆之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一下,却停在了半空中。 “哎,你要摸就摸吧”,刘裕主动握住了那只手,在脸颊边胡乱蹭了两下。 刘穆之忍不住笑了:“见陛下如此,倒让我想起了从前刚在京口起义之时,我们去找人摸骨测吉凶。” “那人还真有点本事”,刘裕想起这段往事,不由嘀咕道,“晦气得恰到好处,说的每一条不好的事几乎都应验了。” 霍去病完成任务,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换来刘裕一个诧异的目光:“冠军侯,你不去参加宴会,还有事吗?” 第120章 沈林子为了招待他,可是请了八十个街头大师傅做小吃宴,错过多么可惜! “我在等我的见面礼”,霍去病晃了晃手心,超级无敌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陛下说了,宋祖你是汉室后裔,所以是我的长辈,要给见面礼。” 刘裕霎时被逗笑了,想了想,翻出一个军中新研制出来的手持版潜望镜:“这个给你。” 霍去病高兴地接过新玩具,掂量两下,转头又看向刘穆之:“丞相——” “好呀”,刘穆之笑颜清浅,眉目间浮动着明月般的温润光辉,将一个大红包放在他掌心。 霍去病心满意足地抱起红包,扭头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看书的幼崽刘义庆。 ……这个比自己还小,就算了。 他抬起手,在刘义庆毛绒绒的脑袋上薅了一把。 噫,小孩怪好摸的,再薅一把。 小朋友满眼飘着问号,茫然抬起头,一根竖起的呆毛在风中飘来飘去:??? 无良老父亲刘裕看见孩子吃瘪,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哈哈大笑。 …… 亲人团聚卡开始发挥作用。 本位面的所有人,即将在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内,见到自己最想见的至亲。 天幕上出现了多个不同的直播角度,观众可以依据喜好,自由选择观看。 沈林子去了梁武帝位面,见自己未来的孙子沈约。 他看过梁书,知道沈约是江左绝艳沈郎,当年曾惊艳了一整个时代。 他的诗,他的文,他的绝代淋漓千古风流,他的忏情绮语笔端春秋,无不深深影响着后世人。 他开创的永明体与四声八病理论,更为后世所有格律诗所宗。 沈林子心中也充满了好奇。 那就是…… 他这个孙子到底长得有多好看啊,才会被传为人间绝色,和潘岳并称为「潘沈」? 若与北府的颜值担当谢晦相比,不知如何。 这一年,沈约是梁武帝的宰相。 他回乌镇祭祖,太子萧统不想耽误学业,也跟随老师一道前往。 沈约索性在乌镇十里塘建造了一处书院,带着小弟子搬进去。 每日对着湖光山色,松烟秀月,青树凝寂,群岫如云,遥见芦花秋色,枫叶成纹,远山钟声似云雾轻盈翻卷,帘外碧波如晓梦沉沉。 真是一处适合读书的好地方。 师徒二人满心惬意,乐不思归。 梁武帝却在朝中等得望眼欲穿,写信催了数次。 笑死,根本没人理他。 一个是他百般珍爱的太子,一个是他的宰相兼年少至交,萧衍能怎么样,还不是叹息着将他二人原谅。 这一日,沈约带着萧统一起去泛舟采莲。 小舟在湖中随波逐流,任意飘荡,舟中人宽袍广袖,眉目如画,隐入烟云深处。 萧统为老师斟了茶,他性子温润,做这个动作也是轻缓柔和,行云流水一般,一缕茶烟袅袅升起,仿佛挟尽了湖上的苍翠色。 “给我也来杯。” 沈林子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从天而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也坐到了船中,伸手接过茶盏。 萧统:“……” 沈约:“……” 沈林子咕嘟咕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才发现两人都盯着他看,不由讪讪挠头道:“啊呀,我就是来见见休文,我还给他带了礼物——” 说罢,反手掏出一袋武器,一包美食小吃,还有一本《梁书》。 虽然不知道他就一个人,身上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东西的,但关爱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沈约垂下眼眸,心弦轻轻一动,小声道:“爷爷。” 原来,自己也有亲人啊。 爷爷英年早逝,父母又被皇帝残杀,满门皆屠,两个兄长也都死了,只有他一人彼时年幼,被家中奴婢悄悄藏起来带走,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这么多年,孑然一身在尘世中辗转飘零。 宛如不系之舟,野渡飘蓬,从荒凉的生命一岸跋涉到另一岸,天地凄冷,不知何处可为家。 于是,他又轻轻地念了一声这个称呼,带着一些新奇,又带着一些期待:“……爷爷。” 不知为何,这一声呼唤,竟让沈林子莫名觉得鼻子一酸。 沉默了一会,忽然轻轻抬手抱住了他。 论年纪,他尚是少年,比这时的沈约还小许多,之前也不是什么特别体贴的人,这时却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哄他。 “没事了啊,那些不好的事都过去了”,他语气轻柔,“我在这里。” 一滴清泪从俊秀面容上滑落,沈林子难过地想,他怎么这般清瘦,甚至一伸手就能抱紧。 世人总爱传闻「沈郎瘦腰」,似乎觉得沈约这样一位美男子多病清减,实是一桩风流韵事。 可是,亲近的人这样抱着他,只会感到满满的心疼。 沈林子实在没忍住,絮絮叨叨地叮嘱他,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努力加餐饭,远离杂务,静养身体,莫要再为了那些不必要的事忧心忡忡…… 他说了很多,沈约心头温暖,笑中带泪,一一应下。 “你现在这样,如何能让人放心得下”,沈林子又叹了口气,轻握住他冰冷如玉的素手,“不如跟我回去住一段时间调养好身体,正好也见见谢小玉。”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沈约的眉眼:“休文生得真好看,我们家竟也有如此惊艳绝色之人呢。” “你若和小玉立在一块,那真是双璧交辉,清光满目,愈发相得益彰。” 沈约一怔,轻声道:“我母亲是宣明公的侄女。” 沈林子:“……” 破案了,谢家芝兰玉树的基因真的太强了。 再加上吴兴沈氏的buff,在颜值这一块可谓没有敌手。 沈约有些想和小爷爷一起去刘宋待几天。 但转头一看萧统,小弟子正眼巴巴地注视着他,满眼仿佛都写着:老师,不要将我丢下qaq 他不禁迟疑了:“爷爷,不然的话还是……” 沈林子不想让他为难,于是捏了捏他的手:“放心吧,我们位面有传送门,以后随时可以往来,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接下来,他们对着《梁书》聊了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尤其是那场喋血万里、伏尸百万的侯景之乱。 万朝观众也参与了讨论。 侯景之乱的亲历者并不少,比如陈文帝陈蒨。 他的父亲陈道谭就是在台城之战中率军来援,力竭战死。 而他自己也被侯景囚禁多年,藏刃袖中,欲行刺杀之事无果,侥幸逃脱。 最后,陈蒨虽然作为主将之一,平定了侯景之乱。 但整个江南地区已经彻底被打残,满目疮痍,十室九空,昔日的繁盛城郭,尽成废墟累累。 他登基*之后,就一直忙于休生养息,安治百姓,最终开创了“天嘉之治”。 此刻,陈蒨在评论区,给观众讲解侯景之乱的背景:“梁武帝太清末年,也就是他统治的第四十六年,东魏降将、羯人侯景降而复叛,发动暴乱。” “侯景从寿阳起兵,勾结梁武帝养子萧正德,一路渡过长江,径趋首都建康。到此时,梁武帝才终于相信侯景造反的消息,仓惶间迎敌,却为时已晚。” “萧正德作为守将,大摇大摆打开城门。” “侯景长驱直入,占领了建康除了内城台城以外的所有地带,假意拥护萧正德僭越登基,是为伪帝。” 万朝观众:“……” 牛逼坏了,梁武帝让叛贼首领守城门,这是何等空前绝后的创举! 陈蒨又道:“台城之外,十余万勤王之师汇集,各怀鬼胎,都在按兵不动,希望侯景杀死梁武帝和太子萧纲,然后自己再动兵平叛,便可威望大涨,顺势登基。” “是以,十万大军围城多日,未曾派出一人进入台城支援。” “邵陵王萧纶击败侯景叛军,小胜一场,却被湘东王萧绎偷袭,梁朝官军遂在台城下开始了内斗,互相攻伐,将侯景丢在一边不管。” “台城孤立无援,唯有太子萧纲、主将羊侃等披甲登城,坚守一百二十六日,直至兵尽粮绝,瘟病横行,遂陷落。” “梁武帝统治全盛时,建康城有二十八万户,超百万人口,古往今来南方城池繁华无过于此;台城陷落时,城内仅剩四千余人。” 这个数字对比过于惨烈了,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陈蒨又道:“建康之外更是死伤严峻,侯景嗜杀成狂,公开宣扬屠城,更是曾放言声称「若破城邑,净杀却,使天下知吾威名!」” “叛军所过之处,往往掳掠一净,殆无孑余,「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 他说到这里,眼睫轻轻垂落,俊秀面容上布满了黯然,想起当年所见的一幕幕景象,长叹了一声。 第121章 正因为起自布衣,亲眼见过世间的诸多流离疾苦,能够忧民所忧,深怀民瘼,所以才能成为千古明君。 只是,有些创伤,还能够在战后竭力弥补; 而有些创伤,让人痛彻心扉,却已回天无力。 陈蒨又道:“梁武帝、太子萧纲与兰陵萧氏诸子弟,皆是青史留名的文豪,雅号书籍,聚尽天下珍藏。后来侯景攻破台城,洗劫梁宫,将数百橱藏书典籍焚烧殆尽。” “此后的江陵焚书,更是一把火烧尽了所有藏书,两次遭劫,前后共计焚书数十万卷。” 数十万卷书,这是何等庞大的一个数字。 梁朝皇室极尽所能聚书收集,从先秦到南梁,大几百年的典藏都在这里。 唐朝开元年间藏书量巨大大,所著录者,也不过仅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已。 而且,梁朝是没有印刷术的,所有书籍的流传全部是手抄本。 这就导致焚烧的数十万卷书有许多都是孤本珍籍,一旦被焚,就永远地灰飞烟灭,后世人再也看不到了。 此乃一场彻头彻尾的文化浩劫。 整个灿烂辉煌的中古时代文明,都在台城的冲天烈火中付之一炬,尽数同陨落的南梁帝国陪葬。 当然。 在侯景之乱中,也涌现出了许多悲凉壮烈的事迹。 护军韦粲,是梁朝开国名将韦睿的孙子,满门一百多人俱战死,三世为将,终于此灭。 临川太守陈昕,是陈庆之的幼子,当年曾随父北伐,白袍兵所向无前,号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因为队友出卖,被侯景俘获,押至城下要其劝降守军,宁死不从,于是被乱箭斩杀。 江氏三子,本为参军末职,却在城池危难之际组织流民迎敌,捐躯殉节,赴死如归。 就像多年之后血战江阴、抗击鞑虏的九品小典史阎应元,英风劲气,传唱千古。 可是,英雄们的牺牲,不过是徒然流血又流泪,愈发显出这场灾难的动荡与残酷。 它本可以扼杀在萌芽中,不应该到来。 …… 沈约怔然良久,未曾想到自己死后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他是梁朝的开国元勋,一力定策这天下,方有来之不易的盛世。 可这盛世却太短暂,也太仓促,如昙花一现。 他的目光特别停留在史书上的一行字,侯景之乱后,“百济使至,见城邑丘墟,于端门外号泣,行路见者莫不洒泪。” 就连不相干的外国使者,见到城池残破,满目废墟,大异于从前来时,都免不了失声痛哭,甚至因此被侯景杀害。 何况亲历者? 史书上的一行大乱记载,是多少人浸没了血泪的一生啊。 非将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 山河破碎,舆图换稿,如此深沉的切肤之痛、弥天大恨,又岂是萧衍的一句“大好江山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就能够轻易为之开脱的? 在侯景之乱中捐躯牺牲的所有萧梁皇室,都可以道一声“亦复何恨”。 因为他们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已经尽力了。 壮烈就义的范阳王可以,惨烈被弑的邵陵王可以,从容赴死、长叹“久知此事,嗟其晚尔”的皇孙萧大器可以,死于贼手、遗言泣血题壁、“阙里长芜没,苍天空照心”的简文帝萧纲,也可以。 唯独萧衍不可以。 他不配。 高祖起兵于雍荆,陈庆之、韦睿慧眼识英才,血战追随,终于开创新朝,然而,二人的后裔全部都在这场战乱中牺牲。 不知萧衍九泉之下,还有何面目见当年的挚友与同袍? 沈约神色破碎:“怎会如此……” 沈林子捏捏他的手,温声道:“你莫急,这事完全可以避免。” “眼下,你们距离侯景之乱爆发还有三十年,北边还是北魏孝庄帝当政,和那个尔朱荣狗咬狗,互相扯头花,一时半会根本掰扯不清。” 想起那个动辄在评论区忽悠人造反的尔朱荣,他嘴角便不由一抽。 尔朱荣叛逆之心昭然若揭,此刻最急的,定然是孝庄帝元子攸。 这位帝王一向以中兴大魏为志向,宁可君王死社稷,也不甘做权臣的傀儡。 历史上,他成功骗尔朱荣进宫,直接将其手刃。 无奈棋差一招,虽然灭了权臣,却没能成功灭掉权臣家族,最后被尔朱家的其他人缢死在晋阳佛寺。 并留下了遗恨千古的名场面:“帝临崩礼佛,愿来世不为国王,又作五言曰: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 平心而论,元子攸虽然和他们立场不同,却是一位好皇帝。 在风雨飘摇中登基,四周尽是虎狼环伺。 拿着最烂的牌,却尽了最大的努力绝地反击,勤勉政事,审理冤狱,俭约治国,为百姓请命。 他如果生在元恪的位置,给孝文帝接班,北魏或许还真能往江南再扩一扩,然而,他偏偏生在了魏末。 魏末诸帝,无一是庸主。 就连经常被嘲笑的“陛下何故谋反”的主角元善见,也是史书认证的文武双全天子,“力能挟石狮子以逾墙,射无不中,从容沉雅,有孝文风。” 可惜,时局如此,积重难返,不是一个人的努力就有用的。 如今一切被曝光,尔朱荣和孝庄帝定然都在暗地里憋个大招,就等着图穷匕见。 两方当中注定只能活一个。 而且,如今羊侃也羁留在北方境内,还没有南归。 这一年,羊侃二十三岁,刚刚因为灭羌的战绩而封侯。 万朝观众对他的印象都很深刻。 之前介绍辛弃疾的时候,大家都看过《梁书.羊侃传》,知道这是一个镜像版本的辛弃疾。 同样武艺高强,羊侃能在马上拉开六石弓(七百二十斤),徒步飞檐直上数十米,甚至以两万破除高欢和慕容绍宗的二十万大军。 同样擅长文学,羊侃精通诗词歌赋,乐器更是诸般皆善,创作的《采莲》、《棹歌》二曲,江左传唱,人尽皆知。 也同样命途凄惨,壮志难酬。 羊侃在北方位列国公,到了南方虽然很得梁武帝爱护,却不愿给他兵权,也不支持他北伐,就连在侯景之乱中都不肯派他出战。 直到最后的台城之围,他才最后一次拿起了刀锋,战死沙场。 如今,辛弃疾已经被捞回来了,羊侃又是羊规的孙子,也算北府嫡系,刘宋帝国的众人当然要准备捞他。 沈约问:“爷爷,您们打算怎么做?” 沈林子看了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休文,倘若你不在,陛下是打算直接出兵扶持羊侃自立,与梁朝争雄的。” 但沈约毕竟是大梁的开国元勋,又是他的后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难分厚薄,北府还真不好偏帮哪一方。 好在,梁武帝到目前为止,还是明君状态,帝王生涯发挥得很不错,江东地区一片清平景象,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沈林子沉声道:“羊规已经去看望羊侃了,他将留在北方,伺机而动。” 什么是伺机而动? 一言以蔽之,就是作为第三方独立势力存在。 趁北边孝庄帝和尔朱荣打得正激烈的时候,时刻准备来一招偷家,占据土地,扩充实力。 对面两方也不敢轻易动他,甚至还要拉拢他。 因为刘宋帝国有传送门,随时可以抵达,这就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威慑。 众人生怕哪天惹毛了刘裕,北府兵不由分说,扛着火器跨位面一炮轰过来。 未来如果梁武帝表现还行,羊侃就带着部下,率土归藩。 如果不行……对不起,这个位面就由我们刘宋帝国接管了。 沈约:意料之中.jpg 行吧,这种强盗作风非常北府。 一旁,萧统听着自己的老师和沈林子讨论如何对付他爹,简直如坐针毡。 不料,沈林子目光一扫,忽然将话锋对准了他:“休文,我观昭明太子英睿夙成,粹然无疵,有圣主之姿,又是你的弟子。” “倘若未来梁武帝再度头脑发昏,你及时传个消息给我们,出兵把他废了,扶立太子上位。” 沈约赞同地点点头:“爷爷高见。” 虽然萧阿练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吸取了教训,一心当圣明天子,但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留个后手很有必要。 他看着日后英年早逝的小弟子,神色温柔,充满了怜惜之意:“别怕,为师会保护好你的,绝不至让悲剧重演。” 萧统:??? 虽然他很爱他的老师,但是…… 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面临的最大危险就是来自你?! …… 就在这一日。 来自北魏孝庄帝的诏书,以及天柱大将军府的文书,同时抵达了泰山。 第122章 少年羊侃年方及冠,就在这里当兖州刺史,掌管十万精兵。 尔朱荣和元子攸二人,争先恐后地表达了拉拢之意:朕/孤给你封国公,食邑五千,开府仪同三司,你千万别被对面忽悠了去! 羊侃虽然年纪小,看事情却很犀利。 他淡笑不语,将两封信递给自己的小爷爷羊规:“这两方并不想要我真心投效,都指望我当个骑墙派呢。” 羊规捏着信,却没有立即阅读,而是郁闷地瞅着他道:“侃侃,你看见我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吖?沈约看见沈林子都哭了,你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呜呜呜呜呜。” 羊侃:“……” 爷爷,你可真是我的亲爷爷。 倘若你在海上漂流的时候,少逗弄我两句,那我应该还是挺感动的。 这段时间以来,吃瓜观众最热衷于做的事,就是统计羊规每天到底要对着镜头念叨多少遍「侃侃」。 甚至还为此开了赌局,好事者一拥而上,赚得盆满钵满。 受害人羊侃:“…….” 而我并没有得罪任何人! 幸好,还有个李靖比他还要惨。 老舅韩擒虎每日勤勤恳恳,雷打不动在评论区发送小外甥的沙雕照片,龇牙咧嘴,横七竖八,现已成为观众最下饭的保留节目之一。 羊规一顿,尴尬地笑道:“好像我确实话说得有点多,哈哈哈哈哈……” “吃菜,吃菜”,他连忙给羊侃夹菜,热情地堆了一整碗,甚至都冒尖了。 他撑着下颌在一旁看着,是越看越喜欢。 瞧这瑰玮姿容,眉间英气,从容不迫的气度,温淳端正的风范,一看便有大将之风,是我老羊家的好孩子! 他们这一脉,和西晋开国元勋羊祜是同宗。 审美不同于谢家的仪容秀美,芝兰玉树,最欣赏的,是羊祜那般缓带轻裘、指挥若定的儒将画风,文能倚马千言,武能大破敌阵。 羊侃简直如同尺子量出来的,完美符合这个标准,就算羊祜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羊规自己还是个少年,一向飞扬跳脱。 不料往自家孙子面前一坐,却是难得的安分,甚至头一回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半天没说一个字。 半晌,二人用完膳,羊侃轻声问道:“爷爷有心事?” 羊规立马掏出了《梁书》,往他面前一摊,大声抱怨道:“侃侃,梁武帝这晦气东西,对你太过刻薄,我看了都来气!你真的不应该去南朝!” 羊侃在刚看到自己传记的时候,确实消沉了好一阵。 但他毕竟心性豁达,到这时已看开了些,反倒劝起了自家爷爷:“您不必担忧,这些事未来都不会发生了。” “可是,这世上有许多个时空的你,已经受过了这样的苦”,羊规接受无能,一下子大叫了出来。 “你从位高权重的国公,变成郁郁不得志的江东文士,最后还死得那般凄惨,你叫我怎么能不心痛!” “我、我……” 他支吾了一会,忽然捂住脸,轻声啜泣道:“我有时,都忍不住怨恨书里的那个自己,为何要对你说那些必定回归南朝的话,害了你的一生。” 一片寂静中,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拽开他的手,轻柔而不失坚决,擦了擦他坠落的眼泪。 “爷爷,这并不是您的错”,羊侃轻声说。 他的眸光清澈如秋水,仿佛有许多情绪在深深地翻涌。 “我想,历史上的我,即便走到了命运的最后时刻,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为您南下,而是甘之如饴的。” 羊规抬眸,惊讶地望着他。 少年坐在他对面,回忆着往事,轻轻一叹:“因为我曾见过您滞留异乡、郁郁寡欢的模样,每登高望远,向南怅望,中夜难眠,经久叹息——” “在我遇见您之前,您的人生缺憾我无能为力;可是,当我有能力挺身而出,为您一战的时候,我便不能再对此视而不见。” 最后,他说:“我只是想接您回家,不必再青冢孤坟,飘零荒外。” 历史上的那个他,余生都在做这一件事。 从南下归梁,到力图北伐恢复,辗转千万里,只此一念,便足可支撑一个人九死而未悔。 ”你……“ 羊规只说了一个字,泪水便如雨般划落。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他何德何能得到这一份毫无瑕疵的真情呢。 为何世上美好的人和事,都彩云易散琉璃脆,天意竟不肯成全少年将军山河万里的征程? 他哭了好久好久,自有记忆以来,仿佛从未这样撕心裂肺地痛哭过。 羊侃用一种温柔而无奈的眼神望着小爷爷,不时为他拭去泪水。 “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火.器,可以给你整支队伍都装扮起来”,良久,羊规抬起衣袖抹了抹脸,小声说,“如果不够,随时去我们那里叫支援。” “我虽然在北府年纪小资历浅,给你拉上几万精兵助阵还是没问题的。” 羊侃颔首道:“谢谢小爷爷。” “谁欺负你就打他!”羊规咬牙切齿地说,“把他全家骨灰都扬了!” “好。” 一连说了十几条,羊侃都眉眼澄净地含笑应下,一边侧手支颐,笑看着他。 羊规被这样充满包容地看着,莫名就生出了一种对方才是长辈的感觉,心头有点儿不得劲,小声说:“侃侃,你别一直盯着我呀……你就没什么想要叮嘱我的吗。” 对面少年沉默了许久,最终告诉他:“您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这一生能遇见您,是我命中幸事。” 他想起那些往事,低眉微笑起来。 天光潋滟地流淌着,柔化了眉宇间的锐利锋芒,而是如寒湛秋水,轻柔摇曳着一抹粼粼波光。 “我唯愿您今生今世,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 这边祖孙相见,真情流露十分感人。 那边祖孙相见,场景一度混乱不堪。 北宋神宗位面。 陆游的爷爷陆佃,是王安石的学生,虽然后来因为政见不合掰了,但此刻还在蜜月期。 他在先生府中听课,对王安石很是崇拜,甚至到处声称,“平日就师十年,不如从安石一日。” 只能说,不愧是祖孙,思维方式都一毛一样。 陆游当初为了欢迎文天祥,将家里的猫拆洗了好几遍。 陆佃现在为了欢迎陆游,在府中进行了声势浩大大扫除。 := 将每个犄角旮旯都清理完一遍之后,他又盯上了王安石本人:“先生,您多少日未曾沐浴了?要不也去洗洗?” 王安石:“……” 夭寿了,他就是不爱洗澡,有什么问题吗! 然而陆佃一心惦记着未来的大孙子,想留下个好印象,一通连哄带劝,还是把他请过去洗澡了。 王安石看着光可照人的府中地面,沉默许久,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谁家。 就在他刚洗完出锅的时候,陆游来了,一开始压根没注意到他,后来还是被陆佃引见,这才满怀惊讶地说:“啊,居然是荆公当面吗,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陆游仔细瞅了好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才洗过,他看起来就不像传闻中那么黑。 王安石陷入了沉思。 不是,自己在史书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几人坐定,陆游捡起话头,将自神宗年间至他那个年代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拉了个梗概。 又将一些相关的秘史资料笔记全部带来,甚至还有一本《王临川集》。 王安石听他说起自己一生的起起落落,神色始终很平静,像是黄昏冥暮时一线霞光离合的青山,任它悲欢刹那,流云来去,仍是峻然万仞,无可摇动。 他这一生,都在很坚定地走着自己的路,纵然知道前方有万劫千险,也不会再转身回头。 所以,陆游提供的这些信息,至多是作为一种实行过程中的参考,改革新政的大方向是会变的。 唯独听到长子王雱早逝时,才轻轻握紧了手,眸中深蕴着一丝痛意。 陆游想了想,便这么安慰道:“如今还隔了数年,总能设法医治解决的。万一遭逢不幸,也是命数使然,已尽了人力。” 他甚至举了一个例子:“东晋宰相王导与长子王悦情深似海,待如珠玉,举国之力寻觅医者,王悦最后依旧英年早逝。可见生死靡常,概莫能外,荆公不妨想开些。” 王安石:“……” 本来想得挺开的,但被你说得自闭了.jpg 王导除了和他一样都姓王,都是宰相,此外还有任何关联吗。 这都能沾上丧子buff? 陆游讲了一通,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忽见案前压着一笺小诗,《题谢公墩》: “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 第123章 “谢公陈迹自难追,山月淮云祗往时。一去可怜终不返,暮年垂泪对桓伊。” 哦豁,陆游陡然想起这是个什么情节。 王安石居住在金陵的旧宅,是从前东晋时候谢安所居。 谢安表字「安石」,恰好与王安石偶然相同,又隔着几百年住进同一间屋子,于是就写下了这首诗。 意思就是,谢安你已经走很多年啦,这个屋子不应该再叫“谢公墩”,应该跟我姓了! 时人辣评:与死人争地。 更有人说,“介甫性好与人争,在庙堂则与诸公争新法,归山林则与谢安争墩。” 陆游眼前一亮,本着看热闹的心态,殷勤问:“荆公今日无事,谢宣明他们正好要返回乌衣巷见祖宗,机会难得,您要不要也去拜访一下?” 王安石面无表情道:“只怕人家第一个不欢迎的就是我。” 陆游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愿意就算了,他虽然想看热闹,但总不能把人强行绑过去吧。 紧接着,他又拿出了一叠官员考核制度的表格与文书:“这是穆之先生在本朝制定出来的计划,经过实证完善,确有奇效,我想也可以用在神宗年间……” 看谁还敢偷懒惰政、欺上瞒下,通通发卖了! …… 伊朗境内,伊斯法罕城。 等会要去乌衣巷,谢晦正在翻箱倒柜地整理行李,辛弃疾和檀道济都被半路抓了壮丁,过来给他打下手。 收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好,可以出发了。 他咬着发带,随手将垂落的乌发拢了拢,宛如一片浓墨沉云覆在肩上。 衣襟也故意弄得有些散乱,素白如雪,什么玉饰剑佩都没有加。 这种苍白的净色更衬出眉眼的艳丽明媚,好似寒梅三两枝,盛开在冥漠清凉的深雪中,也显得整个人异常纤细单薄,仿佛风一吹就散。 辛弃疾看了半晌,终于没忍住道:“这样真的可以吗?显得好像去逃难的。” “唉,你不懂”,谢晦唉声叹气地说,“我现在是脱簪待罪的状态,若是不表现得凄惨一点,或许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这几次灭国之战,都是在孤注一掷,用兵行险。 虽然侥幸成功了,回去定然要被各位祖宗们狠狠训斥一顿,责怪他为何如此不顾惜自己,根本不将性命当一回事。 谢晦端起铜镜,仔细瞅了半天。 嗯,如此佳人,我见犹怜,蒙一蒙祖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他一转身,将一件光洁素净、飘逸如云的白绢衣丢给辛弃疾:“幼安快换上!” “等会可以效仿当年的表伯,让曾外公在衣服外面写字,听说顾恺之也被请到了乌衣巷,这下有很多的书画传世佳作了呢!” 辛弃疾语重心长地说:“小玉,赌.博是一种陋习,你不要从陛下那里乱学……” 谢晦大怒:“胡说什么,我才没有赌——” 辛弃疾惊讶道:“可是,我们不是刚洗劫完花剌子模的王宫吗,还缺这点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谢晦神色一肃,“可以得到书圣画绝还有很多很多东晋大师的真迹,谁能拒绝呢。” 眼看辛弃疾还在迟疑,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檀道济上:“阿和,快去扒了他的衣服!” 檀道济早就穿上了书画打底专用的同款服饰,乐呵呵地跑过来:“好呀!” 他自幼全家死得干干净净,被刘裕带在军中长大,也没有什么亲人要团聚,当即决定跟去乌衣巷凑热闹。 辛弃疾看着檀道济身上的白裙子,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 好家伙。 该感谢小玉至少还有最后一丝底线,给他的是一件正常的男款,而不是这种裙装吗? 辛弃疾无可奈何,只好半推半就地换了衣服,叹息道:“等会我爷爷若是看见了——” “他一定会夸你好看的!”谢晦抢着说,“信我,千真万确!” 他眸光清澈如水,晃动着春风盈盈,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十分真诚的感觉。 辛弃疾怀疑地拿起镜子看了看,发现这衣服确实做工精细,价值不菲:“真的吗?” “你可以质疑我的良心,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审美”,谢晦脸色一正。 辛弃疾:“……” 行吧,确实是这样的。 “幼安”,谢晦见第一步计划得逞,眨了眨眼,转瞬又道,“你看你既然收下了我的东西,是不是该答应我一件事?” 辛弃疾无语,论强买强卖,谢小玉可称万朝第一人。 “什么事,说吧。” 谢晦举起手:“把你爷爷借我共用几个时辰。” 辛弃疾:“……”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愕然看了许久,发现谢晦不是在开玩笑,不禁眉心跳了跳:“小玉,谢家祖宗数量那么多,还不够你折腾么。” 谢晦却自有一通考量。 他对付长辈向来有一套,那就是瞄准辈分最高的那个,然后解决ta,下面的一干小喽啰(?)便可迎刃而解。 本来吧,他的第一认亲选项是卫青。 只要卫青来本位面做客,就会被纳入「亲人团聚卡」的作用范围内,可以和他们一起去乌衣巷。 卫青是河东卫氏老祖宗,而河东卫氏的后裔、女书法家卫夫人,乃是他曾外公王羲之的老师。 辈分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无奈,卫青还在汉武帝位面准备粮草辎重,压根没来。 谢晦本来还在纠结该怎么办,这时辛赞出现,顿时就被他给瞄上了。 这不是天选的长辈吗?! “咱俩是关系最好的好朋友”,谢小玉压低声音,理直气壮地告诉辛弃疾,“所以,你爷爷就是我爷爷。” 辛弃疾:“……” 就离谱。 谢小玉抢东西上瘾,抢钱粮抢人才抢疆域抢国库还不够,现在甚至连爷爷都要抢! 但这时候,谢晦悄然拉了拉衣袖,拽住他的手说:“反正你也不亏,我爷爷也是你爷爷,我祖宗也是你祖宗,你可以去向他们要见面礼,什么诗词书画琴曲都可以。” 辛弃疾略一思索,不由怦然心动。 他还挺喜欢谢安的,作品中赞美过好多次。 一会儿是,“却忆安石风流,东山岁晚,泪落哀筝曲”,一会儿是,“看匆匆西笑,争出山来,凭谁问,小草何如远志”,一会儿是,“功业后来看,似江左、风流谢安。” 现在可以做谢安家中的晚辈,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门亲,可以认! “小玉快点,别让爷爷久等了”,辛弃疾登时换了一副态度,牵起谢晦就走。 谢小玉:??? 不是,幼安你这么现实的吗? …… 与此同时。 死去多年的辛赞,忽然在半空中浮现出一个轮廓,慢慢凝聚了身形。 就在他刚刚回过神的一刻,一股信息灌入了脑中。 哦,自己已经死了很久了。 现在的皇帝是宋武帝刘裕,给了他十二个时辰重返人间,去和亲人团聚。 辛赞四处望望,但见石林漫漫,海天辽阔,各处伊.斯.蓝教与拜火教的建筑林立,充满了异域风情。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不过也不重要,赶紧去看看幼安吧。 转过一个角落,辛赞眼前一亮,已然望见了辛弃疾的身影。 孙儿一身白衣,虽然衣服形制有点奇怪,但英姿飒爽,风骨高峻,端的是灼灼如日,矫矫不群。 和旁边的少年并肩立在一处,看起来仿佛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颇为相得益彰。 辛赞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正要跟孙子打招呼,忽见谢晦上前一步,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呼唤道:“爷爷好!” 辛赞:??? 檀道济一向热衷凑热闹,这时,也跟在谢晦后面,有样学样地大声叫道:“爷爷!” 辛赞:??? 这时,前往乌衣巷的传送门在身前徐徐开启。 那一头,几位乌衣琳琅的少年少女立在一处,皆是气质过人,如芳兰满目,冰莹霞绚,正准备迎接谢晦他们一行人。 十岁的谢道韫立在最前方,看向辛赞,目露疑惑之色:“小玉,这位是?” “他是爷爷”,谢晦告诉小姑祖奶奶。 哦,谢道韫自动在脑海中补全了答案,是辛弃疾的爷爷。 于是,她露出了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像一缕霁月清风拂过清丽的面容:“爷爷也一起来做客吧,叔父已经准备好了宴席。” 幼崽谢玄从阿姐背后探出头,语气清脆地说:“爷爷好!” 一旁,王献之见谢家姐弟都叫了,唯独自己不叫,好像不太好。 遂也试探着道:“爷爷您好?” 王徽之本就生性狂放,不拘于礼法,压根不在乎这个爷爷是不是自家的。 第124章 随意撩了下垂落的青丝,笑音轻谑地说:“大家等很久了,爷爷快跟我们回家吧。” 辛赞:??? 这些孩子都是哪里来的! 他仿佛记得,自己当初生的只是一个孙子,不是一串葫芦娃。 37 第37章 ◎今日,请女帝登基!◎ 谢晦打算先和便宜爷爷培养一下感情。 这样,之后到了乌衣巷,能有一个护住自己的长辈,不至于那么快就被谢安惩治。 他笑容灿烂,人美嘴甜,不搞事的时候看起来温温柔柔乖巧极了,完全就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一类崽。 辛弃疾眼睁睁看着他三两句话,就把自家爷爷忽悠过去。 不多时,就“小玉小玉”地称呼起来,神色也逐渐亲近,宛如看着自家小孩。 甚至约好了一起去登高望远,看一看这片山河,径直略过他,往外边走去。 辛弃疾无语,这到底是谁的爷爷啊。 好在谢小玉良心未泯,路过的时候手一伸,把他也牵上了。 又顺势对辛赞说道:“爷爷,幼安很厉害呢,斩将搴旗战无不胜,我们现在身处的这片土地,就是他打下来的。” 紧接着,就是一通狂夸,把辛弃疾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辛赞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真的是我孙子? 谢晦的描述太过完美无瑕,简直不像个活人,到底有多么深厚的滤镜啊。 “哪里哪里”,辛弃疾谦逊道,“小玉也特别好,是我的军师,出谋划略,算无遗策,虽良平再世无以过之……” 很快,赞美出了一通长篇大论。 辛赞懵逼地点点头,下意识说道:“你们相处很融洽……嗯,挺好的。” 现在年轻人之间,都流行这种互夸的调调吗? 他不是很理解。 一路行来,他见当地人衣冠奇特,大异从前所见,只道时过境迁,风格殊变,不由问道:“我们大宋可曾北伐成功*,打回中原去?” 辛弃疾点头:“当然了。” 辛赞又问:“打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很难描述的问题,辛弃疾神色一顿,望天上指了指:“西往北,射天狼。” 辛赞心头跳了跳,惊讶道:“燕云十六州?” 没想到,我大宋出息了啊,居然也有站起来的一天! “燕云十六州?不不不”,辛弃疾摇摇头,走上一座桥。 查扬德河穿城而过,一片碧波浩荡、浪涛翻涌,将整座城一分为二,又奔流不息地流向远方。 辛赞还没来得及露出失望之色,就听见他指着远方山区的轮廓,朗声道:“爷爷,我们现在在里海南岸与哈里发王朝交界处吉卜勒山区的首府伊斯法罕城。” 辛赞:??? 什么地方?! 这就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辛弃疾很快为他解说起了国家情况,以及当地的各种风土人情。 不少花剌子模当地的土人都认得他和谢晦,或是见过画像,纷纷行礼问好。 辛赞跨越生死,得以和孙儿重逢,已觉心满意足,又见他如此意气风发,显然命途顺遂,未历坎坷,心中愈发喜慰。 只是,心中有一件事还不明了。 “幼安,他们有的叫你长官,有的叫你将军,有的叫你总督,你究竟居于何职啊?” 辛弃疾告诉他:“有的土人不了解情况,胡乱喊的。我是大宋征北开国公,食邑五千户,封地陛下让我自选,还没想好。” 啊这。 饶是辛赞做足了心理准备,觉得孙儿职位可能不低,却也没想到会高到这么离谱。 要知道,他今年也就二十多岁,远未到休兵偃甲之时,未来至少还能再为国出战数十年。 现在就封国公了,那未来…… 辛赞沉默许久,甚至一度觉得刘裕是在搞捧杀。 倘若以后他建功立业却封无可封,甚至功高震主、鸟尽弓藏,该如何是好啊。 这时,辛弃疾又道:“陛下说,整个世界都是大宋的征程所向,四海万邦都等待去征服。兵临地中海之日,就是我和小玉封王之时。” 他以后多半会将封地选在欧洲境内,长留于此,为国守边。 反正现在有传送门,什么时候想回去看看,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是啊,爷爷不必担忧”,谢晦语气温柔,宽慰他道,“只有当资源不够时,才会出现功高难赏的情况。” “我们现在有整整两个位面,留了很多空白需要占领呢,等会还要和唐太宗他们一道联军进攻蒙古帝国。” 本来吧,刘宋一向没有册封异姓王传统的,最高爵位就是国公。 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都很少有异姓王。 除非是某些权臣谋朝篡位之前,给自己贴个金,封王、封相国、加九锡、冕十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赞拜不名、剑履不朝……一套流程无比丝滑,一气呵成。 下一步,自然就是逼帝禅位,开创新朝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北齐。 北齐是有异姓王的,而且数量还不少。 比如北齐三杰,除了高长恭是以宗室子弟的身份封王,段韶是以战功封平原王,斛律光封咸阳王,其弟斛律羡封荆山王。 乍一看,好像待遇还挺不错的,实际上吧…… 全是虚名,一点实惠都没有。 比如斛律光这个「咸阳王」,咸阳当时在什么地方呢,就是老对头北周的首都长安。 纵观漫漫五千年,第一次听说有人封地在敌国境内的! 这操作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十分炸裂。 主打一个画大饼,王号已经封给你了,其他一概没有。 想要地盘?自己去打啊! 谢晦当时读《北齐书》到这一段,实在没忍住,向辛弃疾吐槽了一句。 “还好陛下没把这一套法子学过来,否则,我们现在就该是美洲王、埃及王、法兰西王、密西西比王了。” 辛弃疾:“……” 这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了呢。 他想到这里,再度向爷爷说明道:“不是虚衔,是正经的封王自治,总司封国境内诸事。” 辛赞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又道:“你们遥隔万里,远离朝中,也要小心战场以外的事,特别是庙堂上的攻讦动向,须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有什么好小心的”,谢晦笑吟吟地说,“谁敢胡乱攻讦?陛下自会保护我们。” 辛弃疾也理所当然道:“该小心的不是我们,是那些准备在朝中胡咧咧的人的九族才是,陛下可不会让他们孤单一个人上路。” 辛赞无奈,想劝两个孩子恬淡谦退一点,莫要过刚易折。 却见二人说说笑笑,登上城头,遥指南边,神色都如此坦然,骄傲且锋芒毕露。 “明年这个时候,定然已经渡过里海,长驱入阿拉伯了。” “是啊,且埋下一壶春酒,待凯旋时再同饮。” 仿佛是天生的征服者,在至高处并肩而立,巡视自己的国土。 这种凌厉的光辉,难免让局外人心驰神往,也目眩神迷,辛赞望了半晌,露出一抹笑意,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真好啊。 这个时代,和从前的赵宋完全不一样呢。 他们终将成为执剑乘风,引领这个时代前进的人。 …… 谢道韫一行人从乌衣巷过来,也在伊斯法罕城简单地游览了一圈。 一名向导带他们品尝了若干种糕点、烤肉、以及特色小吃,并打包了一些带走。 当地售卖有一种特别精美的骆驼骨盒,形制巧妙,画技精湛,加以繁复的浮雕镶嵌工艺,乃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这小盒子的尺寸,正好买回去给三叔放置笔墨。” 谢道韫拿起一张订购清单,刷刷记录道:“再买几个大号的,拿来给大家当剑匣,还要给表姐的玉玺、伯父的琵琶、小宋姐姐的竹笛都定制一个,可以让匠人绘制的时候,把大家的肖像也画上去……” 幼崽谢玄仰着脸,眼巴巴地等了半天。 结果发现阿姐每个人都提到了,就是没提到自己,不禁委屈起来,扯了扯她的衣袖:“那我呢,那我呢!” 谢道韫眸中波光流转,看他一眼,惊讶道:“你一个小孩子要什么骆驼骨盒,难道想拿来装糖果?” 幼崽谢玄:o(tヘto). 嘿呀,更气了! 一旁,同为幼崽的王献之看见小伙伴吃瘪,好心安慰他道:“阿羯,你已经四岁半了,阿元姐姐不给你买,你可以自己买。” 谢玄与王献之,各自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就连排行都一样,一个琅琊王七,一个陈郡谢七,所以关系也比较亲近。 小谢玄觉得很有道理,和小伙伴靠着脑袋,亲密地挨在一起商量:“可是,阿奴,盒子好贵的呀……” 第125章 “我帮你”,小王献之仗义地说,摸摸衣兜,将整件衣服都翻了一遍,最终只掏出来一块碎银子,“这个够吗?” 小谢玄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别担心,我再找阿兄借一些”,小王献之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寻找着五哥王徽之。 然后就发现—— 王徽之不知什么时候,混入了路边的一群卖艺乐团中,正在自由唱跳,随着节奏摇摆身体! 当地土人见他一个外乡来客,居然热情地与自己共舞,心情热烈,旋律愈发欢快激昂。 王徽之也丝毫没被落下,紧踩着节拍,越来越快。 脚下宛如蹬了风火轮一般,根本停不下来,散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显得极为潇洒不羁! 小谢玄:“……” 王五郎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小王献之对此却是习以为常。 他五哥实乃魏晋疯骨第一人,主打一个任性纵情,逸兴横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盒子没法买了呀”,他有些苦恼地说。 正当幼崽们凑在一起,为此大伤脑筋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两声激动的呼唤: “舅舅!” “爷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羊欣与谢灵运二人,满怀欣喜地飞奔了过来。 一个紧握住王献之的手,迟迟不愿松开,一个干脆直接从地上抱起了幼崽谢玄,当空转了一圈,笑声如珠玉般清脆地溅落。 两个幼崽:??? 快来人呐,这里有人要拐小孩了! 小谢玄嘴巴一瘪,正打算开始哭。 谢灵运已经眼疾手快地给他剥了一块糖,一面柔声哄道:“小爷爷,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是你未来的孙子。” 小谢玄一脸迷糊地看着他,半晌,慢吞吞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几个来回,最终点点头:“长得很好看,应该是我家的。” 谢灵运:“……” 原来他家的颜控是祖传的么? 之前,他一路紧赶慢赶,就是要教训一下任意妄为、四处冒险的谢小玉,不料每到一处,小玉为了躲他,早已去了新的地方。 本以为,到了伊斯法罕城,这下终于无处可逃了吧。 谢灵运与他一见面,就飞过去一个眼刀,示意他赶紧过来。 结果,谢晦如若没看见,和爷爷辛赞聊得很开心,正眼也没给一个,只将谢灵运气得牙痒痒。 这人怎么这么不省心! 不过,等会去乌衣巷,小玉就跑不掉了,嘿嘿…… 幼崽谢玄理直气壮,指挥谢灵运买了一大堆礼物,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糖果盒。 另一边,羊欣牵着幼年小舅舅的手,神色无比柔和,又仿佛在叹息:“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想念您……” 因为父亲早逝,王献之是这个世上他最亲近的长辈。 不仅是他的老师,一笔一画亲自传授书法与诗文,也是他的生命引路人。 所有人都称赞,王献之将他教得很好,更评价说,「子敬(王献之的字)之后,一人独步」。 王献之在他十六岁那年重病去世,羊欣对此痛彻心扉,从此,潜心研究医术,撰有《药方》10卷。 “自您离去之后”,羊欣轻叹道,“我再也不曾见过像您这么好的人了。” 小王献之看出他很难过,略一思忖,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大外甥,你过来。” 羊欣忍不住笑了,配合地俯身,眉睫低垂,俊秀面容上轻晃着一缕日色的温柔光辉:“怎么啦?” 他是被《宋书》认证过的“美姿容”,展颜一笑,洋溢着让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三岁幼崽踮起脚,手指软乎乎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又使劲展臂抱住了他:“我就在这里,你不要伤心哦。” 羊欣:(*/w\*). 救命,小舅舅是天使吧! …… 东晋永和位面。 为了迎接谢晦一行人的到来,王谢两家都准备了很久。 另有一些关系密切之人,如卫夫人、顾恺之、桓伊,也受邀来到了此间。 乌衣巷口,一时群星荟萃,珠玉清辉。 台城春色如烟,远岫青苍,江水潋滟,桃花照锦绣衣冠,华光耀鸣鸾之色,仿佛凝结了一整个时代的风流气韵,洒落高风。 众人来来往往,身上的佩剑与玉坠相击,迎风发出清脆的铿鸣。 是的,没错。 王谢子弟都随身带剑,也几乎全都会武。 虽然他们大多以风流名士或艺术家的形象载入史册,却武德彪悍,个个能打。 王谢不是一般的高门,是执政世族。 不可能只凭清谈和文艺,就稳稳立于最巅峰,掌断朝纲,权倾天下。 其他世家又不是憨批,清谈会上说几句漂亮话就愿意拱手让权。 他们有自己的养兵藩镇根据地,精兵强将,以及许多的精锐部曲,形成了强大的武力威慑。 所以,不管是别的小世家,还是当朝皇帝,都不敢有二心。 就比如王羲之,他在成为「书圣」之前,首先是个上阵杀敌的「右军将军」。 谢尚是当朝镇西将军,拥兵十万,都督豫、冀、幽、并四州军事,不久前,刚刚击退胡虏、夺回了传国玉玺。 如今朝野上下,北伐的热情特别高涨。 一方面,是因为来自天幕上,刘裕北伐事迹的激励,另一方面,北伐也是晋人的老传统了。 东晋的官员不像南宋是靠科举制选拔出来的,没有家族世袭那一套。相反,他们几乎都出身于世家大族,是王朝的原始股东。 所以,东晋士族面对外夷入侵,也不会像南宋官员一样摇摆不定,分分钟倒戈跑路。 他们的立场相当坚定。 就一句话,硬刚到底! 晋人belike:王朝是我们的财产,江东是我们的地盘,现在外边来了一群强盗横行霸道,欲行劫掠,当然要把他们通通赶出去! 万一皇帝不同意,想要议和,不愿北伐宣战? 笑死,大晋是世家的天下,我们说要北伐,那就要北伐,你皇帝算老几? 有意见也得憋着! 东晋年间,主政的各个世家大族态度都十分硬气。 不仅斩杀了胡人使者,不与刘渊、石勒政权通讯,而且悍然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北伐,祖逖、庾翼、桓温、谢安、谢玄,一代复一代的人中原北望。 最远的时候曾经收复两都,疆域面积比南宋多了一半有余。 比起某些“臣构言”、割地赔款、签订不平等条约,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辛弃疾一来,就被一大群热情的王谢族人呼啦啦地围住,要拉他去演武场走一遭。 辛弃疾:“……” 他还从未听过这种自己主动讨打的要求,一时错愕难当。 但见众人态度都很热切,只得犹豫地说:“那我等会,尽量下手轻一点?” “没事啦”,谢朗等人簇拥着他远去,“你完全不必客气,反正是我们一群人围攻你一个,尽管放开来打,我们就是练练手。” 辛弃疾:行叭,这可是你们说的。 …… 此刻,一处落满飞花、荼蘼如雪的庭院中。 谢安与外甥女褚蒜子相对而坐,正在翻阅面前的文书。 “舅舅如何看待冉闵的求援,我们该派兵支援他么?” 褚蒜子今日出宫,未着衮冕华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袭轻袍缓带,兰襟雪芷,铅华不御,却更显得气度高华凛冽,灿烂骄傲如烈阳。 她自幼母亲早逝,父亲又新娶佳人,疏于管教,便随谢安在东山长大,蒙受教导。 如今立幼子为帝,垂帘听政,不过双十年华。 北方局势一片混乱,羯人的石赵政权分崩离析,慕容鲜卑趁势而起,在辽东称王,建国前燕。 冉闵趁势称尊,建立魏国,一张「杀胡令」,掀起无边腥风血雨。 结果被慕容恪教做人,分分钟一通乱锤,赶忙修书向晋国求救,表明称臣之意。 “冉闵不可信”,谢安沉吟片刻,语气淡然地说,“其凶徒逆俦,忍酷屠戮,狡狯无常,纵父兄犹可轻易背弃屠灭,何况我朝于他无尺寸之恩,朝受册封,暮即离弃,恬不为耻。” “就使招而抚之,亦不过一段匹磾之流亚,徒害了刘越石。” 他说的是数十年前的刘琨之死,一位绝世英杰被背后捅刀,以这种方式落幕,怎能不使人嗟伤。 褚蒜子微微颔首,露出了一抹微笑:“朕意与舅舅相同,且由冉闵自生自灭。” 谢安却摆了摆手,温声道:“并非如此,冉闵虽不可信,却很好用,写一张册封其为刺史的诏书,让镇西与姚襄以平乱之名,驰入邺城,迎战燕军,解魏之围。” “朕有些担心”,褚蒜子思索着说,“冉闵弑父逼兄,实乃豺狼之性,若招降他,恐遭反噬,届时或许又是一个侯景。” 第126章 自从评论区揭露了侯景之乱,可谓人人自危,万朝降将的日子都变得不好过了起来。 如果是姜维这样,丞相弟子、根正苗红,那可能还好。 但像慕容绍宗这种一生数叛的奇才,就比较惨了。 高欢现在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吓得慕容绍宗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唯恐哪天被寻个由头,送去见太姥爷。 “反噬?”谢安徐徐道,“冉闵不会得到这个机会的。” 他微笑起来,恍若月影拂过白梅,秋水浮动空花,温柔清澈,不带有半分杀气,素白的手指却指向了舆图上的邺城,仿佛剑芒凛冽落下。 “邺城之战——” 他轻声说:“在战乱中死一两个将领,很正常吧?” “一小股死士在城中点火作乱,杀死冉刺史并其家中十口,也可以理解吧?” “我大晋哀恸于冉刺史的战死,枕戈泣血,愿为其复仇,不破龙城,誓不还师——这也很合理吧?” 褚蒜子:“……” 可太合理了,明年今日冉闵的坟头草也该半人高了。 舅啊,论心黑还是你心黑,小玉怕不是就从这里遗传过来的! 二人正在这边说着,忽听见窗外一阵喧哗,褚蒜子欣然道:“一定是小玉来了,朕正想见见他,问一问本朝情况呢。” 忽见谢安从桌子下方抽出一根藤条,微笑着,一字一句从牙齿中间挤出:“对、呀,是、小、玉、来、了、呢。” 褚蒜子为谢晦捏了把汗。 这几鞭子下去,还有命在吗。 咱舅看起来斯斯文文,实际上贼能打,一拳一个小朋友。 …… 谢晦向迎接的人群一一问好,然后一转眼,就在朱雀桥边看见了谢安。 “伯祖爷爷!”他高兴地挥了挥手。 谢安也温柔含笑地看过来,轻声唤道:“小玉。” 他眸中蕴着一湖澄净的柔波,望人时一片冻云素水,清澈盈盈,你在那片波心倏然瞥见了自己的倒影,神摇而心折。 然而,倘若遇上什么难题,当人们都在心慌意乱的时候。 这双明眸就如云山摛锦,水天涳濛,霎时凝结出一种清冽而单刀直入的意气,从容不迫,顷刻就让人为之一静,仿佛找到了定心丸。 谢安是一个美人,一个风流殊绝的江左名士,同时,也是这个国家未来的掌舵者,无双国士。 一切属性都在他身上结合得恰到好处,绝无一丝瑕疵。 “祖爷爷!” 谢晦扬起了一抹笑容,提着衣裾飞奔了过去,眉眼清丽灿烂,看起来又甜又乖巧,无比软萌地说:“我好想你呀!” 脚步硬生生顿住,只因他看见了谢安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着什么东西,当即来了个急刹车。 “您是讲道理的人,可不能一上来就动手……” 眼瞅着谢安衣袖一动,似乎要将那只手拿出来,他顿时往辛赞后面一缩,惊恐地叫道:“爷爷救我!” 辛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出于本能,下意识将谢晦扯到了身后。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谢安是什么人,名满天下的风流宰相,定然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孩子的人。 于是试探着问道:“小玉到底犯了什么错,让您如此愤怒?” 谢安面对这个孙儿的好朋友的爷爷,态度还是很客气的,竖起两根手指:“小玉仅带着这些人,就去灭吐蕃了。” 两万人? 辛赞松了口气,暗觉他小题大做:“两万人灭吐蕃虽然有点冒险,但小玉和幼安都精通兵法,定然心有成算。” 谢安:“……” 呵呵,要不你再猜猜呢。 辛赞眉头微微一蹙:“难不成是两千人?北府精兵高手如云,虽两千亦有奇效,用兵出奇制胜,倒也难得呢。” 谢安:“……” 继续呵呵,面无表情。 见他依旧一言不发,辛赞内心一跳,无比惊骇地问:“总不能是两百人吧?” 谢安:“……” 呵呵呵呵,他就笑笑不说话。 辛赞沉默半晌,语气勉强地说:“两百人也可以了,嗯,昔年宋武帝京口起义也就带了几十号人,两百精骑趁虚捣隙,夜袭国都,也算绰绰有余。” 就在老爷子好不容易自圆其说,将这个漏洞填补上的时候。 “错了”,只见谢安将两根手指竖得更高,甚至还晃了晃,微笑道:“是两人。” “他和你孙子仅仅两个人,就敢以身犯险,闯进古格王朝的国宴,准备捣灭人家王朝了。” 辛赞:??? 现在小孩一个个是都想上天啊?!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谢晦。 小玉一脸无辜,回了他一个特别灿烂、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嘿嘿,被发现啦。 辛赞:“……” 他深吸一口气,果断将谢小玉提溜出来,拎到前方正对着谢安,换上了一副毅然决然的神情:“安石公,你动手罢!玉不琢不成器,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谢晦没想到便宜爷爷这么靠不住,面露惊愕之色。 他与谢安四目相对了半晌,灵机一动,当即转换了策略。 在手心用力一掐,沁出一点泪光,接着,便用力抱住了对方。 “祖爷爷……” 一点泪痕如碎玉般坠下,他咬住唇,无声落泪,长睫像缀满了月色与露水的鸦羽,不住轻颤。 “这段日子我过得好害怕,一闭眼就会做噩梦,茶不思饭不香,你看我都消瘦了好多,还在战场上受了伤……” 不管了,先卖惨一通再说! 这一招果然有效,谢安抬起手,细细为他拭去了面上的泪痕,轻柔而细致,仿佛他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小玉泪光闪闪,仰起脸看他。 然后,就听见他笑意悠悠地说:“小玉演技不错,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把我忽悠过去了呢。” 那双明眸如同水洗过一般,霎时浮现出委屈之色,一抹泪光如雪净琉璃色盈盈欲坠。 谢安拍拍小玉的脸:“不过脸皮很厚,值得表扬,即便被拆穿了也在坚持演下去。” 谢安是什么人? 那是历史上有口皆碑的演技之王,甚至诞生了许多的相关典故。 什么安石碎金,白刃刀丛中迎接桓温,什么围棋堵墅,“小儿辈大破贼”,什么乘风蹈海,吟啸自若,清远意悦。 此刻,他什么都没有说,但眼角眉梢笑意如春风,写明了这层意思—— 崽啊,跟我比起来,你还是嫩了点。 谢小玉:qaq,祖爷爷太过分了! 这世间能不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既然已经被拆穿,他索性就直接摆烂,把自己挂在对方身上晃了晃:“祖爷爷,我超崇拜你的,立志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我生在乱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位家里的长辈,连乌衣巷都很少回,一个人孤苦伶仃……祖爷爷,我都已经这么凄凉如雪茕茕孑立了,你就疼疼我嘛。” 谢安听他越说越离谱,嘴角微微一抽。 “你若孤苦伶仃,世间就没有幸福的人了”,他没好气地伸手,在少年额头上一点。 小玉一看就是娇惯长大、捧在掌心里的崽,一点委屈都不舍得给他受,就算抱怨,也是那么的有恃无恐、理所应当。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一直被偏爱着的。 所以想怎么样就怎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意妄为,横行无忌,从来不担心失欢于君上。 “这话被宋祖听到,可是要伤心好一阵了”,谢安轻笑道。 小玉想起自己出门浪了这么久都没给老父亲写信,不由有点心虚,好似看到了陛下凉凉的眼神。 他眨眨眼,强行镇定下来,嘀咕道:“陛下是陛下,你是我祖爷爷,根本不一样嘛……你的认可对我来说很重要。” “阿耶去得很早,他给我取名为「晦」,字「宣明」,都是月亮,又说「月亮以微云淡抹为佳」……” 当家长的,都希望孩子是,「唯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月亮的微云淡抹,就是藏锋,就是隐晦。 是保全自身、和光同尘,是无瑕玉色中的那一抹裂痕。 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成了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怀抱连城之璧却愿意决然孤注一掷,不肯在世间周旋苟全。 “史书里说我的结局是——满门抄斩、弃尸东市,我一定很让阿耶失望吧”,谢晦小声说,“我也对不起小叔叔的嘱托……” 他垂下头,神色一片黯然。 谢安明知道他是演的成分居多,还是被眼下这一幕给刺中了。 这孩子合该一生意气风发、明艳如火,怎么能如此低沉悲伤呢。 “胡说什么呢”,他放下藤条,把人揽入怀中,温言细语地哄他道,“小玉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为你而骄傲。” 第127章 谢晦睁大眼:“真的吗?” “当然了”,谢安听出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不觉心头一酸。 他轻轻抚摸着少年的乌发,声音温柔而平和,“我设想过最优秀的后人,也就是小玉这般,心若冰清,永怀山河,在芜杂烽烟、偃蹇霜雪中坚持走自己的路。” “你仿佛许多年后的另一个我。” “我们这样的人,纵然重走一次人生,还是会选择重蹈同样的覆辙。” 从「天下苍生望谢安」,到满城百姓恸哭罢市三日,为谢晦送行,称他的死为「蓝田玉碎」。 陈郡谢氏的凛冽风骨,从来都在血脉中传承不休。 谢晦眨眨眼,轻轻勾住了他的手:“祖爷爷,我会成为更好的人吗?” “一定会的”,谢安注视着他的眼睛,与他勾指起誓,“我们都会成为更好的人,小玉所追求的一切都能实现。” 谢晦低头看了看指尖,忽然弯唇笑了出来,盈盈如春风吹开桃林红萼:“那真是太好啦。” 他真是计划通呢,又一次萌混过关了! 谢安欣赏了一会自家孩子的笑颜,忽而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但是,罚还是要罚的。” 啊这,谢晦的笑容缓缓消失。 “打就不打了,小玉这样,叫人如何能狠下心?”谢安微微一笑,“改为抄书吧,将五百本古书各抄一遍,一字不落全部背上,回头我来考察。” 谢晦傻眼了,五百本? “祖爷爷,你还是打我一顿板子吧”,他一下麻利地伸出手,义正言辞地说,“莫要怜惜我,我受得住。” “那不行,你就算愿意挨打,祖爷爷也舍不得对你动手”,谢安含笑道。 谢晦委屈地看着他:“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要罚啊。” “得给你涨涨记性,免得以后再以身犯险”,谢安用最温柔的语气,讲出最狠的话,“小玉再讨价还价,那就一千本,我不介意多一些检查的工作量。” 谢晦:“……” 但他介意,非常介意! …… 一旁,少年檀道济捧着一块糕点,看得津津有味。 谢小玉一向横行霸道,今天终于受到制/裁了! 不得不说,你祖宗就是你祖宗,来自血脉的压制简直无敌。 他咧嘴笑了,笑得很快活,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尽力表现出幸灾乐祸。 以至于,当谢晦扭头看向他的时候,唇边大大的笑容甚至都来不及收回去。 谢晦也笑了,眸中流露出危险的光芒。 治不了祖爷爷,还治不了你? 他伸手在檀道济肩上重重一拍:“阿和,你身为我第二好的朋友,理应与我同甘共苦,一起进行抄书。从现在起,我会叫人时刻监督你,抄不完书就不要出门了。” 檀道济大声叫屈:“凭什么?这不公平!” 然而,抗议无效。 几分钟后,他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粘锅咸鱼,双目无神地被逮进了藏书阁里。 谢晦出了一口气,还是很不高兴,但又没法违抗谢安的决定。 于是,他跑去乌衣巷口的必经之路,逮着人就收见面礼。 在一个地方吃亏,就要从其他地方补回来! 乌衣巷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长辈,索要点礼物不过分吧! 众人知道他今天要来,早就提前备着了。 王谢子弟就像刷npc一样,捕捉到落单的小玉就上去揉一把。还给他塞了很多很多礼物,有投喂小零食的,还有带什么宝石、发簪、书法手卷之类乱七八糟小东西的。 小玉很感谢他们的热情,回赠每人一支可爱多。 众人嘻嘻哈哈地拆冰激凌:“小玉果然和镜头里一样可爱呀!” 很快,谢晦就逮住了一条大鱼,远远地挥手道:“曾外公,我在这里!” 却见王羲之从容拿出厚厚一叠字帖:“小玉记得每日临摹百张,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谢晦:“……” 哦豁,药丸! 他挽起曾外公的手臂,不高兴地晃了晃,眸光清莹如水,试图萌混过关:“这么多,怎么临摹得完呀,减一点,不如就每日五十……二十……就每日五张可以吧!” 王羲之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倒也没有将手抽出:“小玉的计算惯会偷工减料,想必在战场上也是如此,怪道敢带着五百人去灭吐蕃。” “嘻嘻。” 谢晦就当没听到,一通撒娇卖乖,端茶点香递水果,宛如全乌衣巷最乖的崽。 曾外公一向言行端雅,正人君子,可比狐狸一样腹黑精明的祖爷爷谢安好对付多了。 哼,什么「口蜜腹剑」,这个词简直就是专门为了祖爷爷量身定制的! 最后,王羲之被他缠得没办法,还是给字帖数量打了个折扣,并且同意先给他放几天假。 “小玉刚结束战事,先好好休息一阵,回头我去劝一劝安石。” “就知道曾外公最好啦”,谢晦笑容灿烂地说,“我最最最喜欢您!” “小骗子”,王羲之轻哼一声,抬手在少年眉心戳了戳,“你回家之后,对每一个长辈都是这么说的吧。” 回应他的,是一个无比明媚的甜笑。 …… 建康城外,西州门。 镇西将军谢尚星夜疾驰,从前线返回,赶来参加这场会面。 姚襄也一同来了。 少年将军策马扬鞭,一袭红衣猎猎,在风中浩荡翻飞,仿佛一抹摧烧在无尽山海间的灼烫烈焰,向天地长空,一试鞘中利刃。 他那么锐利,又那么意气风发,像长鸣的孤剑般一往无前。 此刻,却勒马在朱雀桥口停留了很久,望着远处的亭台罗绮,锦绣楼阁,面露迟疑之色:“兄长,我……” 谢尚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羌人身份不受待见,于是衣袂一掠,抢先翻身下马,向少年伸出手:“走吧,带你看看我昔日成长的地方。” 姚襄扬眉微笑:“好。” 秦淮烟水,桂棹江波,两岸芳树盈盈,玉阑斜倚,春色如眉黛,山浮寒碧水浮花,*夕阳照临如水,一点点漫过了衣衫。 这里的景色极美,行走在其中,也分外使人心情愉快。 谢尚不时指点两岸建筑,将其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是故丞相王导旧宅,从前长子王悦去世,他每次路过此地都会泪下恸哭,因此大病一场,不得已,只能搬回了乌衣巷。” “那是卫玠从前的住所,当年长安陷落,我父亲匹马南渡,与卫玠结为知己。后来卫玠早逝,珠玉尽碎,他因为战事陷在千里之外的武昌,不得归来,只好缟素发丧,举城恸哭。” “还有「麾扇渡」,当年吴郡将军顾荣,曾于此挥扇渡江,镇压陈敏的叛军。” 如此种种,姚襄听得很认真。 “江左风华,当真与北国迥异呢”,少年轻声感叹道。 “你喜欢就好”,谢尚攀折过一叶柳条青,莞尔道,“你虽然是第一次来乌衣巷,但这里已经等待你很久了。” “真的吗?”姚襄惊讶地问。 “当然是真的”,谢尚笑道,“我很久之前就写信告诉安石,说结交了一位小知己,他早就让我把人带回来看看。正好今天小玉来了,辛幼安也在,你们认识一下。” 姚襄眉峰一蹙,有点忧心忡忡:“可是,他们要北伐灭后秦,会不会很反感我……” 后秦的建立者姚苌,没错,就是那位万朝最抽象的开国之君,正是未来的他弟弟。 姚襄第一次得知消息的时候,都惊呆了。 不是吧阿弟,你因为野心叛君自立、背后捅刀,已经很过分了。 怎么还能做出把苻坚挖出来鞭尸泄愤、给苻坚神像砍头、坏事做尽最后夜梦苻坚鬼兵来袭、吓得自己将自己砍死……这种事情来呢? 最令人惊奇的是,姚苌死前害怕得神志不清,居然将锅扣到了他头上,口口声声大呼: “天王陛下,是臣的哥哥姚襄杀的你,真不是臣的错啊!望陛下明察!” 姚襄:“……” 苍天可鉴,姚苌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整整四十年了。 这都能跨时空背锅? 都说造化钟神秀,天地到底要花费多大力气,才能造出姚苌这样的绝世奇葩啊。 谢尚想到姚苌那个晦气东西,也不禁摇了摇头,安慰他说:“你是你,姚苌是姚苌,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二人说话间,步入了乌衣巷。 一个谢家族人因为临时有事,叫走了谢尚。 姚襄一个人漫无目的散步,转过一处幽深的回廊,忽见静室之内,绮窗掩映,有人在高谈阔论。 “小玉来为我们讲讲后面发生的事吧”,谢安说。 这一次,谢晦带来了《晋书》,以及宋齐梁陈四史。 在座的都是真正的自己人,他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他说了很多。 第128章 说起谢鲲南渡,谢尚北伐,说起谢道韫的咏絮听雪、手刃诸敌,谢混的乌衣之游、风华江左第一,谢灵运的才高八斗、文名冠绝天下,谢惠连的芳兰早凋、英年早逝。 还说起了后世人。 谢庄雪落沾衣,满朝公卿见了他的风姿,一同作《雪花诗》。 谢脁清词丽句,惊艳了一整个时代,甚至让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却终究被谗言诛杀惨死。 谢梵境芳华绝世,与小皇帝夫君青梅竹马,可叹天运倾覆,嫁入帝王家,却成了刘宋末代皇后,目睹夫君禅让后被萧道成毒死,从此离开宫阙,永归山水。 …… 从东晋到陈朝,三百年的岁月,起起落落,浪蕊浮花,多少人的一生都在里面。 陈郡谢氏诞生了那么多光辉璀璨的名字,才映千古,凛若金石,悬诸日月而不可磨灭。 谢鲲、谢尚、谢安、谢道韫、谢玄、谢混、谢灵运、谢脁、谢庄、谢梵境……当然,还有他自己。 陈朝的终结,也是谢家的真正落幕。 后世虽然还出了很多英杰,比如,唐时的诗僧皎然,赵宋的谢枋得。 但那已经是另外一批人的故事,不适合再纳入陈郡谢氏的范畴了。 谢晦讲完了很久,众人犹自沉浸在情绪中,不曾回过神来。 谢道韫苦笑道:“我们家这么多人,尽皆早逝,平均寿命居然还不到「一嘉之年」,莫非真是才高天妒?” “什么天妒,分明是人祸”,谢晦冷笑一声,“未来孝武帝司马曜当政,姑祖(褚蒜子)又恰好去世,他对我们家何等刻薄,分明将所有人都一个个往死路上逼!” 接着,便是讲了讲这位孝武帝何等荒谬昏庸。 让谢安居庙堂之高,如履薄冰,欲归山林而不得,最后「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州」,郁郁而终。 桓伊在御前抚琴一曲,更引人潸然泪下。 还将谢玄困死在淮阴,制止其北伐,连上十余道奏疏辞官都被扣住。 其中更有一封如此说:“臣兄弟七人,都先后凋谢殒灭,惟臣一人,孑然独存……” 谢家满门芝兰玉树都为了北伐,凋零在了战争中,因此衰弱下去。 司马曜丝毫不顾他们保境安民的功勋,只想将所有人都斩尽杀绝。 不敢正面动手,那就使尽各种手段,施加精神压力,让他们在慌乱中重病,死了最好。 太阳底下无新事。 数百年后,宋仁宗除去狄青,也是同样的方法。 “青在镇,每月两遣中使抚问,青闻使来,即惊疑终日,不半年病作而卒。” 兵不血刃,但足够有效,还不用背负残害忠良的骂名。 昏君们计算得多精妙,什么好处都占尽了,除了死了一些含恨的英雄,根本没有任何损失。 褚蒜子听到这里,早已压不住满腔恚怒:“司马曜小儿欺人太甚,敢破吾家!他既然还没出生,就永远都不要出生了,朕等会就下旨灭了他会稽王一脉!” 谢晦却摆了摆手,否决道:“就算杀了一个司马曜,说不定还有牛曜,或者别的什么司马牛来作祟。昏君是无法杀尽的,咱们想彻底改变命运,一劳永逸,便只有一种方法。” 褚蒜子不由笑了,正色问道:“一劳永逸,小玉是想劝朕造反?” “怎么就造反了”,谢晦侧手支颐,眸中流光闪烁,“造司马氏的反,也能算造反吗?这叫替天行道,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屡试不爽!” 褚蒜子:“……” 很好,字字珠玑,根本无法反驳呢。 谢晦笑吟吟地说:“这九五至尊之位,晋牛氏的昏君能坐得,表姑祖英姿绝世,文武兼资,放在古今君主中都是第一流存在,为何坐不得?” “我已根据史书整理出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可以争取之人,亦带来了众多火.器与高清舆图相助。” “还望表姑祖当仁不让,勿辞重任,登基为帝,开创出一个政治清明的新王朝。” 最后,他一锤定音道:“今天就是个良辰吉日,不要再迟疑了,我们现在就杀入宫中吧!” 褚蒜子:“……” 在座众人:“……” 门外的姚襄:“……” 救命,自己一个外人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作者有话说】 姚襄:危,大写的危 褚蒜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要当女帝了! 小玉:论帮助人黄袍加身,我是专业的! 还是小玉(面露疑惑之色):清汤大老爷,造司马家的反,也能算造反吗? 38 第38章 ◎那个同时拥有曹操、刘备、孙策的奇男子!◎ 众人被谢晦的话狠狠震惊了一把。 刚要做出反应,忽听得门外一声巨响,褚蒜子冷然抬眉,目光如炬地向外边一扫:“谁在那里?” 姚襄心一紧,觉得自己听墙角被发现了,想着赶快进去。 却见辛弃疾从另一面窗户后面转出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手中还捧着一只毛绒绒的青兕幼崽团子:“我来找小玉,问问怎么喂养它……” 谁知道才靠近,就听见了如此惊人的话啊! “是幼安啊”,大家倒觉得没什么。 直接挪腾一圈,在谢晦旁边空出一个位置,示意他坐下。 确认过眼神,是自己人! 辛弃疾本来还有点迟疑,结果被谢晦伸手一拉,悄悄压低声音说:“别傻站着了,不是说好了吗,你爷爷就是我爷爷,我祖宗就是你祖宗,咱俩这几天先共用一下。” 哦,辛弃疾想起这茬,心安理得地加入了讨论的队列。 两眼放光,心中还充满了兴奋。 他对谢安的好感度一直很高,如今有机会共商大事,这感觉,相当刺激! 桌上,还摆着装可爱多的箱子,陈郡谢氏的家人们人手一个,围坐在一处吃冰激凌。 谢晦从他手中接过毛绒团子,素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团子顺毛,又摸出一支蜜桃口味的可爱多,慢吞吞地投喂给它。 团子软乎乎的,非常好捏,情绪更是十分稳定,宛如水豚一般躺平任撸。 很快就被rua得四脚朝天,瘫成了一块煎饼。 “哇,好好玩。” 谢道韫两眼放光,也兴味盎然地凑过来,向团子伸出了魔爪。 辛弃疾:“……” 等等,这玩意在他手里的时候,可没这么乖! 众人传阅了一阵毛绒团子,正打算切回正题。 陡然间,谢道韫听到了外面一阵异常响动,不觉颔首,惊奇道:“又是谁在外边鬼鬼祟祟?伺人门墙之下,殆非君子所为!” 姚襄一阵尴尬,这回自己总该出去了吧。 谁料一阵清风拂过,院墙后边,又走出了一个兰裳素冠的少年,眸光清澈,形容温雅,腰间别一支玉笛。 正是未来的「笛圣」桓伊。 “子野如何在此?”谢道韫愕然道。 “阿元,我没打算偷听”,少年涨红着脸说道,“只是方才我路过,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众人:“……” 桓伊是以谢道韫朋友的身份,被邀请到乌衣巷的,本不该加入集会。 但谢晦朝他扫了两眼,想到他文韬武略,颇有将才,以后在淝水之战中,更是和谢玄并肩作战的绝世将星。 而且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谢家这边,就算因此屡次遭到牵连,历经世态炎凉,也没有动摇。 可以拉来一起协商大计! 于是,桓伊很快也加入了这个改朝换代的搞事情团队。 眼瞅着众人又要继续开聊,姚襄终于待不住,自觉走了出来:“各位,抱歉打扰了。” 满堂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错愕不已。 红衣雪肤,瞳色深异,一看就不像中原汉人呐。 “阁下想必就是小姚将军了吧”,谢安放下杯盏,一缕缕茶烟衬着笑意浅淡,眸光澄明如秋水,“是跟随长兄归来的?很高兴见到你。” 姚襄拘谨地立在那里,被他抬眸一扫,只觉仿佛被一眼洞察到了内心最深处,一切所思所想,都在这片星辉烛照下无所遁形。 但他眸中却微微含笑,皎洁如湖心明月,始终蕴含着善意,所以并不使人紧张。 “来”,谢安向他招招手。 少年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最终也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亦很高兴见到阁下。” 谢安颔首,便没有再问,而是再度聊起了「那个话题」。 如此安然平淡的态度,反倒让姚襄一怔。 待发觉这群谢家人已经在讨论什么时候发动政变弑君,如何进行平稳过渡,避免不必要的折损,终于忍不住又站起身:“我我我……对不起,我还是出去吧。” “无妨”,谢安温声说,“长兄曾与我言,他信任你,就如同信任自己一般。而我相信他的眼光。” 第129章 “多谢安石公。” 姚襄听得心头一热,当即稳稳坐了回去,再绝口不提离开之事。 一旁,辛弃疾眼看又一个生力军被忽悠到本方阵营,不禁暗暗竖起大拇指。 小玉和谢安简直一脉相承,拿捏人心的本事果然是祖传的。 这片刻功夫,谢晦已与褚蒜子这位姑祖说了许多话。 无非劝进,要她更进一步,莫拘泥于太后之位。 “晋室无道,诸王怙恶不悛,天位当自取之”,他慢悠悠地道,“姑祖高名震世,垂帘听政终归是仰人鼻息,为晋作嫁衣,非属良策,我们宜自早谋。” 褚蒜子年方二十,这才是掌政的第一年,经验还不算丰富,但她毕竟天性沉静,思绪敏捷,顷刻就找出了关键所在。 “朕初升明堂,根基未稳,并不是日后你在史书中见到的康献太后”,她沉声说,“贸然篡位,恐难以成事,更难服众。” “难度很大,但并非不可”,谢晦眉梢微扬。 一点盈盈的流光自他眼睫上掠过,仿佛寒星拂树,一天空枝摇曳,如玉扶疏,沉浸出一抹泠泠如玉石般的森然冷意。 “况且我们也没得选,要想活下去,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么。” 褚蒜子沉默,下意识重新翻阅起了面前的史书。 字里行间的血痕仿佛仍在静默流淌着,至今未曾干涸,那是她的家人、至亲,被沧海洪波席卷至末路绝境的一生,每个字都灼痛着眼眸。 她自幼因为母亲惨死、生父褚裒再娶之事,与生父形同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陈郡谢氏就是她唯一的家。 看着一出出悲剧落笔在青史中,这让人如何不锥心泣血,永怀遗恨? 在这一刻,她便知道,外人都是靠不住的,要想护住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只能提剑屹立在最巅峰,手握这世间最为强大、万夫莫当的力量。 褚蒜子转头看向大家,所有人也都在看她,没有催促,也没有任何不耐,一直温柔而包容地等待着。 他们不会勉强她做出任何决定,只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就如同那年她无家可归时,舅舅谢安将幼小的她带回了东山,朝夕相伴,细心教养,一点一滴将她雕琢成世中无双的美玉。 如此情深意重,自己又岂能辜负? 褚蒜子又看向了表妹谢道韫,她们曾多少次在山中抚琴学诗,携手同游,共挽一根梅花簪,甚至秉烛同眠。 “我以后要做林下风范的嵇中散”,她曾这么无比认真地说。 可是,表妹最后的结局何等凄凉如雪,自己又岂能坐视她遭劫? 褚蒜子的目光逐个望过所有的家人,一道炽烈的火焰渐渐从她的清瞳中燃烧而起,仿佛朔风呼啸,火光汹涌。 这位年轻的掌权者一直是睿智宁静、谋而后动的,唯独在这一刻,眸中有寒光凛冽,足可惊天裂地,斩破整片乾坤。 良久,她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声音有些嘶哑:“好。” 谢安问小外甥女:“真的决定了?” 褚蒜子语气坚决:“决定了。” 她朗然一笑,骄傲得像是一朵盛开在庙堂顶上的金辉牡丹:“朕要保护你们,也要肃清这天下,说到做到。” “如此甚好”,谢晦反手掏出了火.器,“部曲军队现已集结在外,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杀入宫中,重开新朝!” 褚蒜子:啊啊啊?这么快的吗? 这不是别的,是改朝换代啊! 倘若她今天不同意,小玉是不是要强行给自己黄袍加身了! “哪里快了”,谢晦潇洒一挥手,声音朗朗,“我们又不需要对洛水发誓,也不需要阴养三千死士散入民间,更不需要好吃好喝供养成济当街弑君。” “——效率高一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司马氏的各位老祖宗:呵呵,你在内涵谁呢? 褚蒜子失笑,也拿出了作为君主雷厉风行的气势,果断拍板:“好,随朕入宫!” 乌衣巷离天子所在的建康宫很近,小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又有褚蒜子的太后诏书,足以长驱直入。 谢晦进行了战略安排:“幼安,你去解决武陵王司马晞。小姚将军,你去守住朱雀门,桓子野,你去招降清明门的守军……” “阿和还在藏书楼里抄书吗?赶快把他提出来当前锋。” “记住,能和平过渡就和平过渡,随时关注火焰讯号,不要妄动刀兵。”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 事实证明,最高端的政变,往往只需最简单的作战方式。 一通莽上,蒙头大杀,控制住皇宫,逼帝禅位登基就完了。 陈郡谢氏本就掌兵,有一批精锐部曲,谢晦又带来了火.器,胜利的天平无限倾斜。 在建康城大大小小的士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宫就已经陷落。 小皇帝司马丕,战战兢兢地给这位名义上算是自己姑母的太后,签下了禅让诏书。 武陵王作为司马氏宗室里能力最强的独苗苗,一向掌兵,虽然迅速组织起了反抗,却被辛弃疾很快摧毁,将其斩杀。 数路得到消息的勤王之师尚未出发,就收到了新帝诏书,各回封地,既往不咎。 众人互相看看,终究是忌惮火.器之威,犹犹豫豫地回家了。 值得一提的是,谢晦颇有点黑色幽默。 他特意从陈留国封地中,把曹魏后裔、陈留王曹劢拽出来,命他带头写劝进公文。 褚蒜子扶额道:“小玉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皮了?” “才没有呢。” 谢晦乖巧地眨了眨眼,看起来无辜极了:“陛下建宋的时候,也是当时的陈留王带头写的文书,也是我提的建议,陛下说超棒的!” 褚蒜子:“……” 行叭,还真是什么样的老父亲养什么样的崽。 曹劢是曹操的玄孙,听闻司马氏终于垮台,喜不自胜! 在家连喝三杯老白干,连夜从封地赶往京城,一路催马疾驰,马鞭子都快打出了火星! 来到京城叩拜上殿,二话没说,提笔一挥而就,洋洋洒洒写下数千字。 开头便是:“高贵乡公在天有灵”云云。 众人一看,好家伙,这气势磅礴排山倒海,引经据典气贯长虹的,也不知他打了多久的腹稿! 按照惯例,劝进者要提供升官待遇。 曹劢婉言谢绝了留在京城,打马就准备往北边去。 褚蒜子见他行色匆匆,免不得问他,究竟何事这么着急。 “臣要单骑渡洛,去洛水边吼一嗓子,告诉先人——” 曹劢慷慨激昂地说,“苍天有眼呐,篡国之贼一家满门终于死光了!” 褚蒜子:“……行,去吧去吧。” …… 一番折腾,褚蒜子成功登基,成为了这个位面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然而,打江山易,坐江山难。 为了避免发生那种类似「十日天子」的惨剧,还得立威。 对内则推行土断,改良世家,打一批,拉一批,灭一批。 对外则通过北伐,收复失地,吊民伐罪,宣扬我朝国威,抚平北方遗民的疮痍与泪痕。 这样一来,姚襄作为北伐的绝对主力,肩上担子颇重。 “此战定胜!” 姚襄自信极了,拔出自己的刀锋,月光泼墨在刃尖上,仿佛一场苍茫大雪,“我打仗怎么可能输呢,从来是所向披靡,大家放心好了。” 谢晦:“……” 众人:“……” 有自信是好事,但你这孩子的倒霉运气,搁在整个东晋都属于独一份。 谢晦想了想,委婉地问他:“你要听一个故事吗?” 姚襄赶紧点头:“好呀!” 谢晦捏了捏青兕毛绒团子,团子乖巧地睡在他掌心,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于是,他也用仿佛讲睡前故事一般的轻柔语调,缓缓说:“从前在北方,有个少年——” 他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 武艺、文学、言谈、才艺、名声,无所不著。 他成长于北国的茫茫风沙之中,因为石赵政权崩塌,父亲战死,便扶父亲灵柩,携追随自己的流民和部曲,南下归晋。 东晋一直对他无比提防,就像后世的赵宋堤防北方归正人一样。 他的处境和辛弃疾、羊侃都有些像,却还要复杂许多。 因为他不是汉人,而是一个羌人。 虽然民族不同,但天下汉人百姓,却对他尊敬且爱戴有加。 他小的时候,是家中第五子,本没有继承爵位的机会,每日都有数千百姓轮流上门请求,终于使得他的父亲改变了主意。 他征战每到一处,都会劝课农桑,招抚流民,百姓们听说他的消息,不惜翻山越水前来归附。 第130章 他南下渡江的时候,六万户流民愿意背井离乡,追随他前往江东。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他也收获了一位知己,那就是镇西将军谢尚。 东晋王朝将他隔离在前线,防如蛇蝎,他不愿坐以待毙,所以单骑渡江,千里迢迢去寿春城见谢尚。 他形容狼狈,出现在谢尚的宴席上,那时,谢尚正在高楼边弹琵琶,一弦上风吹急雨,仿佛银汉倾洒,危崖落月,一袭白衣高不可攀,好似神仙中人。 他抬头仰望着他,本已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谢尚看着少年眼中的明亮光芒,却撤去了所有卫队,单独与他相见。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什么,《晋书》却写道,“一见便若平生。” “别担心,从此你来保护山河,我来保护你呀”,谢尚握住他的手,充满诚挚地说。 他看着这个人眼底的碎雪星辰,长风云絮,一片漾开的潋滟春水,轻轻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有这句话,似乎前半生的颠沛流离也不算什么了。 谢尚是当朝国舅,位高权重,一向将少年保护得很好,可以放心地驰骋疆场,而不用担忧那些乱七八糟的攻讦,和来自背后的冷箭。 可是,世间的一切相遇都有散场之日。 当谢尚解职归乡,他一个人被留在了前线,立即就遭到了卫将军殷浩的嫉妒。 殷浩为了除去他,派遣了数批刺客。 结果刺客见了他之后,都被他感化,以实情告知,不愿行刺杀之事。 殷浩一计不成,又改为阴谋构陷,以死罪控告,欲逼迫他自/裁。 他屡次上表陈情,均遭不到回应,悲愤之下决意重新北归。 此时,还有数万人愿意千里相随,就算因为仓促撤离,寡不敌众,数次兵败,赶来的百姓依旧前赴后继。 当他伤重的消息传出,无论是前线居民,还是被俘的仕女百姓,无不潸然落泪,为之恸哭。 他怀着一腔热忱,与明亮的赤子之心,如飞蛾扑火般投身入长夜,想要终结这个乱世。 但最终却死在了二十七岁。 …… 谢晦讲到这里,也就讲完了姚襄的一生。 红衣少年怔怔地听着,连泪水从脸庞滑落,也没有觉察。 “莫哭”,谢尚叹了口气,将人拉过来,给他擦了擦眼泪,“殷浩欺你至此,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定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姚襄茫然道:“我与殷浩素不相识,他为何如此恨我……” “恨是没有缘由的,只怪他是个畜生”,谢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低柔,“当一束明光照见遍地沟渠的时候,沟渠里的阴暗之物无所遁形,便也想着将阳光拉下来。” 姚襄依旧情绪低落,神色恹恹的,怎么也缓不过来。 谢尚只得拍拍他的肩,哄他道:“别难过了,回头我弹琵琶给你听。” “再带你去我小时候最爱的一家秦淮面馆,吃完之后,还可以去永昌里采花,去昆明湖泛舟……” 他一连列举了十几件事,姚襄总算提起了一丝兴趣,点头说好。 谢尚翻阅着史书,有意拣一些好玩的情节讲,逗他开心:“你瞧,你的史书形象同时相当于一个刘备,一个孙策,和一个曹操呢,三国君主都被你集齐了。” 姚襄茫然:“啊?” 谢尚指着书上对应的位置,告诉他:“史书说你,「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这就和孙策对上了吧。” “你的谥号为魏武王,也正和曹操一样。” “你一向爱护百姓,人缘奇佳,无论转战到何处都有百姓千里迢迢、老幼相携,前来追随,这一点也绝似刘备。” 姚襄听得一头黑线:“话是好话,但是……” 怎么越说,越感觉自己是块造反自立的好材料! 谢尚拍拍他的肩,正色道:“你莫要担心,殷深源断无活路。” “正是如此”,对面,褚蒜子也冷冷道,“朕正好要以雷霆手段立威,就拿他殷氏满门开刀,这等残害忠良的国家蠹虫,不死何为?” 众人皆赞同地点点头。 接下来,要去征伐蒙古,谢晦当然向自己的家人发出了组队邀请。 褚蒜子新近登基,不宜轻动,谢尚还得返回寿春城前线坐镇。 所以最终决定,谢安带着谢道韫、姚襄、桓伊等一群小辈、还有谢家部曲前往,权当是带孩子们历练了。 幼崽谢玄也在队里随行。 褚蒜子吃了一惊:“阿元妹妹也要随军吗?朕本想让你留在朝中,出仕为官。” 谢道韫点点头,婉言辞谢道:“表姐,我生性不羁,向来追慕林下之风,恐难拘束于庙堂呢,倒是当谋士从征军旅、运筹帷帐更适合我。” 她一向是很有主意的孩子。 褚蒜子劝了两句,见妹妹心意已决,只得转向谢安:“舅舅,你看看她……” 谢安微笑道:“人各有志,阿元既然无意朝政,想去军营里闯一闯,我们做家长的也只有支持。” 谢道韫是全家最偏爱的孩子,也是他亲自抚养长大,倾尽所有心血雕琢成的绝世美玉。 后人每次提起来的时候,都会道一句,“谢公自小偏怜女。” 从军固然很危险,但父母之爱子,不能不为其计之深远。 如今是风云变幻的大世,既然谢道韫已经找到了想参与的领域,想在其中大放光彩。 他所能做的,便是助其一臂之力,送她青云直上,扶摇九天,而不是进行种种限制。 谢安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看向谢道韫,正色道:“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何时,行于何地,都要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切不可像小玉一样横冲直撞,以身涉险,知道了么?” 谢道韫郑重点头:“叔父放心,我心里有数。” 反面教材.谢晦:“……” 哼,他才不听祖爷爷的话,他就要出去浪! 褚蒜子依依不舍,送一家人出了门去,小玉走到半途,忽然想起一件事:“镇恶此时已经去往前秦了,秦王苻坚也会组队一起征伐蒙古。” 谢安:“……” 众人:“……” 这可真邪门。 全场这么多人,三个在未来打败了苻坚,一个在未来被苻坚打败。 宛如一场和苻坚相关的大冤种聚会。 好就好在,秦王不是本朝的,而是和天幕上相当活跃的大司马桓温,来自同一位面。 南北两方,争锋相对。 不知最后会鹿死谁手,究竟谁更技高一筹,能一统天下呢? “多半是秦王”,辛弃疾猜测说,“镇恶带去了一大批火.器和资料,王景略能够复活一日,又会利用这个时间给秦王制定新的国策——秦王就是想输,怕也不容易。” 桓伊翻阅着史书说:“但是,这个郗嘉宾也很厉害……” 灭燕三策,桓温但凡听进去一个字,都不至于惨败枋头。 “谁让他的孙子不如别人的孙子”,姚襄摊手道,“哦,根据书上说,他甚至没有后人,唯一一个过继的后人还被小玉杀了。” “秦王赢了也挺好的”,谢道韫感叹道,“他的执政治国,胜过两晋帝王不知凡几,与司马曜更是云泥之别。” 本位面,前秦政权还没建立。 众人与苻坚无冤无仇,和桓温也非亲非故,并无特别的立场倾向,权当看热闹。 姚襄走出两步,忍不住和朋友们嘴了一句:“那我到时候,是不是得避一避秦王?” 谢道韫无法理解他这个逻辑,瞠目道:“是秦王在未来杀了你,又不是你杀了秦王,你躲他做什么?” 明明姚襄才是苦主吧? 姚襄点点头,好像很有道理。 小谢玄疑惑地瞥了他两眼,拽住阿姐的衣袖说:“这个哥哥似乎有点憨憨的。” 好似一个大号傻白甜! 姚襄:∑(°Д°;≡ “阿羯说的是”,桓伊还恰如其分地给他补了一刀,“他要不憨,未来能把一手好牌打成那样吗。” 姚襄:(ノへ`、) 伤心了哦,他真的伤心了! …… 前秦位面。 今日,是整个长安城的百姓,为丞相王猛守灵的最后一天。 苻坚一身披麻戴孝,独自立在灵前,伸手点燃了一炷香。 却见光洁的瓷白色轻烟在风中一绕,勾勒出一道长身玉立的清俊人影,眸光望过来,声音轻颤:“天王。” 他的眉眼轮廓无比熟悉,苻坚恍然上前一步,一声呼唤几乎从唇边滑落。 随即意识到来人的身份,轻轻叹息道:“是镇恶啊。” 王镇恶神色恭敬,对他深深行了一礼。 并非臣礼,因为他已经是刘宋人,而是标准的晚辈见家中长辈的礼节。 苻坚神色温和,伸手将他扶起:“来,给你祖父上柱香。” 第131章 王镇恶点头:“好。” 他跪倒在王猛灵前,仪态端正,身形挺拔,立如孤松苍岩,挑开了茫茫万里青天,缓缓念着祝颂的悼词。 苻坚从旁边望着,心中不知几许酸涩,几许复杂。 这孩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宋祖教养得很好呢。 祭罢,他携着王镇恶入室坐下,有心想问问对方这些年的经历,却又觉得百般愧疚,无法开口。 还是王镇恶主动说:“我过得挺不错的,虽然一开始南渡的时候,九死一生,充满了艰辛,但到了江东以后,陛下对我很好,信任爱重,从无疑虑……我有好几次闯了大祸,都是他把我捞回来的呢。” 苻坚霎时被逗笑了,唇角弯了弯:“你啊。” 王镇恶给他斟了一杯水,又给自己也添了一杯润润嗓子,笑道:“北府中有很多秦人,除了我,还有王仲德。” 苻坚目露迷茫之色,半晌想不起来这是何人。 “他是王苗将军的儿子,现在大约才四五岁”,王镇恶说,“秦国覆灭后,他率军起义讨伐慕容垂,兵败被拘留了数年,不肯投降,后来单骑逃往江南,被陛下收留。” “还有王修,从前是您的散骑常侍,后来成了北府军的*绝对主力。” “毛德祖将军,全家都被叛乱的慕容氏乱贼杀害,立志复仇,南渡之后被陛下捡了回去,指派给我当司马。” 如此种种,一连说了十几条。 王镇恶又道:“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秦人都在北府得到了重用,参与了北伐,立志要打回北方,收复失地,重整山河呢。” 苻坚听得十分欣慰,连声道:“那便好,那便好。” 他是真正的仁主圣君,总是以最大的善意揣度旁人。 所以,不仅不会因为昔日的臣子另投他人,而心怀芥蒂,反而因为这批忠臣们没有死于国难,能够幸免,如今遇到了一个好归宿而感到高兴。 王镇恶却被这一声“好”刺激到,蓦然眼眶湿热,哽咽道:“您总是这样……” 他想起淝水之战过后,秦国崩溃,长安被围。 每日外边的百姓箪食壶浆,携老扶幼,过来送粮,哪怕被叛军杀了一茬又一茬,还是前赴后继。 苻坚将他们劝了回去,说,“天命兴亡自有定数,各位自行归去,静待王师来临,莫要徒然丧生于兽口。” 哪怕这个时候,长安城中其实也已经末路穷途,没有粮食了。 他还是选择了先保全百姓。 王镇恶小声道,又重复了一遍:“是啊,您总是这样。” 苻坚神色温和,摸了摸他的额头:“古来未有不灭之国,你们亡国天崩之余,尚得保全性命,此为大幸。只要怀着济世安民之心,为秦还是为宋效命都一样。” 王镇恶被这样一摸,顿时红了脸:“天王,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 苻坚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也是朕家中的晚辈。” “我我我……算了,您随意,要摸就摸吧”,王镇恶抗议的声音便一下微弱了下去,抽开发簪,将满头青丝摊在了桌子上。 他像一只打盹的虎,献上了自己的绒毛,还悄悄收好了锋利的爪子。 苻坚微笑不言。 过了一会,王镇恶在他手底下发出了弱弱的呼唤:“来之前,我问陛下,能不能让大秦也参加联军去征战蒙古,他同意了。” “天王如果决定参与,我就来大秦为您坐镇一段时间。” 其他几朝参与者,本土局势都比较稳定,而且都留下了心腹重臣守国。 唐太宗留下了杜如晦和许多名将,周世宗留了李重进,李亚子留了冯道。 汉武帝倒是谁也没留。 但他那边刚封狼居胥,宣扬国威,局势蒸蒸日上,根本没人敢生出贰心。 前秦的情况相当特殊,丞相新丧,帝王又离去,必定会出乱子。 苻融一定会留下守国,但为了让评分更高一点,秦国本土的名将,比如邓羌、张蚝必然会跟着去蒙古。 所以,王镇恶认为自己有必要留下。 苻坚微讶,转瞬笑道:“那就有劳镇恶了。” 灭亡蒙古可以参与评分,获得奖励,实在是一次富国强兵的好机会。 王镇恶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晋书》等许多史料,还有带来的众多火.器目录,正要给苻坚:“这书上写明了亡国始末……” 忽见旁边伸出一只清瘦而骨节分明的手,轻按在书卷上,腕骨的线条萧然凌厉似青山:“什么亡国?” 苻坚如遭雷击,怔然回首。 半晌,喃喃地吐出一个名字:“景略。” 王猛从半空中凝结出了轮廓,还是昔日最常作的居家装束,轻袍广袖,长发披散,望着明明洒脱不羁,却又风骨寒峻,端严若神。 那目光如利剑般刺破了一天的浮影灯花、溶溶月色,落在苻坚身上,霎时如冰消雪融般,漾开一缕暖意,轻声道:“陛下。” 苻坚却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神。 自从许愿墙降世,他始终想再见景略一面。 可真到了此刻,想起日后自己不肯听从景略的遗言叮嘱,以致亡国陨身,他只觉问心有愧,一言不发。 王猛看出有异,从桌上拿起《晋书》,又回头给了王镇恶一个「你自己离开」的眼神。 王镇恶:“……” 祖父,我可是你的亲孙子,你一个字的问候没说,上来就直接要赶我走? 但王镇恶又能怎么样呢,他只好听命行事,悄然掩上门,退了出去。 这一下,恰好与蹑手蹑脚杵在门口的少年苻丕、王永二人四目相对。 王镇恶:“……” 沉默,是今天的长安城。 “说出来镇恶你可能不信,我们只是路过”,王永一脸义正严辞地说。 “是啊,我们什么都没听见”,苻丕紧随其后地附和道。 这两人,一个是苻坚的长子,一个是王猛的长子、王镇恶他大伯。 一同受学,一起成长,未来更是成为了新一代苻王君臣,双双战死沙场,欲力挽狂澜、拯救帝国而不得,极其凄凉。 苻丕见他默然不语,似陷入了无尽思绪中,当即使了个眼色,和王永一左一右将人架起,抢回长乐宫作客去了。 忽然发现自己双脚离地的王镇恶:??? 就挺突然的.jpg …… 夜色深沉,风吹星黯,一抹微弱的烛光在案前摇曳。 前秦帝国的君王与丞相并肩坐在一处,看完了《晋书.苻坚载记》。 良久,王猛叹息了一声:“陛下……” “是朕有负于你”,苻坚声音消沉,将烛火悄然移远了一点,神色隐藏在暗夜里,“也有负这个国家的所有人。” 纵然他之前,已经被评论区的观众们剧透过了一遍。 但此刻,亲眼看到了所有的故事始末,见证一个帝国跋涉过无数的风霜险阻,烽火骇浪,从深谷中艰难崛起,一统北方,却又在最巅峰时,倏然倾覆。 即便是围观者,亦难免为之嗟叹,何况局中人! 他们曾君臣齐心,闯过了许多难关。 南征北伐,选项改制,劝课农桑,拔擢贤才,清明吏治,兴办太学…… 一桩桩,一件件,皆与江山社稷休戚相干。 北方经历了多年的战争烽火,处处化为丘墟,黎民凄怆,苍生悲苦,却在他们手中重新变成了治世。 百年来,北方衣冠文化之盛,莫过于此。 长安大街,杨槐葱茏;下驰华车,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 然而,这太平盛世,却只是短如朝露一瞬而已。 只怪他太过自负,只道横槊临风,百万大军临江挥鞭,区区江左可以迎刃而下,却不知利刃早已隐藏于身后。 “景略,你若要骂我,我便听着”,苻坚轻声说。 他语调苍凉,一字一句,在寂静的夜色里伴随着微风拂过,落尽了灯花,“我知你心中有悔,若早知最后会是亡国的结局,半生努力皆成空,当初你一定会选择跟着桓温走吧……” 王猛乍听这句话,真是又无奈又好笑:“陛下,这都哪一年的老黄历,怎么连桓温都出来了。” 当年,桓温北伐,驻军灞水的时候,他确实去见过对方一面,有为自己考察明主的意思。 但桓温并不符合他的标准。 于是,王猛谢绝了桓温许给他的东晋高官厚禄,翩然振袖,回山隐居,继续待时而发,一年之后便如愿等到了苻坚。 “才不是老黄历”,苻坚嘀咕道,“朕以前每天都会想一遍呢,不断鞭策自己,生怕哪里做得不如桓温老贼。” 王猛拨亮了烛火,在烛边微笑地望着他,眸光明亮,熠熠如星:“桓温从来不可能成为我的效忠对象,陛下,我一直都是为你而来。” “如果那年你没有去华阴山见我,世上便不会有王景略这个人,今日我也该埋骨林泉,寂寂终老了。” 第132章 被他用这样温和的眼神看着,苻坚的面容上终于也浮现出了一抹笑影,告诉他说:“朕知道的呀,朕只是不想让你因为选择了我,被桓温那群人嘲笑没有眼光。” 王猛轻握住他的手,肃然道:“纵观整本《晋书》,陛下一代英主,绝世独立,余者多半庸碌不足道。可见是非如何,百代后自有公论。” 苻坚将书翻到下一页,抿唇微笑说:“房玄龄倒是有眼光,将你的传记与朕合在同一处。” 王猛:“……” 这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吧,至少在青史里,他和陛下死后再度重逢了。 心中不是不遗憾的。 《晋书》本该是《秦书》才对。 大秦帝国这些年,以惊人的速度扩张。 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包襄阳,北尽沙漠,在整个东亚都是屈指可数的强国,更胜过东晋不知凡几。 到头来,却在淝水折戟沉沙…… 定个小目标,争取创造一本以《秦书》为名的历史! 王猛的心中闪过很多要做的事,先平定内乱,翦灭蠢蠢欲动的慕容鲜卑和姚氏羌族,安生养息,修文偃武,发展个小十年,再图谋动兵,一统天下。 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一缕死后归来的亡魂,已经没有时间了。 苻坚发觉丞相陷入沉默,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景略,你在想什么?” 王猛回过神来,见他目光清澈,笑意涌动,与自己刚回来时见到的意气消沉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又想起史书里,记载了苻坚日后的一则诏书:“朕往得丞相,常谓帝王易为。自丞相违世,须发中白,每一念之,不觉酸恸……” 抬眸果见他鬓边,生出了一点星星影。 苻坚今年也只是才过而立,王猛分明记得,几个月前他还没有这些白发。 也不知为自己守灵的这段日子,他究竟怎么往死里折腾的。 就仿佛…… 丞相这一次离去,将帝王身上的一部分,连同这个帝国的某些东西,也都永远地带走了。 哀彼苍天,永失永葬。 王猛叹息道:“陛下这般,教我怎能放心地踏上黄泉路。” 那双凝望着他的眼眸中,忽而满是泪水。 “我的时间不多了”,王猛抬手接住了那一滴泪痕,缓慢握在了掌心。 然后抽出了纸笔,一阵疾书,“我要将所有新的国策写下,所有可用之人的名单都整理好……陛下,你去将镇恶、长乐公与大郎叫来。” 苻坚本想坐在这里看他写,听他如此说,只好转身离去。 他一走,王猛立即另起一张纸,写了一封遗书。 那些往事萦绕在笔端,字字句句有若千钧,可是,待真正落笔的时候,却行云流水一般,仿佛这些话已经在心头重复了千百遍。 他写的很细,也很琐屑。 写那些要注意的人和事,写庙堂之高兼听则明,写天下民瘼,写太学建设。 也写天寒莫忘添衣,深更莫要独坐,写起长安月,灞陵柳,北邙山上无闲地,写当年在燕宫并肩看的一场大雪。 最后写道,臣平生从不信神佛,唯今日至此,方希之有。 此生得遇陛下,已是不枉,来世亦无所求。 愿舍此来世,祈愿陛下江山永固,平安喜乐,祈愿我大秦,千秋万岁,国祚绵长。 当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苻坚恰好带着王镇恶几人进来。 王猛把封好的信封递给他:“待我走了再看。” 又转头看向王镇恶:“我欲向你们宋祖陛下借一个人来大秦。” 王镇恶疑惑道:“谁?” 王猛翻阅着面前摊开的《魏书》,轻轻吐出一个名字:“崔浩,我欲让他接任我的位置。” “这如何使得?”苻坚蹙眉道,“不管这崔浩是谁,有何才干,都不能成为你的继任。” “这如何使得?”王镇恶也大惊道,“爷爷,您是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丞相、清河郡侯,崔浩一个人怎么接任得了这么多位置?” 王猛:“……” 在这一刻,看着面前两双眼睛,他觉得,陛下和王镇恶二人更像是亲父子。 他微笑着说:“我觉得完全没问题呢。” “崔浩何许人也?” 见自家丞相不像在说笑的样子,苻坚一阵愕然,转头问王镇恶。 王镇恶告诉他:“是北魏的开国元勋,拓跋焘的宰相,洞察天机,算无遗策,是个军事天才,内政也很擅长。” “但最后,因为国史之狱秉笔直书而惨遭罹祸,满门尽灭,数千人因此株连丧生。” “在我们本来的位面,崔浩还活着,本打算北伐灭北魏的时候杀了他,如果天王需要的话,到时候把他抓了送过来就是。” 苻坚闷闷不乐。 谁想要这个崔浩啊,他只想让景略长久地留在人间。 但景略一心为他考虑,又用一种交托后事的语气,让他无法说出拒绝。 只好迂回地说道:“崔浩既然是一国元勋,未必乐意为朕效命……” “怎么会”,王猛缓缓摇首,“我观他史书事迹,一生最渴望的便是遇见陛下这样的仁君圣主,可惜总不能如愿。” 崔浩的能力相当全面强悍,唯一的短板便在于他只能提供军事谋略,相当于谋士角色,却不能到沙场上亲自征伐。 前秦如今极其缺乏名将,慕容垂、姚苌之流是肯定要杀的,邓羌虽然很可靠,但也不能总是逮着他一个人薅。 司隶校尉警告.jpg 王猛叮嘱陛下,到时候征战蒙古,别忘了抢几个名将回来。 苻坚微感汗颜,觉得自家丞相看他总有一种深深的滤镜:“什么仁君圣主,只恐他觉得朕太过仁义,毫不杀伐果断。” 王猛写完手头的文书,目光望向他,正色道:“陛下,仁义从来不是一个错误,更不是旁人能够归咎于你的理由。” “只是这个时代,沧海横流,王纲解纽,到处是畏威不畏德德小人,凡有守仁匡济之心,必要怀雷霆灭世之力。” “从前有我保护你,往后的岁月,就请陛下拿起手中剑,护好自己,以及身后的这片土地、这个国家罢。” 他摘下龙骧剑,递到苻坚掌心。 这柄剑,当年他初入朝廷改革立威,苻坚将剑给了他,斩杀诸多犯法的权贵,而后陪着他南征北战多年,如今终于物归原主。 苻坚轻轻握住了剑柄。 刹那之间,仿佛有一道明亮的寒芒流淌在他眼底,天地静默,锐利如霜。 王猛说:“我将停驻在剑锋之上,随陛下一往无前。” 苻坚轻声道:“好。” …… 此刻,评论区也在议论着苻坚有关的话题。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来自狄青的发言。 【陈州知州狄青:秦王用人不疑,温和雅量,是许多臣子梦寐以求的理想君主。似姚苌、慕容垂、吕光之流,野心昭昭衣冠鼠辈,做出众多叛逆之事,却绝非秦王之过。】 “狄青好大的怨气啊,就差说姚苌赶紧死开,换我上了。” 柴荣从评论区收回目光,感叹道:“也不知,狄青究竟摊上了一个什么样的昏君,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本位面左右无事,他索性提前带人来到了刘宋帝国,先行游览一遍。 刘裕热情招待了他。 一场接风宴会,气氛和睦,倒也称得上宾主尽欢。 刘裕见符皇后也随军出征,甚至要身披甲胄,和柴荣一起去最前线,颇为惊讶。 顺带问了一句:“你的皇后也会武吗?” 这一下,可算是给了柴荣一个炫妻的机会,当即就这么拉着刘裕夸赞了起来。 “梓潼武艺高超,深得魏王真传,向来是和朕一起出征的。” 然后又是什么:“当初是朕求的婚,可谓一见钟情,后来朕又去找先皇请婚,磨了好久他才答应。” 还有什么:“朕平日批改公文,一向都是和梓潼共同参谋的,她兰质慧心,足智多谋,可厉害啦。我们虽然没有红袖添香,但可以一同在奏折的海洋中挑灯战夜!” 如此种种。 刘裕听得无语至极。 柴荣嘴巴叭叭地说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碍于礼貌,又不能将他轰出去。 刘裕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既然柴荣炫妻,那他就炫崽。 于是,他趁着一旁的刘穆之在剥虾,悄然伸出手,将刘义庆小团子抱出来,端到柴荣面前:“这我儿子,可爱吧。” 刘义庆只是一个小团子,又有什么办法抗拒呢。 像今天这种场合,他当然是被父皇打扮得冰雕玉琢、漂漂亮亮的,然后像毛绒玩具一样,被一群怪叔叔怪阿姨们抱着传来传去。 “哎,这孩子确实风神秀彻,仪表非凡。” 第133章 在征得刘裕的同意后,小雪团被符彦卿轻轻抱了起来,举给女儿女婿看。 “囡囡小时候也是这般肤白若雪,仿佛堆金砌玉,我一度寻思是战乱中抱错了,几曾得如此仙童投身我家。” “啊”,柴荣兴致勃勃地追问,“有没有那时候的画像?” 符彦卿:“……” 谁会给刚出生的小孩子画像啊,又是在战乱之中。 他真诚地建议陛下清醒一点! 柴荣遗憾地叹了口气,寻思着接下来扫平蒙古,应该从南边抓几个翰林院画师回来。 要是能逆着骨龄,画出小时候的模样就更好了。 没有和皇后一起青梅竹马地成长,真是一桩憾事啊。 符皇后和小雪团对视半晌,笑容明艳温暖,好似红梅白雪,忽而快速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 小团子:目光放空,放弃挣扎.jpg 她弯起了秀丽的眉眼,惊喜地说:“夫君你看,他摸起来就像水晶糕一样软糯呢!” “朕也来试试”,柴荣顿时来了兴趣,极其小心地探出指尖,在小团子的脸颊上轻轻一触,感觉就像摸到一捧柔软的雪。 “确实如此”,他认可地点点头。 小团子不高兴地在他怀中滚了滚,动作慢吞吞,却又无比坚定地攥住了一块龙纹玉佩。 这是什么,尝一下! “哎,这个不能拿……” 柴荣刚要制止,就看见他拿起玉佩,使劲咔嚓一咬,发现咬不动,迷糊地倒过头来,盯着玉佩泪眼汪汪。 啊,太可爱了。 算了,一块玉佩而已,就送给他吧。 虽说象征着御极天下的特殊意义,但刘义庆本来也有自己的江山要继承,跟大周又没关系,就当是个特殊彩头了。 柴荣这么想着,挥挥手,甚至还额外添了不少好东西当见面礼。 刘裕在旁边笑看着,见小团子抱了满怀的宝贝,摇摇晃晃,几乎要跌倒,就伸手拽住他领子,轻轻扶了一把。 他又问:“你们位面那个赵匡胤,现在如何了?” “坟头草都有丈余了”,柴荣提起这事,心情还有点复杂。 他得知后世发展,考虑到赵匡胤毕竟是在他死后搞事,不是在生前作乱,本想暂且饶恕对方一命,令其立功补过。 李存勖麾下有十几个后来成为皇帝的人,也没见庄宗动手把他们全杀了啊。 柴荣怀有充足的自信,自己活着一日,赵匡胤就绝不敢造反。 反正现在都要去联军灭蒙古了,获取新的奖励,说不定就能解决寿命问题呢。 再不济,也可以从汉武帝那里购买丹药。 ——这是柴荣本来的想法。 但符彦卿完全不同意,而是提议斩草除根。 为了劝说柴荣,甚至来了一句:“秦王的前车之鉴犹在,焉知赵二不会心怀鬼胎,铤而走险!理当举族诛之,彻底杜绝后患!” 柴荣:“……” 岳父啊,你这样说自己的亲祖宗,真的合适吗? 但苻坚的案例都被搬出来了。 满朝文武全都在连声附和符彦卿的决定,生怕自己反应慢了,被打成赵氏同党。 最后,柴荣给赵匡胤及其弟弟、家人一个体面的死法,一杯鸩酒送上路。 “赵匡胤死了,朕现在要招募一个新的名将替代他的位置。” 他拿出了自己的道具卡,正是先前许愿墙因为误选之事,给的补偿。 匹配度最高的两个人,分别是狄青,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及陆逊,百分之九十八。 “朕更想要陆逊”,柴荣深思熟虑了一番,斟酌着说,“狄青只有一个人,陆逊却有一家子,他儿子陆抗也是名将,孙子陆机、陆云都是大文豪。” 刘裕却提醒他:“陆逊死时,陆抗只有十九岁,陆机陆云尚未出生。理论上来说,你即便招募了他们一家人,也只能和陆逊一起作战,其他人将留给你的子孙。” 柴荣笑了笑:“宋祖不也培养了新一代北府小将么?” 迎着刘裕的目光,他眉间扬起一抹傲然的锋芒:“如咱们这般,金戈万里,在马背上扫平天下。待到一起从戎的同袍凋零殆尽,还有新一代名将可以留给后人,作万里长城,拱卫这片江山,岂非幸事一桩?” “正是如此!” 刘裕也是大笑,举杯同他轻轻一触,一饮而尽。 他颔首道:“陆逊当然很好,不过,卡牌将狄青放在第一位,总归有一番道理,你不妨先看看《宋史.狄青传》,再做决定。” 柴荣翻开书,这时,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 李世民一行人刚刚抵达,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朕——要——赵——祯——死——!!!” 什么声音? 皇宫里哪来的猴子乱嚎? 魏征下意识掏出笔墨,准备记一下禁宫混乱,需要整改。 转念反应过来,哦,现在不是在大唐,而是在刘宋帝国,又悄悄把纸收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柴荣:我夫人blablabla...... 裕总:我太子blablabla...... 围观群众: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 今日灵魂版的王猛:写了一封遗书,好感人呢。 来日被复活的王猛:这是什么社死现场,陛下别看了!!! 苻坚:okkkkkk放心啦,朕已全文背诵 39 第39章 ◎于谦:论白月光的杀伤力◎ 柴荣读完《宋史.狄青传》,惊怒交加,连道宋仁宗狗贼欺人太甚。 拍剑而起,就要为狄青讨个公道。 见过残害忠良的,却没见过这等残害法。 杀人不过头点地,偏偏昏君因为顾惜名声,不愿亲自动手,而是采取了极端方式,不断派遣使者恐吓狄青,实施精神迫害,让人在惊疑交加中惨死! 赵宋文官更是一群混账,心眼狭小,排除异己,偏私之至,视名将如仇寇,以宵小之心渡国士之腹,面目可憎至极! 尤其是这个文彦博,简直是文官中的地板砖。 不仅是狄青蒙难的第一罪魁祸首,甚至来了一句:“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但得军心,所以有陈桥之变。” 柴荣见到这句话,心中已经给文彦博判了死刑。 ——不是,他赵匡胤算什么忠臣啊。 他如果真的一心为国,不怀己私,难道有人拿刀逼着他叛乱当皇帝了么? 照这个标准来看,李嗣源是不是也能算庄宗忠臣,慕容垂也能算苻坚忠臣,冯弘也能算冯跋忠臣? 再说了,文彦博和狄青同朝为官数十载,都是朝中重臣,别人不清楚狄青的品行,他还能不清楚? 若非心怀恶意,何至于蓄意构陷,一误再误,终将人推入深渊。 又是一个祖珽、秦桧之流! 文彦博虽然有些才华,但祖珽难道就没有了吗。 此人博学多才,号称北齐冠冕,词藻文墨更是为世所推崇,擅长诗词、绘画、艺术,精通音律、琵琶,更能说十多种民族语言。 结果呢,自从他决定谗杀斛律光的那一日起,祖珽就千秋万载、永永远远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和他的子孙后代,也必将成为后人的笑柄。 他儿子祖君彦在拜访隋文帝时,就因为父亲曾害死斛律光,直接被隋文帝赶了出去,终身不复启用。 柴荣认为,文彦博也应该享受到同样的待遇,不仅本人必须要死,而且子孙后代永世禁锢,不得为官。 一旁的刘裕:呵。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朕可就要为祖珽抱不平了噢。 祖珽虽然罪大恶极,但人家最后是在北齐州守城战死的。 这不得绑着文彦博和一干文官,全部上前线走一遭,顶着烽火,亲冒矢石,领会一下狄青从前的处境,然后再杀掉? “确实有这个必要!” 柴荣恍然大悟,深深一颔首:“宋祖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狄青唯一的错误,就在于战功赫赫,保境安民,将本职工作做得太好了,让赵宋王朝一直平安,文官们毫无危机感,昏昏然整日沉迷内斗。 倘若没有他的存在。 当这个王朝被西夏入侵,因内忧外患走到亡国的边缘,当文官们面对生死危机,经历了切肤之痛,就学乖了,服软了,不敢再整日耀武扬威、飞扬跋扈了。 “这倒也未必”,刘裕冷笑一声。 文天祥就在不远处,拿着玩具陪小幼崽刘义庆一起玩。 刘义庆很喜欢这个温柔美貌的小哥哥,特别喜欢缠着他,走到哪里都拽着他衣角。 刘裕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声音冷冽地说:“文山那里已经是风雨飘摇的末世,朝中还是党争不止,大肆排除异己,什么奸相贾似道、宦官董宋臣、恶贼陈宜中之流轮番登场,并不见有丝毫收敛。” 第134章 “——赵宋这群文官啊,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无药可救。” 根本不是换一个环境就能行的。 必须换一个君王,换一种全新的行政风格,将他们大刀阔斧全部整改,进行队伍大换血。 刘宋帝国走的就是这个路线。 如今朝中的官员,九成以上都是新鲜血液,只有魏杞这样极少数正直可靠的老臣被保留了下来。 柴荣默然许久:“你觉得,狄青会同意来朕这里么?” 话虽然这么问,他心底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果然,刘裕摇了摇头:“身为国士,他不可能放心得下自己位面的百姓,但你如果前往赵宋位面取代宋仁宗,狄青一定会答应为你效命。” 或许,这才是狄青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真意。 不止是救下他这个人,而是救下一整个位面。 一念至此,柴荣决定再等等,不急着发出邀请。 联军平定蒙古之后,说不定能获得新的奖励,让他可以取代宋仁宗,就像刘裕这次取代宋孝宗一样。 除了赵祯以外,每个人都皆大欢喜的结局即将诞生了! …… 传送门处,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动静。 “哟,那是太宗皇帝到了”,柴荣一眼望去,笑着起身相迎。 大家都是明君,虽不存在身份地位上的差距,李世民却是他在帝王中的偶像。 平日治国安邦,颇有向对方看齐的趋势,甚至时常拿来勉励自己:“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尝不自行,朕何敢偷安?”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共乘一骑,在宫中驰道上,揽辔徐行,观赏两边风光。 长风吹荡起二人的旒冕云袂,连翩飞舞,俱是眉目皎皎,宛然入画,好似神仙中人。 到了地方,他自己先翻身下马,而后回身,向马背上的人伸出手,柔声道:“观音婢,来。” 长孙皇后嫣然一笑,将手递到他掌心。 “这真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兰桂齐芳,芳馨满尔,彤管兮有炜,徽音兮无歇……” 柴荣看见这一幕,张口就来。 李世民笑笑,见他态度如此热络,又英姿飒爽,神武非凡,端的是一派明君气象,自然没有摆架子。 如果单纯夸他,可能感觉也就一般般,毕竟早就习惯了众人的夸赞,这是身为千古一帝俄基本素养。 但他夸的是观音婢,而且还用了一长串的美好词汇! 李世民:哦凑! 你别说,这个世宗皇帝真的很有眼光! 双方交流了几句,彼此都颇有好感。 符皇后执剑立在柴荣身侧,身披甲胄、英气勃勃,帝后二人亲亲密密地挽着手,即便在人前,也始终不曾松开。 李世民也一直牵住长孙皇后的手,双方互相看看,不禁有种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觉。 他朗然笑问道:“世宗的皇后与随你一道御驾亲征?” 柴荣一提到这个话题,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将之前给刘裕说的那一套故事,再度搬了出来:“梓潼家门渊源,父祖都是名将,自身亦是武艺高超,从来都是和朕一起征战沙场的……” blablabla,连说了一长串。 李世民眼前一亮:“你这么一说,倒让朕想起了当年玄武门前,朕方引将士入宫授甲,观音婢亲冒矢石,抚慰士卒……” blablabla,又是一长串。 这个转折是多么的生硬,显然就是要显摆一下自己的皇后! 但柴荣浑然不觉,兴致高涨地捧场道:“是吧!长孙皇后自然是一代贤后的典范,朕的梓潼不仅擅长弓马,而且英明睿智,自幼饱读诗书……” 李世民也微笑道:“观音婢精通文墨,写的诗也很好呢: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柴荣:“梓潼怎么样怎么样,blablabla……” 李世民:“观音婢怎么样怎么样,blablabla……” 顷刻之间,二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对自己的皇后大夸特夸了半个时辰,硬是不带一点重样的。 不远处的刘裕:“……” 遭不住,实在是遭不住。 有柴荣一个炫妻狂魔已经够过分了,现在居然又来了一个! 这宴席上已经没有单身者的容身之处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声:“太宗爷爷!” 李世民一打眼,就望见一位神采焕发的青年帝王,一袭劲装,骑着白马,扬鞭疾驰而来,蓦然到了面前。 李存勖笑容爽朗,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太宗爷爷好,朕终于见到您了!” “亚子好”,李世民伸手将人扶起。 他自打之前读了李亚子本纪,就一直觉得李亚子英武类己。 有了这层滤镜,如今看李亚子本人,当然是越看越满意,只觉得一片英风傲骨战神风范,哪哪都好。 唉,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呢。 李世民拉着人坐下,细问起后唐位面的情况。 李亚子乖乖巧巧,有问必答,宛如大唐帝王家最乖的崽,完全看不出在外边那副混世魔王的模样。 另一*边。 郭崇韬与房玄龄二位大唐宰相,互相看看,态度都很谦让,争着让对方先入座。 “房相先请。” “郭相也请。” “房相再请。” “郭相你也再请。” “房相再再请。” “郭相再再再请。” 如此诡异的对话走了三遭。 一名杵在后头、被挡住路的官员,终于忍不住伸手一边一个,将两人按在座位上:“好了,二位相公不要再请了,菜都凉透了!” 然而,二人的表演还远远没有结束。 随着一盘盘菜端上来,对视一眼,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房相先请”、“郭相先请”的争执。 李存勖嘴角微微抽搐,扭过头,选择眼不见为净。 他拉着李世民的手,神色中充满了苦恼,诉苦道:“太宗爷爷,我最近真的很纠结。” “邈佶烈这厮……就是李嗣源,您之前也从史书里看到了他如何背叛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再信他一次。” 李世民沉吟着发问:“亚子如何处理郭威、孟知祥等人?” “就是和从前一样,不做任何追责”,李存勖没啥波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们虽然都在我死后开国称帝,但我都埋骨成灰了,没道理要求人家还继续为我尽忠,根本不算什么错误。” 李世民又问:“那李嗣源?” “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样”,李存勖沉默了许久,飘落了一声叹息。 李嗣源作为他的义兄,从最微末时期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联剑并辔,转战千万里。 当年,他初次继位,就遭遇了李克宁叛逆,情况岌岌可危,是李嗣源一直在他身后支持他。 濮阳相见,他指着滔滔不绝的河水,告诉李嗣源:“公当为吾死!” 李嗣源应下了,并且也始终都是这么做的。 柏乡之战,面对山下合围了一重又一重的梁军,杀气冲云。 他手持白金巨钟为李嗣源灌酒,李嗣源一饮而尽,跃马挺身,率百骑冲锋陷阵,生擒敌将而回。 当时场景之凶险,盔甲上,尽是箭镞密集的痕迹,如同刺猬。 郓州之战,他要孤军突袭,众人皆谏不可从,李嗣源夜入帐中,与他密谋,愿誓死为先锋军,一战而定胜局。 汴州之战,李嗣源率先拔城,拜于道旁相迎。 他意气风发,拽住对方的衣袖,扬眉指点江山,常笑着说:“天下与尔共之!” 与尔共之。 谁料真是一语成谶。 要说李嗣源全然无情,那倒也不是。 李嗣源本可以重开一个王朝,自己当开国之君,但因为吏部尚书李琪的一句话,最终选择了继承「唐」这个国号。 对他来说,「唐」这个国号并不是政治资本,甚至是一种负担。 李琪说,“若别开新统治,则先帝(李存勖)便是路人,茕茕梓宫,何所归往!” 如果重开新朝,先皇身后便无人祭祀,若中元魂归,又能归向何处? 史书记载,李嗣源正是听完这句话,最终下定决心,成了「唐明宗」,而不是「x太.祖」。 李存勖从史书里看到这一段,内心不是不触动的,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惘然。 “太宗爷爷,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此刻,李存勖带着一丝茫然说道,“我以为,他会做我一辈子的兄长和心腹,永远支持我。” “可是,他怎么能背叛我……” 李世民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一手扶住了额头:“亚子啊,你真是……” 好一个天真纯情的大憨憨! 难怪这孩子是个千古难觅的军事天才,合着全是拿脑子换的! 怕不是平日在戏台上悲欢离合唱多了,入戏太深,直接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第135章 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点为郭崇韬叹息。 遇上这样的君主,又管文又管武,费心劳力忙得飞起,真的很不容易! 不是吧李亚子,李嗣源都搞叛乱,黄袍加身,暗中怂恿郭从谦害死你了,这是既定的事实。 你还搁这儿猜测李嗣源是怎么想的,对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呢? 愿意效忠于你是真的,为你出生入死、冲锋陷阵是真的,叛逆是真的,心怀愧疚、在你死后百般祭奠也是真的。 就连临终念念不忘,或许也是真的。 可是,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亲兄弟尚且阋墙谇帚,何况义兄义弟? 人性本就是很复杂的东西,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往往只是一念之差,余生便已谬以千里。 李世民摆摆手,斩钉截铁地说:“亚子,你莫再胡思乱想了,李嗣源后来背叛你,不是因为什么真情还是假意,而是因为——” 他语气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因为你不再是他心目中的明君。” 这种大将敢造反的年代,几乎都是混乱岁月。 下边人都觉得:哎?皇位上的人好像也不怎么样,努努力,我也能够一够! 相对应的,除去陈文帝陈蒨这种接手了前任烂摊子的倒霉蛋,极少听说有人在治世造反的。 有几个脑袋够杀? 就算真有人不怕死,谁没事闲得去慌响应? 李世民凝视着他的眼眸,语重心长地劝诫道: “你若想留李嗣源一命,那就勤修政德,清平治世,好好光复大唐,届时天下一统,山河中兴,谁还敢不服你这位绝世英主?再有十个李嗣源,也只能为你侍奉笔墨,捧璧献玺。” “你若没有信心压制他,那趁早杀了便是。” 李存勖撇撇嘴:“太宗爷爷不必激我,为着此事,安时已经劝过我好多回了。” 李世民失笑,随即正色道:“朕不是激你,你是大唐后世君主,朕当然盼着你好。可你若连一个李嗣源都无法解决,又如何能扫平六合,中兴大唐帝业?” 李存勖点头应下。 “亚子”,李世民说到这里,却眉峰一挑,语气陡转凌厉:“亚子,你既然是天下人的帝王,那就要以天下为己任。” “李嗣源何许人也,说破了天也不过就是芸芸苍生中的一员,天下人服你,李嗣源自然也服你。倘若你被天下人背弃,用不着李嗣源,随便来一个人就能把你斩了。” “朕仿佛记得,兴教门前射出那一箭的,似乎也只是个无名小卒?” 李存勖羞愧地垂下头:“是。” “也罢”,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勉励道,“你能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这段时间,便由朕来好好教导你吧。” “谢谢太宗爷爷。” …… 另一边,刘裕转头瞥见这一幕,更心塞了。 唐太宗已经找到了家里的晚辈,促膝长谈了起来。 而他的崽还在外面飘着,迟迟不愿回家呢。 “陛下——” 好像听到了小玉的声音,刘裕如若未闻,甚至将身子转了过去。 “陛下陛下陛下!” 谢晦带着一道前来征伐蒙古的褚蒜子太后,和一群谢家人入宫。 他远远地看见刘裕,立即撇开了深厚的一群人,提着衣裾,一路小跑着飞奔过来,眼眸亮晶晶地看过来:“陛下,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哪来的陛下,已经被你气死了”,刘裕抄着手,面无表情地说。 这次一定要冷下心肠,罚他一顿狠的,绝不能轻易放小玉萌混过关! 谢小玉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纤白手指捉住他衣袖晃了晃,大声道:“我出征在外,每天都有在想念陛下呢!” 呵,朕信了你的鬼话。 真想念的话,能出去这么久,统共就写了一次信回来,还只有三行字? 刘裕冷笑一声,决定不原谅这个没良心的崽,但眼神还是没忍住飘了一下,往那边瞥去。 谢晦正笑容灿烂地看着他,眉目盈盈,犹如暖玉生烟、梨花浸月,流动着一层清光。 “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他从身后拖出一只大口袋,哗啦啦,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桌面上,一件一件细细说来,如数家珍: “这是大理国的玉雕,是用幼安射下的三塔寺风铃玉料改雕的呢,雕的是陛下青年时的肖像。” “吐蕃的唐卡,我特意让匠人画了我们北府的所有人。” “西夏的香料,陛下吃饭的时候撒上一点,倍儿香。” “还有我买的许多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这个毛绒小羊玩具很好捏的,可以摆在案头,这个彩丝编织手环,西辽地区十分盛行,工艺精湛,据说象征着牢不可破的好运气……” 谢晦念叨了一大堆,最后高高兴兴地说: “我第一次离开陛下这么久,所以,我每走到一个地方,看见什么东西,都会在包裹里塞一份作纪念。” “这样,等陛下看见它们,就好像跟我一起经历了这段历程,一直都没离开过一样。” 这里边,有的是搜集来的宝贝,有的只是随处可见的地毯小玩具。 正因如此,更见真实。 它们本来就是一场场吉光片羽的生活碎片呀。 刘裕:“……” 一位老父亲,捂着心口缓缓倒了下去。 我的崽仿佛是天使.jpg 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可爱,这么熨贴,一路上搜集了这么多东西。 呜呜呜,感动得快哭了。 他本想再矜持一下,但谢晦却笑吟吟地让他伸出手,拿出了那枚手环:“我来给陛下戴上。” 这手环看起来蠢蠢的,画风更是花里胡哨。 刘裕嫌弃地看了两眼,就听见他声音清脆地说:“是我跟着西辽当地人学了好久,自己编织的呢。” “……那就戴上吧”,以后干脆不摘了。 这是什么? 是崽的一片心意,怎么能轻易辜负! 谢晦坐在他身边,拿起那件玉雕,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经历的故事,一边手上还在比划着: “陛下,我跟你说,当时崇圣寺的僧人说,玉风铃在大理开国太.祖段思平的墓塔檐角,不可逾越。” “是幼安一箭穿云,给它射了下来呢,好厉害的一箭。” “我有一根发簪,是出自同一块玉料……” 刘裕见他神采飞扬、元气满满的样子,下意识扬起了唇角,早把先前决定晾他一阵的想法忘到天边去了。 他认真听着,不时点评两句,忽而冷不丁地问:“你到底为什么不给朕写信?” “因为懒”,谢晦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要说,还是当面讲好了,心里怎么说的清楚呀。” 刘裕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捏捏他柔软的脸颊:“你啊……你知道有多让人担心么。” 小玉在他掌心蹭了蹭,赶紧转移话题:“我知道错啦,之前我超级忙,每天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陛下,你看我是不是清减了好多呀。” 刘裕捏住他纤细雪白的手腕,仔细比划了两圈,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有一点?” 小玉笑眯眯地说:“那我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补回来!” “早给你备着了”,刘裕语气无奈。 正说着,谢安一行人来到面前见礼,顺便要将谢晦带走:“来,今日抄书时间到。” 谢晦敏捷地一躲,现在有人护着,他才不怕祖爷爷呢。 接着,便是拉住刘裕一通撒娇卖惨,中心意思只有一个,“不要抄书。” “我离开了陛下这么久,要把时间都补回来”,他更是如此表示道,“我这几天就待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别的什么事也不做。” 刘裕一听这话,真是心中熨贴至极,顿时不假思索地把人往身后一揽,对谢安说:“朕看抄书就不必了。” 谢安言笑晏晏,一副从容自若的姿态:“小玉需要得到一些教训,宋祖也不想看他满身是伤地回来吧?” 刘裕果然犹豫了一下:“这——” 小玉唯恐陛下被祖爷爷忽悠过去,忙戳戳他的手,又开始哭诉闭门抄书的辛苦。 刘裕终是心软了,拉着他的手,淡声道:“小玉已经知道错了,何必再罚。” 谢安眉梢一扬,似笑非笑道:“知道错了,下次还敢对吧?” 王羲之也道:“可以晚一点抄书练字,但不能不抄,总要将这件事铭刻在记忆深处的。” “安石公,逸少公,此言差矣”,刘裕一拂衣衫,正色道,“小玉读了史书,见到自己和家人的惨痛结局,心里已经很难过了。” “咱们做家长的,忙着带他出去玩、安慰他还来不及,怎舍得把人关在冰冷的房间里抄书?” 谢安:??? 王羲之:??? 第136章 宋祖陛下,你这滤镜不是一般的深厚啊。 过了一会,刘裕又道:“小玉只带五百人去进攻吐蕃,固然有些鲁莽,但退一万步说,吐蕃难道就一点错误就没有吗?如果不是它太弱小,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小玉何必冒如此大的风险行事?” 谢安:??? 王羲之:??? 咋滴,人家吐蕃都被灭门了,还得从坟墓里爬出来,背上这一口惊天巨锅是吗! 刘裕说到这里,语气愈发坚定:“小玉这么多天孤身在外,人都瘦了一圈,朕要给他好好补补,体会一下归家的喜悦。这抄书一事,从此休要再提!” 谢安:??? 王羲之:??? 小玉手里还抓着一个可爱多冰激凌,吃得正欢快,你说他「瘦了一圈」? “略略略——” 谢晦得意洋洋,从刘裕身后探出头,对祖爷爷和曾外公分别赠送了一个鬼脸。 嘿,你这熊孩子! 谢安上前一步,就想把他揪出来。 不料,刘裕护崽心切,直接伸手一拦:“小玉天性温柔纯善,又对阁下一片孺慕之心,还望莫要以此来伤害他。” 谢安:呵呵呵呵呵。 可算搞清楚,小玉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养成的了! 一旁的柴荣等人:“……” 宋祖被吃得死死的,没救了哦! …… 好烦啊,幼崽谢玄往桌子底下缩了缩。 大人们都在谈论无聊的话题,听都听不懂,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眼珠骨碌一转,趁旁边坐着的谢道韫正在和长孙皇后谈论诗文,悄咪咪钻到桌子下面溜走了。 嘻嘻,他要出去玩! 帝宫明丽堂皇,广阔无边,他快活地在宫道上跑来跑去,来往的宫人见了,都以为是本朝哪一位贵主,也没来阻拦他。 小谢玄四处游荡,溜进御花园的草地上打了个几个滚,摘了几朵花花别在头上,又翻进珍禽苑里试图拔孔雀屁股上的毛,然后被孔雀怒气冲冲地追击出去,溜得飞快。 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迷路了! 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长风瑟瑟吹过衣角,眼看天色渐晚,小谢玄开始害怕起来,瘪着嘴就要哭出声。 就在他满心无助的时候,忽然瞥见前方立着一道人影,当即呜咽一声,快速冲上前去,抱住了对方的腿。 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随之响起:“咦,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谢玄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去,见他一身玄衣,风神高峻,朗朗青山凌云姿,眸中笑意微微,仿佛长风扶摇吹裂寒冬,席卷开了万里星河, 谢家人全都是颜控,喜欢漂亮的东西,当然还有人。 对方瑰丽的眉眼在斜阳下一片清透,流转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他顿时被吸引住了,高高地伸出手,大声道:“美人叔叔,抱!” 恰好路过的苻坚:? 这是个什么奇妙的称呼。 他低下头,和这个刚过膝盖高的小不点对视了一会,在幼崽清亮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小谢玄十分执拗,一直举着手:“抱抱!” 因为得不到回应,又开始瘪嘴,似乎要开始新一轮哇哇大哭,他无奈上前,将小谢玄抱了起来。 可能是宋祖家里的什么亲戚吧。 苻坚问他:“你的家人呢?” 不料,小谢玄一心想和新认识的美人叔叔多待一会,才不愿意回去。 不管苻坚怎么问,他都一脸萌萌地憨笑,支吾半天,就是不说。 问多了,小谢玄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摇晃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毛绒小老虎。” “你啊”,苻坚被他逗笑了。 转念一想,反正等会有宴会,家长自然会过来领人。 于是也没再继续追问,直接把这个小不点带走了。 小谢玄在他怀中蹦了蹦,目视前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美人叔叔,我悄悄告诉你,御花园里养了好多长毛狮子猫,绒毛卷卷的一大团,眼睛湛湛有神,可机灵了,超级可爱,想摸它们的毛……” 苻坚温声应了两句:“那确实很可爱。” 过了一会,他忽然感觉有异,一低头,见小谢玄偷偷摸摸地伸出小爪子,揪住垂落的几缕长发,要给他编辫子。 被抓包之后,他飞快地松开手,又赶快捂住嘴,欲盖弥彰地迸出一句话:“我什么都没干!” 苻坚:“……” 你这孩子有点皮啊。 一路上,小谢玄都在契而不舍地尝试,试图抓住机会,给他头发打结,每次都被苻坚发现,及时将他的手拍掉。 终于到地方的时候,苻坚不禁松了口气,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见他还一直盯着自己的发尾,有些纳闷地说:“你就这么喜欢玩头发?” 小谢玄眨巴着眼说:“我以前被三叔抱着骑马的时候,也经常给马的鬃毛编辫子呢!” 苻坚听了想打人:? 宴会开席之后,他把小幼崽放下,小谢玄一天没吃东西,乖乖巧巧地依偎在他旁边,敲碗等投喂。 不远处,邓羌看得目瞪口呆。 这才一会儿功夫,我们陛下从哪拐回来的孩子? 但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小谢玄在家是金枝玉叶,养尊处优惯了,剥虾剥蟹一概不会,苻坚是北人,不好这一口,也不想动手。 二人遂一起将目光投向了邓羌。 满脸懵逼的邓羌:??? 当初升官司隶校尉的时候,可没说还有「给孩子剥虾」这项任务! 好容易吃完了满满一盘虾,小谢玄困倦不已,一扭头,钻进了苻坚怀中,打着哈欠说:“美人叔叔晚安,我先眯一会。” 苻坚见他脑袋一点一点的,颇觉好笑。 伸手在他眼前一盖,挡住了那些光怪陆离摇曳的烛火,柔声道:“睡吧,晚安。” 小谢玄安详地睡了过去。 苻坚戳戳他的小脸,盯了一会,暗想这家人未免也太不负责了,丢了这么大一个孩子都没发现,到现在都无人找过来。 他却不知...... 另一边,谢家人找孩子已经快找疯了。 只是,无人认为小谢玄会跑到前秦那里去,故而没来询问他。 众人掘地三尺,找啊找啊,分头带人在宋宫里四处搜寻,最后一无所获。 姚襄都快累瘫了,回到宴会上,端起一杯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抹抹嘴,忽然看见对面灯火尽处,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大喜过望。 “阿羯在那里!” 小谢玄迷迷糊糊中听到熟悉的呼唤,揉揉眼,迷茫看去:“啊?是姚襄哥哥……” 苻坚手一抖,好家伙,被他击杀的大冤种来了。 如果来人是姚襄,那么,怀里这个孩子的身份是…… “阿羯,你莫要乱跑”,姚襄急匆匆奔过来,就要把他从苻坚怀里拔出来,“你未来的死对头、秦王苻坚也在这里,万一碰面了多尴尬……” 说到这里,他总算反应过来,给苻坚道了声谢。 又客气地拱手行礼:“请问阁下是?” 苻坚刚结束丞相的守孝,未着帝王冠冕,他一时还真没认出来。 “让你失望了”,苻坚微笑,一字一句道,“朕就是苻坚。” 姚襄:“……” 好惊悚,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祈祷原地裂开一条缝,赶紧把他吞没吧! 苻坚比他更惊悚,在这一刻,险些把怀里的孩子甩飞出去。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小幼崽提起来,举到面前,和自己目光相对:“原来你就是谢玄?” “是呀”,小谢玄咯咯笑了起来,以为他在和自己玩,清脆地一拍手,“再来几次吧,美人叔叔!” 苻坚心情很复杂。 他的品行让他做不出来迁怒幼崽的事,但是面前这个……也太闹腾了吧。 小谢玄拍掉姚襄的手,不愿跟他走,表示今天就在这里扎根了,要跟美人叔叔回家。 闻讯赶来的谢家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谢安拍板,一锤定音道:“既然阿羯如此喜欢秦王,难舍难分,还望秦王帮忙照料他一段时间。” 苻坚:??? 谢安对他的人品还是很信得过的,含笑补充道:“抚养费我们会给双倍,定不让秦王吃亏。” 苻坚无语,这是抚养费的问题吗。 分明是…… “太棒啦!”小谢玄却高高兴兴地笑起来,在他怀中一阵扑腾,神色灿烂无比,“我超喜欢你!” 他张开手臂,比划了一个「那么大那么大」:“有那么多的喜欢哦!” 苻坚手一顿,迟疑片晌,终于还是摸了摸幼崽的发顶,轻笑着说了一声“好。” 第137章 晚宴的灯火影影幢幢,映着天上星辰,在他眉目间流转成一层清光,显得宁静而温和。 还未发生的事,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 朱祁钰为了安排好朝中局势,费了一番功夫,所以到得最晚。 一抵达那边,刘宋帝国的好事者就把于谦客客气气地请走——写作请,读作掳,不由分说,直接提走,要带他去见文天祥。 朱祁钰见有热闹可看,立即跟上。 文天祥在自己府中烹茶待客。 他已结束了守孝,封官尚书令,地位颇高,换了正式的衣冠候在门前,年少鲜衣,神采焕然,气骨萧轩,长风吹动襟袖如云般翻飞,自有一种飞扬意气。 是和于谦书房中的画像不一样的形象。 但这样也很好。 于谦驻足在那里,端详了他许久,望着眼前这个注定要一生顺遂青云、不历人间风霜的少年丞相,视线中仿佛蕴含了些许的叹息意味。 他有最好的君王与老师,也被保护得很好。 往后余生的岁月里,那些史书字里行间的风刀霜剑、沥沥血痕,说不尽的终天长恨遗憾千古……从此都不必再受。 “这样真的很好……”于谦轻声道。 这句话其实有些冒昧,但双方都不是拘泥于礼数的人。 文天祥上前一步,紧握住他的手,心中充满了感动:“多谢阁下肯赏光前来。” 他想,这个人真的很喜欢我呢。 文天祥请他入座,在见面前他还有些担心会拘束,然而真到了此刻,却觉得毫无隔阂,许多字词就这么流畅地蹦了出来。 所谓倾盖如故,便是如此了。 二人聊得很投机,直到月上中天,也浑然不觉。 都是文天祥少年意气,说得多谢,于谦时不时应和。 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捧起茶盏敲了敲,眸中带笑地望过去:“廷益也说说你的故事呀。” 于谦一顿,便从自己小时候开始说起。 说那年中进士,说宣宗青眼,巡按江西,说因为两袖清风和王振结怨,也说那一场土木堡惊变,天子北狩,瓦剌大军兵临城下。 他并不居功,加之朱祁钰就坐在一旁,更不愿勾起对方心事,言辞间,一派轻描淡写。 文天祥却听得惊心动魄,窥出当日的凶险四伏,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赞叹道:“廷益果然是真国士。” 于谦垂眸微笑:“文山谬赞。” “只是有一点尚未问明”,文天祥饮了一口茶,徐徐道,“这位叫门的前任皇帝不知现在如何了,可曾捉了来骨灰泡茶,让神机营死难将士的家属们,一舒胸中怨气?” 于谦一顿,艰难道:“……不曾。” 文天祥理解地点点头:“也对,骨灰泡茶是因为陈霸先被揭露出来,才开始流行的,之前确实少有人这么做——” 又问:“那么,是将他凌迟处死了?又或者大卸八块,投进江中喂鱼?总不能是一杯鸩酒送上路吧,未免有些太便宜他了。” 于谦沉默了许久,避开了他的视线:“这位皇帝已经被接回来了,正在南宫当太上皇。” 文天祥大为惊愕,紧捏住他的手,惊呼道:“廷益,你好糊涂啊!就算不想背负弑君的名声,打算教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也不能让他继续养尊处优地当太上皇吧!如此作为,岂不令天下百姓心寒齿冷?” 于谦眼神飘忽。 啊这,忽然有种公开处刑的感觉。 他该如何向文山解释,本位面的人压根就没打算对太上皇动手呢。 朱祁钰见文天祥一直问一直问,终于坐不住了,出来解释道:“本朝孙太后乃是太上皇亲母……” 文天祥了然:“所以,要先除去太后,才能杀太上皇是吧。” 怎么又回到了杀不杀的问题...... 朱祁钰扶额,感觉话题的走向越来越诡异了:“太后她毕竟是朕的嫡母……” “对啊,她可是景帝陛下你的嫡母呢”,文天祥微笑着反问,“所以,你见她思念先皇,相思成疾,所以主动送她和先皇团聚,这非常孝顺吧?” 朱祁钰眉心跳了跳。 不待回话,对面又来了一句:“还有这太上皇,观其事迹绝类禽兽,毫无廉耻可言,仿佛一个慕容熙再世,还是速除为好。” 文天祥在刘宋帝国待了这么久,潜移默化,早就变成了北府人的思维作风。 北府人是什么作风? 典型的可以参考谢小玉,毫无顾忌,无法无天。 平等地惩治每一个恶人,分分钟把全家骨灰都扬了。 他望着朱祁钰,徐徐道:“景帝陛下,岂不闻陈文帝所言,自古岂有被代之天子?” “若太上皇真有叛逆之心,杀了也就杀了。倘若没有,那在死后多加补偿便是。” “届时,陛下可以来个「废朝三日」、「扶棺痛哭」、「追尊献帝」的哭葬套餐,保证让他风风光光上路,死后犹荣!” “人生自古谁无死,太上皇只是失去了一条命,但你贵为当朝天子,可是在他的葬礼上痛哭了呢!他死后有灵,应该千恩万谢,深感皇恩浩荡,可别不识好歹!” 朱祁钰:“……” 于谦:“……” 啊这,「人生自古谁无死」是这么用的吗?! 刘宋帝国究竟对文山做了什么,快把他的白月光还回来! 【作者有话说】 文山:我积极出谋划策! 幼崽谢玄:自食其力,指自己给自己找到了新的饲养员! 苻坚:徐徐打出一个问号:? 40 第40章 ◎李世民:今日平定安史之乱!◎ 文天祥温言劝说了好一阵,见于谦始终不愿采纳他的建议,大为失望。 他叹气道:“面对昏君不能有侥幸心理,必须以雷霆手段,将他们灭杀到尸骨无存,以免死灰复燃。” “廷益这般心慈手软,我怕你日后会吃亏呢。” 于谦:懵逼脸.jpg 这是他可以不花钱听到的东西吗? 于谦忍不住说:“我绝非心慈手软之人,从前北京保卫战也曾力挽狂澜,斩敌无数。” “可是”,文天祥看起来并没有被说服,“杀外敌,和杀自己人中的叛徒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你还是有些太仁义了。” 于谦:战术性后仰.jpg 虽然这话槽点很多,但对面是他的偶像,除了听之任之,还能咋滴。 朱祁钰见他无语,便自发出言维护道:“文山不了解本朝情况,当日为了迎接太上回京,朕曾在诏书中提出,「尊大兄为太上皇帝,尊居朕上,朕有大事必当禀命而行」。” 虽说只是做个样子,但全天下人仿佛都在逼迫他善待太上皇。 还有人,让他效仿当年唐肃宗迎接唐玄宗的旧例。 甚至说,“宜向太上皇旦夕省膳问安,率群臣朔望见,无忘恭顺。” 这天子当得没滋没味,在许多人眼中,俨然好似皇位一过客,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文天祥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理解不能。 “既然如此,那景帝当初为何要把昏君接回来,平白无故多个人压在自己头上?” 朱祁钰一顿,解释道:“文山既已位居宰相,当明白,纵然贵为天子,也并非事事政有己出,朝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朕也有颇多无奈之处。” 谁曾想,文天祥的神色更加茫然了:“天子竟然也有颇多无奈之处吗?我们陛下似乎没觉得。” 朱祁钰:“……” 那当然了,谁敢让刘裕无奈! 他这样的绝世大狠人,一言不合,就能送九族一起手牵手踏上黄泉路! 文天祥又惊奇地发问:“景帝既然顾忌各方执棋博弈之人,当初何不直接掀了棋盘,在接太上皇回来的路上直接把人杀了?” 就算在朝野中引发非议又如何。 另一名选手人都凉了,只能被迫站在本方这边了。 朱祁钰欲言又止,终于叹息一声:“罢了……文山你先别说话了,朕想静静。” 你们北府人一个个都是大阴谋家! 在这一刻,他知道,他和文天祥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文天祥很委屈,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分明是朱祁钰太憨。 廷益怎么会摊上这样拎不清的陛下,真是太难了! 他虽然和朱祁钰不熟,但他很关心于谦,总觉得这个太上皇不处理,迟早会出事。 放在以前,可能还没有这么警觉。 但最近谢晦他们刚灭了西辽,此国事迹传到中原,人尽皆知。 西辽的前任女帝耶律普速完,就是被侄子耶律直鲁古弑杀,抢了皇位的。 耶律普速完是实打实的功勋帝王,御驾亲征,称霸西亚,将帝国一手带到了最巅峰。 就这,都能在阴沟里翻船,遗恨千古。 何况朱祁钰手里的牌,还远远不如耶律普速完。 第138章 而太上皇作为他的哥哥,在名分上,又远远高于女帝的侄子耶律直鲁古。 很难不让人担忧啊。 一旦祸起萧墙,英杰逝世,一逝过隙,永归长夜,岂不令人悲哉痛哉,嗟悔何及! 文天祥灵机一动,决定去找个外援,来帮朱祁钰醒醒脑子。 一出门,就遇见了正在饭后遛娃的苻坚。 他手中牵着一个冰雕雪砌的小幼崽*,眉眼灵动,纤丽洁白,正在抓着一束蒲公英小花花,使劲向天上吹。 那些毛绒地絮絮漫天飘舞,其中有一朵,飘飘悠悠落在了苻坚肩上。 小幼崽拽了拽他的手,苻坚配合地半俯过身,任他踮起脚,把那一片绒毛摘掉。 文天祥见了这温馨的一幕,笑问道:“这是秦王家中的晚辈?” “算是吧”,苻坚凝眸微笑道,“这是谢玄,他今年三岁了。” 文天祥:???! 那你们相处得挺融洽啊。 他请秦王入室坐下,简述了事情经过。 朱祁钰其实不认为是什么大事,他又没开天眼,哪能知道太上皇后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他一贯会以极大的善意去揣度别人。 觉得将朱祁镇困在南宫,严防死守,已经足够,根本没想着近一步做什么。 秦王作为千古仁君,想来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不成想,苻坚听完之后大为惊愕:“什么,你的哥哥在家当太上皇?竟有此事,还不赶紧斩草除根吗?” 朱祁钰:???! 不是,你崩人设了吧? 他瞠目结舌道:“朕还以为,你会劝朕勿起疑虑,再给太上皇一次机会——” 苻坚抬眸打量他许久,仿佛看见了什么闻所未闻,前所未见的新奇物种,缓缓问道:“景帝真这么认为?” 不是,谁会对同姓同宗、而且还有祸国劣迹的前任废帝手下留情啊。 他是仁君,又不是憨批。 云龙门之变过后,堂兄苻生当场就被投入狱中,灌醉赐死了。 朱祁钰啊了一声:“是啊,朕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忽见苻坚反手就点开了光屏,飞速发了一条评论: “各位,都来听朕说一件事。今日见到了大明景泰帝,他说他哥哥、前任皇帝在南宫当太上皇,活得好好的blablabla……哈哈,朕真的笑死。” 最后这个笑死,就很真实。 简直有满心的槽不吐不快! 苻坚寻思着,自己已经够慈悲为怀了。 不料天壤之间,竟还有朱祁钰这样的帝王奇行种,令他也叹为观止。 当然,更叹为观止的还属这个堡皇帝的操作。 本以为「叫门天子」只是谢晦在灭大理国的时候这么操作,没想到后世还真有实例。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就算苻生当年作天作地,也没作到这个份上。 真如一个姚苌转世,抽象程度如出一辙。 “这个哥哥看起来憨憨的呢,和姚襄哥哥一样憨”,小谢玄指着桌子对面大笑,声音清脆如银铃,“表姐都知道必须和前朝清算,已经把司马家的那个废帝斩杀了呢。” 苻坚莞尔,把他的手按回去:“嗯,玄儿很聪明,但下次不可以当面说人短处。” 小谢玄眼睛眨巴几下,心里一阵迷糊。 为什么呀。 但听美人叔叔的总是没错,于是他脑袋点了点,小声说:“喔,知道了,那我背地里悄悄告诉你。” 说罢将人一拉,转过身去,咕噜咕噜讲起了小话。 苻坚听得不时点头,温声应上一两句。 被他两人联合挤兑的朱祁钰:“……”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苻坚与小谢玄联手针对的那一天。 史诗级名场面竟然被他给撞上了! 朱祁钰不慌不忙,打算挑拨离间一通,发问道:“你二人刚从宴会上过来,喝的是甜茶还是奶酪呢?” 小谢玄:“当然是甜茶!” 苻坚:“奶酪。” 第一步就出现了分歧,朱祁钰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乘胜追击: “那么,主食吃的是面还是米饭呢?配菜吃的是水煮鱼还是炸鱼呢?蘸饺子用的是醋还是酱油呢?鸡蛋是全熟还是半熟呢?明天早饭是吃韭菜盒子还是喝豆浆呢?如果喝豆浆的话,是甜豆浆还是咸豆浆呢?” 这一通问题,劈头盖脸地砸下去。 倘若评论区观众在的话,不禁要惊呼。 景帝陛下您真不愧是万朝第一杠精啊,吴大帝见了都得抖三抖。 朱祁钰满意地看到,对面两人回答次次不相同。 眼瞅着塑料同盟即将告破。 却不料,小谢玄是个超级大颜控,看着苻坚的脸就能多吃好几碗饭的那种。 他当即信誓旦旦地表示:“虽然甜茶/米饭/水煮鱼/醋/半熟鸡蛋/韭菜盒子都很好,但美人叔叔既然选了另一种,必定有它的道理,所以,明天我也要尝试一下!” “是吧,玄儿真乖。” 苻坚被这一通玄言玄语逗笑了,摸摸他脑袋,换回了一个美滋滋甜丝丝的灿烂笑容。 朱祁钰目瞪口呆。 不是吧,还能这样? 小谢玄来回蛄蛹了一阵,觉得待在这里老没意思了,就拽拽他的衣袖,示意自己要出去玩。 “走吧”,苻坚修长手指一动,捏着衣领,把小幼崽提起来。 一旁,于谦瞳孔地震:! 他上前一步,赶忙制止道:“不可以这样拎着孩子!” 对面两人茫然回头,苻坚温声问:“有何不可?” 于谦刚要把孩子解救出来,就看见,小幼崽荡荡悠悠超开心的,咯咯笑了,在空中扑腾着手脚,好似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大声道:“再高一点!” 苻坚顺手将他往上提了提:“这样?” “是呀是呀!“小幼崽高兴极了,笑容愈发璀璨,使劲蹦哒着拍手叫好。 魏晋人都是宽袍大袖,小孩子也不例外,一点儿也没有被卡脖子呢。 于谦:“……” 他也只能说,你们开心就好。 一旁,文天祥飞快地掏出公文,记录下一行字:“考虑到南北方口味偏好不同,我等会就建议下去,宫宴全部改成自助餐。” 没错,防的就是景帝你这个大杠精! 朱祁钰:“……” 罢辽,是朕输了!!! …… 很快,刘裕将所有参与者召集起来。 一来交流一下关于后世蒙古帝国的情报,二来也讨论一下还有哪些人可以拉来组队。 现在除了本朝,已经有唐太宗、周世宗、后唐庄宗、秦王、汉武帝、褚蒜子女帝、明景帝这些势力,只剩最后两个名额了。 刘裕翻了翻评论区的自荐者:“陈文帝如何?” 这也是一个文武双全,自己经常喜欢御驾亲征的战神帝王。 “我没意见。” “朕也没有,可以让文皇来。” 众人纷纷表示赞成。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方势力,还悬而未决了。 在座人才济济,将星如云,名臣如雨,堪称是无一庸手。 如此阵容,消灭蒙古帝国、乃至一统整个位面都绰绰有余,最后这个名额倒也不必太苛刻,可以稍稍放宽一些。 “朕看就让阿斗来”,刘彻扬眉提议道,“正好朕这里有一颗续命灵丹要给诸葛亮。” 大家深感无语,那你也太不挑了吧。 阿斗混在一群明君中间,就好像麻婆豆腐里的草莓,一箱猕猴桃中的鸡蛋,主打一个鸡立鹤群,不同凡响。 好在有完颜构等人「珠玉在前」,阿斗近来风评提升了不少。 众帝王面面相觑一阵,倒也无人反对。 主要是看在诸葛丞相的面子上。 武侯公忠体国,名传千秋,实乃臣子之表率,谁不想亲眼见见他呢。 说到这,李世民倒是想起了一桩趣事:“梁武帝的第七子梁元帝写过一本《金楼子》,里边大肆臧否人物,自成一套标准,将东晋大司马桓温与诸葛武侯相提并论,都是忠臣典范。” 刘彻一愣,虚心请教道:“桓温何许人也?” 李世民沉吟:“也就是权倾朝野,废立皇帝,临终还想加九锡,逼帝禅让吧。” 刘彻:??? 他闻言勃然大怒,以手击案道:“梁武帝怎么教孩子的,给朕死来!这都能一起相提并论,他配吗?” 可怜的梁武帝。 参赛拿奖励没有他的份,却依旧要成为被大家蛐蛐的对象…… “汉武帝,你这个表现不应该啊”,李世民打量了他一眼,随即话锋一转,“难道你还没看过自己的史书?桓温欲行霍光之事,这你一定很熟吧。” 刘彻:??? 还在外头美食街上吃小吃的少年霍光,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是完犊子的感觉! 第139章 此番商议停当,正要让朱祁钰拿出各种史书资料,讲解一下蒙哥大汗时期的蒙古情况。 评论区闪过一道文字: 【御史中丞张巡:太宗陛下,本朝形式岌岌可危,生民泣血天地同悲,微臣长叩昭陵前,请愿陛下前来主持大局,再造社稷。】 李世民愕然,忙问怎么回事。 等了好久,却不见张巡答复。 按照他的性格,是绝无可能故意晾着不回的,想来是忙于鏖战,十万火急,根本抽不出空留心评论区。 刘彻有些懵然:“第一轮许愿的时候,去病不是已经解了睢阳城之围吗?” “太可恨!” 李存勖愤怒地握拳,“定是玄宗、肃宗这两个丧病玩意又不做人事,再起波澜,黄宗羲说得对,早该送他们上路了!” 二人不是他祖宗,故而,他骂起来心中毫无负担。 这一刻,李存勖宛如高洋附体,将二人骂得狗血淋头,惨不忍睹,一会儿“狗脚朕”,一会儿“让他们全家升天”,一会儿“阉了去陪赵构吧”。 众人拍案叫绝,李世民却听得眉心一跳。 亚子这般咋咋唬唬的,让他如何放心地将其一个人留下? 他本打算利用这次征伐蒙古的机会,好好调.教李亚子一番,回去务必要好好经营大唐,争取早日光复山河,缔造中兴。 亚子的武略是够了,文治吗……就是把十个他叠一块,那也不够。 总不能事事都压在人家郭崇韬身上吧,有几个肝啊,这么不顾死活。 安史之乱位面虽然十万火急,但李亚子那边一个处理不好,大唐同样要亡国。 李世民沉思片晌,忽然想到了某个扫兴的乡巴佬。 就你了,魏老匹夫! “玄成,来”,他对着魏征招招手。 魏征一句“请陛下注意仪表,莫作如此市井动作”已经到了嘴边,正要开始劝谏。 却见李世民握住他的手,径直塞在了李存勖手中:“这一次征伐,你就跟着亚子,时刻盯好他,一有不对立刻指出来让他改正,知道么。” 李亚子:??? 我敲,天降横祸! 真被这个老登盯上,全天无死角地进言劝谏,三百六十度杠上开花…… 特么的还有活路吗? 他哭丧着脸,正要赶快让太宗爷爷打消这个念头。 李世民却语气悠悠地来了一句:“玄成,你是我大唐的股肱之臣,国家柱石,如今大唐江山的未来就交到你手中了。” 魏征一听,顿觉责任重大,腰杆挺得笔直,掷地有声地说:“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李亚子:??? 等等,难道就没人理会朕的死活吗! 李世民又转头,看向郭崇韬。 对于这位出将入相,为了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丞相,他还是颇为信任的,微微颔首道:“安时,你也好好看着你家陛下。” “朕读过你的列传,知道你擅长攻城掠地,更擅长辅国治民,这次灭国之后的修复重建工作,你要带着亚子亲自上手,深入民生,一点一滴锻炼他的文治能力。” 郭崇韬肃然应下:“太宗皇帝放心。” 又对魏征客气地拱了拱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便是同僚了。 李世民想起胡柳陂之战,李亚子因不肯听劝,白白折损一位武庙名将周德威。 有鉴于此,他沉吟道:“亚子少年意气,有时难免偏执,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但须得用之谨慎。” 郭崇韬摘下自己的佩剑展示给他,一片明光烁烁,锋芒如水:“太宗皇帝放心,不久前陛下就给了我大唐天子剑,本就可以诸事自决。”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 一旁,李亚子的眼神愈发幽怨了起来。 好你个郭安时,枉费朕对你如此信任,你就这样和外人(指魏征)合起伙来欺负朕吗! 他狠狠地翻了一个大白眼,结果正好被一旁的魏征看见。 天子行止不整,在魏征这里可是弥天大罪。 当即便将李亚子一拦,看似客客气气、实则字字扎心,开始疯狂念叨了起来: “如今天下未定,陛下是万民之表,哪得如此随心所欲,不妥不妥,大不妥!以臣之见,陛下应当……” blablabla…… 李亚子:不听不听,老登念经! …… 张巡的【嫡庶神教发卖卡】,虽说限定不能在本位面使用。 但是...... 刘裕提醒道:“开个传送门,把张巡接到这里,不在本位面,不就可以使用了吗?” 众人绝倒。 宋祖陛下,你真的好会卡bug啊! 事不宜迟,李世民当即出发。 那一头,张巡已经转战到了洛阳,正在面临安庆绪大军的围攻,形势十分危急。 如果不是之前霍去病为他训练过一支骑兵,战力非凡,个个都能以一当十,硬生生将敌方歼灭战拖成了鏖战,没准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 他遍体鳞伤,正倚在城头休息,乍见李世民,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行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挣扎着起身拜倒:“微臣大唐御史中丞张巡,叩见圣皇。” 李世民伸手,要将他扶起。 张巡却仍是端端正正地行完了整个三拜九叩的大礼,再抬起脸时,面上尽是泪水。 苍天有眼,终于让他等到了今日,大唐有救了! 孤忠英雄泪向来最令人动容,李世民为之恻然,拍了拍他的肩:“这段时间苦了你了,从今往后,一切都将改写了。” 君王的语气很平淡,正因为平淡,所以,才更带有一种深入人心的信服力量。 他只要立在这片江河之上,就注定要所向披靡。 前方不管有怎样的敌军,都只是一剑破之,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分毫。 区区凡人之力,难道可以撼天么? 李世民就是大唐的天。 张巡满面激动,只觉得被太宗陛下拍过的地方都在发烫,从前受过的那些委屈苦楚,在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高声呐喊道:“愿追随太宗皇帝赴死!” 李世民进入城中,放眼望去。 满城的将士们披坚执锐,身上几乎都带伤,争相向此地聚拢过来。 他们的神色中洋溢着悲恸与狂热,拜伏在这这个帝国真正的开创者面前,胸中热血沸腾,狂浪滔天。 在这一刻,他们忘记了所有的低沉与战乱的伤痛,唯愿追随李世民血战到底,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任何敌人只需迎面扫上一眼,就会为之战栗胆寒。 因为这就是一支铁血雄兵,怀着必胜的信念,终将所向无敌。 霍去病训练过这支骑兵,教会了他们行兵布阵、挽弓跃马的技巧。 李世民则为这支军队注入了灵魂。 也许,不只是这一支军队,而是整个在戎狄烽火之中,凄怆飘摇的大唐帝国。 “走吧。” 帝王按剑长立,英姿猎猎,仰首望着天际翻卷的旌霓,山河间,仿佛有炽灼不休的火光燃起,倒映入眸中。 “——随朕去收拾这一片天地,重整乾坤。” 响应声如潮。 城下,再度卷土重来的安庆绪听着城内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嚎声,深感摸不着头脑。 “哼,这些官兵又在干什么东西,嚎丧呢——” 他怒气冲冲地甩袖进了帐中。 丝毫不知,这就是他存活在人间的最后一日。 …… 刘彻朝传送门里面的方向张望了几下,当然什么也没看到。 “唐太宗一个人去平乱,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害,这能有什么问题”,李存勖双手交叠,语气散漫地说,“太宗皇帝人一到,什么都还没做呢,大唐百官自动就把玄宗、肃宗那两个混账捆了送上去,听凭他发落了。” 你说为啥? 哈,这就是大唐真.开国之君,千古一帝的排面! 一旁,魏征见他好端端说着话,又把脚翘起来了,毫无天子风范,不禁眉头一皱。 正要训斥一番,忽听得李存勖此语,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们陛下就是这么厉害。” 刘彻:“……” 算了,和你们这些对李世民滤镜一千里厚的人,着实没什么好说的。 唐太宗一走,便又空出来一个名额。 刘裕在评论区里翻翻,忽然发现了一条有趣的消息:“这个【正德帝朱厚照】是何许人也,自己请缨报名,而他的内阁首辅杨廷和,却在底下疯狂刷屏,让朕千万不要理会前面的消息?” 何止是疯狂刷屏。 朱厚照发一条,杨廷和就在后边跟一条,进行手速大比拼,看得评论区观众目瞪口呆。 这什么操作? 我们真没见过! 朱祁钰望着「朱厚照」这个名字,沉思道:“是朕的重孙辈。” 第140章 就是不知道,自己后来有没有成功地废立太子,这位是不是直系后人了。 话音未落,便看见所有人都扭过头,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他。 朱祁钰被看得一阵毛骨悚然,硬着头皮问:“怎么了?” “人不可貌相啊”,李存勖啧啧道,“景帝这么一点年纪居然就有重孙了,贵皇室关系够乱的,远迈汉唐。” 柴荣也惊奇道:“原以为你与朕年龄相仿,没想到是驻颜有术,敢问今年贵庚?” 苻坚则经历了一番深思熟虑,才道:“先前听说大明定都燕京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不对,莫非这种乱搞男女关系,也是一种慕容鲜卑的流毒遗风?” 刘裕什么也没说。 但他往旁边挪远了一点,甚至还捂住了谢晦的耳朵,已然表明了态度。 这种高风险话题,可不能让家里的崽听到! 朱祁钰:“……” 他直呼遭不住。 把整个临安皇城丢下去,都填不平这群人的脑洞! 他抬手在桌面上敲敲,黑着脸说道:“各位,醒醒,我大明有一套严格的封藩制度,为所有皇族子弟确立了字辈。” “朕这一脉的世系叫做「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朱厚照恰好在朕的后面三辈,所以是重孙。” 哦,众人恍然大悟:“那你不早说!” 当皇帝的都是演技大师,若无其事,就打算把这一茬接过去。 不妨李亚子忽然问道:“所以,到底为何要提前定好字辈?” 他家也喜欢给儿子按格式取名,李存x,比如符彦卿他爹被收养之后,就改名叫做李存审。 但这种给后面二十代人都把名字定好了的行径,还是让李存勖大为震惊。 明太祖想得还挺远啊,就没考虑过自己二世而亡吗? 原因很复杂,朱祁钰懒得一一解释,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可能是太.祖爷爷害怕后世子孙乱取名吧。” 众人:“……” 景帝陛下,你看我们像傻的吗? 嘿呀,你还真就别不信了。 朱祁钰举了个生动形象的案例:“提前定好字辈,可以避免像梁武帝一样,给皇孙取名叫什么萧大球、萧大款、萧大春、萧大圜。” 众人:“……” 从质疑明太.祖,到理解明太.祖、成为明太.祖,仅需短短一步。 他真的太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了! 哪个帝王家能遭得住一群大球大款大傻春,在族谱里满地乱爬啊! 天幕前,又一次躺枪的梁武帝:“……” 心好累,毁灭吧! 李存勖顺带问了一句:“所以,贵朝开国太祖叫朱高x?” 朱祁钰摇头:“不,祖上太宗皇帝从前是燕王,高字辈是从仁宗皇帝开始的。” 李存勖一听到「燕王」这两个字,就眼睛锃亮,直觉有瓜:“不是太子吗?是不是玄武……” 本想说是不是采取了「玄武门」即位模式,陡然想起魏征在一旁盯着,赶紧换了个口风:“是不是云龙门之变?” 一旁的苻坚:“……” 就你长嘴了是吧,一天到晚叭叭的! 李亚子很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特别爱吃瓜,见他一直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朱祁钰只好顺带给他讲了讲靖难之乱的故事。 众人听后,一齐陷入了沉默。 传位给皇太孙、叔叔抢侄子皇位什么的,梁武帝仿佛又要被拉出来遛遛了呢。 在皇位传承这件事上,萧衍仿佛一个相反版本的老朱。 同样是理想继承人、太子英年早逝,萧衍放弃了皇孙萧誉,而选择了次子萧纲。 这一个选择,可谓是把所有人都害惨了。 皇孙萧誉,年少英武,聪颖过人。 萧衍又因为没立皇孙,心中格外歉疚,便在封地待遇上加以补偿,甚至允许豢养私兵,为日后皇室阋墙的种种骚操作埋下祸根。 萧誉在侯景之乱期间驰援京师,反被图谋不轨的叔叔萧绎偷袭反杀。 萧绎熬死亲爹,逼死亲兄,将一干好大侄屠杀得干干净净,遂在江陵即位,也就是梁元帝。 最惨的,还得是被立为太子的萧纲本人。 萧纲文武双全,幼年便极其聪明善文,过目不忘,“一目十行”这个典故就出自于他。 军事能力也极为可圈可点,“驱驰五岭,在戎十年,险阻艰难,备更之矣”,在襄阳拜表北伐,拓地千余里。 他本没有问鼎之志,进了东宫之后更是极其苦闷,加之梁武帝活得太久,头上沉沉压着一座大山,一呼一吸皆不自由。 既不能过问政事,也没法从戎,只好转事文学。 一个本可以大放光彩的将星,被迫转型成了红纱烛影、菱丝牵衣的宫体诗人。 怎一种凄凉了得。 苻坚沉思道:“如此说来,立储这件事倒也不能全然归咎于梁武帝呢,萧纲确实是不错的太子人选。” 天幕前,萧衍长舒一口气,心说秦王果真是好人呐。 就听见他语气悠悠地说:“主要问题还是梁武帝活得太长,早点死掉就没这么多事。” 天幕前的梁武帝:“……” 气抖冷,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万朝的帝王盆地中站起来! “那就同意让朱厚照一起去?”刘裕问文天祥,他才是对自己位面最了解的人。 文天祥一心想抓个后世人来问问,最好能向景泰帝证明自己的理论才是正确的,当然点头。 “让他来吧!” …… 正德位面。 朱厚照眉开眼笑。 芜湖,在朝廷里闲了这么久,都快长毛了,终于可以出去耍了! 杨廷和头痛欲裂。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陛下一颗狂野想飞的心,宋祖怎么就同意了呢! 气死气死气死气死…… 朱厚照见先生脸色铁青,挠挠头,为难半晌,忽然迸出一句:“先生如果不想去的话,可以留下来守国。” “免了”,杨廷和呵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拆穿了他,“老臣担心自己不在,陛下无人管制,越发潇洒自由、一骑绝尘。” 朱厚照见计划落空,遗憾地叹了口气。 杨廷和心中更有一重担忧。 如今聚集的这些帝王们,除了景帝还算个和善人,其他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御驾亲征的战神帝王,最喜欢在马背上嗷嗷打架,横冲直撞了。 刘裕之前灭金的时候,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观众们也见到了。 往往镜头刚切过去,他就一下子纵入敌军营中,杀进杀出数十个来回了。 镜头移动的速度,甚至还赶不上他厮杀的速度。 还有李存勖,多年征战全凭一个莽字。 柴荣,亲征契丹,四十二天连破三关三州十七县。 陈蒨,四年灭掉八个军阀,只带着数十骑冲击铁桶般严密的敌营,硬是凿开一道口子,把失陷的士兵全部捞了出来。 救命啊.! 朱厚照本就已经这么放飞,再被这几个人一带,那还得了? 朝廷从此永无宁日矣! 杨廷和决定了,接下来的日子,一定要严防死守,坚决杜绝朱厚照和这群皇帝深入交流,将危险掐灭于萌芽之中。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到了那里,就看见郭崇韬扯着李亚子,正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陛下,方才的资料你也看了,我们的任务是进攻术赤一系所在的地盘,也就是后来的金帐汗国(即俄罗斯+乌克兰),占有东欧、西欧,直至多瑙河……” “这么大一块地盘,任务量不逊色于从前灭梁,须得从长计议,谋而后动。” “陛下万万不可单骑冲阵,一不小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单骑冲阵! 这么有趣的东西! 李存勖还没回应,朱厚照听到此处,已经眼前一亮:“不知朕的任务是要打哪边,最好是鞑靼大本营,朕也要试试单骑冲阵!” 杨廷和眼前一黑。 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 李存勖见有人跟自己搭话,乐得把人拽到一旁聊天,以此来回避郭安时的念叨。 郭崇韬无奈摇头,倒也没有步步紧逼。 杨廷和见郭相公神情萧索,心中大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你们家皇帝也经常不服管教,出去乱跑乱闯吗?” 啊这,在外人面前,郭崇韬还是很维护自家陛下的。 他坚决地摇头道:“没有经常,最多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罢了。” 杨廷和心说我信你个鬼。 李亚子是啥作风,万朝观众谁人不知? 于是,他换了一种问法:“想来你平时作为帝师,也很为庄宗皇帝操心?” “那确实”,郭崇韬眉梢一挑,“之前还有周德威帮忙分担压力,至于现在么……哎。” 第141章 周德威,杨廷和从记忆深处扒拉出这么一号人。 是个武庙名将,陪着李存勖一起建国的,时常提供宛如亲爹般的关爱,情绪价值拉满。 “他人在何处?” 还挺想交流一番的。 郭崇韬往天上一指:“在上头飘着呢,当年在胡柳陂之战,他和他儿子双双阵亡,如今,坟头草也该合抱粗了。” 杨廷和:“……” 果然,帝师这种职业比较废人是吗! 他本想请教一下郭崇韬平日如何管理李亚子,谁料一回头,却见郭崇韬已然提剑上马,擦亮火.器,俨然做出一副蓄势待发之态。 杨廷和:??? 你的画风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哦”,迎着他震惊的目光,郭崇韬一脸淡然地说,“我思前想后,陛下既然拦不住,那只好我自己加入,和他一起作战了。” 世人都说他“位兼将相”,将在前,他也是亲自灭掉两国的大狠人。 谁还没个冲锋陷阵的心了! 陪同陛下一起亲征,这很合理吧! 郭崇韬问杨廷和:“首辅是何职位?我之前从没听说过。” “首席内阁大学士,主持内阁大政,大约就相当于阁下在大唐所做的事。” 郭崇韬一下子支棱起来,热情邀请这位同道:“杨首辅,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 朱厚照满怀希冀地看过来,眼睛眨巴眨巴:“先生?” 杨廷和:“……” 作为一名纯文人的他,此刻陷入了很深的沉默。 …… 另一边。 刘彻正在逮着阿斗训话:“阿斗啊,进场之后不要乱跑,跟紧朕知道么,就你这个小身板——” 他本想说,就你这个小身板,还不够蒙古铁骑两下拆的。 但阿斗长得憨憨萌萌,心宽体胖,这体型无论如何都跟“小身板”沾不上边。 于是自动将这截话省掉:“反正待在后方,别去前线浪!” 阿斗摸着脑瓜子,委委屈屈地点头。 刘彻看他简直处处都不顺眼,再看看不远处的李亚子,神色中更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抹嫌弃,良久,忽然叹息了一声:“唉,阿斗啊,你真的不能和李亚子换换吗?” 阿斗:呜呜呜呜呜。 诸葛亮倒是受到了极高的欢迎待遇,与这里形成鲜明对比。 霍去病对他这样文雅谦谦的长辈非常有好感,将之前说好的续命丹药,分给了他一颗,兴高采烈地说:“武侯这下可以放心北伐,不必担心后继无人了。” 其实吧,本来也不算后继无人。 姜维也随队来了,还是个跟在老师身边的少年。 霍去病瞅了他几眼,越看越满意。 未来的汉大将军,和他这个现任将军应该很有共同语言吧,于是直接把人拉走聊天了。 …… 蒙古帝国横跨欧亚非,庞大无比,从东亚一直蔓延到多瑙河。 刘裕给每支队伍都划分了相应的板块,众人信心满满,各自领好任务出发了。 谢安临走前,再三问小谢玄:“阿羯,你确定要跟着秦王,不和我们一起去南宋主场?” 小谢玄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确定了!” 他裹着毛绒绒的披风,一只手抓着苻坚的衣角,一旁,邓羌时不时往这里瞅瞅,投以复杂的目光。 苻坚摸摸小幼崽的头,淡淡道:“阁下放心吧,朕会保护好他的。” 谢安拱手道谢,策马一扬鞭,带着众多部曲绝尘而去。 各方势力陆续上路。 朱祁钰左右看看,发现全场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是御驾亲征的帝王。 哦,还有苻坚。 众所周知,前秦的作战方式,一向是王猛在外面攻城掠地,一路灭国飞奔,苻坚在家里静等捷报。 唯一一回灭燕的时候亲征洛阳,还被王猛连夜赶到,又气又埋怨地训了一顿。 朱祁钰看苻坚,顿时就觉得分外亲切了起来,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 对此,苻坚表示:? 你真是想多了。 他是很少御驾亲征,但不代表他登基前没亲征过啊,被击杀的大冤种姚襄,对此大概很有发言权。 刘裕本来给每支队伍都开好传送门,设定好位置。 但到了这边,可能是因为朱祁钰拉着苻坚在一起聊天的缘故,传送门忽然出了点差错。 不仅偏离航线,而且还把两支队伍传送到一块去了。 这是一座三面环海,一面修建有高大城墙的城池,雄关险地,极其易守难攻。 高大的纪念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标志着此地不久之前,曾爆发过一场极端惨烈的战争。 君士坦丁堡。 如今在华夏是南宋理宗末年,在拜占庭帝国,则是光复期。 前不久,米海尔八世刚刚收复了这里,恢复了拜占庭帝国中断了六十年之久的国祚。 朱祁钰瞅了几眼拜占庭帝国的旗帜,和资料图上一对比。 哦,确认了,这*是罗马那些乱七八糟正统中的一支。 众所周知,罗马又名大秦…… 朱祁钰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声音:“秦王,人家盗用了你的国号哎,这能不出手?” 苻坚:? 是时候出手捍卫大秦正统了! 众所周知,天下只能有一个大秦! 【作者有话说】 本打算写李亚子去平定安史之乱,但感觉亚子的文治能力,不太hold得住战后修复(郭崇韬:呵,想累死我?) 想想还是二凤去吧,全大唐的白月光(。) 41 第41章 ◎朱祁钰:是谁在内涵朕!◎ 米海尔八世,是拜占庭人心目中的一位功勋帝王。 若以华夏的庙号来论,大约是“世祖武皇帝”这个级别的。 自从那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君士坦丁堡陷落,这片土地上已经有整整六十年,没有升起拜占庭的旗帜。 米尔海八世带兵光复这里,中兴帝国,并将国祚延续了两百多年。 直到1453年,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对奥斯曼强敌,选择了「国君死社稷」,战死于此,这个千年王朝的风云际会终于就此完结。 当然,拜占庭人之所以如此崇拜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米海尔八世的崛起史,和当年那位君士坦丁大帝太像了! 二人都是以军功晋升,并在内战中迅速崛起,击杀了其他的共治皇帝,成为了境内唯一的帝王。 二人的出身也都不高。 君士坦丁大帝是君士坦提乌斯与女仆海伦娜的私生子,早年经历坎坷。 米海尔八世,则是那位让帝国丧土、流亡异乡的阿历克塞三世的曾外孙,属于表了又表的帝国宗室旁支。 少年即从军,一路从底层向上厮杀,战功显赫,青云直上,并屡次凭借西征收复失地而获得了极强的威望,很快就坐到了摄政王的位置。 类比一下大宋,大约就是刘裕从前仗剑起于微末,一路北伐,一路攒军功,然后当上相国,开始准备加九锡封王了。 按照米海尔八世的血统,他是万万不可能顺顺当当继承皇位,于是只好来了个迂回操作。 先立了个七岁的傀儡小皇帝约翰四世,而后一步步蚕食朝中势力,发动政变,逼迫小皇帝…… 你以为要签禅让诏书了吗? 耐义务,拜占庭不流行禅让这套,直接搞出了「共治皇帝」的操作! 没错,七岁小皇帝和虎视眈眈的权臣老大哥,每天一起上朝听政,来了个「二圣临朝」! 苻坚:“……” 这画风可太清奇了,一般二圣临朝不都是帝后夫妻吗,拜占庭人真会玩。 他继续往下看。 米海尔八世收复君士坦丁堡后,在这座旧都之中当场加冕,反手就给小皇帝刺瞎了双眼,关进修道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苻坚微微颔首,“且让朕看看这个太上皇……这个小皇帝后来结局如何了。” 朱祁钰:“……” 咱能放过太上皇这一茬吗? 早知道就不走那么快了,问清楚朱厚照后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过来,不然,天天被苻坚明里暗里cue一下,根本无法反驳啊。 苻坚唇角微扬,又往后翻了一页:“哦,没杀,人一直关着,但所有兄弟全部杀掉,姐妹都远嫁他国。” “凡是约翰四世这一脉帝系的所有人,全部被剔除,不可能再威胁到他的统治,以及他后人的继承权……嗯,资料还是太少了,不知道小皇帝后来有没有复辟。” 朱祁钰假装没听到。 苻坚看完了所有资料,忍不住点评了一句:“米海尔八世和宋祖还挺有缘的。” 朱祁钰:“……” 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如果属性相似、你死我活也算是一种缘分的话,两人确实挺有缘的。 第142章 米海尔八世绝对是个相当可怕的枭雄,不仅有文治,也不缺乏武功。 自己很能打,而且擅长远交近攻,和蒙古帝国建立了拜占庭——蒙古联盟,还把女儿嫁给了金帐汗国的可汗,以此来制衡罗姆苏丹国,也就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前身。 苻坚沉吟道:“既然是蒙古的盟友,看来非拿下不可了。” 文天祥用道具卡发布的任务是「扫灭蒙古,一统天下」,然后众人按照评分来瓜分奖励。 这里边可操作的范围很大。 比如这个「一统天下」的范围,从前大家都会以为是华夏中原,但经历了先前谢晦在西方搞事的那一茬...... 很显然,这个天下就是实打实的天下,普天之下,包括了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虽说不一定都能插上汉人的旗帜,但完成任务嘛,肯定是做得越多越好,这样最后的分数才好看。 朱祁钰点点头,肃然道:“蒙古非灭不可,其他也不能放过。” 石亨眼看时机已至,麻溜跳出来表忠心:“臣愿为陛下先锋,亲冒矢石,拿下这座坚城!” 朱祁钰不置可否,苻坚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诘问道:“阁下是何人,今年几岁了,可曾带兵打过仗?怎么能讲出这等傻话?” 石亨:“……” 朱祁钰替他回答道:“这是我大明镇朔大将军、武清侯。” “哦”,苻坚点头,语气平静地说,“看着头脑不太灵光的样子。” 石亨:“……” 他脸色霎时如同打翻了了调色盘,红一块,青一块,煞是精彩。 苻坚丝毫不加理会,展开舆图,铺在军帐中。 抬手点向正中央的君士坦丁堡,目光湛湛:“这是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三面环海,一面绝域,且有重兵把守。” 他嗤笑一声,目视石亨:“强攻?如何能强攻?就算用上大型火.药攻城器械,弹药还能炸开山石,或是顺着悬崖峭壁飞上去吗?” “据史书所写,蒙哥携百万之师南下,尚且折戟于钓鱼城区区弹丸之地,彼时城中守军不过数百。今日君士坦丁堡之险,较之钓鱼城恐犹有过之。” “如今我们这一点人手,就想与全盛时期的米海尔八世军团撄锋,是嫌命太长想提前自我了断?还是你对自己的君王不满意,迫不及待想换一个新主?” 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冷淡,目光锐利,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意味。 石亨心中不服。 苻坚是何身份,凭什么教训自己! 但被这气势一慑,到底没再多言。 当然,这份惊惧和背后邓羌在那里咔咔拔刀擦火.枪,也有那么亿点点关系。 苻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你什么政治立场、到底支持哪个君主,朕不关心。” “但你方才一说话,就朝你周围的一众党羽使眼色,叫他们附和你的出战提议,妄图裹挟上意,那便与朕有关了。” “如今两国势力在一处行动,休戚相干,你最好莫要做出什么事,贪功冒进、萧墙祸起,连累我大秦,否则休怪朕将你沉尸海底喂鱼。” 他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自去巡视军营。 石亨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哼,私心自用!” 道路明明那么宽,邓羌偏偏要从他这边过,用力将他挤开,而后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跟着自家陛下走了。 朱祁钰被这一言点醒,看看石亨周围,确实是众星捧月,一呼百应,不由陷入了沉思。 石亨结党营私,权焰熏天,势力太过庞大了。 哪一家君主能对此视若无睹呢? 但如今还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怎样解决拜占庭帝国,才是摆在面前的一个现实挑战。 …… 小谢玄跟着苻坚巡视完前秦军营,又到君士坦丁堡周围的一个小镇溜达了一圈。 虽然苻坚说,是去打探消息。 但小孩子才不会管那么多呢,他只会觉得自己在出来玩,超开心的。 他出来的时候路过大明营地,见到于谦,顿时眼前一亮。 什么长身玉立,“生而颀晳,美容止”啊,完美符合陈郡谢氏的颜控审美呢! “美人哥哥”,他使劲拽了拽苻坚的手,试图拖着人往那个方向移动,“我们可不可以让那个漂亮叔叔也一起去!” 苻坚:“……” 自己这是因为于谦到来,莫名被下降了一个辈份吗? 苻坚把小幼崽提起来,决定给他一点教训。 但小谢玄捧着脸,冲他笑得一脸天真明媚,苻坚的手高高举起,最终还是轻轻放了下去,只是在他面颊上掐了一下。 软乎乎的,再掐一下。 再一下。 小幼崽鼓起脸,大眼睛里溢满了委屈,瞅着他,语气软乎乎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苻坚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淡声道:“你自己去邀请。” 小谢玄顿时把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开心心地说:“好呀,没问题!” 他蹦了几下,把自己弄下地,然后就像一枚小炮.弹一样弹射向了于谦:“嘿,你好!” 于谦有些惊讶地回头,接住了这个毛绒绒软绵绵的小幼崽,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明来意,欣然同意:“去马库斯城看看吗,我也早有此意。” 芜湖! 出门的这一路上,小谢玄被苻坚牵着手,眼睛还在时不时往旁边瞥,黏在于谦身上。 他宣布,今天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 马库斯城是环绕着君士坦丁堡的京畿重镇之一,异常繁华,人来人往,黑白黄灰什么品种的都有。 一行人换上当地衣冠进入其中,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苻坚请来了一位向导,虽然语言完全不通,但鸡同鸭讲地比划一番,也勉强表达清楚了来意,带他们去城中最著名的地方转转。 走了两个多时辰,城中有一处勒石铭功的纪念碑,上边刻着拉丁与希腊文双语,写了好长一串文字。 苻坚正要拍照分享到评论区,咨询一下牛津大学校长谢小玉,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却见于谦上前一步,用不甚熟练的当地语言,这般七凑八凑,说了一个完整的句子,直接问起了那名向导。 苻坚:??? 他茫然发问:“你何时学的拉丁文?” 于谦也同样茫然:“这不是进城之后听别人在讲,自然而然就学会的东西吗?难道秦王不会?” 苻坚:??? 于谦的目光如此真诚,那抹惊讶之色也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他沉默半晌,内心只有一句话在咆哮—— 走开,你这个卷王! 他强行挽尊道:“多少会一点吧。” 于谦坦荡伸手,给他让了个位置,让他直面那名当地向导:“愿闻其详。” 苻坚伸手在空中划出一个点,神色诚恳地看向他:“就是这样一个点。” 于谦:“……” 秦王陛下,你可真是个天才啊。 居然还知道人家拉丁文中有标点符号,而汉语中就没有。 不得不说,从科举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胜利者,记忆力都是很强的。 从前,虞允文在大理,数十天就咔咔学会了二十多门夷语,如今于谦也不遑多让,甚至效率更高。 苻坚在旁边站了一会的功夫,就发现他讲得越来越熟练,已经能和那名向导进行流畅交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拜占庭小伙转世忘了喝孟婆汤。 苻坚:不理解,但瑞思拜。 “他好可怕……” 小谢玄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小脸上布满了心有余悸,“我平时早餐吃包子都没有这么高的效率。” 苻坚发现身边的幼崽也和自己一样没听懂,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朕不是唯一掉队的那个。 不多时,于谦回来告诉他们,此地的纪念碑,是约翰二世大胜匈牙利与塞尔维亚,得胜归来时所作,纪念这一段绝世功勋。 苻坚听到这个名字,挑眉问道:“约翰二世与约翰四世是何关系?父子?爷孙?还是——?” 于谦宛如一架没得感情的翻译机器,又回去和那名向导沟通,很快带着答案回来:“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碰巧同名。” 苻坚继续发问:“那么约翰四世年仅七岁,何以被册立为天子?” 于谦兢兢业业地继续上前,和向导交涉,片刻后道:“他是拜占庭流亡政权尼西亚帝国皇帝狄奥多尔二世的儿子,其母为保加利亚公主埃列娜阿森妮娜。” 苻坚若有所思,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又问:“狄奥多尔二世为政如何,拜占庭帝国和保加利亚的关系怎样?” 于谦走出两步,气恼地折回头:“秦王陛下,你还有什么问题,请一次性问完好吗!” 苻坚讪讪一笑:“谁让你不一次把所有事都说得清楚点……” 第143章 他被于谦瞪了一眼,声音便低了下去:“这个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后一问。” 于谦不甚乐意地沟通完毕,回来解答道:“狄奥多尔二世是一位仁君,为政宽和,颇得爱戴,可惜英年病逝,被认为是对帝国的巨大损失。” “狄奥多尔二世在世之日,米海尔八世曾击柱立誓,永远效忠帝国。” “保加利亚是东正教国度,米海尔八世试图合并东正教与天主教,因此与保加利亚产生尖锐敌对。” “且保加利亚如今爆发内战,数个来自不同阵营的储君正在争夺王位,为外部势力提供了可乘之机……” 于谦说到这里,补了一句:“米海尔八世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观城中气氛,像是战事将近,或许就是他在筹谋对保加利亚动兵。” 苻坚眼前一亮,蓦地一抚掌道:“有了!这真是将两国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 于谦虚心请教道:“什么?” 苻坚本想和盘托出,陡然想起之前的事,于是抱起手臂,故作惊讶地发问:“这难道不是听完这些话就能自动想明白的事吗?不会吧,于少保,你竟然不知道?” 于谦无语。 你就搁这儿尽情显摆吧,谁显摆得过你啊。 苻坚见他一时哑口无言,心情颇好,弯了弯唇角,也没有再继续卖关子:“于少保,你方才说,狄奥多尔二世曾经深得民心,风评很好。” 于谦点头:“确实如此。” 苻坚续道:“如今,他仅剩的一个儿子被刺瞎了双眼关押起来,几个女儿又被极度作践,远嫁外邦,想必朝野民间为此鸣不平者大有人在,只是碍于米海尔八世势大,无法反抗罢了。” “我们可以趁着米海尔八世远征保加利亚,扶持小约翰四世复辟,届时,再传讯到保加利亚给他的家人,里应外合,任凭米海尔八世上天入地,也是绝无活路。” “而且米海尔八世能够以曾外孙的身份继位,小约翰四世当然也能以外孙的身份,去角逐一番保加利亚的皇位。” 怎么说呢…… 就连评论区的那个路易十四,都异想天开,如堕梦中,要以女婿的身份继承老丈人遗产。 何况外孙真有血缘关系,是实打实拥有继承权的。 怎么就不能尽力一试了! 于谦:“……” 秦王陛下,你的路子真的好野! 他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也就是说,我们扶持一个傀儡天子,操作一番,争取先后吃掉两国是吧?” 苻坚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如此,于少保意向如何?” 于谦推敲半晌,觉得可行性确实很高,遂沉声说:“秦王高见。” 二人回去找朱祁钰商议,朱祁钰听说不用动兵,危险性不大,也颇为赞成。 米海尔八世即位未久,想要远征保加利亚,依靠一场大胜立威。 但他的远离,也导致朝中空虚,人心动荡。 这就为本方搞事提供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苻坚衣袂翩然,立在城边远望,一派运筹帷幄的神色,从容指点道:“核心就是一句话,要让米海尔八世失陷在保加利亚境内,既然离开了,那就永远、永永远远别回来了。” 朱祁钰表示赞同,还多问了一句:“米海尔八世抓捕到之后怎么处理?” 苻坚心道,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杀了啊。 心情好就让他战死,给个体面,心情不好,那五马分尸也使得。 “等等”,他陡然想到了什么,回望朱祁钰,一字一句地微笑道,“朕觉得,应该在君士坦丁堡修一座南宫,把他迎回来当太上皇。” 朱祁钰:啊啊啊啊啊。 苻文玉,你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内涵我! 42 第42章 ◎怎么老有人来碰瓷朕的大秦!◎ 对于小约翰四世来说,自这一天起,他的人生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此时的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约翰四世,而是那一位被废黜、刺瞎双眼的前任拜占庭废帝。 真.朝野不可言说之人。 他毕竟有个当保加利亚国王的外公,米海尔八世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没和保加利亚彻底撕破脸的情况下,还真不敢贸然斩杀他。 但是...... 这样长年累月被关在修道院深处,目不能视,不见天日的生活,和死去又有什么差别呢。 直到最近,保加利亚内乱的消息传来,他的外公在政变中去世。 米海尔八世终于觉得,出兵开疆拓土的时候已然到了,此刻杀他,也不必再有任何顾忌。 一群气势汹汹的暴徒闯入了修道院。 朝里面投掷火把和燃烧物,要将废帝活活烧死在这里。 然而,他们刚开始动作,一颗子弹就已经穿透了咽喉,人也一阵摇摇晃晃,仰面倒了下去。 苻坚指挥人销毁了易/燃物,又见邓羌势如闪电般冲入火海,趁着火焰开阖聚拢间,迅速将小皇帝提溜了出来,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来得及时啊。 要是晚来一步,手中这一张王牌就没了。 小皇帝惊魂未定,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直喘气。 他什么也看不见,一直服侍他的宫人方才也被暴徒杀害了,他在一片黑暗中,胡乱地伸手摸索,满心恐慌无助。 忽觉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安抚般地拍了拍,他当即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对方:“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也是来杀我的吗?” 一道清冷平静、犹如玉树摇风的声音响起,告诉他: “nēpenthes(勿忧)。”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音节,却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让小皇帝忽然感觉自己得救了。 于谦继续宽慰他道:“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计划,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 不得不说,小皇帝运气真的很好,遇上了苻坚,采用比较迂回和平的灭国路线。 倘若换作宋祖在这里,今日的君士坦丁堡早已血流成河了。 什么这个王室、那个王室,管你皇帝还是摄政王,一个都别想存活。 我大宋兵马远道而来,开疆拓土,臣服于我大宋是尔等的无上光荣,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反抗者?直接杀了便是! 小皇帝稍稍安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追问着情况。 于谦也挑了那些要对方配合的部分,耐心地一一说明。 拜占庭帝国一向以罗马正统自居,是存在强烈鄙视链的,发音越接近从前罗马正音的人,越受推崇,反之,则受到鄙薄。 他的拉丁文并不熟练,发音也很奇怪,小皇帝却觉得这是自己听过最好的声音。 小约翰四世的修道院恰好在港口边,米海尔八世的本意,是请大师根据塔罗星象测算出,此地是王殒之地,大不吉,所以才精心选择了这块风水宝地。 结果,正好方便了苻坚调兵。 一切准备都在隐蔽地进行中,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探听清楚米海尔八世的行踪。 这日,王文忽然带着一个消息上门:“以我推断,米海尔八世很可能已经不在城中,率军远征保加利亚了。” 苻坚识得他是大明的吏部尚书,乍闻此言,不由诧异道:“何以见得?” 王文反手掏出一张表格,为二位陛下介绍道:“我一向对人事数据比较敏感,拜占庭帝国所有的官员文书都需要盖一种特制的蜡印,属于专供产品,只生产在君士坦丁堡城郊的一处小工坊。” “我花了一点钱财打通门路,去探听消息,发现小工坊的蜡印数目大大减少,可见城中文书的流通量也变小了。” 苻坚接过表格,端详半晌,扬眉道:“以此为证据,似犹不足。” 王文在袖中一阵掏掏掏,反手竟又掏出一张表格。 如此架势,颇引发众人瞩目,他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缓缓说道:“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认为有必要再找找其他线索。” “于是,我请工部尚书江渊、户部陈循、学士商辂,分别前去调查城里的土木工程、宴会钱款流动,还有一些大型活动的举办……” “我有五成把握,米海尔八世确实不在城中,而且带走了一大批官员随同出征。” 苻坚听完这一通话,心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倒是:“景帝,你大明的官员互相之间配合还挺默契。” 朱祁钰汗颜,这帮人平日勾心斗角、用遍心术是啥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朝廷衮衮公卿,只有于谦是唯一的清流。 但他自不会在苻坚面前露馅,于是轻轻巧巧,一语带过:“是吧,这很正常吧,你大秦难道不这样?” “景帝所言甚是”,苻坚深以为然,并投一道赞许的眼神,“本朝确实与大明不同,因为这些事从来都是景略一个人过问的。” 朱祁钰:“……” 不是,你这一副无比骄傲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第144章 看来你的丞相累死确实不冤! 苻坚将几张表格摊在桌上,审视对比了一番,发现王文的推断确实很有道理。 君士坦丁堡的内城宴会数量出现了大幅度滑坡,大皇宫已经好几日没有衣香鬓影、灯火通明了。 每到入夜,官员宅邸也显得很是安静,似乎一大批官员都已经跟随米海尔八世离去。 王文声称有八成把握。 在苻坚看来,别说八成,就算只有四五成,也值得搏一搏了。 无非就是冒点儿风险,就算翻车了,还可以随时让宋祖开传送门跑路嘛! 后顾之忧都没了,赶紧冲,还在等什么! 但朱祁钰却不这么想。 他毕竟生长在仁宣之治这样的和平年代,也就之前北京保卫战的时候,经历了一些坎坷,总的来说作风还是比较稳健的。 他委婉地拒绝道:“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玄乎了,万一米海尔八世没走,我们这么点人手就是去送的,不若等待更确切的消息。” 苻坚颇觉好笑,抱起手臂,挑眉望了他一眼:“景帝想等确切消息?” 朱祁钰诚恳点头。 然后,就听见对面人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去米海尔八世凯旋归来的庆功宴上等吧。” “到时候,众宾云集,你报出东方使者的名号,没准人家还会给你塞一堆礼物,把你客客气气地送走呢。” 拜占庭帝国与保加利亚王国接壤,米海尔八世既然要出征,必然是秘密前行,搞闪击战,主打一个兵贵速神,攻其不备。 他带着轻甲骑士团出击,更是纵横如风,来往很快。 再迁延不进,搞不好人家那头仗都打完了,他们这边还没开始。 多笋呐,朱祁钰额头滑落了几根黑线,语气仍是一片温和地说:“我大明神机营主力都折损在土木堡,如今都是新招募来的士兵,朕实不忍心让他们再受伤害了。” 苻坚有些意外,目光深邃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回身对王文招招手。 “王天官,去查城中药草药物的流动,再查拜占庭皇室的医师是不是还在城内。” 王文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神情迷惑:“请问秦王,为何?” “你们陛下十分忧虑,只好再找一些新线索来安他的心。无论米海尔八世怎样隐瞒行踪,在有一点上,是绝无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 苻坚屈指在桌上敲了敲,沉思着说:“朕观他用兵,喜欢孤注一掷,兵行险招,必定不会携带大量粮草与辎重,而是打算一路劫掠,以战养战。” “但有拜占庭几位先皇战死的先例摆在那里,他一定会确保军中医疗周全。” 王文恍然大悟,领命而去。 既然有了方向,这事调查起来并不算复杂,次日一早,他就兴冲冲地回来禀告,一切都如秦王所料,医者团队果然都离开了! 苻坚精神一振,攘袂奋起道:“时机已至,带上约翰四世入城!” 朱祁钰也挥了挥手,示意神机营跟上。 越过海湾登陆之后,gateoflighthouse赫然在目,这是国都最东侧、紧邻大皇宫的一个小门,本有重兵把守。 苻坚选择此地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此门守将曾是追随小皇帝父亲征战的老部下。 “什么人!” 伴随着一声暴喝,戒备森严的城头赫然出现了无数甲士,戈矛寒芒阵阵,凶焰滔天。 却在看见小约翰四世的脸时,化为一声惊呼:“陛下如何在此!” 听见这一声下意识唤出来的“陛下”,苻坚便知道,今日稳了。 小皇帝按照事先对好的台词,要求守将开门,今日诛杀叛徒,复辟皇位。 守将略一犹豫,目光从小皇帝酷似先主的面容上扫过,终是将心一横,开城将一行人放入。 小皇帝用两眼无光的眸子往回看,视线一片空荡荡的,像是在找谁,苍白倔强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走吧”,于谦上前一步说。 小皇帝辨别出了他的声音,仿佛瞬间松了口气,拽着他衣袖,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座对自己来说,充满了悲伤与泪痕的城池。 守将走下台阶迎接,却见他始终半躲在于谦身后,神形惊惧,不肯见人。 只得转而问起于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谦音吐鸿畅,声如珠玉。 发音不标准没关系,那就气势来凑,顷刻间一通口若悬河,将守将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把身后的军队编排成了勤王之师。 苻坚虽然什么也没听懂,但从那位老将军越来越崇敬的表情来看,这人应该是被忽悠瘸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瘸。 自始至终,小皇帝始终藏在他身后,牵紧了衣角,神色中满是依赖。 苻坚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于少保上能治六十,下能定七岁,老少通吃,果然非同一般。” 合理怀疑。 按照小皇帝现在这个时刻离不开他的程度,挖空心思,想把人留下,没准一登基就会给他封个摄政王什么的。 朱祁钰虽觉这话听着很奇怪,但就当他在夸人了:“那是,廷益一向文武双全,无所不能,当年北京保卫战……” 紧接着,便是一通吧啦吧啦,将故事给苻坚炫耀了一遍。 “文人当将军,这不是再常规不过的操作吗”,苻坚眼前一亮,无比熟练地吹捧起了自家丞相,“比如景略……” 朱祁钰也无比熟练地捂住耳朵,忍无可忍地叫道:“好了,不要再吹你的景略了,朕这些天耳朵都快听得长茧了!” 苻坚大怒,立刻将人揪住:“朕耐心听你夸赞于谦,你却不愿听朕夸赞景略,这是何道理?不行,朕不同意!” 说罢,也不管朱祁钰乐不乐意,径直把他的手拽下来,就是一通输出。 朱祁钰:戴上痛苦面具.jpg 他今天就不该起这个头! 他二人在此吵吵嚷嚷,理所当然引起了守将的主意。 守将看了看二人的东方面孔,终究是顾忌身后执着火.器的军队,没敢置喙什么,很快收回了目光。 只是到底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于大人,你们同金帐汗国的新主有来往吗?” 于谦不动声色:“什么新主?” 守将告诉他:“前些天,金帐汗国来了两个东方大魔,疾风扫叶平定全境,斩杀可汗。” “那两人还将米海尔八世女儿女婿的头颅涂上油漆,装入匣中送回,说让我举国上下洗干净脖子等着,不日即将出兵征伐。” 米海尔八世的女儿嫁给了当地可汗,拜占庭帝国更是和蒙古结盟,一同称霸中亚。 于谦若有所思,把这话翻译给苻坚。 苻坚心念一转,便猜到了是负责进攻金帐汗国的李存勖,在那里闹出事来了。 只是...... 哪来的两个大魔? 于谦也很好奇,追问一番,片刻后,神色怪异地归来:“据说,后世我大明的皇帝朱厚照,不知为什么和李亚子传送到了一处……” 苻坚微感惊讶,转念一想,他们既然能凑到一处,别的队伍自然也可以。 宋祖那一组,刘裕自己返回了本位面北伐,所以是虞允文带的队。又因为谢晦的缘故,他们本来就和谢家人一道同行的。 刘彻作为祖宗,也带上了刘阿斗一起去闯关。 那么问题来了…… 大家都有组队,到底是哪两个倒霉蛋不幸落单了呢? 柴荣:没错就是我! 陈蒨:以及还有我! …… 有了守将的倒戈相向,神机营与大秦军队联合入城,一路并未遇上太多阻碍。 他们战力惊人,而且小皇帝才是正统帝王,眼见大势已定,反抗者寥寥。 就是偶有纷争,也很快被兵不血刃地平定。 小皇帝在君士坦丁大帝的雕像下,由帝国的教宗牧首,为他进行了二次加冕。 大广场前,许多的勒石纪念碑,与往圣先贤的雕像并排立在一处,长风吹荡,层云翻涌,这个千年帝国过去漫长岁月里的荣光,仿佛都在此刻积淀下来。 从斑驳的石上痕迹深处,窥见岁月流淌的脉络。 其中犹引人注目的,是一尊横刀立马的将军雕像。 于谦提前做了功课,翻过相关拉丁文典籍,告诉众人:“这是查士丁尼大帝麾下的名将纳尔西斯,同时也是一位宦官。” 这个帝国史上名将辈出,风起云涌,但最意义非凡的,只有这一位。 因为,他是最后一位在罗马城凯旋的名将。 自那之后,拜占庭人就如同流离失所的游魂,被驱赶出了真正的罗马地域,纵然精神上始终认定自己是罗马正统,实际上,却再也没能够回去。 “宦官哪里出得了名将?” 石亨啧了一声,神情鄙夷*:“譬如那个该死的王振……呵呵,宦官根本就不该上战场。” 第145章 骂王振自然是理所应当,谁知这句话,却惹恼了大秦将领张蚝。 一个箭步冲上前,对他怒目而视:“宦官咋了,宦官招你惹你了?像你这样的,我一只手可以打十个!” 张蚝人称「万人敌」,这时怒发冲冠,石亨当即被他吓得后退了几步。 石亨:??? 咋滴,你这么激动作甚,你也是公公? 张蚝怒气上涌,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 石亨虽然武艺高强,善耍大刀,但此刻身边又没武器,比起张蚝这种倒拖牛尾的万人敌,还是差了好些,很快就落在了下风。 邓羌远远看见这一幕,不觉愕然,呵斥道:“尔等都是帝国上将,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等鲁莽匹夫行径,像什么样子!” 自打朝廷被王猛肃清过法纪,邓羌有好多年没见过这等乱糟糟的场面。 别说,你还真别说。 乍一看还挺亲切的。 那两人正在劲头上,自然理都不理。 邓羌摇摇头,打算强行动手,将二人分开,却发现一名靓仔就在此时路过,投以吃瓜的视线。 于谦停下来观看了许久,面色十分淡定,一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 邓羌:“......” 他难以置信地问:“于少保,你就这么看着,不打算阻止他们?” 于谦从容摆摆手。 众所周知,大明官员武德充沛,文官还能当庭将人活活打死呢,何况如今两个武将。 “放轻松,现在又不是朝会,活络一下筋骨挺好的。” 邓羌:“......” 敢问你为何下意识挽起了袖口,神情这么跃跃欲试啊! 于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邓将军对这种作风应该很熟悉吧,你们秦国的某些官员不也经常这样做吗。” 邓羌:? 某些官员,你直接报王景略的名字得了。 有的「须杀此老氐」,还有的被斩杀于闹市就地正法的受害者们,对此很有话要说。 邓羌沉默半晌,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的国家正名一下,艰难地挤出一句:“虽然但是,武侯毕竟是武侯,吾国的其他文人还是风度翩翩,立如松竹,非常容止端严的......” 话音越来越低...... 说到立如松竹,风度翩翩,谁能比得上对面的于谦呢!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真的当庭打死过人?” “确实打死过”,于谦缓缓点头,又缓缓竖起三根手指,“一次性三个。” 邓羌心情复杂,望着他欲言又止。 罢辽。 自己这次出门,简直宛如一个震惊的表情包,深感大开眼界。 “邓将军来得正好!”此时,张蚝正好打嗨了,满腔怒火,转头高叫道:“他骂我是死太监,你快帮我一起教训他!” 邓羌:哈? 反正打群架无罪...... 他对石亨这厮本就无甚好感,闻言露出一个狞笑,挽起衣袖就走上前去。 石亨挨了邓张两人一通暴打,内心很是委屈愤怒,回头查找资料,才发现…… 好家伙,张蚝还真是宦官,但和众人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是自己动手的。 因为和义母私通之事暴露,深感对不起义父,所以自宫谢罪。 石亨:“……” 妈的这老小子不早说,去死吧! 如此奇葩的场面和打架缘由,也引发了万朝热议。 【魏太武帝拓跋焘:哼,区区宦官能当什么名将,甚至根本不配入朝为官,放在本位面,只能送去拖地擦墙,端茶倒水!】 观众们也是无语。 自打许愿墙开放,拓跋焘仿佛将评论区变成了自己的快乐老家,每一次谈到热门话题,他必定跳出来得罪人。 他这么瞧不起宦官,难怪最后被宦官、中常侍宗爱暗杀,一通乱刀砍死。 如此憋屈的死亡方式,在万朝马背上得天下的皇帝中尚属独一份,真是屎壳郎头上长白毛——独一无二。 当然,观众也不会好心提醒他,反而给他上了一课: 【宦官咋啦,怎么还有职业歧视了,宦官群体里面也出了不少名将名相。】 【晋王李克用的托孤之臣张承业,为庄宗陛下担任监军多年,镇守后方,稳如磐石,一心匡扶大唐社稷。】 【张居翰篡改圣旨,一字之差,保全数千人性命,蜀人至今称谢。】 【郑和以武建业,扬威海外,武力超群,能把拓跋焘你吊起来打!】 【蔡伦改进造纸术,功在千秋,要是没有他,你北魏现在没准每日还在搬运堆积如山的竹简呢。】 如此列举了若干条,拓跋焘好似瞬间瞽聋一般,一声不吭。 众人见他人菜瘾大,怼不过还喜欢主动挑衅,尽皆摇头叹息。 …… 小皇帝约翰四世什么也不懂,还没从昔日阴影中走脱出来,整日战战兢兢,凡事都只知道听于谦的,一派言听计从的模样。 他甚至给于谦封了首席执政官。 米海尔八世:谁懂啊,朕这个大冤种,挖空心思才当上权臣,结果还比不上于谦动嘴说了几句话! 于谦走马上任,看完所有材料,陡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把众人召集过来开会。 就离谱…… 这哪里是开疆拓土,这是定点扶贫来了。 我们接手了一个天大的烂摊子! 米海尔八世虽然之前收复了旧都君士坦丁堡,但此地历经六十年战火摧烧,早就变得宛如南宋末年的洛阳一样,残破不堪,满目疮痍。 低情商:端平入洛,好大喜功。 高情商:收复失地,中兴之主。 国库空虚、土地残破,百姓流离失所,这些常规的问题已经很严峻。 更离谱的,还得数拜占庭帝国的边境线。 由于米海尔八世是个光复狂魔,这就导致回收的土地东一块西一块,边境更是七零八落,压根就没法组织起有效的防线。 就在这一年,拜占庭帝国的东、西、北三线同时燃起战火,爆发了致命危机。 众人看到这里,恍然大悟。 怪不得米海尔八世一心要御驾亲征保加利亚呢。 本以为他是头铁放飞自我,没想到他是火烧眉毛,不得不征! 国内隐患重重,只能将矛盾向外转移,插手别国内政,不然自己铁定要完犊子。 苻坚最擅长的就是战后民生修复和百姓治理,当即拍案表示,放心吧于少保,这个任务我大秦承包了! 果然,经他一番神奇操作,没过多久,君士坦丁堡竟然真的百姓安然,市井如常,处处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于谦对此叹为观止。 有苻坚坐镇,文治这块永远不需要担心,他将注意力放到了汉化事项上来。 谢晦之前西征的种种操作,已经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汉化模版。 虽说拜占庭同样历史悠久,文化光辉璀璨,不可能一口气取而代之。但种下一粒汉文化的种子,在日后漫长岁月里静待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总还是能做到的。 苻坚叹息道:“早知如此……” 就把谢晦的教材多印刷一批带过来了。 忽见于谦抽出一摞纸,提笔蘸墨,开始埋头咔咔默写,不多时,就写完了厚厚的一沓。 苻坚:“……” 眼瞅着他默写的内容,和谢晦版本的教材一字不落。 什么叫神乎其技啊,这就是了。 于谦默写完了一整本,准备找人去印刷,见秦王陛下用一种惊悚的眼神看着自己,忙起身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 “哦”,苻坚体贴地为他补全了这句话,“不用再解释了,你只是过目不忘。” 于谦微微地谦虚了一下:“没有过目不忘——” 苻坚挑眉,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他轻笑着说:“有时候,对于比较复杂的内容,也需要过两眼、三眼吧。” 苻坚:“……” 于少保真的好严谨一个人,朕哭死。 一切治理事宜都在缓慢步入正轨。 苻坚一面忙于平定拜占庭境内各地,一面不忘给李存勖传讯,此地已经被解决,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枉费刀兵。 李存勖效率很高,很快送来了回信。 朱祁钰颇为惊讶:“我们谋划许久,才拿下君士坦丁堡及其周边地区,怎么唐庄宗这么快就解决了金帐汗国?” “这并不奇怪”,苻坚翻开舆图,指尖从纸面上轻轻划过,淡声道,“难度不一样,采用了不一样的战略,进程当然也不同。” 金帐汗国,那里是一马平川的草原,无险可守。 双方都是骑兵,对敌时,只需要摆开架势,来场白刃相见、拳拳到手的遭遇战就够了。 而这种骑兵对轰,恰恰是李存勖最擅长的领域。 第146章 这么多年马背上纵横天下,他还从没怕过谁! 而君士坦丁堡就不一样了,如果不走迂回路线,就算大军围困三年五载,也不一定能攻打下来。 这就好比—— 蒙哥大汗横扫天下、气吞万里,号称“上帝之鞭”,最终却在一座小小的钓鱼城折戟沉沙。 单论地势,君士坦丁堡甚至比钓鱼城还要险峻许多。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通关方案吧。 朱祁钰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遂将此事搁在一边。 ...... 接下来,小皇帝便是安安稳稳在深宫中做着他的傀儡。 米海尔八世听闻后方变故,被人偷了家,急怒攻心,欲要急行军返回国都。 却被早有准备的于谦沿途设伏,虽然没有一波将其带走,却也奄奄一息,不敢再回国,最终又逃窜到了保加利亚境内。 几度逃亡,虎落平阳,最终被保加利亚的一个小王所杀。 这位小王将其首级殷勤地打包送来,为了争取拜占庭新主对他王位的支持。 神机营确实是派出去了,却不是去帮忙……而是去加入这个家的! 他们打出了奉天选帝的口号。 欧洲历史上多的是一位君主身兼两国国王席位的案例,我拜占庭新帝约翰四世,作为保加利亚老王的唯一外孙,帝王之位舍他其谁? 不服? 那就过来跟咱比划比划! 就在保加利亚那边战线节节推进,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神圣罗马帝国忽然发来了一通文书,原来是听闻他们内部发生政变,觉得有机可乘,要兴兵开始讨伐了。 神圣罗马帝国的日耳曼蛮子们:呵呵。 懂不懂神圣两个字的含金量啊,我们才是罗马帝国(大秦帝国)的唯一正统! 苻坚:? 烦死了,怎么总有刁民来碰瓷朕的大秦!!! 43 第43章 ◎谁家皇帝不御驾亲征啊!◎ 神圣罗马帝国自从建国以来,便好似一只烦人的苍蝇,隔三差五,就到各个国家的耳边“嗡”一下。 它作为欧洲大陆永恒的搅屎棍,始终活跃在挑拨离间与搞事作死的最前线,数百年不曾缺席。 如今,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末期。 随着腓特烈二世逝世,皇位出现了大空档,各路继承人闹得不可开交,连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整个王朝咣咣陷入了分裂,战火燃遍,各自为战。 如今势力最强的两方皇位候选人,要数康瓦尔伯爵理查,以及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十世。 这两个人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什么关系呢? 答曰,没有任何关系。 理查是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约翰王的儿子,也就是之前被谢晦坑了一通的那位亨利二世的孙子,和日耳曼人八竿子打不着。 他的竞争对手阿方索十世,已经在西班牙当上了国王。 其母虽然出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但本人一生都未踏上过德意志土地。 苻坚:? 如此虚空统治,让他直呼好家伙。 这俩彻头彻尾的外来户都能拥有一票拥趸,在皇位之争中混得风生水起,为什么他手中的傀儡小皇帝不可以! 理查和神圣罗马帝国没有血缘关系,小皇帝也没有。 阿方索十世从没到过神圣罗马帝国的土地,小皇帝也没有。 这是什么? 分明是集两者之长,却无两者之短,造化钟神秀啊! 论战力比拼,联军带了大批火.器过来,从来就不虚谁! 一番思考下来,苻坚都想拍拍手,为小皇帝插上翅膀,送他到天际自由飞翔了! “……” 朱祁钰听完他分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神圣罗马帝国这回子决定出兵进攻拜占庭,主要就是两方候选人的竞争进入了白热化。 什么手段都用遍了,甚至丑态辈出,不惜掏钱给选帝侯们进行巨额贿赂。 情况还是很焦灼。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自然而然就把目光瞄准了拜占庭—— 只要打掉东边那个僭称罗马的异端,我们就是唯一的正统,自然而然便可名正言顺地即位! 其中尤以阿方索十世最为热衷,因为拜占庭和神圣罗马帝国陆上不接壤,只能走海路。 卡斯蒂利亚公国垄断了很大一部分地中海航路,这为他们征伐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从地图上来看,神圣罗马帝国疆域十分宽广,是拜占庭的数倍之多。 即便如今分裂成许多小诸侯国,其中的好几个也都比拜占庭强。 难怪人家觉得这是异端,如鲠在喉,急着发兵过来消灭呢。 于谦为国书做了一份翻译件,朱祁钰抬眸逐行扫过去,但见言辞锐利,毫不客气,俨然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已将拜占庭视为囊中之物。 他不由蹙眉道:“真要开战?可我们全是骑兵,真对上彼方舰队恐胜负难料。” 好惨的秦、明两个帝国。 从君王到军队主力都是北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点海军,每次一到水战场合,全部抓瞎。 这跟那种北方政权南征,还不一样。 淮河有时结冻,或者草枯浅水期,水位只齐膝盖深,骏马可以直接长驱而过,影响不是很大。 但君士坦丁堡的周围,可都是实打实的深海。 狂风巨浪、波澜滔天,一不留神就能把船只掀上天的那种! 朱祁钰:笑死,朕一辈子都没出过北京城,更没见过大海。 苻坚:“……” 算了,朕也没见过。 “这仗打不起来的,他神色淡定地说,眸光清湛如水,“你看这张文书,表面上语气咄咄逼人,其实并无一毫一字言在实处,只是故作姿态,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就这? 放两句狠话就走,看不起谁呢! 苻坚把文书转头丢给于谦,言简意赅地说:“于少保,请你写一封回信骂回去,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务必要扎在对方心上,最好能让他们看完之后当场吐血,直接气死。” 于谦心说这难度怕是有点高:“问题在于,他们讲的是高地德语,不是拉丁文……” 苻坚惊讶道:“都不用拉丁文,还敢妄称罗马正统?” 于谦眼前一亮,伸手接过:“懂了!” 骂伪逆势力也算是他的老本行了,一定拿出从前怼朱高煦的操作,绝不让对方好过! 他踌躇满志地离去了,连走路都带风,苻坚望着他的背影一阵茫然,扭头问朱祁钰:“他懂什么了?” 朱祁钰缓缓摇头:“朕也不知道。” 算了,苻坚将这事暂且丢到一边,提起朱笔,在地图上轻轻勾勒了一条线,沉声道: “这一战不会真正爆发。” “因为敌军若要抵达我们这里,不管是从神圣罗马帝国本土的这几个小城邦顺海南下,还是从卡斯蒂利亚出发,穿越地中海,都势必得借道西西里。” “如今,西西里的国王曼弗雷迪,是神圣罗马皇室流落在外的一个庶子,与该国本土势力势如水火,岂能同意给他们借道。” 朱祁钰凝眉沉思一阵,问道:“如果说,曼弗雷迪也打算掺一手,从中坐收渔翁之利,甚至搏一搏神圣罗马的帝位呢?” 苻坚摆了摆手:“此人战战兢兢,唯务偏安,为了保全王位不惜嫁女入帝国,绝非胸怀大志、气吞山河之帝王。” 朱祁钰稍稍放下心来。 苻坚望着地图许久,目光落在了第勒尼安海域,也就是从西西里王国出海的必经之路,心中已有了成算。 “朕打算在其中推一把,逼他们出兵进攻。” 朱祁钰:??? 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很明白,怎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苻坚淡笑一声,眉间掠过一道锐利的寒光:“朕还没去找它麻烦,让它去了大秦这个国号,它居然还敢先上门挑衅。如此自寻死路,不灭何为?” 你想得还挺美,朱祁钰十分无语:“秦王醒醒,就我们两方的全陆军阵容,根本不可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水师正面撄锋。” 苻坚本来也没打算正面出击,甚至根本不打算出一兵一卒。 他是这么计划的:“既然理查和阿方索十世都想图谋拜占庭,我们干脆写封降表,直接投了……嗯,就先投阿方索十世吧,他实力更强。” 朱祁钰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追问道:“然后?” “然后再投理查。” “重点是,初时消息绝不能泄漏出去,要周旋两处,先敷衍一阵,表表忠心,待双方都志得意满,觉得可以凭借吃下拜占庭帝国的战果加冕的时候,再跳到对面去——” 没错,我们是诚心来投的,一片忠贞日月可鉴啊! 但您的敌对势力因为见不得您好,强行截了胡,威逼我们倒戈相向呢! 第147章 到时候,再击杀几波互通往来的使者,来一通嫁祸操作,这妥妥杀红了眼,必定打得你死我活! 朱祁钰:大开眼界.jpg 苻坚好似一个当代貂蝉。 别人是一女二嫁,他是一国二投,一手挑拨离间玩得飞起。 然而,苻坚既然出手,那就必然要一击毙命:“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拉西西里王国下水。” 既然都投了,对面肯定要派高级官员过来查看,并且进行授勋吧? 当然是路过西西里的时候,直接斩了! 肯定也会派一支军队护送吧? 当然是在西西里附近设伏,将他们一举歼灭! 西西里国王不是憨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试图自证清白。 但架不住他身份敏感啊,既是神圣罗马帝国老皇帝的私生子,又拥有教皇加冕,甚至还占据了罗马主城。 虽说一般私生子没有继承权,但理查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英格兰王子都能成为候选人,西西里国王怎么就不能了? 都占据了罗马主城,怎么就不能搏一搏罗马正统了! 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你说你没半点想法,根本没肖想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谁信啊,难不成那些官员是自己跑到你家门口跳海的? 苻坚语气悠悠地说:“待理查和阿方索十世死斗一阵,两败俱伤,我们再投西西里,并且直接以相助的名义,带兵进入西西里岛。” 那两方一看,呵,我们为了拜占庭的归属打得如火如荼,竟然都出自你小子的算计! 想当黄雀,最后摘桃子?门都没有!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次吃的亏必须讨回来! 出兵,立刻出兵! 朱祁钰斟酌片刻,才沉声道:“确实是妙计,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在于西西里国王经此一番算计,大为光火,未必同意与我们合作。” “他贪生怕死,不敢不同意”,苻坚看人的眼光很精准,“西西里地小力弱,单独对上理查和阿方索十世中的任何一个,都必败无疑,为了保命只能接受我们的驻军。” 至于驻军之后怎样? 岂不闻,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大秦军队都开进城邦了,还想全须全尾如从前一样当着国王,做什么春秋大头梦呢? 朱祁钰点点头,这样做保底也能拿下西西里,确是稳赚不赔。 本以为到此为止了,不料,苻坚的操作还能再更创新高:“已经投了三次,不妨再投最后一次。” 朱祁钰震惊,啊,还来? 苻坚微微颔首:“这次要投教宗。” 神圣罗马帝国与罗马教廷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 从前,曾爆发过卡诺沙之耻,时任教皇格里高利七世,逼迫皇帝亨利四世向其下跪。 亨利四世忍辱负重,在冰天雪地中等待了整整三日,并将这一幕深深记在了心中。 结果,风水轮流转,七年后就率大军攻破罗马城,教皇流亡出走,最终客死异乡。 自那之后,皇权与教权的纷争便从未止歇。 非常凑巧的是,如今教廷无主,正逢克莱孟四世去世之后的教皇空缺时期。 前任教皇是法国籍,如今,这一届候选人却天南海北,意大利法国德国西班牙什么国籍的都有。 等攻占了西西里,前往罗马教廷仅需一日车程。 苻坚敏锐地发现了搞事情的机会! 他扬眉,微微一笑道:“几个候选人都急于扩充势力,增大胜选几率,我们还是用相同的办法,同时给其中最强的两方势力写降表……” 努努力,让双方都废掉,同归于尽。 然后,就可以愉快地再选择一位弱小的候选人,扶持登基,捏在手里当傀儡啦! 有教皇在手,还怕不能进一步控制神圣罗马帝国的政局? 到时候推出自己想要的候选人,便可以一呼百应,任意驱策! 朱祁钰:叹为观止.jpg 这一通操作下来,数方势力都被苻坚算计得明明白白,每一颗棋子都落到了对应的位置,一点儿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算是看明白了,当皇帝的心都黑,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傻白甜! 然而,他不知道,苻坚看他才宛如最大的傻白甜。 苻坚:谁懂啊,景帝这样成长在大一统时代的淳朴帝王,父皇统共就两个儿子,甚至连宫斗政变都没经历过,更别说我们乱世腥风血雨的毒打! 把他放到五胡十六国,感觉根本活不过开篇! 如果让朱祁钰自己想的话,最好是安安分分待在拜占庭本土搞经营,而不是出去搅风搅雨,纵横捭阖。 但,这是参赛。 最后要进行评分的。 于谦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朱祁钰之前还为他伐竹取沥,想获得一份寿命上的奖励送给对方。 最好还能再得到一些好东西,富国强兵。 所以苻坚的方案才是最好的。 朱祁钰眼一闭,心一横,断然拍板道:“朕同意了,就这么做吧!” 苻坚见他神色悲壮,已然算得上视死如归,不由被逗笑了,温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忧,这事风险不大,届时大家都到前线去,你待在后方静候佳音就好。” 朱祁钰听出他言外之意,震惊道:“所以,你也要御驾亲征?” 苻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叹息一声,神色黯然:“如今景略不在,朕只能勉为其难自己上了,朕心甚痛。” “真的么”,朱祁钰怀疑地看着他,“你的语气中为何充满了跃跃欲试?” 苻坚:嘻嘻,被你发现啦! 自从那年亲征洛阳被景略一训,他就再也没亲征过,想想真是无比怀念呢! 朱祁钰:“……” 很好,他就知道会如此。 ……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中发展。 第二日,于谦听说要用貂蝉plus版本的诈降计+连环计+反间计,错愕许久,忽然问了一句:“那还要写文书骂神圣罗马帝国吗?” “骂,当然要骂!” 苻坚语气斩钉截铁,并告诉他:“把骂阿方索十世的文书送给理查,把骂理查的文书送到阿方索十世那里去!” 于谦:天呐,好高明的一手! 秦王为什么总能搞出这么多骚操作! 理查与阿方索十世各自收到文书,眼看对面言语清雅,不含一句脏话,却字字戳心,直给人脸皮剥落了扔到地上践踏,不由勃然大怒。 等看见最后的落款与问候,又不禁转怒为喜。 原来是写给我那老对头的啊,真有眼光,好活,当赏! 这封怒骂信一出,直视对方为不共戴天血海深仇之人,大大增强了诈降的可信度。 使者商辂又舌灿莲花,妙语连珠,更哄得两方君王心花怒放,当场赐下重礼,就要派人跟他回去视察土地。 理查派出了自己的堂弟亨利雷斯王子,阿方索十世派出了宰相托莱多,两方一前一后出发,都走的水路,却完美避开。 商辂每天入夜之后,乘船在两方阵营之间往返,从没被发现过。 真.脚踏两只船。 每回都在忙忙碌碌的偷渡,把自己带来的人手全部换成稻草人,披上套装,搁外面值班。 亨利雷斯等人一心品尝他送的东方美酒,对此浑然不觉。 两方先后进入西西里海域,猛听得四下一声爆响,无数火光炸开,冲天烈烈燃烧,将船只掀翻。 商辂一个浙江人,水性那是杠杠的,只见他飞速地穿梭在掉落的桅杆和帆船碎片之间,向亨利雷斯游去。 亨利雷斯在大海里艰难地扑腾着,感动得眼泪汪汪。 好人啊,回头一定为你美言几句…… 咦,他怎么仿佛没看见一样,直接从我面前游过去了! 亨利雷斯赶忙大叫:“商大人,我在这里!” 商辂见到他,也是眼前一亮,赶紧加速往这边游来。 亨利雷斯一声道谢已经来到唇边,几乎脱口而出,猛觉一股大力袭来,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按入了海水深处。 亨利雷斯:卧槽,你踏马^@&(@)…… 在彻底沉底之前,他好像看见,上面那个该死的家伙把他当成踏板,使劲踩了几脚,不忘了拽下他的金玺印信。 商辂忧心忡忡地爬上浮木,大声问:“有没有人看见王子?王子你在哪儿——?” 王子:我在冰冷的海水底下长眠! 就这样,商辂一通操作,亨利雷斯与托莱多全部被送上路,紧接着,就带着各自的印信来到两方面前哭诉: “王上,你要为我做主啊!定是那理查/阿方索十世听说我倒戈投靠您,因此才设下毒计,将我们全部歼灭!” 理查:??? 阿方索十世:??? 欺人太甚,孤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倒也不是没怀疑过商辂,但据幸存者禀告说,他自己属下也折了千百号人呢(都换成绑着石头的稻草人了),损失惨重,根本不像是做戏的。 第148章 啥也别说,对面死来吧! 两王打得死去活来,两败俱伤,不料西西里王国忽然爆了雷,两人深感自己遭受到了愚弄,当即将矛头一致对准了西西里。 他们决定暂时握手言和,先把西西里这个想要占便宜的解决掉再说! 苻坚早已率军进入那不勒斯海岸,控制住了西西里国王,并三线设伏,准备歼敌。 这里是整个西西里海岸线上最平整的那一点,也是唯一适合骑兵冲锋战的地方。 所以他提早就放出了风声,以老国王出游到此的名义,吸引满怀恨意的理查与阿方索十世全部选择在此登陆,试图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 朱祁钰也来到了这里。 他本以为苻坚御驾亲征,就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苻坚轻装快马上阵,两方大军对垒的架势一摆开,他就端起火.枪,瞄准对面一名将军头目,来了一招狠的。 朱祁钰看了看苻坚枪管上的青烟,又看了看对面只有针尖大小的人影。 “……” 这神一般的准头,他难道天天在家里练习飞针打苍蝇吗? 那头目坠落在马下,敌人一片骇然喧哗,出现了躁动。 苻坚眼看时机已至,举枪对着浩瀚天穹长鸣了一声,随即策马扬鞭,如一道流星般飞奔了过去: “随朕冲锋,尽斩来敌!” 大秦将士们神色激动,见陛下一马当先,个个士气大振,宛如一道钢铁洪流般浩浩荡荡往前推进。 朱祁钰看得一阵惊讶:“没想到秦王还有这一面,果然真人不露相。” 这句吐槽很小声,但仍是被旁边的邓羌听见了。 邓羌骑马冲到一半,在百忙之中回头,飞快丢下一句:“景帝陛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丞相在时,我们陛下柔弱文雅,别说杀人了,杀一只苍蝇都要纠结一下,什么事都要交给丞相。丞相不在时,我们陛下威风八面,可以徒手拧开敌人的头盖骨。” 朱祁钰:“……” 合着王猛就是他的封印是吧,解开有奇效。 于谦披甲立在阵前,萧飒迎向吹荡不休的海风,身后是一字列阵排开的神机营,侧眸问:“陛下,动手吗?” 朱祁钰立在山岗高处,望着海岸边来回冲战的敌军。 他很少亲临前线,却意外没有觉得不适应,反倒有一种奔流的热血在心口沸腾。 如此江山,如此天下。 海浪一阵阵迎风簌鸣,惊涛拍岸,断送了金戈铁马的肃杀声。 “杀!” 他语气凛冽地说,端起了火.枪,远远地,竭尽全力向敌阵深处瞄准,扣动扳.机,一簇烈焰在尽头轰然绽放。 …… 一场战事落下帷幕。 带队远征的理查王被当场斩杀。 阿方索十世因为动作慢了一步,侥幸逃出生天,却很快又被邓羌生擒。 苻坚考虑到,他不只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候选人,同时也是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国王,活着比死去的价值更大。 所以,干脆将他扣在手中,勒令卡斯蒂利亚公国出高价来赎。 捞一笔钱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阿方索十世还没有立储。 若是因此爆发夺位之争,导致王国出现内乱,让本方有机可乘,那就再好不过了。 神圣罗马帝国最强的两支势力已被翦除,余者多不足惮,可以顺顺当当开启扶持傀儡之君的计划了。 朱祁钰翻阅着资料:“不如就这个鲁道夫如何?既是老国王的外孙,有皇室血脉,而且已经五十五岁了,年老体衰,料想也难有作为。” 苻坚:“……” 五十五就年老了吗,慕容垂老登五十八,照样活蹦乱跳当开国之君呢。 这就涉及到朱祁钰的知识盲区了,他叹气道:“朕的爷爷、父皇全都没活过五十五岁”,甚至远远不如。 苻坚一怔,安慰他道:“没事,你活得久就行,也许他们的英年早逝将岁数都加在了你身上。” 朱祁钰莞尔:“借秦王*吉言了。” 二人讨论一阵,最终选定了亚琛的选帝侯,几番操作,将他推到台面上,开始参与各方角逐。 苻坚议完事出门的时候,见小谢玄抱着一只藤编小筐子,迎面飞奔过来,红彤彤的小脸映着灿烂的斜阳,眼睛亮晶晶的。 他兴高采烈地大叫道:“美人叔叔,我们现在可以去钓鱼了吗!” 小幼崽最近迷上了钓鱼。 西西里岛这里都是海钓,乘船出海,找个合适的地方停靠,抛下鱼钩,然后钓上来什么就是什么。 深海汹涌莫测,苻坚自然不能让他乱跑。 但孩子总拘在家里也不算事,于是就和他做了约定,什么时候写完功课就带他出海玩耍。 小谢玄今天在背北欧神话《诗体埃达》的第一到五篇,管它古诺斯语懂不懂吧,反正囫囵吞枣,叽里呱啦一番,勉强是背下来了。 你说什么? 人在意大利,为何不背诵罗马神话,或罗马神话的老祖宗希腊神话相关的诗文典籍? 因为……那个并不适合给小孩子阅读呢。 小幼崽牵着苻坚的手往港口走,一路连蹦带跳,声音清脆地说着书里的内容:“每个故事都超有意思的,传说中的光明神被槲寄生杀死了……” 他高高兴兴地说了一长串,苻坚不由随之微笑。 过了一会,小幼崽在口袋里掏掏,摸出一包雪白的奶酪桃仁卷,不禁眼前一亮:“是好吃的!” 立刻慷慨地给他塞了一半。 这种东西是西西里岛特产,官方名称叫做cannolu,一向很受欢迎。 苻坚:? 不是说好等会要拿这个面包卷子去喂鱼吗,你又开始吃起来了? …… 就在西西里这边战事大获全胜,神圣罗马帝国即将大祸临头的时候。 留守君士坦丁堡的王文,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件。 来自金帐汗国…… 哦不对,金帐汗国已经被灭了,来自当地的新主李存勖,约他们出一支偏师,一起征伐保加利亚。 保加利亚的国境,正好处在拜占庭与金帐汗国之间,宛如肉夹馍的那块肉。 只要这么东西合击地搞一下,它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本方还有一张王牌,那便是小约翰四世,保加利亚老国王的外孙。 如今在本朝的运作下,已经成为了保加利亚王位的有力竞争者。 有小皇帝在手,这次出兵必然会顺风顺水,手到擒来! 如此良机千载难逢,王文赶紧请示朱祁钰和苻坚,很快就收到回复,答应下来,给李存勖回信约定一起出兵。 …… 万里之外,金帐汗国。 杨廷和自从来到了这个地方,发现本朝不幸跟李存勖分到了一块,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众所周知,李存勖是实打实的英雄天子,战神帝王,也是所有皇帝中作战最莽的一个。 宋祖刘裕虽然也是战神,也喜欢经常搞一些冒险用兵,单骑冲阵,1v1000的操作。 但刘裕本人同时也是战术大师,最擅长在保存实力的基础上,以少胜多,自己还写了一卷《兵法要略》。 李存勖不一样,他就是单纯地一味猛冲。 他是一个如此热烈奔放的少年郎,犹如脱弦利箭般有去无回,在战场上肆意挥洒自己的热情。 不管敌我如何,不管前景如何,莽就完事了。 杨廷和简直不敢想象,朱厚照和这家伙待在一起,画风会被带偏到什么地方去…… 几天一过,他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金帐汗国疆域广阔,多达六百万平方公里。 啥概念呢,约等于收复西域、极盛时期的大汉,也就是那个“东临朝鲜、南占交趾、西越葱岭、北迈抵大漠”的超级版本。 这么大一块地盘,想要平定当然不容易。 对此,李存勖采用了什么样的战术呢? 答曰,没有任何战术。 就是莽上,头铁地硬碰硬,一路冲冲冲,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摧枯拉朽,如尖刀般刺破整个国境,最后见血封喉,直取皇都! 杨廷和:“……” 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槽点太多,他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一转头,见朱厚照眼神锃亮,宛如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物,笑容灿烂地问:“真的要一路横推过去吗?朕也可以参与?” “问的什么傻话”,李存勖不满道。 朱厚照脸一垮,就听见他语气惊奇地说:“拜托,你可是皇帝,一国之主,你不御驾亲征,难道还放着你的下属单独在前面冲锋陷阵吗?这如何使得!” 朱厚照:!!! 天呐,这就是来到天堂的感觉吗! 他宣布,李存勖从现在这一刻起,就是他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了! 李存勖新得一个英气勃勃的同龄朋友,也甚是高兴,当即与他握拳碰了碰,勾肩搭背,一道往校场中走,要比划比划。 第149章 杨廷和看着二人的背影,大皱眉头,忍不住将郭崇韬拽了过来。 郭相公时常劝诫李存勖,和自己是同道中人,应该能理解他的吧。 杨廷和语气委婉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劝劝陛下。” 郭崇韬一听,肃然道:“杨首辅所言甚是,我也这么觉得。” 何必一路横推过去,虐菜有什么意思啊,得讲究策略。 要打就打大的,直接搞斩首行动,去啃最硬的骨头! 杨廷和听到这句话,感动极了,郭相公果然是厚道人。 他忍不住拉着郭崇韬的手,和对方吐槽起这些年的心酸不易:“我们陛下少年心性,时常顽皮任性,甚至在皇宫开青楼唱戏听曲……” 郭崇韬笑道:“唱戏听曲?这很好啊,我们陛下也喜欢登台扮伶人唱戏,自己写了好多曲子,他们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他从前也劝过李存勖,但李存勖是真心爱好戏曲,并且在这一行颇有造诣,写词谱曲样样精通。 他见过李存勖立在高台上的模样,仿佛眼睛里都盛满了光芒,终究还是没再劝阻了。 陛下怎么就不能有点爱好了,不耽误正事就行。 杨廷和扶额,那确实,比起庄宗皇帝,朱厚照那点事确实算不了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陛下自幼奋然欲以武功自雄,一言不合就喜欢出宫,我每天一睁眼,都在头疼如何才能看住他,把他留在紫禁城内……” “——你为什么要看住他?” 杨廷和愕然:“什么?” 郭崇韬神情疑惑,发自内心地问道:“你为何要看住他,出宫怎么了,多带几个人看着,放他去啊!我们陛下整日天南海北地乱跑,我也没想过让他一直留在洛阳啊。” 他的疑问如此真诚,杨廷和都忍不住反思了一秒,是不是自己做的真的太过分了。 他语气微弱地说:“但是,我们陛下自封为「镇国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 郭崇韬手一挥,不以为然道:“害,我们陛下还自封「伶人李天下」呢,你们陛下好歹还封了个正经官职。” “可是,我们陛下经常不上朝……” “这算得了什么,我们陛下也不爱上朝,好几回都是我抱了一摞文书,卡着门进宫找他签章的。” “我们陛下连夜偷溜出城,到草原上亲征,痛打蒙古小王子,第二天所有人才发现皇帝不见了……” “这确实做得不太对”,郭崇韬终于眉头一皱。 杨廷和跟他鸡同鸭讲了大半天,总算等到了一句正面回应:“你看,我就说……” 郭崇韬背着手踱了两步,皱眉道:“既然御驾亲征,怎么能不带上先生呢?如果我们陛下出征不带我,就这么一个人独自去了,我将会非常伤心。” 杨廷和:“……” 这是带不带先生的问题吗? 他觉得心好累:“你不觉得这件事本来就很荒谬,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吗。” “确实是你工作做得很不到位”,郭崇韬点点头,“皇帝要御驾亲征,你就让他去啊,顺便再给他备好粮草军械辎重,不放心的话自己随营跟这就是了。照你所说,他即位十多年统共就亲征了两次,也花不了太大功夫。” “反观我们陛下,平均每月都要亲征两次……” “当然,我丝毫没有觉得我们陛下不好,他英明神武,乃是当世第一英主。” 杨廷和无语。 郭安时,你的滤镜比城墙还厚,没救了你! 天下到底为什么会有李存勖这样的奇葩,极端放飞自我,居然还能当上中兴之主、千古战神,深受后人景仰! 和这家伙相比。 朱厚照做过的事,确实根本不算什么了…… 杨廷和不愿再同他多话,转头找到了魏征。 这几天,魏征如何教导训斥李亚子,他都看在眼中,肯定会认同自己的观点吧。 魏征听他说明来意,顿时眉头一皱。 哼,李亚子是我大唐后世中兴之主,老夫批评他,乃是受太宗陛下重托,爱之深责之切,寄予厚望。 你一个外人,什么成色什么身份,也敢来吐槽?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虽然,魏征有时看李亚子,也觉得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哪哪都充满了问题。 但自己作为大唐人批评他,可以。 外人想说一句?那是万万不行! 魏征一片护短之心顿时发作,横眉竖目,毫不客气将杨廷和怼了一通。 又想起,朱厚照这几天跟李亚子处得挺好的…… 不管了,肯定也是个好孩子,杨廷和一定是在这边造谣! “操心太多容易未老先衰!” 魏征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是御驾亲征吗,有什么好管的,你让他去!” 杨廷和:??? 【作者有话说】 杨老师:我大受震惊 郭崇韬:呵,我也大受震惊,谁家帝王不御驾亲征啊? 杨老师:? 鲁道夫一世就是哈布斯堡的老祖宗,被蝴蝶无了(。) 44 第44章 ◎朱厚照:特长是易溶于水!◎ 朱厚照最近过得开心极了。 他交到了一个和自己无比投契的好朋友,那就是后唐庄宗李存勖。 两人不仅年岁相仿,各方面的属性也都十分相似。 都少年意气,特别喜欢玩,总向往过一种热烈奔放、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且还都擅长打架,奋然欲以武功自雄。 杨廷和:我觉得还漏了一点,那就是,你俩身后都有一个帝师/丞相大冤种! 朱厚照很喜欢这位新朋友。 不仅因为,李亚子英气迈世,飒爽明媚,就像一缕茫茫山河间最自由无羁的风。 任何人见了他,都会被这种昂扬的意气所感染,觉得天地壮阔,灿烂无边。 同时也因为,李亚子这些天带他一起做了很多事。 到草场上拈弓搭箭,比试一下身手。 在峥嵘群山之间纵马飞奔,长驱入万顷丘壑,风声在耳边肆虐如流。 结束了一日的练兵,踏着夕阳归去,追逐草原上的最后一抹落霞。 夜幕降临时,围着跃动的篝火,开坛烈酒轰然饮尽,若吸海垂虹,彼此相视大笑。 横戈马上,转战四方,流光剑舞荡开天地浩大,锋芒如急雨,牵引满天寒星。 对于李存勖来说,这一幕幕,不过是他习惯了的军旅生活。 虽然很有趣,但早已不新鲜。 但对于朱厚照来说…… 天呐,这就是来到了天堂的感觉吧,处处都是自由的气息! 杨廷和倒是有心想管。 但郭崇韬不仅不跟他站在统一战线,反而还经常唱反调。 郭崇韬:我们陛下在家的时候,已经勤政好一段时间了,这次出来放松一会怎么了? 我们陛下难得交到一个好朋友,你别去煞风景! 杨廷和心好累! 郭崇韬是亲手灭了两国的名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又没法跟他讲道理。 只好退而求其次,把杨慎撵过去盯着朱厚照。 此刻,二位年轻的君王,正并肩在草场上挽弓驰马。 浩荡朔风猎猎吹动襟袖,天高云淡,四野壮阔,远处青苍丰美的牧草映着连绵不绝的群山。 此景让人心目俱宽,六尘清净,胸中更是陡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意。 朱厚照热心地给李存勖分享自己的玩乐心得:“亚子,你一定不知道朕在皇城太液池西南岸建了一座「豹房」作为离宫,平日就住在那儿。” “里边喝酒听曲、虎豹异兽、美人丝竹,什么都有。” “最有趣的是,里面养了好多的花豹、土豹,朕有时和它们互相搏斗,真真有趣极了!”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 不料,李存勖根本没get到他的点。 反而撇撇嘴:“和豹子搏斗有什么好玩的,整天看美人也没意思,还不如去战场上杀敌来得爽快。” 倘若别人这么说话,朱厚照肯定不高兴,但李亚子这么说,他反倒认同地点了点头:“唉,谁说不是呢。” “别打豹子了,出去打敌人吧。” 李存勖拍拍他:“朕觉得,你各方面都挺好的,唯独少了一些铁血肃杀之气,实战经验欠缺,还得多练练。” 朱厚照:!!! 嘿,他听到了什么! “朕也觉得经验确实缺了点”,他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试探着问,“多练练?嘿,该怎么练?” 李存勖正要说话,陡听高天云间,传来一声响动。 他眸光锐利,冷然一扫,蓦地拂动弓弦,一只振翅欲飞的霄雁应声而落。 他捡起自己的猎物看了看,而后理所当然地说:“熟能生巧,业精于勤,你去战场上多打几场胜仗,自然而然就练出来了。” 第150章 去!战!场!上! 多!打!几!场!胜!仗! 朱厚照听到这里,两眼放光,仿佛一瞬间飞升到了天堂,前方就是自由的彼岸! “庄宗陛下真是朕的绝世知己”,他激动不已,猛地握住李存勖的手晃了晃,满怀殷切地问,“所以,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李存勖沉吟:“容朕想想啊。” 这是他们穿梭过来的第二十天。 金帐汗国幅员辽阔,足足有六百万平方公里。 之前,刘裕给他们开的传送门是随机一处。 联军运气也是清奇,恰好落在了金帐汗国的西部大草原,基辅城(也就是后世的乌克兰首都)。 这里曾是整个东斯拉夫文明的中心,紧邻黑海,再稍微往西一点就是匈牙利。 当年蒙古西征,曾一度渡过多瑙河,攻破了匈牙利的首都,造成极大的恐慌。 虽然他们只是打打秋风,并无长久之计,将首都洗劫一空后,很快就心满意足地撤离了。 饶是如此,仍旧给匈牙利人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匈牙利人在与金帐汗国相邻的边界处布下重兵把守,就怕自己一个不防备,悲剧再一次重演。 所以,当联军穿过传送门降落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侦察兵发现了,并率先进行了一波箭雨攻击! “敌袭!!!” 嘹亮的号角声刺破长空,伴随着一声声尖叫与呐喊此起彼伏。 匈牙利人实在太害怕,他们一见到东方面孔,就仿佛陷入了最深的梦魇。 何况联军本就是整装待发,全都是精兵严甲,气势如虹,下意识就以为蒙古人又打上门了! 他们想要一波拒敌于国门之外,趁来人猝不及防,立足未稳,立刻大举压上! 李存勖等人:??? 初来乍到,啥都没干,先吃了一通飞箭流矢,这能忍? 不把尔等国家咔咔灭了,怎能咽下心中这口气! 李存勖拔出长剑,遥指天穹,冷笑道:“随朕冲吧,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大军浩浩荡荡,鱼贯出击,恰如一场疾风阵云席卷,千兵万马长驱附进,斫开冰层一般厚实的匈牙利铁桶阵。 唐军中,更有一群特殊人才,身份相当微妙。 那就是之前被评论区揭露出,后来称帝了的石敬瑭、刘知远、孟知祥之流。 虽然李存勖暂时不与他们计较,几人却是胆战心惊,卯足了劲,要多立些战功傍身。 故而,厮杀得格外卖力。 一个个本就是当时名将,这时争先恐后,浴血奋战,直接就把匈牙利人给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一通狂飙突进地冲进了关卡。 朱厚照在一旁看着,眼睛里爆发出锃亮的光芒。 大丈夫当如是也,李亚子振臂高呼,将士相应如潮,如此威风的声势简直就是他的偶像! 朕也好想拥有啊qaq 守将被俘之后,还在厉声叫嚣:“你们这些该死的蒙古蛮子,有种就杀了我!” 李存勖:“……” 朱厚照:“……” 好家伙,竟然给敌人背了锅,这找谁说理去! 审问了好一会,终于弄清楚实情所在。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倒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匈牙利将军,敲诈了一笔钱财,就把他放走了。 匈牙利守将听说,这几个猛人居然主动去找金帐汗国的麻烦。 心中敬佩不已,先前的那点怨怼早就消散,反而还特意给了一份极为详细的金帐汗国地图。 “各位将军放心”,守将拍着胸脯保证,“这里边,每一座城池、每一处山川河流都有标注,错漏很少!” 他们戒备了这么多年,各种准备都做得足足的。 李存勖接过地图,从此,开始了万里东征的旅途。 现如今,他们在西部大草原上啃了很大的一块地盘,驻军于此,筹谋备战。 李存勖一扬马鞭,迎风疾驰了一段路程,忽而找了个山坡地方,翻身下马,躺在那里编草叶玩。 朱厚照本来和他并骑而行,觉得有趣,也在他旁边并排躺下,一同看向天空。 从这个角度看,蓝天白云显得无比高远,一行雁字无痕,渐渐淡退入辽阔无边的天际。 和从紫禁城富丽堂皇的殿檐往上看,所见到的天空,完全不一样。 哦,朱厚照默默确认了,这就是自由的滋味。 他推了推旁边的李亚子:“你有何想法?” “什么?” “关于本次征伐的行军路线。” 李亚子年少即晋王位,身经数百战,终于打下一片偌大基业。 论军事这块,他是千古巨头,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他早已有了清晰的思路,分析道: “金帐汗国是一个极其松散的联邦,拔都建国之后,将西边锡尔河一带,也就是咱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分封给了亲兄一系,也就是白帐汗国。” “又把中间一块土地,分给了弟弟昔班一系,从哈萨克的阿贝克托到最东边的额尔齐斯河,及所谓的蓝帐汗国。” “此外,还有一个中立势力灰帐汗国,是拔都的次子一系。” “这些分封土地共同组成了金帐汗国,早有分裂的趋势,是时候在其中添把火了!” 朱厚照顺着他的思路琢磨一番,忽而眼前一亮:“要不先打下一块白帐汗国的地盘,然后假冒称他们的士兵,去突袭蓝帐汗国?” 这么大一块土地,拧成一股绳很难对付。 但把内乱引爆出来,逐个击破,甚至彼此刀剑相向,让他们这些外来者有机可乘,那可就太棒了! 李存勖一抚掌,赞叹道:“此是高见,朕正打算这么办。” “那是”,朱厚照美滋滋,“朕从小就被父皇夸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呢。” 李存勖以一个闲适的姿态,枕着手臂,平躺在草地上。 他眸光悠悠,看向高天流云,却好似看见了一副镶嵌在半空中的舆图,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熟稔于心。 “朕准备顺着第聂伯河南下,占据卡尔坦城,这里是他们老王埋骨的地方,也最适合引爆所有的矛盾。” 二人又讨论了许久,最终敲定了战术。 “这计策好是好”,朱厚照叼着一根青草,压低了声音,有点头痛地说:“但杨师傅不会允许朕御驾亲征的……” 李存勖皱眉道:“你是天子,何必顾忌他的意思,自去便是,他又能拿你如何?” 朱厚照摇了摇头,告诉他:“先生夙兴夜寐,平日已经很忙了,朕可不想将他气出问题来。” 李存勖问道:“很忙是多忙?” 啊这,朱厚照想了想,举了一个生动形象的例子:“差不多是王景略那种程度的忙。” 他经常不上朝,杨廷和作为首辅秉政,什么事都得管一手,可谓操碎了心。 李存勖悚然片刻,发自内心地说:“……那确实不能让你的杨师傅倒下,不然你就得回去事必躬亲了。” 想想就令人害怕啊! “是这样的”,朱厚照又道,“而且朕也不想让先生伤心,不然他又要上书乞骸骨了。” 平日家国大事他都听先生的,很少有违逆,唯一反对最激烈的…… 就是每次杨廷和说要辞官回乡的时候。 朱厚照压低声线,和李存勖分享自己的办事心得:“先生隔三差五就要上书辞官一回,朕已经摸索出经验来了,根据他上书的语气,来判断这次事情的严重程度。” “要是先生真的生气了,朕就麻溜道歉,虽然不知道错哪了,不过肯定要先认错。” “要是只是寻个名头以退为进,那朕就表面拒绝,然后悄悄给他送一堆好东西。” 总之一句话。 同意先生辞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先生“为人美风姿,性沈静详审”,摆在眼前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就算要回家守孝,每天扒着指头数日子,三年时间一到就赶快催人回来。 笑死,根本晚不了一点。 朱厚照谈起平生的得意之作,简直眉飞色舞:“当时,先生是六月初六结束三年守孝,朕记得牢牢的,早在二月份就让钦差赶快出发,免得在路上耽误了。” “先生除服的第二天,钦差就带着朕的诏书来到了家门口——” 他觉得自己还怪体贴的,甚至还多等了一天呢! 李存勖:“……” 朋友,你这充满炫耀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不确定,再听听。 朱厚照继续说道:“先生本来还在推辞,不想回京,还好朕早有准备,将内阁首辅的位置空缺了三年,就留待他归来!” “先生进京的这一路可风光啦,各路官员寺卿部署台舆校役都争相出迎,从崇文门一路排到通州!” 第151章 “嘿嘿,正合朕意,这样他就不会老想着要离开了!” 李存勖:“……” 不是很懂你们师生的相处方式,但大为震撼.jpg 朱厚照说到这里,一派喜气洋洋:“朕知道,先生心中一定是留恋朕的,根本舍不得离开,每次辞官上书定然只是在走过场——” “朕能怎样?当然是主动给他台阶下了。” 李存勖:“……” 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啊! 他怎么就觉得,杨廷和的每一次辞官仿佛都是真心的…… 李存勖见他一脸春风得意,到底还是没打击他,认真出主意道:“你既然不想气你的先生,只能偷偷开溜了。” 主打一个先斩后奏! 最好再多留点事务,让杨廷和忙起来,这样他就不会有时间生气了! 考虑得多么体贴周全啊! 朱厚照就等这句话,两眼锃亮:“快说吧,怎么去?你有经验,朕配合你!” 李存勖:“……” 他有个毛线团团的跑路经验啊。 他又没背着郭崇韬偷溜过,向来都是郭崇韬陪他一起出征讨敌的,江山万里,并辔同行。 但被朱厚照这样充满期盼地盯着,一时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 良久,沉吟道:“你且附耳过来……朕有一计,先这般,再那般那般。” 朱厚照欣然同意。 杨慎立在不远处看着,见两人窃窃私语,不知谋算着什么,心中陡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唉,他爹又该感到头疼了。 朱厚照刚定下逃跑计划,心情很好,一抬头,见杨慎杵在那里,便随意地招了招手,指向身旁的空地。 “你也过来躺着,聊两句吧。” 杨慎:“……” 他看着充满泥土的青草地,内心充满了拒绝。 杨慎年少登科,高中状元,一向是风流俊雅的翩翩少年郎,极其爱干净。 后人说他,“衣服起居穷极华洁,貌似三吴贵公子”,可谓恰如其分。 他提着一尘不染的素白衣裾,立在那里,踌躇半晌,都没能下定决心,终于还是眼一闭,破釜沉舟道:“回陛下,臣不愿……” 李存勖觉得这少年的声音分外好听,抬眸看去,迎着灿烂的日光,见他眉目澄炽,姿颜俊秀,鹤衣轻裳立在云深处,端的是一派如画气度。 他忽然闪电般扣住了对方手腕,捧起指尖,端详了好一会许久,还上手捏了捏。 “庄宗陛下?!” 这是何等的轻薄登徒子行径,杨慎一阵惊愕。 正要将手缩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会弹琵琶吧?”李存勖语气笃定地说,“而且练了很久,朕看见了你手上的弦茧。” 杨慎本想否认,因为他父亲并不喜欢他弹琵琶。 李存勖却不待他说话,就冲着朱厚照匆匆一点头:“把他借给我几个时辰。” 朱厚照啊了一声,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赶紧往外追了两步:“他是杨师傅的儿子,亚子你注意分寸,千万别乱来,不然先生会伤心的!” “放心吧。” 李存勖无语,好了,知道你最关心你的老师了。 杨慎有点茫然,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李存勖已捏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拽上马,一路风驰电掣逐流星,来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弹”,他从行囊最深处翻出了一张曲谱,掷到杨慎怀中。 杨慎虽然好几年没正经弹过完整的曲子,但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曲子一咏三叹,结构复杂,且都是宫商悲音,苍凉大气如江河滔滔,岁月千秋,绝非轻易上手。 纸业的边缘早已泛黄,流淌过许多年华,也曾辗转过许多不同的人之手。 再看题目,《百年歌》。 杨慎轻轻地叹一口气,猜到了这首曲子来源于何处。 当年三垂冈之战,晋王李克用大破敌军,设宴庆功。 宴上,他奏起了陆机的《百年歌》,弹到年华衰退之音,满座皆怆然落泪。 李存勖时年五岁,亦在侧座,李克用笑中带泪,抚摸着他的脊背说:“吾今老矣,二十年后,亚子代我战于此处!” 这就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二十年后,李存勖起兵灭梁,疾驰六日,大破敌军,驻军于三垂冈故地,慨然泪下曰:“此父王置酒处也!” 从曲谱的折旧程度上来看,大约这些年间,李存勖没少找人复刻这首曲子,但却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弹出记忆中的音节。 故人已逝,思君不可追。 旧游何处不堪寻?无寻处,唯有少年心。 杨慎双手将曲谱递还给李存勖,摇头道:“恕我无能为力,万朝的琵琶圣手不少,陛下不妨去寻褚蒜子女帝位面的谢尚将军,又或者王昭君。” 李存勖却坚持道:“试试吧。” 说着,便递上了琵琶。 杨慎到底拗不过他,只得抱着琵琶在窗前坐下,半边身子落在了夕阳中,迎向霞光绮丽,晚风入帘,信手一拨弦。 流光照耀着他白净的指尖,也落在水晶般的琴弦上,晶莹欲碎,仿佛有一片如水的时光在静默流淌。 一开始,还有点生疏滞涩,越弹越渐入佳境。 李存勖自己就是音律大师,精于此道,顿时听出了真东西,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迎合着这个音调,唱起《百年歌》: “一十时,颜如蕣华晔有晖,体如飘风行如飞……” 一曲终了,余音犹在幽幽绕梁。 杨慎眼眸微闭,指尖仍停留在弦上,缓缓压下最后一丝颤音。 “可惜了”,李存勖眉峰微蹙,“你其他都很好,唯独腕力欠缺了些。这一句「行成名立有令闻,力可扛鼎志干云」,本该是高.潮,可你的音上不去。” 杨慎神色无奈:“这没办法,我只是个文人。” 虽然是文人中的变异品种,擅长骑射,身手还不错,但毕竟没亲自去过沙场。 倘若把镇西将军谢尚换过来,大约会更好。 琵琶有很多激烈的曲子,如《十面埋伏》,再如今日这首《百年歌》,确实要耗费好一番气骨与心力,更适合真正的将军弹奏。 李存勖点点头,若有所思:“你再来一次,朕听着。” 杨慎依言照做。 到那一句「力可扛鼎志干云」的时候,李存勖忽然伸出两根手指,从下方托住了他手腕,极其精细地使力,恰到好处地滑过了这个音。 又在下一句来临前,及时松开。 进入第五音「荷旄仗节镇邦家」,直接从身后握住了他的手,带动拂过整个音部,直到最后一声,弦音落定。 “此曲的技法已然尽善尽美”,李存勖叹道,“即便在朕请人复奏的所有《百年歌》中,也可名列第一。” 唯一有所欠缺的,便是感情。 杨慎毕竟只是个少年人,阅历还不够,李存勖自己也还风华正茂。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哪能体会到当年李克用征战半生,白发苍苍,听曲落泪的悲恸? 杨慎微微抿唇,面容上掠过了一丝笑意,好似霁月明霞一般,愈发显得眉眼温朗明媚:“陛下谬赞。” 李存勖有些好奇地问:“你既然弹得这么好,为什么后来不弹了?” 杨慎沉默许久,神色有些低落:“世人喜欢,我也喜欢,但朝中人不喜欢。” 李存勖挑眉:“愿闻其详。” 杨慎便讲了一个故事。 那时候,他刚状元及第。 常在清风明月夜,绾两角髻,着单纱半臂,背负琵琶,共二三友人清客,携尊酒,席地坐西长安街上,酒酣和唱,撮拨到晓【1】。 天天弹,洒脱率性至极。 后来有一次,首辅李东阳上朝,路过此地,很为琵琶声惊异,就停车问,弹者是谁。 杨慎抱着琵琶起身,斟给他一杯酒,灿然笑道:“朝期尚早,愿为先生更弹。” 一曲弹罢,不知东方之既白。 李东阳明显欣赏不来他这种狂生作风,耐心听完一曲,就对他说:“公子韵度,自足千古,何必躬亲丝竹乃擅风华。” 杨廷和听闻这个传言,很不高兴。 他本想让儿子拜入李东*阳门下来着,结果忽然闹出这一茬,回去就将人训了一顿。 杨慎从此就不再抚弦了。 自是长安一片月,绝不闻琵琶声矣。 李存勖听完这个「街头歌手被迫回归家庭(?)」的故事,不由眉梢一抬,沾上了恚怒之色:“这老登好没道理!你好心给他弹曲子,他竟然反过来向你家长告状!” 杨慎委婉地说:“……庄宗陛下,他毕竟是我的老师。” 太惨了,李存勖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弹琵琶了,就到朕的营帐中来,没人敢拦你。” 杨慎的眼眸亮了亮,轻声说:“好。” 第152章 …… 数日后,朱厚照兴冲冲地完成了逃跑计划,成功开溜。 最高端的逃跑,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计划。 是这样的: 李亚子以排练军阵的名义,邀请他带着一队亲兵出城三十里。 杨廷和虽然有些怀疑,但转念一想,郭崇韬还在呢,李亚子向来都和郭崇韬一起出征的,肯定不会单独跑掉。 于是挥挥手,放心! 朱厚照得意洋洋,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控,然而飞驰一阵,却在道路尽头看到了等待已久的杨慎。 朱厚照大惊:“你如何在此?” 杨慎行了一礼,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李存勖:“那日听庄宗陛下的琵琶声,似有澎湃的征伐之意,果不出我所料。” 李存勖:“……” 呵呵,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杨慎微笑道:“所以二位陛下还是请回……” “赶紧上来吧!” 话音未落,李存勖故技重施,直接将他拽到马背上,长啸一声,迎风一挥鞭,头也不回地往前方飞奔。 走你! 虽然杨慎很聪明,但李亚子从来不和人讲道理,都是直接动手的! 杨慎毫无防备,落在他身前,满脸茫然,长发被风吹得一掀一掀,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朱厚照有点嫌弃地扭头看了一眼:“怎么感觉是个傻的,要不还是把他直接丢在路边,发个信号通知人来捡吧。” 他很不情愿,出来玩耍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小眼线。 而且杨慎是文人,又不能打仗,带出来还得分心保护着。 李存勖却道:“他擅弹琵琶,等我们大破敌军的时候,可以让他来奏破阵乐。” 朱厚照:!!! 听李亚子这么一说,他顿时就不嫌弃杨慎了,反而眼神炽热,如获至宝:“你放心,朕会保护你的,你也别闲着,从现在就开始构思吧。” “朕要求不高,曲子达到《秦王破阵乐》那个标准就行。” 杨慎:??? 这要求还不高,你是真不把属下大臣的命当命啊?! 他当即开始奋力挣扎,又被李亚子牢牢按了回去。 忍了又忍,最终长叹一声:“庄宗陛下,我们商量商量,要不你还是把我丢下吧。” “不能呢”,李存勖握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挥袖一扬鞭,走马迎烈风,心情愉快地说,“坐稳了,今天落日之前要抵达卡尔坦!” …… 众人按照计划行军。 天黑之时,已抵达第聂伯河畔,准备趁夜渡河,突袭卡尔坦。 李存勖治军相当严明,一声令下,将士们鱼贯而进,飞快地搭建浮桥,有条不紊地迅速向对岸推进。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好。 然而,轮到朱厚照过桥的时候,不知什么缘故,一块木板忽然咔吧松动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人都往下方重重一落,被卷进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李存勖:? 他震惊地看着一整座浮桥,别的地方都稳如磐石,只有朱厚照刚才站的地方,竟然莫名其妙塌陷了一块。 啊这,你和水这么有缘分的吗? “快救人啊——” 眼看朱厚照即将被水吞没,李存勖赶紧去捞他。 没想到,塌方也是会传染的,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他整个人也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朱厚照:是时候给大家证明我的易溶于水了! 无辜被迫害的亚子:??? *** 杨慎,他真的是好厉害好有才华的一个人! 他会武,身手挺不错的,晚年甚至还打过一点小仗,明史:“(杨慎)还永昌,闻寻甸安铨、武定凤朝文作乱,率僮奴及步卒百余,驰赴木密所与守臣击败贼。” 大家都知道的滚滚长久东逝水,其实是他写的琵琶弹词,最初应该是边弹边唱的。 关于他弹琵琶的这段描写,我觉得就特别好,是陈继儒(小窗幽记的作者)写的: “予得之蜀人士,传先生(杨慎)少时善琵琶,每自为新声度之。及第后,犹于暑月夜,绾两角髻,着单纱半臂,背负琵琶,共二三骚人,携尊酒,席地坐西长安街上,酒酣和唱,撮拨到晓。 适李阁老(李东阳)早朝过之,听其声异常流,令人往讯,则云杨公子修撰也。 李因下车,杨举卮饮李曰:“朝期尚早,愿为先生更弹。” 弹罢而城火将熄,李先入朝,杨亦随着朝衣而行。 朝退进阁,揖李先生,及其尊人,李笑谓先生曰:“公子韵度,自足千古,何必躬亲丝竹乃擅风华。” 自是长安一片月,绝不闻先生琵琶声矣。 ——感觉这段小杨月下清歌弹琵琶,旁若无人,就很风流意气,潇洒清狂,真是翩翩如雪少年郎。 其实,也颇有魏晋遗风? 想想谢尚,史书说他位列三公之后,也是这样旁若无人,在闹市高楼上弹琵琶。 “谢尚为镇西将军,尝著紫罗襦,据胡床,在市中佛国门楼上弹琵琶,作《大道曲》,市人不知是三公也。” 二位弹唱的街头艺人(bushi),用桓温的话来评价,就是天仙!(桓温:(谢尚)企脚北窗下弹琵琶,故自有天际真人想~) 45 第45章 ◎带孝子!新型坑爹方式!◎ 好端端过个河,两方君主居然都齐齐落水了。 大唐将士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齐声呼喝,下水捞人。 奈何大家清一色都是北人,水性本就薄弱,周围又一片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救援难度大大增加。 加之第聂伯河水流湍急,处处皆是激流漩涡,捞了半天居然一无所获。 少年郭威,这时候正担任李存勖的值马营亲卫首领。 眼见情势一片混乱,继续搜寻也搜不出什么,当机立断,厉声喝斥所有的卫队莫要耽搁,继续渡河。 符存审怒道:“郭阿雀,你小子说的什么昏话,陛下如今生死未明——” 郭威喊得比他更大声:“陛下洪福齐天,定不会有事。即便遇上什么险境,也随时可以让宋祖开传送门,回归刘宋位面!” “倒是我们这里,已经惊动了卡尔坦守军,接下来必有一场苦战!” “再不渡河,将军是想全部都死在这里吗?” 符存审一愣。 极目远望,远方城墙之上亮起了许多火把,密密麻麻,组成了一条炽亮的巨龙,好似要烧穿长夜,望着便气势磅礴,极其骇人。 他们先前闹出的动静太大,早被斥候发觉,即将大开城门,准备出击。 至此,一场兵贵速神的突袭战,已然变成了白刃相见的正面战。 此战一触即发,绝无可避免。 大唐军队追随李存勖多年扫清天下,论硬碰硬的对敌,还从没虚过谁。 “将士们,随我迎敌,荡平城池迎接陛下归来!” 符存审将心一横,翻身上马,挥动金戈向前方冲去。 他是在场唯一的武庙名将,备受后世推崇。 又正值全盛期,不似郭威这种还没长成的小毛孩,当然号召力极强。 “跟着符将军迎战!” 明军失了帝王,本自六神无主,这时,听得符存审一声令下,飞奔如惊电白虹,下意识就跟随在后面,麾兵直进。 恰如一条长龙,死死地咬住了对手的命脉。 火.器与箭镞齐飞,戈矛与剑锋争耀,就这么七手八脚,一齐往对面招呼过去。 卡尔坦作为金帐汗国西部重镇之一,防卫森严。 不仅拔都的西征到这里停止,后来旭烈兀西征也曾经过此处,换防了一批新的士兵,武力极其彪悍。 他们不管是进攻匈牙利、乃至整个东欧,还是在中西亚大陆,从来都是往来披靡,所向无敌的。 所以,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依仗天险,搞什么坚壁清野,拒险而守。 而是主动将城门大开,城内的士兵准备列阵迎敌。 不仅毫不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 又是哪处狂妄之徒过来送死?大晚上闹着一出,真烦人。 赶紧的,打完了好回去休息。 然而...... 他们注定见不到第二日清晨的太阳了。 蒙古人刚披甲上门,还没来得及稳住阵型,就被郭威一马当先,突入营中,从马营亲卫联翩跟上,利刃般将所有守军都截断。 他们根本无法再组成队伍,便被打得落花流水,一下子全部溃散了。 到天色方明,鏖战方休,唐、明联军已经牢牢控制住了这座坚城。 符存审这才有空清点队列,见几乎没折损什么人手,唯有二位陛下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哦,还有杨慎,他离得最近,第一个跳下去救人。 他是川人,在岷江边长大,水性很不错。 当时场景无比混乱,谁也没顾得上他,也不知被河水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153章 符存审心中这个发愁啊,四处派出人手打探消息,一连数日过去了,什么也没打听到。 这事要是传回去,郭崇韬还不气得把他嘎了? 不敢想,不敢想! …… 符存审当然打听不到消息,因为……那两人已经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 那天落水的时候。 李存勖本来觉得,自己虽然不能说非常擅长泅水,但在河流中保命还是没问题的。 他以前也没少搞过渡河战役。 比如定州之战,在易水河截击契丹,直接在清冷如冰的河水中跋涉而过,绝歼强敌。 这几天,他也试过了朱厚照的武艺,虽然比自己略低一线,但仍然是帝王中非常不错的水准,游个泳而已,想必也没问题吧……. 没问题个鬼! 处处都是问题! 朱厚照怎么刚碰到水,整个人就昏古七了,他难道和水八字不合吗? 李存勖惊得目瞪口呆,只好游上前去,将他托起。 只是这一下耽搁,便被卷入了漩涡中,身不由己地飘远了,浮桥很快被抛在了身后,再也看不见。 “庄宗陛下!” 后边杨慎匆匆追过来,奋力想把他拉回去。 但他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过于低估了第聂伯河水的凶残程度。 所以最后,不仅没拽动李存勖,反而把自己也陷了进去,不得脱身。 河水滔滔奔流,四顾白浪茫茫,全不知出路在何方,更兼夜色深沉,雾露涌动,河面上杀意森然,倏忽如同来到幽冥世界。 杨慎一向养尊处优,从未见过这等可怖的场景,面色惨白。 “怕什么”,李存勖淡声道,字句被风涛吹得有些模糊,却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朕还在这里,有事朕先上,你到后边去。” 杨慎一怔,轻轻点头。 “别光点头,什么都不做,保护好你自己”,李存勖握住他的指尖,为他挡住了那些冰冷刺骨、冲刷而来的水流,以及水中乱糟糟漂浮的尖锐石木。 他微笑着说:“卿的手是弹琵琶的手,可不能伤在此处。” 杨慎有些意外,眼睫轻轻颤了颤,低声道:“多谢庄宗皇帝。” 这时候,本该说点漂亮的场面话,但李存勖既不是他的上司,对他也无所图谋,更没有帝王心术,只是单纯欣赏他这个人罢了。 所以他莫名觉得,似乎不该这样轻易敷衍过去。 杨慎缄默了许久,语气很轻地说:“若这次能活着出去,我便一直为陛下弹琵琶。” 李存勖:啊这。 那你的琵琶显然是弹定了呢。 他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至极的时刻,无数次命悬一线,在最危难的绝境中翻盘。 对他来说,掉下河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 何况,如果真到了致命的时刻,还有个最后保底的办法,那就是找宋祖开传送门,总不至于把性命葬送在这里。 但李存勖作为战神帝王,自有一番骄傲,是绝不愿做逃兵的。 他闭上眼,不再多言,默默积蓄着力量。 期间,经过一处礁石,朱厚照猛地一磕,居然清醒过来。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在河中心飘着,四面都是波浪,险些眼睛一番,再度昏死过去。 “快醒醒!” 李存勖赶忙伸出手,将他剧烈晃动了几个来回:“现在根本不是昏的时候!” 朱厚照本就头昏眼花,这一下更是被他晃掉了半条命,缓了好半天,眼前看东西还是重影的,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怎么会在这……” 李存勖也是无语。 他还想问怎么回事呢,这么大个人,怎么一点水性都不通? 如果不是被朱厚照一拖,他早就把人救上去了,现在应该在卡尔坦城中高坐,吃着火锅唱着歌。 听他讲述了事情经过,朱厚照不由讪笑道:“这事也不能怪朕……朕从小就怕水。” “那你可得多练练”,李存勖皱眉道,“等回头腾出手来,就让专人带你下水训练。” 朱厚照听得老大不乐意,却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堵了回去:“古往今来哪有惧水的将军?” “许多战争都出现在临水渡河的场景中,比如,韩信背水一战,诸葛武侯五月渡泸,梁武帝起兵襄水。” “更不用说古往今来有那么多战役,都围绕着渡口重地,江河湖海开打。” “你既然不会水,难道打算兵败的时候,跳入河中自寻死路?” 呵,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这么怼他。 朱厚照梗着脖子,有些不服地嚷嚷道:“这都是小问题,山不来就我,朕就去就山,以后打仗的时候多留些心,避开水不就行了!”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李存勖简直被他气笑了,“玄黄于野,战之疑也,战场上瞬息风云万变,不过毫厘之差,最后的结果就会谬以千里。” “你把不会水这么大一个破绽卖给人家,是生怕敌人不临河设伏,给你一击毙命吗?” “唉,真是……” 他目光锐利地扫了过去,“你气死朕算了。” 朱厚照哑然。 这话换成别的任何人说,他可能都做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往心里去。 但李存勖不同。 不论是以一个战神帝王、极其富有经验的过来人身份,还是以他的好朋友身份,这话都是坦坦荡荡,并无其他用心,纯然在为他考虑。 “那好吧,亚子你别生气了”,朱厚照决定接受他的好意,闷闷不乐地说,“朕回头学泅水就是了。” 李存勖这才容色稍霁,满意地点点头:“那行,朕会一直盯着你的。” 一旁,杨慎敬佩地竖起大拇指。 还是庄宗皇帝有办法啊,几句话就让我们陛下言听计从! …… 到第二日入夜,远方终于出现了陆地的轮廓。 李存勖拖着后边两人艰难地游过去,却发现经过一整天的冲刷,竟然已经被冲到了河流下游的保加尔,也就是白帐汗国的首府所在。 要问怎么知道具体位置的呢。 还是杨慎看星象位置推断出来的。 李存勖对此叹为观止,不是吧,这你都懂? 杨慎抿唇,谦虚地笑了笑,然后告诉他:“我父位居宰辅,能接触到许多的图书典籍。凡是能接触到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凡是看过的每一本书,我都能倒背如流。” 李存勖:“……” 真的吗,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李存勖随机指了天上的几十个星辰,这里和中原地区的星空图可不一样,仅有寥寥几颗是重叠的。 满以为能将人难住。 谁料杨慎心中默算,对答如流,竟然连一个停顿都没有,滔滔不绝说了一通,末了又道:“就是这样……” “呵,少说两句吧”,李存勖呵了一声,直接拂袖捂着他的嘴,把人推走了,“不然显得朕的头脑如同虚设。” 杨慎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李存勖拍板决定,那就先混进都城里看看吧! 白帐汗国主要有两种人,一种是当地本土东欧人,一种是外来的蒙古统治者。 李存勖自身就有异族血统,雪肤卷发,高眉深目,与本土东欧人颇似。 他转头瞥了一眼朱厚照,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还好你长得黑,混入蒙古人队伍中毫无破绽。” 朱厚照拉下脸,看起来愈发黑黢黢了:“呵呵,朕该谢谢你的肯定吗?” “不客气”,李存勖从容摆手。 朱厚照险些被他起了个倒仰。 好在人类的一大特长,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扭头一看杨慎,顿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了。 李存勖正在抓着泥土,沾水湿润之上,往杨慎白净的面容上抹。 杨慎满脸抗拒,不住地往旁边闪躲:“陛下,我不要!” 无奈李存勖郎心似铁,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还是给他整个脸都抹成了黑乎乎一片,而后满意地拍了拍手:“记住你现在的人设,你是被我们俘虏过来的东方宋人琴师。” “而朕和你的陛下,是在东边小有名气的雇佣兵首领,如今千里万里,赶来白帐汗国的都城,觐见大汗天颜。 杨慎:“……” 不愧是伶人皇帝,创作大师,这么快就想好了新剧本吗? 但内心还有个疑问:“既然是朝觐,总要带礼物的吧?” “你不就是吗”,李存勖理所当然地说,“游牧民族音乐匮乏,最爱琵琶胡琴与羌笛,咱们这是投其所好。” “最后一个问题”,杨慎有气无力地说,“既然要送礼,不应该漂漂亮亮地送上吗,为何将我涂黑?” 李存勖自有一套理论:“这就是对比的效果了。” 第154章 “你第一眼看上去灰扑扑,貌不惊人,送过去一洗漱,哇,绝世美人!这等风华谁能不为之倾倒!” 他背着手走了两步,神色兴奋,甚至还举了一个案例:“就好比当年高欢投靠尔朱荣,特意风尘仆仆地去,梳洗一番再赴宴,果然一下子就被认可了——你懂朕的意思吧?” 杨慎:“……” 他懂不懂的不好说,但天幕前的高欢,很明显是不想听懂的。 众所周知,天下主公的起家方式有千千万,唯独高欢纯靠脸吃饭。 先是被鲜卑贵女娄昭君一眼相中,抢回家当相公,然后使用夫人的嫁妆,作为第一笔起兵资金。 然后,又凭借美色(?)得到尔朱荣信任,一举身登青云,开始掌兵。 再后来,出师约柔然国主一起伐西魏,约定皆为儿女亲家,结果人家没看上他儿子,却看上了他本人…… 在颜值这方面,高欢基本没有对手! 李存勖一挥手:“害,朕这是在夸他,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杨慎反抗无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朱厚照倒是对自己的雇佣兵团长身份很满意,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开始腰一叉,粗里粗气地学起了兵油子骂街。 他从前打过鞑靼小王子,自然也见过蒙古人骂阵,曾下过一番功夫学习蒙古语的脏话。 如今全部派上了用场。 骂起人来,那叫一个妙语连珠,气势斐然,谁听了都要说一声地道。 李存勖很满意,并告诉他:“万朝观众都会为你喝彩!” 朱厚照喜上眉梢:“是吧,朕也这么觉得!” 杨慎:“…….” 二位的自信真的很让人惊叹,就算是尔朱荣造反,都没你们这么自信! 他痛苦地转开了脸,觉得简直没眼看。 …… 白帐汗国的洪格黑兰大汗,听见下面有人报,又有其他地方的雇佣兵来觐见。 这在蒙古的各个汗国,属于经常发生的事。 下边人上交一笔财宝厚礼,相当于保护费,寻求庇护。 只不过这次比较奇葩,他们送来的居然是一个人当礼物,一名记忆精湛的乐师。 洪格黑兰大汗很喜欢音乐,每天都在听杨慎弹琴。 杨慎因为不愿在外人面前弹琵琶,就改为了七弦琴,大汗听得嘎嘎香,沉迷不已,恰如后世忽必烈遇见琴师汪元量,简直到了一顿不听,就浑身不舒服的地步。 杨慎因此地位渐长,也不必拘束于一处,可以在王城里自由活动了。 他趁机搞了不少小动作,比如将一些白帐汗国特有的玉玺印迹copy下来,还有特殊的军服标记,方便日后浑水摸鱼,假扮成白帐汗国的势力搞事。 这日,大汗听完琴后愁眉不展,忽然道:“本王最近在为了一件事纠结啊。” 杨慎冰雪聪明,早就猜到了所为何事,不动声色地垂眸道:“若大汗愿意说的话,我将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大汗叹了口气,看着眼前金玉般高洁的人:“本王在苦恼自己的继承人。” 洪格黑兰大汗没有亲儿子,只能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送给侄子科齐。 科齐的父亲撒儿塔赫台跟他向来不对付,洪格黑兰大汗心中晦气无比,但全宗族只有这么一个血脉晚辈,只得捏着鼻子同意。 一想到百年之后,科齐小儿躺在自己拿命挣来的王座之上作威作福,就算死了都要被气活过来! 洪格黑兰大汗正在这边纠结,杨慎却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计划,入内告知,外边人有一个绝妙的主意进献! 洪格黑兰大汗死马当作活马医,赶紧请人进来。 李存勖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大汗既然生不出儿子,传位给科齐又心有不甘,如今春秋正盛,何不干脆从民间收养一个婴儿遗孤,从头开始培养,对外称是己子,以便来日传位?” 洪格黑兰大汗吃了一惊,细细思忖,确有一番道理:“可是,这孩子同样与本王毫无血缘关系啊。” “大汗此言差矣”,李存勖神情严肃地说,“小小婴儿年幼无知,养恩大于生恩,只需大汗尽力教养,何愁来日不能为你养老送终,承欢膝前?” “何况”,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小婴儿虽与大汗没有血缘关系,可也没有仇怨,反观科齐……” 洪格黑兰大汗陷入了沉思。 是啊,即便传给外人,也比汗位落到仇人之子手里,把自己呕死好。 他几番纠结,最终竟然同意了这个计划,并很快筛选出了一个适合的孩子。 李存勖因为是献策者,分外得到青眼,得到了进一步出谋划策,甚至教导这个孩子的机会。 他把朱厚照也引荐进宫。 如今,二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轮流给大汗灌输育儿鸡汤: 朱厚照两眼放光:“大汗养孩子是为了传位,自然要收益最大化!所以必须耐心教导,随时把孩子带在身边!比如朕……比如我的父亲,即便在最忙碌的时候也每天亲自陪伴……” 他可是千百年来,帝王家最幸福的小孩之一。 作为全家唯一的崽,从小就收获了满满的父爱,亲爹宽厚仁慈,对他哪哪都好,至今回忆起童年,几乎全是美好的回忆。 大汗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朱厚照:嘿,你回家带孩子,我们直接把你架空,送你上路! 李存勖也道:“大汗平日要注意言传身教,随时把孩子带在身边,特别是一些射箭游艺活动、以及大型公开场合,更不可错过。” 他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却是永远最被偏爱的那个。 李克用从小就将他视如掌珠,走到哪里都带着他,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把他抱上了骏马一起骑射。 平日出征在外再凶险,也一定和他一起随行。 三垂冈之战的时候他才五岁,父王抚着他的背,声声说着“我今老矣,亚子日后远胜于我”,一切的爱意和期许都在这句话里了。 大汗又点点头,这个也很有道理。 李存勖:呵,你带着小孩公开出场,那科齐已成气候,势必心生反对,趁机作乱。局势一乱,我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二人鼓吹一通,告辞归家。 朱厚照犹自意犹未尽,一路上,拉着李存勖兴致勃勃地说:“朕的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他的所作所为,可以为所有父亲提供一个绝佳范本……”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李存勖对他怒目而视:“胡吹大气,朕的父王才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朱厚照:??? 要是争论这个,那他可有话讲了啊! 从小到大弘治帝对他的宠爱不要太多! 他双手叉腰,大声说:“我父皇带着年幼的我上朝,把我抱在膝上,教我聆听朝议,你爹能吗?” 李存勖不甘示弱,以更大一号的声音叫嚷回去:“先王带着五岁的我冲锋斩将,能在万人之中取敌首级,你爹能吗?” 朱厚照继续追击:“我父皇缔造中兴,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你爹能吗?” 李存勖寸步不让:“先王在最绝境之中站出,匡扶大唐社稷,鸦儿军转战数十年未曾言悔,你爹能吗?” “我父皇不仅是明君,还会亲手给我制作草编蚂蚱,教我读书识字,放任我学习弓马!” “我爹十岁就为我请了封号,兼任两州刺史,名字记入宗室族谱,将手中所有军队势力一点一滴传承到我手中!” “我父皇要我成为太宗爷爷那样文武双全的大帝!” “我爹要我三矢复仇,光复大唐,名扬天下!” 朱厚照:“我父皇终生坚守一夫一妻,能跪在榻前给生病的我娘端水,你爹能吗?” 李存勖:“那我爹确实不能。” 但转瞬又补了一句:“但我爹可以开百八十个后宫还不翻车,你爹能吗?” 二人一开始还在正经谈论,到后来,画风越走越偏,终于变成了石破天惊的一句:“我父皇什么都会做,你别再问了!” “呵”,李存勖表示不信,“除非他能一边倒立学癞蛤蟆叫一边单手撑地去战场上厮杀几个来回,归家后再倒立进食而且喝水绝不从鼻子里喷出来。” 朱厚照一愣:“亚子,你这是存心为难人,朕不信李晋王真能做到。” 李存勖万万不肯在这时候怯了气场,一拍桌子:“你怎知道我爹不能!他一定可以!” “你爹可以,那我爹也可以”,朱厚照同样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等会就在评论区让他们试试!” 万朝观众:“……” 天幕前的弘治帝:“……” 天幕前的晋王李克用:“……” 快闭嘴吧,你们两个憨孩子,爹爹真的不可以! 46 第46章 ◎惊,大唐人的最大特色竟是......◎ 第155章 李存勖和朱厚照忙着打嘴仗,宛如开了一场拼爹大会。 也为如今处处都在炫崽的评论区,注入了一股清流。 万朝的各位家长们:气抖冷,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所以,明孝宗和李晋王,你们真的要去一边倒立学癞蛤蟆叫一边单手撑地去战场上厮杀几个来回,归家后再倒立进食而且喝水不从鼻子里出来吗?】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本王相信,观众很乐意为你们做个见证。】 观众:“……” 笑死,他怎么做到把这些话一字不落记下来的? 莫非这就是吃瓜的力量? 更有好事者,当场就加入了这个拼爹/娘的行列: 【延平王世子郑经:我父王英明神武,风骨若神,在最飘摇不定的末世,做成最不可能的事,点亮星火,独守青天,从一舟一师白手起家,席卷整个南方海域。】 【李克用若与我父王生在同时,必定要退让一席之地。】 观众无语。 这话虽然每个字都是对的…… 但郑经多大脸啊,怎么说得出口的。 是啊,延平王一生粹然无疵,什么都好,最大的缺陷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 【魏孝庄帝元子攸:先父彭城王、追尊文穆皇帝元勰,文武修德,品行端方,为世之表,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依朕看来,倒也远胜于屏幕上的这两位。】 【吴郡少年陆云:先君东吴大司马陆抗用兵如神,朗博多才,贞亮筹干,奕世载美,令强寇败绩宵遁,丧师大半,我瞧着可不逊色李晋王。】 【明末一品女将张凤仪:我娘秦良玉应该没人不知道吧,她的名字就代表着一个无可逾越的传奇。】 【辽圣宗耶律隆绪:朕刚给母后上尊号为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承天皇太后,母后凤栖明堂,神机妙算,杀得宋人溃不成军,畏之如虎,更是缔造了澶淵之盟这样扬眉吐气的大事,万朝的各路政治家谁能与我母后争锋?】 【疏香阁主叶小鸾:家母吴兴才女沈宜修,才气横溢,诗文冠世,对我们姐妹数人言传身教,浸染文墨,氤氲书香,皆是出色的诗人。】 【大唐太子中舍人李昭道:先父彭国公李思训,乃文墨圣手,书画皆一时之杰,最擅作金碧山水,被誉为「大唐山水第一」,纵是再过去千百年,亦难有人堪比肩。】 【梁朝史学家萧子显:先考豫章文献王萧嶷,乃古今之贤王,宽仁弘雅,有大成之量,披文握武,诛昏君,兴义兵,抚荆蛮,睦朝纲,与武帝兄友弟恭终身无隙,世人比之为周公。】 说到这里。 评论区都在兴致高涨地吹捧自己的家长,观众也都很捧场,一来一去,气氛炒得火热。 更有人,为了占据上风,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乃至同宗同姓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搬了出来。 袁术:我汝南袁氏四世三公blablabla…… 观众齐声:好了,你这个冢中枯骨骷髅王,不要再说了! 那边还有人一门三列戟,三代大文豪,甚至全家皆皇帝呢,人家说什么了吗! 气氛很好,但偏偏有人跳出来。 【资政殿大学士司马光:萧子显此言颇为站不住脚。史书是你写的,有你这么一个好大儿修《南齐书》,不*断给生父脸上贴金,吹捧得天上有,人间无,萧二纵然想要口碑不好,怕也不太容易。】 梁武帝位面,萧子显眉头一皱。 不是,这个司马光特么是谁啊? 难不成是杠精转世? 我爹口碑如何,朝野人尽皆知。 死时不仅百姓巷哭不断,齐武帝更是为这个弟弟废朝三日,悲痛欲绝,甚至以天子衮冕入葬,还花费百万钱新建了一座佛寺,给他的来世积福。 我爹这么好,轮得到你这个妖魔鬼怪来质疑? 没错,萧子显是以宗室的身份写了《南齐书》,但他们这个年代距离齐武帝时期很近,萧衍、沈约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 众人亲眼见证过当年事,根本不会容忍萧子显乱写一气。 萧嶷的史书形象那么完美,不是因为史官萧子显是他儿子,而是因为他就是那么好的人。 圣明如周公,这个评价恰如其分。 萧子显此刻很生气,觉得司马光好像有那个大病。 怕不是自己写史的时候满口胡咧咧,才以己度人,觉得别人也都在乱写?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已有人帮他怼了回去: 【船山先生王夫之:司马光,你别太荒谬了哈,别逼老夫骂你。】 【资政殿大学士司马光:???】 司马光打出三个问号,只是表明一种反对态度,并不算太激烈。 他并没有能预料,自己接下来即将面临什么…… 南明位面,王夫之现在已经很生气了。 他双手叉腰,鼻孔冒烟,仿佛一座蛰伏许久的火山即将喷发。 司马光这个腌臜泼才,竟然还敢反驳他! 王老爷子平生爱憎分明。 对于喜欢的人,譬如刘裕、李白、萧纲,那是毫不吝惜赞赏之词,绝无仅有,世间第一好。 对于讨厌的人…… 他会满口毒液,喷到对方怀疑人生,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世上! 恰巧,王夫之最讨厌司马光了。 这就不是一个好东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北宋灭亡,始于司马光。” 老爷子尤其讨厌司马光的《资治通鉴》。 为此,特意花费十多年时间写了厚厚一大本《读通鉴论》,逐章逐句地挑刺反驳过去,将人批判得体无完肤。 《读通鉴论》很受好评,是一本超级名著。 本来只想踩踩人,却一不小心成了学术大师。 可能这就是太过优秀所带来的负担吧(大雾)。 对于王夫之来说,司马光这个人只要还活在这个世上喘气,那就是滔天大罪,恨不得赶快让这老东西原地暴毙才好。 司马光即便什么都不说,也注定免不了被骂得狗血淋头。 何况,他竟然敢在评论区发三个问号? 王夫之很恼火,当下毫不客气,噼里啪啦一通输入,直接给怼了回去: 【船山先生王夫之:司马光发什么问号,我看你长得就像个问号!】 【阁下空空如也的脑瓜子里装了什么呀,你用力晃晃头,看能不能听见东海奔流的响声?别说对面是萧子显,口碑甚佳,就算是秽史作者魏收在此,你也毫无资格嘲笑人家!】 【就凭你《资治通鉴》的这个质量,许多情节都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即便十个魏收加起来,也不及你一人对文明的破坏力巨大,安敢咻咻饶舌!】 【呵呵,这么喜欢质疑别人家的贤王不贤,子孙不孝,兄弟情深是假,怎么着,是早就习惯了赵宋的父辞子笑、兄友弟攻吗?若论天下皇室质量之差,谁人可比你赵宋!】 司马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接下来,便是王夫之一个人的showtime。 老王脊梁骨很硬,嘴皮子也很溜。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没在怕的,主打一个把人骂到吐血为止。 “司马光主动割地给西夏,倘若地下复见完颜构,可道一声吾道不孤!” “司马光在人治和法治之间,选择了神治,并说出名言,「顺其自然,天不灭宋」!宋钦宗将这个思路学得透透的,兵临城下,开始跳大神,可谓一脉相承,又蠢又坏!” “司马光腐儒误国,思想迂腐不堪,更是虚伪至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极其擅长两面三刀,和他的祖宗一毛一样!” 观众一愣。 啊这,他祖宗是谁啊! 王夫之都骂到这份上了,自然不介意再给观众分享一些笑料包,当即便道:“司马光的祖宗,便是西晋安平王司马孚!” “此人以大魏忠臣自居,在司马昭当街弑杀高贵乡公之后,匆匆赶到,抱着小皇帝的尸体痛哭流涕!” “嘿嘿,一边当着西晋的王爷高高在上,一边说自己思念故国,终身效忠曹魏,好事都被他一个人占尽了,数遍历朝历代哪有此等无耻之老贼!” 众人直呼天赐阴劫。 不愧是晋牛氏……哦,说错了,是司马氏的后人,血脉buff直接拉满! 牛家有你了不起! …… 天幕前,朱厚照不由惊叹道:“好似取「晋」这个国号的君主,都会自动拥有两个姓氏呢。” 不仅有司马牛,还有后晋的高祖石敬瑭…… 什么? 你问石敬瑭的第二个姓氏是什么? 都当上「儿皇帝」了,当然得随爹姓,改姓耶律氏啊! 李存勖一想到石敬瑭这厮,就忍不住拳头硬了,冷笑一声道:“契丹耶律氏声称自己仰慕汉皇,僭称刘氏,故而,石敬瑭还可以姓刘!” 第156章 真乃标准的三姓家奴! 石敬瑭这回也在联军之中,跟着一起来了,只不过被郭崇韬按在了手底下,时刻牢牢监视着,丝毫不得轻举妄动。 朱厚照倒也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并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有些纳闷地问:“这家伙明明干出来的事和完颜构一模一样,怎么看起来却没那么畏畏缩缩?” 面对这个问题,李存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他确实不是一开始就如后来那般不堪。” 迎着朱厚照茫然的眼神,他告诉对方:“石敬瑭少年时,以作战勇猛出名。” “当年攻刘鄩之战,情况危急,他只率十几名亲兵杀入阵中,冲击对面三万大军,杀到十进十出,衣衫尽赤。” 李存勖当时颇为震撼,抚摸着他的背,御赐衣食,说“卿是大将门下出强将”,日后当继续浴血奋战,报效大唐。 但后来呢? 幽云十六州拱手相让,“儿皇帝”更是沦为千古笑柄。 李存勖想到此处,心情颇为复杂。 但转念一思,人都是会变的,又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 东汉的匡衡,幼年苦读,凿壁偷光,立志匡扶社稷。 但后来呢? 长大后,便成了大贪官,阿谀逢迎奸邪石显,贪污的土地更是高达四万多亩。 梁元帝萧绎,博学多才,综擅六艺,文学、书法、绘画、音乐、中医无所不通,兵法精湛,甚至精通骑射和养马,一心想成为千古大文豪。 但后来呢? 江陵城破之日,焚书数十万卷,亲手缔造了古往今来第一大文化浩劫。 评论区,之前也讨论过后世的郑氏家族。 郑芝龙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漂泊海上,精通八门外语,聚兵二十万,金门海战大破西方舰队。 但后来呢? 面对清廷,他是表现最不堪的带路党,狗汉奸一个,投得飞快,直接害死隆武帝,葬送了大明江山。 这世上大多数人和事,从来都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很少有谁能问心无愧地说,这一生自始至终,一直初心不负。 因为,人性如此。 人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多少人为此蝇营狗苟,在沧海横流中迷失了自我。 朱厚照听得闷闷不乐:“难道就因为石敬瑭现在还什么都没做,也不想未来这么坏,就不惩罚他了?” 李存勖:??? “说什么胡话呢”,他伸手往对方脑门上一盖,使劲摸了摸,“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还胡咧咧起来了。” 朱厚照生气地把他的手拍掉:“那你待如何?” 李存勖冷笑着说:“都说了是「人性如此」,石敬瑭是人吗,难道不是禽兽?” 好端端的,谁要跟禽兽共情啊! 他平生什么事都做,就是不做慈善,尤其是给傻逼送温暖! 李存勖神色冷漠,一拂衣袖:“凡是弃地割地者,都该死!” “石敬瑭窃的是我大唐江山,弃的是我大唐先人浴血奋战打下的领土,割的是我大唐先人曾誓死捍卫过的疆域,更是罪无可恕!” “没错,弃地者全都该死!” 朱厚照被他的语气所带动,也抬手在桌上一拍,激愤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 天幕前,有一位靓仔朱瞻基悄悄捂住了心口,仿佛中了一箭…… 朱厚照放下心来,看来石敬瑭会死得很有节奏。 却听李存勖又缓声道:“但是,石敬瑭在这个时间节点,确实什么错都没犯,不方便用尚未发生过的事惩罚人……” “亚子,你到底要如何?” 朱厚照被他三言两语搅得七上八下,颇为崩溃地问。 李存勖道:“朕把他送到战场上当工具人,战到死为止。” 郭威等人都被网开一面饶过,以后有战功,照样可以晋升。 石敬瑭当然不可能有这待遇,他的战功就是他的买命钱,每日一续命的那种。 如果他能一直赢,那就活。 如果哪天输了,或者打不动了,那就死。 朱厚照不满地嘀咕道:“太便宜他了……” 李亚子话锋一转:“虽然但是,如果大唐将士们在战场上因为情绪激动,暗戳戳放冷箭,或是七手八脚一拥而上,将石敬瑭踩踏致死……” 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可是励志要当太宗爷爷那样的圣明天子,怎么会下这种命令呢,他对此毫不知情! 李亚子他抱剑立在檐下,转眸望过来,神色无辜极了:“不是吧,难道会有人怀疑是朕动的手吗,朕可是曾被他救过一命,怎么会害他?朕也是迫不得已啊,甚至还会为他风光大葬呢。” 但是...... 还是那句话,葬是葬了,但葬完之后被人家苦主找上门去,剖棺戮尸,挫骨扬灰,把坟全部给刨了。 这就不管他的事了吧。 李亚子三连:不知道,不了解,不知情! 没事别来问朕! 朱厚照:!!! 好一朵清清白白的李亚子牌白莲花! ...... 二人谈笑一阵,继续回头去忽悠可怜的白帐汗国大汗。 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中,大汗的侄子科齐感觉地位受到了威胁,悍然发动反叛。 他的父亲当年曾和大汗争位,闹得很僵,同时也威信颇高,留有一批故旧。 事态很快越闹越大,一切都进行得如火如荼。 就在这时,李存勖摇身一变,以大汗昔日亲信的身份,倒戈加入对方阵营,变成了…… 对面的军师。 嘿嘿,朕今天领着敌人打仗! 就在两军对垒僵持之际,他射出了第一支冷箭,而后身影如电,穿梭在人潮中,不断切换装扮与阵营,疯狂捅刀。 李存勖一通操作猛如虎,两方很快打出了真火。 就在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 随着一声呼和,早已接到消息、埋伏在城外的符存审等人长驱直入,恰如瓮中捉鳖,将两方仅存的生力军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白帐汗国一战亡国,全军覆灭。 就这样,整个大金帐汗国已经沦陷了三分之一。 现在要做的,就是封锁消息,从这里出发,迅速摧枯拉朽地进入隔壁的灰帐地区。 冲冲冲,前路大有可为! 朱厚照一面配合他搞事,一面赶紧修书通知后边营地留守的人,派兵前来接应。 …… 书信寄到的时候。 郭崇韬与杨廷和二人,正在进行每日必打卡的吵架。 “又开始了”,一名吃瓜群众见怪不怪的路过,“我打赌他们这次能吵半个时辰。” “我赌一个时辰。” “我赌半天。” 自打那日发现自家陛下失踪,杨廷和就一直怒气冲冲。 他找到郭崇韬,商议着要找个法子将二位不省心的陛下管束起来,不许再乱跑。 谁知一见面,郭崇韬劈头盖脸就飞过来一句指责:“你这个帝师究竟怎么当的,让朱厚照带坏了我家陛下!” 杨廷和一脸懵逼:??? 蛤,什么叫标准的恶人先告状啊! 他还没指责李亚子带跑自家陛下,偷溜出去亲征,郭崇韬竟然还有脸来指责他! “我家陛下从前多么安分多么乖巧”,郭崇韬动情地说,回忆往昔,觉得心都碎了,“虽然他经常冒着巨大风险御驾亲征,横冲直撞头也不回,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不管遇见什么强敌都只顾一味往前……”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但是,他每次都一定要我和他一起……我还会给他准备粮草军需,规划行军路线,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呢。” “唉。” 郭崇韬叹息一声,眸光望向远方,充满了惆怅:“也不知陛下难得一个人出征,孤身在外过得如何了,是不是一切平安,打下了多少新土地,有没有按时吃饭。” 杨廷和:“……” 他经常觉得自己和郭崇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特么离谱,谁家宰相成天这么惯着皇帝啊! “你这个帝师怎么教学生的,难道不感到羞愧吗”,郭崇韬扫了他一眼,语气冷锐地控诉道,“陛下此前从来不会偷跑,定然是朱厚照这厮带坏了他……” 杨廷和大为无语,陡然抬高了声线:“是啊,李亚子哪里用得着偷跑,都是光明正大跑的!” 郭崇韬冷笑:“那又如何?” 杨廷和听到这句话,心中积攒多日的怨气轰然爆发,霍然起身道:“呵呵,好一句那又如何!” “我倒想问问你这个宰相怎么当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每次李亚子御驾亲征你都第一个递刀,要么跟他一起冲锋陷阵,要么在旁边摇旗呐喊,呵呵呵呵呵……” 郭崇韬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同样拍案而起:“我的陛下荡平天下,横扫千军如长风卷叶,一向纵横无敌,我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第157章 “我不仅不会阻拦,甚至还要收拾行装整顿兵马备战,一条龙服务整整齐齐送上,让陛下毫无后顾之忧呢!” 杨廷和被他气了个倒仰,怒气冲冲道:“阁下如此自信,当心阴沟里翻船,数十万大军遇上小股敌兵,就毁于一旦!” 郭崇韬大怒,提起马鞭在半空中一抽:“你在胡呲什么,竟敢如此诅咒我们陛下!这世上能让我们陛下大败的人还没出生,而且永远也不会出生!” 杨廷和下意识闪避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就见他一眼投射过来,做恍然大悟状:“你该不会是意有所指吧。” “——世上真存在这样几十万输几万的军事杀才?是慕容宝?还是你大明的前任某个皇帝?” 杨廷和:“……” 你特么这么敏锐干什么! 他难道愿意当众分享堡宗这个比石敬瑭还离谱的东西吗! “唉,真可怜”,郭崇韬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根本没见过战神帝王是什么样子,才总抱有不切实际的担忧,像我就不会整天做梦梦见陛下大败,因为我知道,打区区一个金帐汗国而已,他根本就不可能失败。” “建议你对你的陛下多点信任,我看他就挺不错的。” 郭崇韬自动套上了一层好感滤镜,陛下能和朱厚照处得来,说明这人应该很好吧…… 没准陛下偷偷摸摸待他出征,是打算帮他历练一把呢。 此刻,郭相公选择性忽略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李亚子或许只是自己想出去玩…… 杨廷和陷入了沉思。 下一刻,魏征这老小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身劲装,精神抖擞,跨坐在马背上,远远地往这边喊了一声。 “安时,你还在等什么?该出发了!” 他身后,跟着一排浩浩荡荡的大唐军团,早已做好了所有准备,蓄势待发。 这是跟随李存勖平定天下的百战之师,迫不及待去找自己的君王,一起扫平整个金帐汗国。 “噢”,郭崇韬冲着魏征一点头,“劳你久等,就来就来!” 杨廷和瞳孔地震。 天呐,你们大唐人到底怎么回事,就连魏征都打算去前线吗? 他震惊得太过于明显,直接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魏征从马背上一垂眸,目若冷电,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杨首辅不曾读过书?《新唐书》、《旧唐书》都不知道?” 他简直惊呆了,这人怎么混到宰相位的,难道靠脸吗。 “咳咳”,杨廷和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正名,“读过许多,且熟稔于心,我只是惊讶你一个文官也要上战场罢了。” 文官咋了,魏征无语片刻,怀疑他脑子进了水:“阁下既然读过,想必也知道我传记里有这一句,说我「见天下渐乱,尤属意纵横之说」……” 太好笑了叭! 他早年是混纵横家的,专业策士,在各方势力之间反复游说横跳,为各种军事大事出谋划策。 还给李密当过一段时间的军师,试图振兴瓦岗寨。 就连在李建成麾下的时候,他给李建成出的主意也几乎都是军事方面的,什么先下手为强啦,什么出征山东啦。 至于成为一名比较符合朝野认知的「谏臣」,文官典范,那都是遇见李世民之后的事了。 因为遇见了一位理想中的君王,愿意与君王同心以往,和平治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魏征选择了从良。 他可以在乱世成为锋利的剑,也可以在清平年岁修文偃武,为他的君王治国安邦。 无论哪一种,都是将此生献给了大唐社稷。 然而…… 人再怎么变,喜欢搞事的本性是不会变的,谁家好人没事去当纵横家啊! 不出门当几回军师、打几场大胜仗,还真以为他是吃素的? “告辞。” 见杨廷和神色愕然地看过来,魏征懒得理他,对郭崇韬一点头,自往中军执旗去了。 “杨首辅再见!” 郭崇韬一扬马鞭,领着身后大军,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冲了出去:“我们大唐所有人都要出征去和陛下汇合了,请你自便。” 拜拜吧您嘞! 山不来我,我便去就山,开疆拓土这种大事,大唐全员是一定要上车的,谁也不能落下! 至于你,爱咋咋地吧! 忽然被孤零零一个人抛下的杨廷和:??? 不是,郭安时你能做个人吗?! 47 第47章 ◎刘彻:带着刘必烈重建大汉!◎ 郭崇韬和大唐众人,头也不回,齐刷刷绝尘而去。 顿时就将杨廷和推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 是选择继续猫着,停在这里一动不动。 还是跟着大唐众人一起冲锋,上去搏一把? 杨廷和心念如电转,略一思索,已经无限倾向于后一种。 他虽然行事风格比较苟,但毕竟还没苟到「十七朝元老」韦孝宽、或者是「积极卖国分子」褚渊的那种地步,该有的国家荣誉感还是有的。 任务完成之后,将计算评价,并且由万朝观众投票打分。 倘若本朝不幸垫底,这脸该往哪儿搁?! 本来吧,杨廷和想得还挺美,觉得这么多皇帝里面只有朱祁钰没御驾亲征过,怎么看,本朝都不是最弱的。 反正不得倒数第一就行了,其他随便吧。 有国家荣誉感,但是并不多.jpg 结果没想到朱祁钰和苻坚一组队,起到了一个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宛如原地起飞,灭国嘎嘎猛。 不久前,更是传来消息,整个神圣罗马帝国、乃至西西里岛沿海一带已经全部被荡平。 ……这特么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啊。 杨廷和打定主意,眼见远处烟尘滚滚,即将消失在天际,再不出发,恐怕连大唐军团的尾巴都看不见了。 “跟他们一起北上!” 他当机立断,回身召集所有人员,立即拔营随行。 梁储等人自去调兵,不多时,又回来问:“牢里那位怎么办?” 杨廷和随意地挥挥手,语气轻蔑地说:“带了占地方,直接杀了吧,割下首级贮藏好,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梁储赞赏地竖起大拇指。 又恨声道:“江彬此贼,死已晚矣!” 说起来,江彬最近混得挺惨的。 以前有多威风八面,嚣张跋扈,现在就有多凄凉暗淡。 谁让他曾因为极力讨好朱厚照,深得宠幸,甚至被认成了义子呢。 众所周知,李存勖以及他的父亲李克用,乃是历史上极为罕见的收义子狂魔。 到处赐国姓,仿佛不要钱一样往外发,不仅数量多,而且认亲的质量还特别高。 比如,李存勖就有个义子李绍奇(夏鲁奇)。 这家伙贼能打,生擒五代第一高手、铁枪王彦章。 而且立身持正,为人忠肝义胆,最后因为面对强敌孤立绝缘,自刎而死,不肯投降石敬瑭。 人比人得死。 朱厚照见好朋友的义子这么出色,自己的义子却是江彬这么一号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当然不高兴。 于是挥挥袖,直接将人甩飞了。 走你! 眼不见为净! 而且,他现在已经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除了讨论爹的时候),再也不需要听江彬那些虚伪逢迎的奉承话了! 和李亚子一起作战超开心的,总是能赢,这可比什么豹房快活多了! 李存勖听他说了这事,更是满脸厌恶,直呼江彬晦气东西,退退退! “你当初怎么想的,居然给这个人赐国姓?” 他眉头紧皱,蓦然抬手在朱厚照肩上敲了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若是放在其他国姓不太值钱的年代,乱赐下去也就算了。我父王甚至认了几十个义子呢,这可真是……啧啧。” 他说的含蓄,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朱厚照跟着发出声音:“啧啧。” 万朝观众:“啧啧,啧啧啧。” 天幕前的李克用:“……” 好亚子,你就搁这儿专门举亲爹当反例吧,谁举的过你啊! 怪不得亚子最欣赏小时候的符彦卿,合着原来是在坑亲爹(祖宗)这点上,颇有共同语言! “然而——” 李亚子话锋一转,冷冷道。 “你大明可不一样,你们三百年间,统共就正式出过一个广为人知的赐国姓——那可是延平王郑成功啊,你搞出这一套,让英灵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 朱厚照:!!! 靠之,居然还有这一茬! 这能怪朕吗,朕那时候不是还不知道郑成功其人么! 朱厚照想到此处,心中又惊又愧,饶是他一贯不着调,也觉得这未免太侮辱人了,蓦然长叹了一声,决定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没错,就是将江彬投下狱,每日让人拷打,狠狠折磨一番! 第158章 江彬被提出来的时候,俨然奄奄一息,杨廷和随意地挥挥手,让人把这厮斩了。 江彬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怒骂他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 杨廷和莫名其妙,自己肯给江彬一个痛快,已经很仁慈了好吧! 观众谁见了不夸一句活菩萨! 他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知道如今万朝有多少人,受益于延平王的火器图纸,欠他一份人情,想要报答他的吗?“ 别的不说,宋祖能一统天下,很大程度上就依靠了新式火.器制作。 刘宋帝国的众人,一定很乐意为郑成功出这口气。 江彬要是落到谢晦手中,没准已经送到北方当鸭,和完颜构作伴去了。 随着杨廷和一声令下,江彬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大卸八块了事。 …… 大唐军团行驶出一段距离,魏征身姿笔挺,勒马回望,遥见后方黄尘扑面,似有千军万马追蹑而来,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看,我就说他们会跟过来吧。” 要是大明众人愿意出力,还可以带他们一带,匀点奖励。 两方君王关系不错,本方吃肉,总得给人家留点机会喝汤不是。 但如果杨廷和等人根本不愿出手…… 那对不起,拒绝白嫖! 能占到我们大唐便宜的人还没有出生! 郭崇韬微微拧眉:“来是来了,但这批大明军队的质量……” 说一声“未经战阵”,都是比较客气的了。 别说和大唐的百战之师比,就算放在本次前来征战的诸朝所有军队中,那也是垫底的。 他们这里,也能看见评论区关于其他地方进展的讨论。 郭崇韬感叹道:“同样是明军,景帝和那位于少保带的军队就比我们后面这批好很多。” “强将手下无弱兵”,魏征中肯地说,“兵之勇怯,在乎将领,于少保一看就是那种作风果决、雷厉风行之人,杨首辅么,就比较……温文尔雅。” 郭崇韬嘴角微微一抽,心说你这可太委婉了。 大明军中没有名将坐镇,所以他和杨廷和商议,把夏鲁奇派去,暂时接管并带领这支军队。双方星夜兼程,很快赶到了保加尔城。 结果到那里一看……. 厉害了我的陛下! 我们这才刚刚上路,你怎么就已经把人家给灭了啊! 陛下等等我! …… 李存勖进入灰帐汗国所在地区,原本只是想浅浅尝试一下进攻,见好就收。 但对手实在是太弱小了。 灰帐汗国本就是金帐汗国下属各个联盟中,最弱小的一方势力。 他们又假扮成来自白帐汗国的使者势力,进入腹地,发动奇袭,居然一战而定胜,迅速控制了当地王宫,并进行了改朝换代。 “这就是闪击战啊”,朱厚照颇为惊讶。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得还没打嗨(玩够),看到了彼此眸底的那一抹跃跃欲试。 这还等什么! 赶紧继续往前冲! 大军宛如脱缰的野马,在整个术赤乌鲁思地区广袤无垠的旷野上纵横飞奔,所到之处,攻城掠地,改换旗帜,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而且,他们也不是一味硬碰硬。 经常搞一些离间操作,挑拨内乱爆发,以子之矛,攻彼之盾。 如此双管齐下,又有君主御驾亲征,在前方亲自带队,全军士气大振,个个作战神勇,卯足了劲往前冲。 郭崇韬和他们原定约好在保加尔会师。 结果刚到那里,就发现城池空空如也,陛下早就不见了,只有满面笑容的少年郭威在那里留守。 郭相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陛下已经到前面去了,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呢! 郭崇韬眉心跳了跳,二话不说,拍马跟上。 到了下一站巴什基尔,本想着这回总能赶上了吧。 谁知,前方又又又传来消息,陛下攻占此城之后,意犹未尽,战不旋踵,直奔下一站米克斯城了! 郭崇韬扶额,陛下你的脚步未免也太跳跃了! 他只好又收拾行装,继续上路。 到了下一座城池的时候,郭崇韬连门都没进。 只是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杵在门边,驻马相待,顿时就心领神会一般,熟练地走上前去。 “陛下又打到前面了?这回在哪儿?带路吧!” 魏征:“……” 杨廷和:“……” 天幕前的观众:“……” 天呐,他简直熟练到让人心疼! 使者照例给郭崇韬传来了音讯,既然已经慢了一步,郭相公也就不再急着赶路了。 他整军前行,顺带沿途帮李亚子扫清这一路的战火余烬,平定一些新攻占地区,尚未完全收服所引发的动乱。 就这般一路你追我赶,插翅难飞,终于在一个月后,沿东西方向,贯穿了整个金帐汗国的全境。 饶是魏征算得上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如此令人窒息的征伐场景…… “他一向都是打架这么独,进攻这么快的吗?” 魏老先生目瞪口呆,记错的小本本上又添了好几条。 郭崇韬:“……” 不,即使以他对自家陛下的信任,这次发挥也未免太超过了。 “还是金帐汗国的势力实在太弱了吧”,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等会我们去进攻伊儿汗国的时候,可能就要多费一番功夫。” 毕竟,金帐汗国已经过了开国巅峰期,南边的伊儿汗国却刚刚由旭烈兀建立。 旭烈兀是蒙哥大汗,以及未来元世祖忽必烈的三弟,一母同胞,也是蒙古帝国的西征军总领袖,万里远征,横扫中亚。 此人作为一名异国君主,甚至还在后世入选了华夏武庙。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混进去的,是不是给评选者塞钱了,但就说进没进吧。 旭烈兀的麾下,还有另一位武庙名将郭侃。 郭侃是郭子仪的后人,被称为「东天神将」。 一生共计攻克城池七百余座,消灭王朝十余,在西亚大破□□军队一百二十余城,破十字军一百八十余城,王旗一出,所向披靡。 这个战绩,即便放在武庙群星当中,也属于天花板一级的存在了。 是日,郭崇韬携大军抵达贝勒贝伊辖区。 李存勖亲自出城十里,在道旁相迎。 “喂,亚子”,朱厚照感觉自己要被头顶的烈日给晒化了,嘀咕道,“咱们就不能撑个伞,或者到阴凉地方避一避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存勖摆摆手。 “咱们两人一路打过来,爽是爽了,后边给安时留了一堆烂摊子和扫尾工作,他肯定不高兴。朕先把姿态放低,再多哄哄他,他自然就不会抓着此事不放了。” 朱厚照:“……” 很好,听这熟练的语气,想必亚子这么干也不是第一回 了。 远处,一位将领在三军阵前,金甲红领,策马而来,长发束而不羁,眉目虽倦怠却不改风神奕奕,正是郭崇韬。 “安时此行辛苦!” 李亚子早就迎了上去,执着他的手,无比关切地慰问了起来,各种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搬:“朕思卿甚矣,早在此处等候多时……” 郭崇韬听了半晌,微微挑眉:“陛下真是长进了,说话比唱戏还好听。” 他虽对陛下这种搞事不带自己、却让自己来善后的行为很不高兴,但毕竟是自己从小就一直陪伴的君王,除了顺着他,还能咋滴。 李存勖顿时感觉心口中了一箭,*使劲眨了眨眼说:“朕字字句句,皆出于肺腑,诚心天地可鉴,天气如此炙热,朕仍在此披甲相侯……” qaq好热。 别耽搁了,快走吧。 郭崇韬早已看穿了李亚子的小心思。 但一名合格的大唐丞相,在看陛下的时候会自动套上滤镜,所以他并没有揭穿对方,只是微笑道:“走吧。” 李亚子殷勤给他递西瓜。 片刻后,一行人终于整整齐齐在当地总府坐下,吃上了冰饮,并讨论接下来的战术动向。 李存勖摇了摇杯子里的冰块,沉思说:“本来,朕计划发文书约了秦王与景帝一道讨伐保加利亚……”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们已经抵达了金帐汗国的东端,离保加利亚太远了! 从路线上来看,接下来,攻打南边的伊利汗国才更合算。 “但是”,朱厚照紧盯着舆图,却提出了不同意见,“要想拿下伊利汗国,最好从保加利亚那一侧进攻,避开与旭烈兀主力军正面交锋。” 人的名,树的影。 旭烈兀奉兄长蒙哥的命令出征,凡数万里,未曾遇敌手。 既然能从东亚大陆一直打到北非,摧毁五百年阿拔斯王朝,并且成为西方人长期以来的梦魇。 第159章 必定很有实力。 此人拓地之广阔,用兵之锐利,杀人之如麻,犹胜乃祖成吉思汗。 蒙古帝国如此宽广的西部疆域,几乎都是由他、还有他的大将军郭侃一起定鼎。 半个伊斯蓝世界被他二人毁灭,只留一些残余之徒跑到埃及苟延残喘,基督宗教将他称为“又一位君士坦丁大帝”,深怀敬畏。 最关键的是…… 这君臣两人正当全盛时,还在不断向外扩张,属实是一方劲敌。 “明皇此言甚是”,符存审也斟酌道,“本方虽然不虚这个旭烈兀,但想要平定他,绝非易事,大唐将士恐怕要死伤好一部分,不能随我们回归家乡……” 李存勖一怔。 虽说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是寻常事,但战死在异界、魂不得返乡,就太过于凄凉了。 “那好”,他最终缓缓点头,“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写信给秦王景帝一道出兵吧。” 其余众人也纷纷赞同。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则消息便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全境。 蒙哥大汗在钓鱼城下遇刺身亡,蒙古帝国皇位空悬! 一时之间,西征的旭烈兀不打了,南伐的忽必烈也赶紧回师,还有蒙古的各个汗国、各大部落全都闻风而动,纷纷摩拳擦掌,想要争夺一下皇位! 大家都觉得自己又行了! 朱厚照翻出《元史》一对比,瞠目结舌道:“蒙哥确实应该死在钓鱼城,这没错,但按照历史发展,他攻打了足足一年才死。” 这波算算时间,怎么刚到钓鱼城下就死了? 还有,旭烈兀怎么会想起来争皇位,历史上他可是一直留在西边,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看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两方打得你死我活。 “对了,阿里不哥人呢?”朱厚照问。 杨廷和翻着评论区,语气不是很确定地说:“观众都在玩梗,找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好像是被废了吧。” 朱厚照颇感兴趣地问:“是吗?怎么废的?” 杨廷和笑容端庄和煦,看了他半晌,忽然来了一句:“陛下,臣觉得您并不适合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朱厚照:“......” 先生,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倒是周世宗,现在带着下属在海外挖矿”,杨廷和继续往下翻,“好像是美洲,就是郑经出海做生意的地方。” 朱厚照抽了抽嘴角,世宗皇帝这个运气真是惊人呐。 柴荣那一路是落单行事的,他不禁想起了另一个被迫落单、无人组队的倒霉蛋:“陈文帝何在?” 杨廷和这次倒是回答得很爽快:“蒙哥就是他刺杀的,据说还是他亲自动的手,萧摩诃也跟着一起去了。文皇帝的原话是这样的——当年机缘未到,没能刺杀侯景,如今再杀一个皇帝助助兴。” 当然,陈蒨到底是怎么完成刺杀、并且还能全身而退,这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李存勖扶额。 他就知道,每次剧情发生变动,必定有一个做任务的人在背后疯狂搞事。 又问:“那忽必烈又是怎么回事,这么快就拿下了大理国和整个南疆?” 提起这件事,杨廷和更是嘴角一抽,太荒谬了。 “之前,评论区有位吃瓜观众说,成吉思汗和黄金家族全都是汉高祖后人,有刘氏血统。” “谢晦因此忽然来了灵感,一通操作之后,不知怎么就混入了忽必烈阵营,甚至升级成了忽必烈的心腹谋士,颇受信任。” “忽必烈眼看自己节节败退,打不过汉武帝,被谢晦几次一忽悠,干脆直接投了大汉,认祖归宗,改名「刘必烈」了。” “所以,现在汉武帝打算扶持刘必烈登基,重建大汉。” “这事宋祖也同意了,他们还带着刘必烈在长安城祭拜了茂陵,敬告天地,甚至一起分食了坟头上的一颗杏子树呢。” 朱厚照:“…...” 李存勖:“……” 这是什么神一般的发展啊! 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作者有话说】 刘猪猪:我祭我自己 还是猪猪:没想到吧,朕要来四造大汉了!(其实应该是n造?) 48 第48章 ◎这就是万朝第一卷 王吗?!◎ 陈蒨带着水师船队初次抵达南宋位面的时候,降落在了泉州城外的大海中。 陈朝的开国班底,是清一色的南方人。 不同于之前的宋、齐、梁三朝,北方武将至少占了半壁江山。 比如,刘宋的王镇恶,南齐的张敬儿,梁朝的韦睿、曹景宗、兰钦,等等。 陈蒨麾下的名将们,没有一个来自北方。 这是因为,北方南渡的武将,以王僧辩为首。 他的好叔叔陈霸先,搞出一通「委公北门,何谓无罪」的操作,背刺王僧辩父子,悍然称帝,已经把北方武将全部得罪光了。 之后,有八个军阀同时起兵反抗陈朝政权,坚决不肯为之效命。 陈蒨自然没法再从北方用人。 然而,吊诡的是,陈霸先作死的能力还远远不止于此。 得罪北方武将还不够,就连南方群英,也全都被他狠狠得罪了一遍。 谁让他不按常理出牌,从权臣到称帝统共只用了两年时间,堪称光速篡位。 登基后又对北齐称臣,约定做北齐的附属国。 此举不仅让江南士庶乡亲大为不满,更令梁朝故老遗宿深恶痛绝,不愿与之同道。 以王琳为首的一干梁室忠臣或揭竿而起,或亡命北奔,或遁入山林拒不合作,坚决不愿在陈为官。 就连陈霸先自己的家乡吴兴,都出现了不少跑路者。 自古帝王开国、龙兴之地,老乡党们非但不支持,反而还倒戈相向的,他这还是独一份。 陈蒨:“……” 论给继承者留烂摊子,他这位皇叔应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到了他这边,南方北方的英杰们统统与陈朝绝缘,陈蒨只能另辟蹊径,将目光投向了再往南的岭南荒僻之地…… 也就是后世的什么交趾越南安南之类的。 这地方即便到了明朝末年的郑经时期,都属于相当偏远之所在,郑经想要出海发展贸易,都因为觉得赚不到钱,取消了这一条前往安南的航路。 更不用说如今的陈朝。 许多岭南靓仔披头散发,穿着人字拖,漫山遍野乱跑,各自割据为王。 甚至连汉话都不会讲,还在满嘴叽哇叽哇地说着当地俚语。 陈蒨为了将队伍拉扯起来,可谓操碎了心,最难搞的几个刺头都是他刚柔并济,先用武力彻底打服,再以怀柔政策相招。 就比如萧摩诃。 小少年虽然出身兰陵萧氏,算是梁朝宗室里较偏远的一支,但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姑父在岭南始兴郡生活。 他的姑父是什么人呢? 是当年专门劫富济贫、打家掠户的山大王,肆虐多年,未有败绩,凭借的就是少年萧摩诃的万夫不当之勇,仿佛人形自走武器。 夜路走多了难免遇见鬼,结果有一天,终于踢到了铁板,被过来当太守的陈蒨轻描淡写地击败。 从此,洗心革面,编入官军从良。 陈蒨因他飞扬勇决,格外欣赏爱重,常携在军中同寝同食,终塑造成了一代名将。 此外,岭南还有那位,万朝无人不知的「自古岂有被代之天子」的男主角侯安都。 为了维护正统,亲手将先朝皇子推进河里淹死,回来毫不避讳,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甚至还因此封侯。 除了这群岭南靓仔之外。 陈蒨麾下,还存在着大量奇奇怪怪的三教九流…… 比如,章昭达。 本为倜傥游侠、江湖浪子,在战乱中被射瞎了一只眼。 后遇陈蒨,决心誓死追随之,尽改从前浪荡习气,摇身一变为人臣典范,奋战十二载,死后终入世祖太庙。 再比如,沈炯。 本为吴兴沈氏的天才文学家,被称作继沈约之后的“小沈郎”,前半生吟风弄月,只会清谈挥尘,作诗赋文。 不料遇见陈蒨之后,被三两句一忽悠,热血上头,当即觉得士为知己者死,居然也跟着去了战场,一路在陛下身后捡战功,一直升任到了明威将军。 还有,韩子高。 此君出身极其寒微,少年时在逃难途中,被陈蒨捡回来,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亲授弓马,随军出征,现已升任至右卫将军一职,为本朝最高军事长官之一。 右卫将军,在其他时代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高级官僚,但在这个年代却意义非凡。 盖因此前出过一位「白衣兵仙」陈庆之,就官至右卫将军。 率领七千白袍兵北伐,王旗一出,所向无前,经历四十七战,平定三十二城,仿佛一个不朽的军事神话。 第160章 故而,在陈庆之以后,「右卫将军」一职轻易不许与人,韩子高还是第一个。 考虑到陈庆之的成长轨迹,也是从帝王亲卫,转变为能够独挡一面的军事长官,与韩子高相仿。 陈蒨亦对他寄予厚望,期待他能如那位先人一样北伐建功,做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以及,吴明彻。 武庙中的水王,堪称所有入选武庙的名将行列里,战绩最水的一个。 他的父亲吴树,与陈蒨的父亲陈道谭从前同在梁朝东宫为官,担任太子萧纲的亲将,关系甚是亲厚,吴明彻也和陈蒨一起在吴兴城长大,算得上发小。 吴明彻虽然能打,但为人太过刚直,御下甚严,眼里丝毫容不下沙子,平日士卒多有怨言,多次因此爆发了乱子。 每一次,都是陈蒨御驾亲征,千里迢迢,将这位倒霉发小捞出来,平息战乱。 吴明彻因此形成了路径依赖,打仗只管往前冲,后方从来不看,反正陛下会给他兜底。 一名臣子,最好不要在太年少的时候,遇见太惊艳的君王。 否则,若是不能与对方走到白头,以至于才高天妒,中道君臣惜别,余生必将在惨淡中落幕。 吴明彻就是这样的人,在陈蒨死后,他失去了这位在朝中无论风雨,都会一力庇护自己、自始至终对自己信任有加的君王。 不幸的是,他已经被陈蒨惯坏了,并没有意识到昏君庸主才是一个王朝的常态,像他这样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将星,被新帝深恶痛绝,如鲠在喉,时刻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当他又一次率军出征,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被北齐生擒,俘虏囚困数年之后郁郁而终。 总而言之…… 放眼望去,陈蒨队伍里的人形形色色,彼此混杂,反正没一个正常人! 这些人经历都相当坎坷,出身也不高,放在其他历朝历代,可能属于掉在街边都无人问津的那种。 几乎都是被陈蒨坑蒙拐骗(划掉),依靠美色(再划掉),凭借强大的人格魅力招募过来的。 然后再悉心培养,纳为己用。 文皇陛下在深得人心这方面,确实是鲜有敌手呢。 主打一个老少通吃。 就比如虞荔,也就是虞世南的生父,曾屡次拒绝梁武帝与陈霸先的征召,唯独陈蒨给他写信,说我需要你,还望卿即刻收拾行装,前往国都,期待早日相见。 虞荔立刻就抛下一切,为他出山了。 此刻,小团子虞世南正被文帝陛下抱在船头栏杆上,满怀好奇,打量着四周,灵动的目光一闪一闪:“陛下,这是什么地方呀?” 陈蒨倚在船边,长身玉立,遥望远方的城池与海疆轮廓,清淡的声音吹散在海风中:“是泉州,也就是我们那里的闽州。” 岭南靓仔们来到这里,置身于如此似曾相识的湿热气候中,瞬间仿佛回到了快乐老家。 就是这个熟悉的feel! 萧摩诃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人字拖,给自己换上,一面嘀咕道:“我就说会派上用场吧,还好带了,你们需要伐?” 众人:“……” 那你准备得有些过于充分了! 众人感觉到了天气的火热,所以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大雾)。 一齐将目光投向了陈蒨,等待他的指示。 文帝陛下一向以仪容俊美、风姿端秀而著称。 史书不仅喜欢写他的美貌,还写他气度高华,举止方雅,一言一行都犹如精心雕琢的寒玉,处处完美,绝无一丝一毫的瑕疵。 在军中,人前从不卸甲;在庙堂,人前从不解衣。 萧摩诃等人追随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衣冠不整,或者哪里看起来不优雅端方,能让人挑出刺来。 所以,别朝君王表明对臣子的重视与爱护,都是“敛容正冠”、“肃然静听”。 而本朝不一样,是“文皇解衣”。 如果陈蒨愿意在刚起床还没梳洗,或是夜深人静、冠裳尽卸的时候接见你,与你策对谈论,这证明,他真的跟你很亲近,也很喜欢你了…… 虞荔对此挺有发言权的。 泉州这么炽热的暑夏,陈蒨依旧红衣披甲,纹丝不乱。 小虞世南悄悄摸了摸陛下的手腕,感觉好似触碰到了一块微凉的玉石,心想,陛下难道不热吗…… 陈蒨把乱动的小团子按住,正要派人进城打探情报。 忽见远处城中乱云滚滚,夹杂着各种呼号声、叫喊声,凄怆地响成一片,似是爆发出偌大乱子。 当即不再等待,直接挥师入城。 评论区,小机灵鬼郑经见了这一幕,当即精神一振。 攻打泉州的剧情他可太熟了! 泉州是什么地方,是他父王的故乡,也是当年海上义师最先收复的几个郡县之一。 郑经嘿嘿一笑,立刻给陈蒨当起了狗头军师:“文皇陛下,你听我一句劝,泉州一定要拿下,这里是海上贸易的桥头堡,凡是出口买卖丝绸、布匹、瓷器、铁器等物,都要从这里走。” “你先占据蚶江,这里是从泉州湾出入的必经之地……” 陈蒨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斟酌一番,发现确实很可行,立即拍板决断:“速去抢渡白沙城!” 陈朝这次来的军队,几乎都是水师或步卒。 至于骑兵这种东西,呵呵,不存在的。 众人有条不紊,在他的指挥下大举压上,发现对面的战斗力居然还颇为惊人。虽然并非官军,毫无章法地乱打一气,但极为彪悍凶狠。 “好似当年还没从良的萧摩诃和他的那群流寇下属”,吴明彻忽然来了一句,“就是战斗力减减,颜值也减减。” “喂!” 萧摩诃顿时拳头硬了,再胡咧咧,他就要揍人了! 待进城一看,才发现城中竟然在进行一场骇人听闻的屠杀平民行动,由泉州市舶司的首领蒲寿庚发起。 被陈朝军队一打断,许多被捆绑的百姓得以逃出生天,趁机作鸟兽状散,仓惶遁去,亦有许多人来到帝王身前叩拜谢恩。 陈蒨眉峰微蹙,扶起一位老丈,问其缘故。 原来泉州有一土霸王蒲氏,垄断东南亚香料贸易,如今的当家掌门蒲寿庚,担任了泉州提举市舶使,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 周围海盗无比猖獗,赵宋朝廷已经无力抗争,就把包袱丢给了他。 蒲寿庚精明得很,自然不打算为朝廷效命,出兵抗击海盗,而是灵机一动,从周围郡县抓了一大批良家百姓过来杀掉,准备杀良冒功。 如此,既不用损兵折将、白白消耗力气,更可以轻松报功、得到朝廷奖赏,岂不美哉? 陈蒨神色愈发冰冷,蓦然冷笑一声:“倒是想到了一个一本万利的好主意,来人,把他带上来。” 如今,他们就驻扎在蒲氏的府邸。 场面雕梁画栋,极尽辉煌,堂前梁柱皆以沉香木做成,遍地铺金,就连花园小池塘都是由金砖砌成的,甚至远比本朝皇宫还要奢侈。 倒不是说蒲氏比整个陈朝还有钱。 而是陈蒨起自布衣,深知民生疾苦,所以,起居住行都十分俭素低调,宫殿也是将从前的旧国宫阙缝缝补补一番,勉强凑合着用了。 蒲寿庚对自己的府邸充满了骄傲,而且无所畏惧。 他根本不担心新来的主子会把他怎么样,在他看来,不管上头是谁管事,都需要自己去进行海外贸易赚钱。 说不定,还能因此谈到一个更为优越的条件…… 他昂首挺胸,阔步走入场中,刚想摆个谱,就听见坐在上首的陈蒨淡淡道:“跪下。” 蒲寿庚一愣。 他愣住了,陈朝士兵可没有,当即便抡起手中的棍棒,朝他的膝弯重重击打,迫使他跪下来,四肢皆匍匐在地。 “你想做什么?找死么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蒲寿庚大声怒骂,伏在地上无法抬头。 余光中,瞥见一抹衣角如流火般翻涌,一下子到了面前。 陈朝尚火德,故帝王着朱衣,以朱色为贵。 陈蒨神色冷漠地望着他,蓦然拔剑出鞘,锐利的寒芒当空一闪而过:“你一个色目人,敢在我华夏土地上,伤我华夏子民,真是好胆。” 蒲寿庚被他一剑击中门面,血流如注,心中暗恨,却不敢表现出来。 连连叩首道:“文皇明鉴,我长居诸夏,擅番舶利者三十年,早与汉人无异。况圣天子初来乍到,欲通商海外,必定要走我的门路,我岂敢不为马前卒,效犬马之劳。” 陈蒨听出他话语中的自辨与威胁之意,平静启唇,声音清澈如风摇碎玉:“照你所说,朕若无你,便行不得通洋裕国之事了?” 蒲寿庚连道不敢,语气却不失强硬地说:“我与泉州当地的一批精英集团同气连枝,武卫左翼军统领夏璟世居泉州、三代为将,田真子有调遣泉州军队之权,颜伯录乃当地的威望宿老……” 第161章 说了一长串名单,无非就是图穷匕见,跟陈蒨摊牌。 要么你放弃泉州港。 要么你选择留在这边,就得按照我们的意思来,跟我们合作。 假如换做宋祖,或者其他任何朝代的君王在此,蒲寿庚都不敢这么说话。 毕竟刘宋帝国人才济济,随便来几个就能接管泉州港。 刘裕等人压根不会考虑跟他合作,只会把所有都鲨了,重新洗牌一遍。 但陈蒨不一样。 万朝人都知道,陈蒨是所有明君中最惨的一个。 不仅手下名将的数量远远不足,时常被迫御驾亲征,而且一个能用的优秀文官都没有。 真.一个都没有。 不说刘穆之、王猛那个级别的,能以举国大事相托,就算是次一等,能够好好办事的贤吏都没有。 所以,陈蒨所有的政务只能是亲自处理,事必躬亲,宵衣旰食,夜以继日,这样才能有效杜绝下面人贪奸耍滑。 有个特别著名的典故,说他勤奋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总是披衣翻阅公文,独坐至天明,累了就伏案休息,很少回寝殿。 每夜,宫人信使带着厚厚的内外公文鱼贯而入,传更签于殿中,陈蒨让敕送者必投签于阶石之上,作枪然有声,这样即便自己在睡梦中,也会立刻惊醒,继续批改公文。 这等卷生卷死的程度,刘穆之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所以,蒲寿庚很自信。 陈朝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发展海外贸易了,肯定会答应他的条件! 然而,卷王的脑回路,是一般人根本无法理解的…… 一般人知道自己会英年早逝,大概都要选择开始养生,但卷王陈蒨蒨不一样,他只想加快速度,在自己死前把所有事做完。 只见陈倩冷笑一声,一剑斩下,直接送他上路,蒲氏一家阿拉伯人走得整整齐齐。 余下什么被蒲寿庚点到名的夏璟之流,统统满门抄斩,殆无孑余。 能和阿拉伯人勾结,称霸海疆,屠我汉民的,能是什么无辜之人,不死何为? 地方官同气连枝,彼此相护? 呵,朕不需要这个,统统毁了便是! 虽说杀人一时爽,但萧摩诃一想到泉州港那么多的贸易钱,整个人都麻了:“陛下,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真的不往海外卖货吧。” 人家郑经都说了,后世光澎湖一地,每年卖往欧洲的中国克拉克陶瓷就有十万件,更别说泉州这么大一个港口。 他们抄家得到了蒲氏的一大笔财富,除了金银财宝之外,也包括许多的贸易路线和资源,泉州江面和港内停靠的船只超过1万艘,通往世界各地。 这是多大的一笔收入,堪称富可敌国! 但是,这些资源都需要花大力气整合,才能完美接手,迈入正轨。 萧摩诃神色愁苦:“早知道就留几个蒲家旁枝将功折罪了,不杀那么干净……” 陈蒨淡定地挽起衣袖,素手挑亮了灯盏,风影微微,流落在案前:“无事,你把通商文书放这里,朕会解决,三日之内就能出新的航海图。” 萧摩诃看着直达房梁那么高的公文,一时间压根找不到放置的地方,只得拿一根线将文书吊起,悬在一边:“那我先走了,陛下记得看!” 过一会,侯安都排闼而入,照例带着厚厚一叠文书,见了屋子里的场景,不觉叹了口气,自觉搬了个小板凳在旁边坐下。 陈蒨低眉翻阅每一艘船只的同行路线,在海图上勾勒出来。 片刻后,忽觉有异,微微挑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如当年一样,为陛下抽簪解发”,侯安都轻笑,倏然一下抽去他的发簪,乌墨长发如流水般轻盈垂落。 这动作本甚僭越,但二人毕竟年少相识,侯安都又一向混不吝,甚至还登过御座,陈蒨便也默默纵容了他偶尔发癫。 侯安都握住他一缕发尾,静立了一会。 彼时,窗涵海天一色,皆作苍茫的银白,月光绰绰,泼洒而入,在帝王的肩上覆了一层薄若蝉翼的寒凉光影,中和了他那种惯有的冰冷肃杀之意,反而清新隽永,好似在千军万马中抬头见月。 你见到这一抹月色,便会觉得金戈铁马的厮杀都已经远去了,仿佛远在尘寰之外。 侯安都搬了个小板凳,在他对面坐下,翻开一张公文,轻声道:“陛下会长命百岁,所求皆得偿的。” 陈蒨很感动。 但在侯安都批完了三张公文,全部是荒诞不经的思路,害得自己还要返工之后,他终于还是忍无可忍,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不多时,殿外又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伴随着那人走上台阶时,衣袂如云掠过,玉石与佩剑轻轻叩击的清脆声音,叮叮当当,煞是悦耳。 “你来了”,陈蒨头也不抬,“文事在左,武事在右,航海贸易相关的公文挂在上边,重要事项直接说。” “军中今日诸训已毕,我不是为公事而来”,韩子高摇摇头,将一盏冰镇甜汤放在他案前,语带关切地说,“航路重整非一朝一夕之功,夜已深了,陛下歇一歇罢。” “卿有心了”,陈蒨端起杯盏,捧在掌心,但觉一片冰雪晶莹,仿佛七月暑热都随之褪去,“这是什么?” “是宋人的方子,叫做什么「沉檀香荔枝膏水」”,韩子高从袖中翻出一张纸,徐徐道。 陈蒨点点头,一饮而尽,觉得自己仿佛满血复活,又能精神满满地再战数个时辰了呢。 他低头书写了一阵,余光瞥见韩子高居然还在那里没走,不由惊奇道:“卿还有甚事?勿忧,尽可道来,待朕批完公文一并为你解决了。” 韩子高:“......” 他该如何同陛下解释,这是晚安饮品,而不是让陛下继续挑灯战夜的加油剂呢! 卫将军他忧心忡忡地出了门,一窗灯暗,星火飘摇。 小团子虞世南坐在一边,练习抄写大字,他搁笔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以免碰到了旁边堆积如山的公文堆,发生什么猝不及防地坍塌事件。 过了一会,小团子打着哈欠蹭过来,不高兴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催促他快点去休息。 “时候不早了,睡你的吧,朕还有事要忙”,陈蒨单手将小团子抱起来,温声道。 但小虞世南很坚持,一直紧紧地拽住他,不许他再批改公文,最后陈蒨没办法,只好答应他说自己会去休息的,让这个小不点放心。 小团子这才松开陛下,揉揉眼,迷迷糊糊地奔出门,给立在门外等候许久的韩子高,比了一个“解决了”的手势。 陈蒨:朕只说休息,又没说什么时候休息,再过几天吧! 朕已经连续多日每天未曾合眼,依旧神采焕发! 卷王的快乐你们根本体会不到! 就在陈蒨效率奇高,一晚上咔咔进度飞快,已经把蒲家留下的所有贸易档案都整理成册,即将开放第一条占城航线、准备尝试投入实施的时候。 万朝观众也对这等表现叹为观止。 洪武位面,朱元璋看着天幕,简直如同看到了一位隔世知己。 “看见没有,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工作,只要奋斗不死,就往死里奋斗!” “咱不过是废了一个丞相,工作量陡然翻了几十倍罢了,又不是干不完,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理解咱!” “标儿,你跟着多学点,若是你也有陈文帝这般的敬业精神,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咱以后也能放心把这片江山交到你手上。” 朱标听到这里,又看了看天幕上的陈蒨影像,额头开始疯狂冒汗。 实在没忍住迸出了一句:“这就是他英年早逝的原因吗?” 【作者有话说】 蒨蒨(对老朱):走开,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没得选,但不是自己作死(。) 老朱:害,都一样,都一样 49 第49章 ◎弟弟废了,传位给皇后吧!◎ 泉州局势稳定之后,摆在陈蒨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往北扩张,福州、建宁、温州、台州,这样一路打下来,直取临安。 二是往海外扩张,一水之隔就是台湾岛,进攻路线也都是现成的,照抄郑经提供的亲爹笔记就行。 台湾这个时候还远远没被西方人涉足,至多只有一些土人,征服起来轻而易举,然后再将此地建设成贸易枢纽,辐射整个东南亚。 对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方案。 陈蒨的选择是…… 小孩子才做什么选择,他当然是全都要! 壁上舆图高悬,他举起剑刃,从纸面上凭空轻轻划过。 握剑的手冰冷如霜玉,从腕骨到指节皆纤长分明,线条优美,又带有一种凌厉的决断意味。 “不若直接溯海北上,攻其不备,从海路直取临安,灭亡赵氏。本次参赛虽然各方势力都忙于开疆拓土,但首先灭宋者必定能拿到高分。” 第162章 陈朝众人:“……” 虽然听起来确实很可行。 但是吧,这种泛海浮槎,直接进行斩首行动的战术,总会让人想起另一件神奇操作。 “好似另一个版本的「委公北门,何谓无备」”,萧摩诃忍不住说道。 主打一个偷感十足! 他被自家陛下神情清淡地扫了一眼,顿时打了个抖,紧紧关上了嘴。 陈蒨为众人划定了战略部署:“从泉州出发,兵分数路,避开坚城,直捣心腹。” “成师从台州登陆,鼓角为号,正面吸引敌军,趁夜沿河埋设火.药,设伏入彀,借机扫荡。” 侯安都点头,郑重其事地应下,他向来习惯了做先锋军的角色。 陈蒨拍了拍他的肩,再三叮嘱道:“记住,穷寇莫追,更不可以愠致战。陌生的海域凶险莫测,八月又值台风期,气候瞬息万变,你如遇上不对,莫要逞强,立即从海门弯一侧退兵,以保全实力为上。” 说到此处,从袖中摸出一张退兵路线图,一切箭头指示都画得明明白白。 连台风推断与汛期计算,都在下方拿小字给他标注清楚了,还有跑路的城池上可能会遇见什么样的敌人势力分布,该如何应对之类的。 此图在手,可谓是绝佳的逃亡利器。 万朝观众为之绝倒。 如此算无遗策,这怎么不是一个反向版本的宋祖「锦囊妙计」呢。 只不过,刘裕给人写锦囊,只关注该如何进兵才能战无不胜,陈蒨却在给下属们规划后路。 其实吧…… 他用兵有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总留了许多后手。 永远尽最大的努力,却总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一套方案背后,往往有数种、甚至十数种备用方法支撑。 说他锐意进取吧,那确实如此,开疆拓土一向冲得很快,无愧战神帝王之名。 说他小心谨慎吧,好像也是,还没正式大军开拨呢,已经连退路都谋划好了。 其中原因,细数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他少年时,作战从来都是只管向前冲,不计后果,什么单骑冲阵,勇冠三军,一百个人抵挡五千个人都是普普通通的日常。 甚至搞出了孤身刺杀侯景的震撼操作,走的完全就是那一种玉石俱焚、兰摧玉折的路线。 然而,在登基*之后。 因为麾下有太多不带脑子打仗的将领,经常在外面闯祸惹事,让本就混乱的局势愈发雪上加霜。 陈蒨多次被迫亲征去捞他们,一来二去,他悟了—— 必须在出征之前就找好后路,定下万无一失之计,免得这些人不小心死在外面,他都来不及收尸! 陈朝新建未久,基础薄弱,确实输不起,一输就是亡国,直接进入史书和王敦、侯景等人并传。 “有劳陛下挂怀”,侯安都认真接过那张纸,叠了数叠,搁在怀中,“我都记住了。” 陈蒨目视着他,握住他的手,神情真切地说:“还有最后一条,你记得换上赵宋泉州兵的盔甲,倘若在外面闯了祸,莫要把朕供出来,知道么。” 侯安都:“……” “当然,打胜仗庆功的时候还是可以说的”,陈蒨又补了一句。 侯安都感觉自己心口中了一箭,陛下好生无情qaq 他试图再最后挣扎一下:“陛下,我已经收敛了许多,并不会再四处挑衅作乱,弄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了呢。” 陈蒨微微一笑,端方而清丽,好似一捧清新高洁的原上寒雪:“当年与北齐对垒,你仅带十骑闯入敌阵,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数十合,朕率军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仿佛也是这么同朕保证的。” 侯安都:委委屈屈闭了麦。 罢辽,他在自家陛下心中没有任何信誉度可言。 很快,陈蒨又给萧摩诃、韩子高、吴明彻、章昭达等一众名将分别给出了规划,重点在于撤退的路线图。 此乃实打实的对症下药、量身定制,不仅结合了将领本身与对手的特性,甚至还专门为退兵画了阵型和路线。 比如给萧摩诃的就是“摆出战阵,自行殿后,徐徐而退”,韩子高即将对付的是江淮总督李庭芝,所以,情况更为复杂,事有不妥,必定要先设下圈套伏兵,小胜一场之后再退。 不少观众见了文皇陛下的手书,都忽然心血来潮,想上战场试一试跑路...... 陈蒨不仅考虑了本方的退路,就连敌人的退路都全部堵死了。 他这么声称道:“宋理宗乃是昏君中的昏君,天下苦赵宋已久,我王师远道而来,料想不至于面对太过激烈的反扑。” “只是,二百年王朝一遭覆灭,难免有些拎不清的人负隅顽抗到底,再来一遭拥立新君、衣冠南渡的流程。是以,定要守好入海口,若他们往海上逃逸,便及时进行截杀。” “子高在钱塘江一带面对的局势尤其错综复杂,所谓围师必阙,不必逼这些赵宋死忠作困兽之斗,可以在通往宁波府的包围线上让开一个角,诱导他们南逃。” 什么? 你问钱塘江水浩浩荡荡,烟波无穷,行军方向难以控制,万一这些人不按计划出牌,而是往北边跑? 汉武帝正在北边拉着新认祖归宗的好大孙刘必烈,祭祖扫陵呢,赵宋人有几个胆子,敢去那里捋虎须? 陈蒨见众将都收起了退兵计划图,如此再无后顾之忧,朗然一笑,折箭起誓道:“此战必灭赵宋,诸君与朕同往!” 侯安都等人皆欢呼着,登坛誓师,举杯一饮而尽。 他们虽然不是北府兵那样的钢铁之师,却是一支绝对以陈蒨为核心的军队,如臂指使,百战驱策,只要有文皇陛下在此,注视着他冲锋陷阵的背影,便会所向无敌,愿为之效死。 梁末的政局是不折不扣的乱世,各方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逐鹿厮杀,浸满了血与泪的悲歌,人口为之锐减十之八九。 如果没有陈蒨,他们中的许多人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早已沦为了白骨蓬蒿,坟前草盈,更遑论能成为帝国上将,建功立业,戮血千里。 现在,正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时候。 众人意志冲霄,都想取得一场大胜,获取奖励来救自己的陛下。 ...... 诸城迎刃而下,很快就从永嘉江攻入了青田。 如今的江淮总督李庭芝就驻节于此,在他的默许下,宋军几乎没有进行任何像样的抵抗,就让陈朝军队长驱直入。 李庭芝原本在家守孝,是因为诸朝进攻,被宋理宗慌乱之下,临时夺情启用的。 他守孝的对象,是自己的老师、吉国公孟珙。 孟珙是岳家军第三代将领,他的祖父孟林是岳飞亲将——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岳家军作为一支军团在此时早已经不存在了,尽管还有少数的余晖,比如广东摧锋军,仍旧活跃在战争前线,但他们已经以民间义勇为主,不再被视为官兵了。 斯人已逝,而精魂永存。 害人的赵宋昏君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悲剧还在一代代重演。 孟珙完成了岳飞的遗愿灭金,但他的晚景无比凄凉,在君王的猜忌与流言中伤中郁郁而终,只留下充满憾恨的叹息:“三十年收拾中原人心,今志不克伸矣。” 凭什么呢? 李庭芝想不明白。 为何恶人依旧得志,而忠臣良将如岳元帅、如他的老师,却不得善终? 赵宋难道不该覆灭,他作为岳家军的第四代人,真正意义上的最后继承者,难道不该握紧手中剑,完成这一场迟到多年的清算吗? 李庭芝散发抽簪,独自下马,来见陈蒨。 彼时,陈朝将领们正在开庆功宴。 因为军中禁酒,实行得十分严格,众人围坐在一处,品尝鲈鱼烩。 鲈鱼烩是著名的江东特色,晋时,吴人张翰骤闻秋风起,家乡鲈鱼堪烩,于是十分潇洒地挂冠离去,辞官归故里,江东游子于异地品尝这一道佳肴,格外触动情思。 皇后沈妙容就很擅长烹饪这一道佳肴,佐以莼菜,名动京华。陈宫上下,建康士女,追捧效仿她的人众多,往往蔚然成风。 沈皇后并没有参与本次活动,陈蒨出征在外,她需要留下监国,决断一应政事。 这个安排遭到了不少人反对,理由也很简单,监国之位自从被北边的拓跋氏发明以来,一直就是继承人的象征。 大家听说过立皇太孙的,过继嗣子的,兄终弟及的,甚至如西辽仁宗那样兄终妹及的……但还没听说过传位给皇后的。 就算监国不代表册立继承人,但让皇后监国也与礼法不合吧。 陈蒨作为铁腕帝王,才不管什么礼法不礼法,迅速收拾掉了一批反对者,转瞬就在朝会上言笑晏晏地问百官,爱卿可有异议?若是有的话,莫非能提出什么更好的方案? 百官安静如鸡。 第163章 之前陈蒨出征的时候,都是虞荔坐镇朝中的,但虞荔丧事刚办完,这就很...... 陈朝宗室极其凋零,帝王的满门亲戚中,仅有一个姐姐、以及新出生的小外甥女沈婺华(也是沈皇后的族侄女)还在世。 还有一个弟弟陈顼,之前被陈霸先送到北周当人质去了。陈蒨一直试图把这个弟弟接回来,毕竟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奈何被评论区一剧透,看见了后世陈顼在他死后、篡位登基,而后又丧权辱国、兵败割地,都做了什么「大好事」......呵呵,他还是在北周继续关着吧,趁早死了最好。 陈顼在去北周之前,也是挺正常、甚至英武锐气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后来就仿佛完颜构附体了一般,昏招频出,百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顼的好大儿陈叔宝,更是万朝昏君的集大成者,说什么也不能让江山被这厮霍霍了去! 至于说从前的太子......真是庸碌无为之君,都能被抢走皇位了,岂堪继大统! 百官这么一想,就觉得皇后真是所有宗室里最靠谱的一个,理应由她监国! 50 第50章 ◎主打一个去父留子!◎ 李庭芝举上游江淮之地,尽数来归,入营来谒见陈蒨。 他原本并未报有太大的指望,不过是对原南宋朝廷太过心灰意冷,想着直接将手头的地盘交托出去,便独自归乡,寂寂终老。 不管换了哪一位君王,都比宋理宗好上十倍百倍。 然而,陈蒨的表现却远超他预期。 风神洒落、仙姿高彻的帝王不曾坐在高处等待,而是亲自来迎,又携着他的手入座,语气清和地说:“汝师孟珙之仇,朕早知之,此位待君已久,何来迟也?” 李庭芝听他语出诚挚,不由一怔:“多谢陛下,罪臣只求辞剑封官,挂印归乡,无何面目见到天颜。” 陈蒨:? 什么辞官,你想得还挺美。 李庭芝望之目若朗星、英姿飒爽,这一看,就是绝世将才啊。 过往战绩也可圈可点,怎么着都比麾下那一群常年闯祸捣乱、还得靠自己捞的祸头子靠谱。 留下干活,必须得留下干活。 要是能拐回家,就更好了。 反正李庭芝全家都不在了,毫无牵绊,唯一一个待他亲厚、如师如父的孟珙也已经去世,他之前还扶棺归乡,为孟珙守孝三年…… 到哪里干活不是干活,陈朝就挺合适的! 当陈蒨真正决定要留下一个人的时候,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拒绝他。 李庭芝纵然心如死灰,但被陛下紧握着手,促膝相对,又语气纯然诚挚地说着这样的话。 什么“想君昔日少年意气,对西风,请长缨,热血犹未冷”,又是什么“汝师倾尽心血将你培养成才,在天有灵,恐不愿见你就此埋没”,还有什么“前方江山万里,正是驱除鞑虏,建功立业之时,朕非愚昧似宋皇,定不负卿一片碧血丹心。” 一套组合拳下来,听得李庭芝深为动容,竟不知自己受到如此爱重。 侯安都在旁边列席陪座,一脸的“哦豁,这人完了。” 要命。 当年他本来打算单干,就是这样被陛下忽悠过来的啊…… “陛下一片嘉意,臣铭感五内”,李庭芝感动地说。 他目光闪过一丝锐利,正冠静坐,作礼道:“江淮归顺,我方军队指日便可攻入临安,不知届时,陛下会如何安排故宋宗室及大臣?待陛下回归本朝,又将怎样治理江南之地?” 本次诸朝联军消灭蒙古,最后由天幕按照各自扩张的地盘,以及境内的统治情况,综合给出评分。 但,不管是在华夏中原纵横捭阖的势力,还是在海外开疆拓土的势力。 占据地盘之后,总得继续进行治理,对江山社稷负责吧,不能一下当甩手掌柜。 其他王朝都好说,都存在着众多储备人才,群英荟萃。 若是奖励中有传送门,只需分出一套高层领导班子驻扎当地就好了。 就比如庄宗陛下。 李亚子挥挥手,宛如打发包袱一样,决定以后就给李嗣源授官藩汉大总管,长期留在此位面,千万别再回去了。 免得看着碍眼! 然而,陈朝不一样。 陈朝人才短缺,分无可分,众人在本土更是忙于北伐,四处鏖战,不可能舍此而他就。 如果全用原赵宋官员任职,风气如故,弊政难除。 这换了天下的功效约等于没有啊…… 加上陈蒨攻城掠地,进展又格外惊人,扫平偌大疆域,万朝观众都为他狠狠捏了把汗,真不知道他打算如何收场。 对此,陈蒨早有对策:“文武大臣,贾似道及其一干党羽一个不留,余者量罪论刑,无罪则宽宥处理。” “朕会让皇后在大宋监国,文武重任一以委之,并为她留一批可靠的心腹辅臣,与重兵护持。” “至于本朝欠缺的人才,就在此开设求贤令招募,而后再带回去。” 李庭芝沉默了一会,虽然知道按照眼下的局势,这已经是最妥帖的安排,但还是心气难平。 他一向性情刚直,终是没忍住,稍稍语中带刺地来了一句:“老师晚景凄凉,郁郁而终,赵宋盈庭大臣谁不曾在其中出力……” 赵宋文官群体不是当年秦桧,并不算真正的刽子手,可他们难道就没有错吗? 孟珙英年早逝,而害他的人,却能接下求贤令,在新朝继续青云直上。 两相对比,何其讽刺。 李庭芝在出发之前,被自己的军师耳提面命过,早就洞察了事情的走向,所以,才决心隐退,不愿和这些人继续同朝为官。 他满心凄凉,正想找个理由脱身,谁知,陈蒨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朕要向原先的赵宋官员发求贤令了,朕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吗?” 陈朝缺人才,但不缺垃圾! 就赵宋文官群体的素质,不好意思,文皇陛下还真看不上! 李庭芝:? 等等,这和军师给的剧本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难道陛下要去挖山林隐士,和那些弃官归乡、不愿仕宋的英才吗?” 这倒是可以。 宋理宗整日倒行逆施,引得一大批仁人志士对朝廷心灰意冷,于是挥一挥衣袖,拜拜,我们不伺候了! 仅仅是文天祥中状元的同一届进士,就有超过半数的人不愿授官,直接归乡。 把范围放大到整个江南之地,弃官人的数字更是十分惊人。 “这是一方面”,陈蒨淡声道,“其他的人才,就只能看上之后直接从对面抢了。” 李庭芝:“……” 文皇陛下,你是如何做到,将“抢”这个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似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 陈蒨轻笑,一拂衣袖,朱衣如流火般映着窗外明光:“蒙哥汗正带兵征伐蜀地,麾下精兵强将无数,朕先把他杀了,然后再把他的军营幕府全部搬空,这不过分吧。” 李庭芝:“……不过分。” 陈蒨又道:“这些归顺的蒙古将领,朕将他们的家人留在本地作为人质,自身则送到陈朝位面去征战。在朕的主场,他们就算心怀不轨也掀不起什么浪花,这很合理吧。” 李庭芝:“……很合理。” 陈蒨保持着微笑:“朕灭蒙古大汗,也算是为天子死社稷的金哀宗报了仇,等会进入临安,就把金哀宗的遗骨取出来,以天子礼仪下葬,吸引一些金国遗民前来投奔效力,如元好问、刘祁等贤臣,这可行性很高吧。” 李庭芝:“……可行性很高。” 合着到头来,陛下是三家通吃! 宋金蒙古的人才,他一个都不放过!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语气弱弱地问,“我们都打算直接抢了,为什么还要贴求贤令……哦,懂了懂了。” 李庭芝看了一眼评论区,观众们正吵吵闹闹,叹息他的不开窍。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东西虽然名义上叫求贤令,实际上,也可以是入户盗窃之前的通知书? 李庭芝担忧地说:“陛下把蒙古将领全部运走,我担心留下的这些士兵会哗变……” 这确实个问题,陈蒨沉吟了一会,忽然涌现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昔年,孟珙曾和蒙古都元帅塔察儿折箭为誓,结为安答对吧。” 李庭芝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的。” “既然如此”,陈蒨一抚掌,凝目微笑道,“孟珙于你如师如父,塔察儿是他的义兄,那就是你的大伯,你作为蒙古都元帅的家中子侄,在大伯死后接手他留下的军团,没任何毛病吧。” 天降一个大伯的李庭芝:“……” 不,他觉得处处都是毛病!!!!! 陈蒨充满期待地问:“当年他们结义的时候,一定说过一些类似于共富贵、好兄弟你的就是我的,之类的场面话吧?” 第164章 李庭芝无语,他老师虽然政治敏锐度不高,但并不是铁憨憨。 面对陛下核善的目光,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超小声地说:“有起誓过,而且非常真诚。” 就像司马懿对着洛水、刘义隆望着蒋山一样真诚。 陈蒨满意地点点头,决定就这么安排了。 他只是图一个名义上的师出有名,至于哪个不长眼的提出质疑……那就先打服了再说! 是夜,李庭芝在军营里住下,心情复杂,给自己的军师写信: “果然不出你所料,我们这位新陛下,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 “你在扬州大营好好待着,我再帮你探探路。” 李庭芝觉得,自己的军师聪颖绝伦,算无遗策,身具廊庙之才,有千古一相之姿,反正他平时一切都言听计从,陈朝刚好缺一个宰相,让他来再适合不过了。 但自己初来乍到,总不能刚一来就推荐人吧,搞不好百官还以为他在安插亲信。 总需要一个契机。 …… 李庭芝还等待推荐人的契机,万万没想到,陈蒨心中已然物色好了未来的丞相人选。 这个人暂时还没出生。 有了李庭芝作为前驱,陈朝军队从京湖南路、北路,分两道往上,势如破竹,顺风长进,转眼间就收复了淮西,以犄角之势,包围了南宋小朝廷。 南宋将领大多投得飞快,最多做一做象征性的抵抗。 陈蒨审查之后,将他们整顿一番,各自丢到临时岗位上去发光发热。 一列在南宋境内活动的蒙古军,本打算配合蒙哥大汗的动兵,伺机而动,这时,也被全军俘获。 队伍的领袖,正是蒙古大将、汉军万户张柔。 张柔一来,纳头便拜,表明了投诚之意:“愿为陛下基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侯安都:“……” 就特么离谱,准备了一摞劝降的台词,却一个字都没用上。 这人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倒戈得这么快! 张柔:嘿嘿,一回生二回熟,从前投过一次,现在再来一回当然很熟练了。 张柔出生于河北保定,少年时,便英气盖世,闻名乡里,以豪雄著称。 贞祐末年,金宣宗弃地南渡,将整个河北尽数让于敌手,暴露在蒙古铁蹄之下。 张柔遂带着当地的乡亲父老,结坞堡以自固,有数万户前来投奔。 然而,全盛时期的成吉思汗根本不是他能挡住的,所以,在一次惨烈的打败之后,张柔为了保命,麻利地改换门庭,投降蒙古。 他用兵颇为老道,经常创造出一些军事奇迹,曾以数百人大破金兵数万,野外遭遇战也打得颇为可圈可点。 本人的口碑也很不错,从来没有屠城杀俘、欺压平民的劣迹,甚至还号称“非与敌战,誓不杀也。” 而且还很擅长搞民生基建,每到一个地方都与民镇静,劝课农桑,休生养息。 史书以四个字来称呼他治下的郡县,“如承平时”,可谓含金量非常高了。 所以,张柔主动改换门庭,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自己之前跟南宋作战,只是因为两国敌对、立场不同,所以才动兵,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在百姓中的名声也很好。 按这条件,到了新朝必定会被引为座上宾,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开始的发展,也确实如张柔所预料到的那般,陈蒨亲自接见了他,温言抚慰,厚礼相待,如此和煦的态度着实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文皇陛下人格魅力拉满,忽悠技能全开,饶是张柔这种滚刀肉老油条,也不由被他狠狠感动了一把,信誓旦旦地说: “陛下放心,臣定为陛下冲锋陷阵,斩将搴旗,开拓更多的土地!” 陈蒨凝视了他许久,日光在眸底水涌山叠,翻澜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彩,倏然微微一笑道:“好,朕也会善待你身后的保定城。” 张柔信心满满地离去了。 他确实是个久经沙场的名将,风骨飒爽,旌甲光寒,锐利而雄峻,让人一看便觉得十分可靠。 ...... “可惜了。” 陈蒨淡望一眼他的背影,轻声道,“如此人杰终不能为朕所用。” 要怪就怪张柔命不好,生了个混账儿子吧。 当然,在杀张柔之前,他会让对方尽可能多地杀敌,开疆拓土,榨干所有剩余价值的。 侯安都一听,顿觉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主动请缨道:“陛下莫非是怕他不愿归心,我愿大摆宴席请客上门,觥筹交错,为他创造归属感!” 陈蒨:“……” 文皇陛下还没说什么,旁边,正在读书的两个小幼崽已经向他投去了异样的眼神。 虽然在做任务途中,但孩子的教育也丝毫不能落下。 陈蒨除了经常带幼崽们一起出行,涨涨见识,还给小外甥女沈婺华,还有小虞世南找了老师沈满愿,带着二人读书启蒙。 沈满愿是沈约的孙女,论关系的话,就是沈林子的玄孙女。 吴兴沈氏藏书数万卷,几乎都佚散在战火中,好在其中有许多她从前都阅读过,熟记于心,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女,给两个幼崽做启蒙绰绰有余。 然而...... 聪明的小孩子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并且会十分嫌弃愚蠢的大人。 前者比如沈满愿。 后者特指侯安都。 两个小幼崽瞅着侯安都,眼睛眨巴眨巴,虽然生性厚道,什么都没说,但侯安都却好似明明白白地看出了一抹鄙视之情。 小沈婺华:司空大人真是一个笨伯,太可怜了! 小虞世南:他整天这么傻真的没问题吗,陛下好辛苦,好担心朝廷的未来! 侯安都:??? 他从牙缝中挤出一道声音:“我又怎么了?” 一旁,李庭芝听得险些笑出声,一个“又”字,仿佛道尽了侯司空那被人嫌弃的一生。 小沈婺华往旁边挪了挪,似乎害怕被他的傻气传染,小声嘀咕道:“张柔的儿子可是张弘范,舅舅才不会用他。” 小虞世南面色淡定地揭开下一页书,头也不抬,语气简洁地说:“去父留子,杀爷留孙!” 侯安都:??? 前一句话他还能理解,评论区之前有人提过,后一句“去父留子”又是什么操作? 陈蒨见这家伙宛如一个大憨包,不点不透,暗自叹气,心中愈发将培养新宰相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这些天,元朝前任宰相脱脱,在评论区陆续分享了不少他创作的《宋史》章节,特别是南宋末年相关的人物传记。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结果脱脱发着发着,一下没声了,观众大为光火,还以为他准备摆烂,要学欧阳修当鸽子精。 如此恶性岂能姑息?当然是要疯狂刷屏催更,几乎每个时辰,都能齐刷刷地搞出数万条。 最后,元惠宗实在没顶住压力,将脱脱放了出来。 观众这才知道,原来脱脱之前是被关押了起来,准备一杯鸩酒送走。 如果不是大家每天在评论区催更,他现在大概已经凉了。 这位半生风中雨中,艰难推行改革新政,扶着这个帝国前行的功勋宰相,到头来,居然死得如此荒诞莫测,遗恨千古。 怎么不叫人感慨万端。 脱脱写《宋史.岳飞传》的时候,感叹岳飞因忠义而毙命,又说,昔年刘宋杀檀道济,被收押时,掷冠于地,怒斥“乃坏汝万里长城!” 一笔一划写下的,分明是别人的故事,最后却成了自己的人生。 脱脱也成了那个因为一片忠义之心,被自家帝王凄凉赐死的良臣。 好在,吃瓜群众这次终于靠谱了一回,把他捞了出来。 经此一遭,脱脱心灰意冷,自请乞骸归乡,从此永决庙堂,顺便抽空修订一下自己撰写的宋、辽、金三史。 近些天,脱脱给大家分享了许多宋史、金史的片段,也包括许多杂七杂八的元初史料。 观众因此,陆陆续续认识了陆秀夫、张世杰、姜才等一批宋廷英杰,还有贾似道、董宋臣、陈宜中等一批宋廷阴劫。 以及,完颜承晖、完颜仲德、张天纲、元好问等一批金国英杰,李英、抹燃尽忠、术虎高琪等一批金国阴劫。 真可谓,乱世人才辈出,魑魅魍魉横行。 当然,还有张弘范这个奇葩中的奇葩。 此人的事迹一出,当真起到了“人自宋后少名桧”的效果,万朝姓张的观众都忍不住跟着心里突突了一下。 丢人,真丢人! 就是恁在崖山大摇大摆消灭宋军,最后还说要效仿霍去病,留下刻石,“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啊! 整个崖山砸下去,都填不平恁脑子里的沟壑啊! 陈蒨将事情简单一说,侯安都脸色一阵翻江倒海,蓦然咬牙切齿道:“是该杀!死了最好!” 第165章 虽说,用尚未发生的事来责备人不太好。 但这种卖国贼大汉奸,还是应该尽量扼杀在未崛起之时,不然天知道他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也不一定非得杀了张柔吧”,李庭芝提出了疑问,“张弘范只是张柔的第九子,并非嗣子,亦不是最得他青眼的一个孩子,张柔如果识趣的话,绝不会因此而翻脸,更不会有复仇之念。” 陈蒨眉凝霜雪,摆手道:“朕不愿用江山社稷,来赌他是否识趣。” 李庭芝一叹,知道张柔是非死不可了:“什么时候动手?” 陈蒨:“还有一年零三个月十天半,子时动手。” 李庭芝:??? 这啥玩意,怎么还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了? 陈蒨告诉他:“这是张珪的生辰八字,朕在等张弘范把儿子生出来,未来给朕当宰相。” 张珪是张弘范独子,按史书中的记载,就是一年零三个月十天半之后的这个时候出生。 张弘范妥妥的生娃工具人,赶紧生,生完之后就可以实施去父留子了。 张家人全部杀掉,斩草除根。 刚出生的小团子根本不记事,到时候指派新的养父母,或者干脆带入宫中好好教养,日夕相处,名师教导,未来就是天选的帝国宰相! 李庭芝:??? 等等,他的军师还没出场就已经输了吗,而且输给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小不点?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点开评论区,想瞅瞅张珪究竟何许人也,值得文皇陛下如此大费周章的谋算。 然后就发现…… 张珪确实有几把刷子。 此人乃是元朝一百年间最杰出的汉人宰相,四朝中流砥柱,帝王之师,位居蒙古诸王之上,文武兼资,忧心民瘼。 引领国家前行的持舵者,推行汉法新政的变革家,在混乱变局中以一己之力,庇护了一片青天。 可惜,张珪多少也算得上生不逢时的典范,元朝的政治环境对他的掣肘太多,极大地限制了汉法新政的实施。 他一生都在戴着镣铐,逾越难越之关山,让人可敬又可配。 李庭芝看到这里,发现实在是不得不服。 张珪的原材料摆在这里,纯金璞玉,就算是被张弘范这个反面教材摧残一通,都能立身持正,若换了陈蒨来教,还不分分钟起飞? 张家这一家人简直绝了…… 张弘范的亲爹张柔和亲儿子张珪品行都很好,史书评价甚佳,中间一代却出了他这一个奇葩,成了全家挥之不去的大黑点。 这就好比十六国时期。 姚家三代人声名素著,姚弋仲携民南渡,姚襄一代英主,姚兴也是一位推行汉化文治的仁君,结果中间,却出了姚苌这个神一般的抽象人物…… 别人都是光宗耀祖,让祖坟喷烟。 而张弘范和姚苌就不一样。 俩人不仅一屁股把祖坟坐塌了,还要主动在上边踩两jio,甚至刨开了祖坟,使劲往里边吐口水。 李庭芝想了想,还是决定再为自己的军师努力一把,尽量委婉地说道:“可是,陛下已经有伯施(虞世南小字)了,张珪好像不是特别有必要……” 陈蒨啊了一声:“正好让张珪给他打个辅助。” 小虞世南是他亲自抚养的小孩,处处都是按照千古一相的标准培养的。 但未来当宰相归当宰相,事情那么多,总不能全堆给虞世南一个人吧,再来一个同样是栋梁之才的金牌辅助就很有必要,张珪正是完美的人选。 就算薅羊毛也不能成天逮着一只羊薅啊,可不能把孩子累坏了…… 陈蒨觉得自己真是一位体贴的帝王,考虑得十分周全。 毕竟本朝最大的特色,就是把所有公务都堆到帝王身边,有事没事就找陛下汇报。 真是想想就心酸! 自己淋过雨,就赶紧给别人撑伞。 接下来的日子。 来自宫中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入张府,指名道姓给张弘范,使者如流,门庭若市,一时间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然而,细看去。 这些赏赐以御膳房做出来的食物为主,还有各种适合小孩子的美玉奇珍,全部都是催人快点下崽的…… 张弘范对此浑然不觉,沉浸在被帝王看重,青眼相待的喜悦中,觉得自己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因为太过骄傲,走路带风,还被气不过的某官员匿名拖进小黑巷揍了一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甚至还破了相,凄惨无比。 陈蒨闻讯大惊,亲自唤他进宫,为他上了药,又不由分说给对方放了一个月的伤假。 张弘范感动得无与伦比,更加坚定了为陛下效死的决心。 就连张柔都觉得惊叹,不知小儿子撞了什么大运被陛下看上,这是实打实的简在帝心啊。 在参赛期间,只有本方势力能看见评论区,张家父子被瞒得死死的。 殊不知,陈蒨心中想的是。 后天造成的脸上伤应该不会影响到孩子吧……不行,得快点治好,万一呢。 至于放一个月的假也很好理解,在家里无所事事,还不赶紧造人? 张弘范只有一个夫人,历史上也只生了张珪这一个孩子。 所以,在文皇陛下,以及万朝吃瓜观众的千呼万盼之下,张府终于传来了喜讯,张夫人总算有了! 张弘范抱着小团子笑得嘎嘎开心,浑然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李庭芝近来军务繁忙,随着蒙哥在钓鱼城下遇刺身死,蒙古大军溃散,不少将领纷纷来投,他以塔察儿的子侄身份趁机收拢了不少军队。 虽说这只是个噱头,孟珙与塔察儿的结义不知含了多少水分。 蒙古军也知道这是个噱头,但李庭芝是新朝炙手可热的元帅,这时候成为他的亲兵,未来前程大大的有,何不顺水推舟,打个配合战呢? 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配合*得亲密无间,很快就扫荡了临安城,覆灭赵宋,平定南方全境。 只可怜枉死的塔察儿,不仅死得惨,身后还只有一个假侄子给自己烧烧香火。 百忙之中,李元帅抽空去看了一眼小张珪,别说,确实神华清秀,可可爱爱。 唉,瞧陛下对小团子爱不释手的模样,准备当场就抱回家,看来自家军师是彻底没戏了…… 陈蒨见他神色瞬间变了数变,好似打翻了调色盘,不由奇道:“庭芝有心事?但说无妨。” 李庭芝下定决心,觉得是时候把人推荐上位了。 然而不等他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喧嚣声,像是在迎接什么人,侯安都大叫道:“陛下,有人接了求贤令!” 陈蒨:??? 每日接求贤令的人多了去,何以爆发出偌大动静? 侯安都又道:“是陛下你亲手写的求贤令!” 陈蒨微感惊讶,决定亲自出去看看,他的亲笔求贤令给的很少,总共只有十封,都是经过认证的庙堂高才。 门外,有个素衣文士长身而立,他的年纪并不算很大,却已饱经风霜,两鬓苍白,一双眼眸锐利而坚决,仿佛覆满严瓦的万刃寒霜,那是不管历经多少艰难险阻,都不曾磨灭的斗志。 他长揖到地,一直不曾起身:“罪臣故金丞相张天纲,拜见圣主。” 李庭芝:??? 这就来抢饭碗了! 江南没有人不知道张天纲,宋理宗更是一度对他恨之入骨。 金朝覆灭之后,这位丞相欲跳水殉国却被捞起,被抓到了临安,宋理宗心想你亡国之人,总该低首求饶了吧,于是嘲讽他:“何以至此?” 谁知道人家脊梁骨硬得很,直接来了一句:“天下岂有不亡之国!我金之亡,比汝徽钦二帝如何!” 我金之亡,比汝徽钦二帝如何...... 太扎心了。 不带这样羞辱人的啊。 宋理宗气急败坏,只好无能狂怒,大呼“曳去”,叫人赶紧把张天纲拖走! 【作者有话说】 很好笑,关于孟珙和塔察儿结为兄弟这个事,看起来像野史,但确实是是真的。 《宋史.孟珙传》,以及孟珙的神道碑上都有记录:“(孟)珙与射猎,割鲜而饮,驰入其帐。倴盏(塔察儿的小字)喜,约为兄弟,酌马湩饮之。” 最近把《金史》的列传都看完了,很多触动我的地方,感觉此前对这个王朝的认识很片面,下章试图分享一些相关故事(?) 唉,贞祐、天兴二十年,读来字字皆血泪啊 51 第51章 ◎划江而治?不,划半球而治!◎ 金朝的亡国,以一种十分惨烈的方式落幕,堪称历代亡国场景中最悲壮的一个。 金朝皇位传九代,计一百二十年。 最后的二十年岁月,自野狐岭之战爆发以来,一直在抗击蒙古。 宣宗南渡,弃燕京而走,南迁至汴京。 第166章 完颜珣是远枝庶子即位,卫绍王之侄,没有受过一天正经的帝王培训。 本来吧,这皇位的大馅饼万万掉不到他的头上,还是因为权臣胡沙虎行废立计,才侥幸一登大宝。 古来叔叔抢侄子皇位的不少,但侄子抢叔叔皇位的……还真是罕有听闻。 即位之后,韬光养晦,翦除权臣,开始了励精图治。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传来了一个惊天噩耗。 成吉思汗分兵三路攻金,势如破竹,几乎荡平所有河北郡县,金朝只保留了中都、真定、大名等十一座城池还在掌控范围内。 好在成吉思汗只是来打秋风,掳掠一遍,挣点钱花花,来年还是要回草原上去的,并无长期驻扎之意。 所以,金宣宗谦词厚礼一求和,成吉思汗眼看有利可图,也顺理成章退了兵,带着战利品潇洒离去。 这次蒙古退兵了,但下次呢? 亡国之危迫在眉睫,金宣宗很勤奋,一下支楞了起来,试图振作国祚,每天处理政务直到深夜,通宵达旦,史称“勤政忧民,躬亲细务”[1]。 奈何实在是脑子笨,能力有限,越努力情况就越糟糕,越糟糕就越急,越急就越进行完全错误的努力。 导致一错再错,错上加错,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加上又性情多疑,对臣下极尽猜忌苛刻,出了事还毫无担当,特别喜欢让臣子背锅,搞得朝野人人自危。 下一款类似金宣宗的君王,已经是明末的崇祯帝了…… 如此瞎忙活,结果可想而知。 一通操作猛如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非但没把金国从亡国深渊里拽出来,反而飞起一jio,把国家踹得更深了。 属于是挖好了坟,还特意往坟头多添了点土…… 眼看国家江河日下,内忧外患蜂起,宣宗急得五内俱焚,一蹬腿,归天了,将满目疮痍的局势留给了继承人。 第三子完颜守绪在灵前即位,是为金哀宗。 完颜守绪是个混血,母亲明惠皇后王云,是金国百年来唯一的汉人皇后。 开局即绝境。 刚登基就发现,如今只剩半个河南、三分之一的陕西、以及山西的一点边角料,加起来才二十多万平方公里。 这已经不能叫帝王了,只是一个稍大点的地方太守。 金国传统的猛安谋克武装,也已全部腐朽,根本不堪一击。 更为糟糕的是,金宣宗之前搞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北丢南补”战略,在北方蒙古那边丢的土地,打算从南宋补回来,同时与蒙古、宋、西夏三线开战。 结果,三线全部惨败。 外交关系也因此搞得很僵硬,其他势力眼看金国亡国在即,都急不可待地准备落井下石,压根不打算联合抗击蒙古。 一句话,都是老皇帝犯下的孽啊…… 面对如此亡国绝境,完颜守绪不甘于坐以待毙,决定放手一搏。 结果,还真被他找出了一条中兴之路。 ——至少在当时,金国人真有那么几年,看到了中兴的希望。 完颜守绪招纳黄河以北的归正人,建立了一支亲兵,“忠孝军”。 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来自已经沦陷的蒙古境内,千里迢迢,投奔过来。 他们的成分极其驳杂。 有不甘家乡沦陷、不愿事敌的汉人或女真族青壮,有被蒙古人从中亚地区掳走,运到中原来当炮灰、侥幸逃脱的中亚人,还有因为不服蒙古明目张胆的民族歧视,不愿屈膝为奴,决心为自己一战的回纥、羌人、党项各族[2]。 虽然身份各异,但也有两个共同点。 因为是归正人,所以都很了解蒙古敌军的作战方式。 同样也因为是归正人,所以,忠孝军的每一名成员,心里都很清楚,自己被蒙古一方恨之入骨,余生只能绑在金国这条船上,冲锋陷阵,至死方休。 不可以被生擒,也不可以投降。 在蒙古人看来,这些归正人都是变节者,一旦被抓,将会遭遇地狱般的悲惨待遇。 忠孝军这样的特殊武装群体,只能出现在末世年代。 也只有真正的末世,才会将这样一群已经家破人亡、无亲无故,甚至已经被国家抛弃的人,重新团结在一处。 横刀立马,不求功名,唯一的归宿就是死亡,要在死前再为自己一战。 金末战争二十年,造就了一批经历惨痛的归正人。 他们的去向,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就近投金,比如忠孝军,另一种,则跋涉了更远也更艰险的路,选择去投宋,比如张世杰。 张世杰在崖山死战,和十万军民一道殉国。 忠孝军在三峰山和蔡州为金国就义,面对敌人的屠刀,杀到只剩最后一人,也没有后退。 无论如何,绝不会再投降蒙古。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被蒙古征服的地区,有尊严地活下去,他们是蒙古军的奴隶、是炮灰、是任意屠杀玩乐的对象,但不是「人」。 要么选择屈膝跪下,要么就再度拿起刀剑,亡命出走,无尊严,毋宁死。 当然,即便跪了也不一定能活。 比如有一次,成吉思汗在大胜班师途中,嫌弃投降的八万汉军累赘,直接想把他们全部杀死。多亏耶律楚材在军中随行,第一时间赶来劝阻,才救下了这八万人[3]。 同样是一死,何不奋力一搏? 心知必死,故决然不畏死。 唯不畏死,方可所向披靡。 忠孝军最巅峰时,也只有区区数千人,不曾满万,但作战极其精锐彪悍。 提控官陈和尚,小时候和哥哥一道被蒙古军掳掠到北方。 后来,兄弟二人归正投金,护送母亲一路南下,冲破蒙古追兵的包围圈,合力拖着一辆板车,硬是将母亲运过了黄河。 陈和尚带领忠孝军,打出了许多漂亮的反击战。 在大昌原以四百骑大破蒙军八千,收复太原,解围卫州,大胜倒回谷。 一时间,俨然成了这个国家的大英雄。 加上完颜守绪为政勤俭宽仁,肃清吏治,广开言路,数年之内,朝野风气为之焕然一新。 金国上下一片欢腾,所谓“举朝刻日期中兴”,都认为天子英明,国家中兴有期,收复山河已经在望。 …… 然而,蒙古人没有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国力的悬殊之别如同天渊,也远远不是完颜守绪的勤政,和数千忠孝军的奋勇作战,所能够弥补的。 正大八年,蒙古三路大军分兵灭金,金国的亡国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一路上,蒙古军遭遇到了至为激烈的抵抗,河中战场更是成了绞肉机。 河中地处险要,乃是通向关陕之地的门户,早在金宣宗时期,就被蒙古人攻占过一次。 当时,汉人守将侯小叔——原是当地一名船夫的儿子,结坞堡抵抗蒙军,金宣宗闻讯,特意授以将职,以示嘉奖。 他深感帝王恩义,决定倾身报国,阵前斩杀了劝他降蒙的亲兄,以示死守决心:“我舟人之子,致身至此,何故出降!”最终持节战死[4]。 四个月后,金国又夺回了河中城。 这一次,蒙古军再度大举来攻。 守将完颜讹可在城破后,率军民展开了最后的巷战,力竭被擒,宁死不降,被分尸杀害,河中遂陷落,汴京门户大开。 另一边,拖雷已经带着蒙古兵借道南宋(强行借道,虽然对方没同意,但直接打穿的那种),一路飞奔,即将兵临汴京城下。 在外驻守的陈和尚收到战报,带着忠孝军出发,另一名将领完颜合达,也带着金国的其他军队主力,北上回援汴京,一道来救金哀宗。 援军与蒙古兵连日鏖战,行军进度大大减缓,在行到三峰山的时候,携带军粮已经全部告罄。 此时,他们距离汴京只剩不到百里。 陈和尚带头冲锋,振臂长啸,激励众人奋勇作战,一鼓作气杀出三峰山,直抵汴京城下。 这一下,真的起了效果,援军大为振作,居然反过来将蒙古逼入下风,打得对方嗷嗷叫,并把拖雷等人合围到东面一块高地上,准备一波全歼。 因为血战太久,人马疲惫,实在是无法再继续支撑支撑,陈和尚选择了就地扎营,信心满满,决定明日再战。 然而。 当一个国家走到了穷途末路,就连天意都不会站在它那边。 当夜,下起了一场剧烈的暴风雪,天气转为剧寒,积雪浩浩荡荡,一直到齐腰深。 也有人说,这是蒙古的托雷请一名巫师作法,向上天祈雪,所换来的…… 这是河南一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雪,偏偏发生在了这个国运的转折点上。 金兵僵立在大雪中,已经很久没有进食,四肢也没有一点暖意,许多人纷纷冻毙,面无人色,根本无法握弓作战。 第167章 而蒙古人却早已习惯了如此极寒的天气,顿时如鱼得水,策马长驱,化为死神的镰刀,无情收割着毫无抵抗力的金兵。 这一战,完颜守绪苦心经营多年的金国精锐主力,全军覆没。 不仅忠孝军荡然无存,就连高级将领也无一幸免,陨落如雨。 「铁枪」张惠为诸军断后,慷慨赴死,高英与其夫人一同战死。 骑兵主将杨沃衍,拔剑斩杀了蒙古的招降使者,望汴京拜且哭曰:“无面目见天子,惟有一死耳”,随后自缢殉国[5]。 主帅完颜合达被蒙古军俘获,因拒绝投降被杀害。 陈和尚知道,今日就是为国捐躯之时,却不愿就此不明不白地死于乱军之中,于是挺身而出,告诉蒙古兵:“我金国大将,欲见拖雷。” 托雷接见了他。 陈和尚昂然道:“汝可速杀我!” “我忠孝军总领陈和尚也,大昌原之胜者我也,卫州之胜亦我也,倒回谷之胜亦我也!” “我死乱军中,人将谓我负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 托雷见他如此忠烈,很欣赏,想要逼降他。 但陈和尚不肯下跪,于是命人砍断他的腿,又一刀削开脸,裂口从嘴角一直划到耳边,欲令他屈服,陈和尚却始终噀血痛斥,至死不绝[6]。 …… 前线的战报传来,完颜守绪在汴京为死难将士举办了一场大祭,痛哭甚哀。 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哀悼,因为此刻,蒙古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蒙古现在已经换成了窝阔台大汗,这回,大汗本人御驾亲征,给完颜守绪开了一封劝降书。 要他“黜尊号,拜诏书,称臣,去冠冕,剃发易服,自领西京留守。”[7] 每一项都极尽侮辱之意,但最侮辱的,莫过于这一条“剃发易服”。 蒙古人是剃发的,叫做“改易巾髻”,金朝初年也曾推行过类似政策,后来很快终止。 但眼下,这群过了一百年,已经完全被中原汉文化改造渗透,彻底汉化的金人们,却根本不剃发。 不仅不剃,反而将此视为奇耻大辱。 蒙古大军一路南侵,到处逼人剃头,引发群情激愤,许多金人宁可自杀,也不愿剃头、改换衣冠。 徐州守将徒单益都,拒绝蒙古人的招降,并疾呼:“今大事已去,岂有改易髻发、夺人城池以降外方乎!”而后战死。 汴京陷落,一名狗汉奸崔立为了讨好蒙古主子,以便效仿从前的张邦昌,当一个傀儡君主,便开始满城推行剃发。 世袭谋克蒲察琦断然拒绝:“今日易巾髻,在京人皆可,独琦不可。琦一刑部译史,袭先兄世爵,安忍作此?”而后自缢。 另有,汴京留守乌古孙奴申、御史大夫裴满阿虎、户部尚书完颜珠颗、奉御完颜忙哥、大睦亲府事乌古孙仲端、大理裴满德辉、右副点检完颜阿撒、参政完颜奴申之子麻因……[8] 一干人等,因为不愿剃发受辱,全部自杀。 这些女真人,虽然名义上还拥有一个女真名字,但在文化认同上,已经和汉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普通人尚且不愿剃发易服,何况完颜守绪一国之君? 蒙古一方开出如此的投降条件,与亡国何异? 满朝文武群情激愤,攘袂奋起,汴京军民更是开始上街游行,纷纷表示蒙古欺人太甚,跟他拼了! 一百年前,同样在汴京这个地方,同样有一群忠愤填膺的大臣与百姓。 但徽钦二人接亡国条款的时候,还接得怪爽快的,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 金国百官正打算叩首上书,让陛下千万不要学徽钦这两个反面典型,却惊闻一个消息—— 蒙古使者唐庆一行人全部死了!一个不留! 百官:??? 厉害了我的陛下! 虽然名义上,蒙古使者是被几名士兵闹哗变所杀,但是……几名士兵事后不仅活蹦乱跳,没任何处罚,反而还受到褒奖,连升三级,摇身一变,成了完颜守绪的亲卫。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吧。 就很有一种掩耳盗铃的美。 好似侯安都手一伸,咕嘟咕嘟,把前朝帝子推进江心喂鱼。 陈蒨:他杀了人?和朕有什么关系? 结果一个反手,就给侯安都升官封了侯。 完颜守绪做掉了蒙古使者,决定死磕到底,绝不向敌人低头。 此时,又发生了两件事,更加坚定了所有人的死战之心。 一是,蒙古人久攻不下,开始焦躁起来,为了搜刮战利品,掘掉了他母亲王皇后的陵墓,并且开棺戮尸。 二是,汴京南面有一条护城河,极其易守难攻,蒙古人驱赶着八万无辜的俘虏和妇女老幼,命他们背负干草,填平沟渠。 甘草不够,就拿人命来填。 这些俘虏有的来自中原地区,也有的,是蒙古西征时期抓住的各色中亚人,被一路驱赶运送过来。 城下哀嚎连天,尸横遍野,城中的汴京居民看在眼中,皆为之悚然。 一名乐妓张凤奴,也在被裹挟的炮灰队列之中。 在生命的最后一息,她扬起声音,对着城墙上的所有守军大喊道:“我倡女张凤奴也,许州破被俘至此。蒙古军不日去矣,还望诸君努力为国坚守,无为所欺也!”[9] 言毕,纵身投濠而死。 完颜守绪亲自来到西门外,酹酒祭奠,并为她撰写了祭文,哭之甚哀。 是日,每一条街巷中都挤满了送行的百姓,哭声震地,面露悲愤之色。 他们知道,现在只能抗争到底了,一旦战败落到蒙古人手中,所有人都会堕入地狱。 汴京依旧沿用北宋时的城墙,土脉无比坚固,后来又被金国海陵王重新修复,更是坚不可摧。 该墙一直到李自成时期,依旧巍然挺立。 明末时期,炮.弹已经大为先进,李自成埋下炸.药,打算放倒城墙,却完全没能轰碎扎实的地基。 反而因为巨大的反震,炸死了守在墙边的几百名骑兵,全部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然而,守军一方虽然有着城墙上的优势,但坚守汴京绝非易事。 金国主力都陨灭在了三峰山,余下的,不过是些残兵败甲,城内虽然有一些民兵自发走上城墙,填补空隙,却是杯水车薪。 人数不够,只好从战斗意志上来凑。 而这,恰恰是完颜守绪最擅长的领域。 他这个人,因为天资所限,所以执政能力称不上第一流。 但却有一种奇特的人格魅力,让下属如飞蛾扑火一般,甘愿为他冲锋陷阵,身赴险境,甚至为他决绝赴死,万死不悔。 他虽然身体不好,不能亲自作战,但每逢战事起,必定亲自前往第一线,见到士兵受伤,辄亲为敷药,包扎伤口。 曾在雨中出行,百姓不顾地上淤泥,拖家带口前来观望,到御驾前欲行礼,完颜守绪立刻将人扶起:“勿拜!恐泥污汝衣!” 也经常轻装上城楼视察,所到之处,军民皆山呼万岁,声震云霄。 且他生活简朴,经常散出宫中资财犒劳将士,从无吝啬。更有士兵被他一接见,霎时热泪盈眶:“臣为陛下战死,无所恨矣!”[10] 这些事,其他帝王也做过,可放在完颜守绪身上,效果却格外明显。 很难搞清楚,他为什么如此受到下属的欢迎。 真是一种玄学呢…… 他有很多的死忠,从登基开始便誓死追随,直到他亡国自缢,焚于滔天烈火,依旧陪伴他走到了最后。 忠孝军尽是一群豺狼虎豹,桀骜不驯的归正人,在完颜守绪面前,却一向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三峰山上,面对绝境,面对蒙古人的刀锋和长矛,那些他亲手提拔的名将们,陈和尚、合达、杨沃衍等人,无一例外选择了战死,没有任何一个向蒙古投降。 恒山公武仙,著名的二五仔,投降蒙古之后,一度升到了元帅的高位,居然被他几封书信招抚策反,又叛蒙投金,而后终身没有再复叛,直到为他战死。 他到河南,河南父老携食物及牛酒自发犒军,络绎不绝,得他亲自出面感谢,尽皆为之感泣。 他到蔡州,当地百姓欢欣鼓舞,所谓“公私宿酿,一日俱尽”,所有贮藏的美酒都在一夕之间欢庆喝完了。 如果说,这些人如此。 是因为对完颜守绪抱有指望,盼着他能振作起来,成为中兴之主,多多少少都有所求的话。 那么,还有一群人,就算他亡国陨身,一无所有,也没有抛弃他。 退守蔡州孤城后,完颜守绪面对蒙宋联军的围城,坚守数月,明白大势已去,遂决意行「国君死社稷」之事,自杀殉国。 事已至此,有死而已。 天子可死而不可辱,他绝不可能像徽钦二帝一样毫无廉耻,腆颜乞降,只能是一根白绫,自缢于幽兰轩。 第168章 身边数十亲卫都随之自尽,刹那之间,幽兰轩就被滔天的烈火吞没,将圣主尸体焚烧成灰,免受敌人侮辱。 大将军完颜仲德在城破后,率军展开了最后的巷战,遥见幽兰轩的火光,于是决然道:“吾君已崩,吾何以战为?”言讫,赴水死。 众人纷纷表示:“相公能死,吾辈独不能耶?” 这五百余名最后的金国将士,上至参政、宰相、总帅,下至普通士兵,一齐跳入了汝水。[11] 内侍绛山,面对蒙古军的刀锋不避不闪,要为完颜守绪收敛遗骸。 蒙古军嘲笑他:“你自己都性命不保了,还要管别人的尸骨如何吗?” 绛山盎然不屈,厉声道:“先帝在位十年,中兴大业未成而身死社稷,我不忍看他的尸骸暴露于荒野,草草收葬!我自知今日必死,为先帝敛完遗骨之后,就算千刀万剐,我也凛然无恨了!” 蒙古军深为叹息,遂允许他收敛余烬,将之安葬在汝水旁。 绛山葬好故主,悲恸号哭,三拜之后,投水死。[12] 南门守御乌古论镐,城破后被生擒,蒙古军将他押至另一处息州城下,命他告知天子已死的消息,招降守军。 乌古论镐对守军大呼:“天子犹在,诸君毋忧!”而后被乱箭射死。 泗州守将毕资伦,城破后被宋军俘虏,系之下狱,宋理宗爱其才,欲逼降之。毕资伦每日在狱中大骂宋廷,不曾屈服,如是数年有余。 这日,宋人带来了完颜守绪驾崩、金国覆灭的消息,准备消磨掉他的斗志,让他快快投降。 毕资伦说,降可以,请让我临江祭祀一下先主吧。 宋方同意了,屠牛羊设祭镇江南岸。 毕资伦祭祀完毕,伏地大哭,趁宋人疏于防备,纵身一跃,投江而死。[13] 会州守将郭斌,小字郭虾蟆,在金亡之后三年依旧驻守孤城,毫不动摇。 最后被蒙古大军层层包围,城破,巷战多时,以门扉自蔽,发二三百矢无不中者。最后箭镞皆用尽,投弓剑于火自焚。 城中还有近千人,都战到了最后,无一人肯降者。 古来山河破碎,改朝换代,殉国者数量以金末为最。 上至高级官员,下至农乡小民,捐躯赴难多矣,而变节投敌者寥寥。 这其中,固然因为蒙古军不干人事,逼得所有人只能与他们死磕到底。 但完颜守绪本人,也占了非常重要的因素。 其他朝代的慷慨殉国者,遗言大多都是“国家怎么怎么样”,“社稷怎么怎么样”。 只有金末这一群殉难者,口径非常统一,都是“吾君怎么怎么样”。 面对危难绝境,无数人放弃了苟活,在绝境中最后一战,而后追随自己的帝王去了九泉。 《金史》说,这一段岁月—— “在朝者死其官,守郡邑者死城郭,治军旅者死行阵,市井草野之人发愤而死,皆其所也。”[14] 正是最真实的写照。 …… 那么问题来了。 完颜守绪是一位仁君,麾下又有那么多的忠义之士,对他无比推崇爱戴、甘愿效死。 甚至满朝官员都真正做到了,“文臣不爱钱,武将不惜死”,面对入侵者前赴而后继,折首而未悔…… 为何最终还是亡国了呢? 答案很简单,就是打不过。 这世上有些事,不是单靠努力就有用的,即便竭尽所能、粉骨碎身,战至了最后一息、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却依旧回天无力。 金朝全盛时,五京十九路的京、府、州,合计有一百七十九座。 完颜守绪登基时,仅剩下不到十分之一,实控面积仅有二十万平方公里出头。 而他对面的敌人成吉思汗,一统蒙古,消灭西辽,万里西征,身经六十五战,覆灭三十二国,疆域面积多达1407万平方公里。 以20万对1407万。 他从登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亡国,任何挣扎、任何努力,都无法改变既定命运。 此乃无罪天诛,无错亡国。 无关乎他是不是一位仁君,无关乎他做了怎样的决策,甚至无关乎三峰山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与其说,这座王朝在他手中覆灭。 倒不如说,在这样朝不保夕的绝境下,完颜守绪居然还能为金国续命十年,中间甚至一度在大昌原、平阳,太原等地,打出了几场漂亮的反击战。 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然而,正所谓“明知不可而为之”,命运的悲壮与风骨的坚韧,也正体现于此处。 知道必亡,难道就可以直接投降放弃吗? 前方无路,再进一步就是深渊,难道就可以跪下给敌人当狗,腆颜求生吗? 何况即便跪了,到头来还是逃不脱一个死字? 汴京保卫战打响了,完颜守绪颁布了罪己诏,言辞沉痛,感人至深,巷陌间皆能传颂。 国家的主力已经葬送在了三峰山,便以民众来凑,全民皆兵,就连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学生都上了战场。 一名亲历者王鹗,在他的回忆录中说,彼时,“民情踊跃,视死如归,皆以不得出战为愧。”【15】 汴京之外,还有若干城池被蒙古大军围困,形如「孤岛」,依旧在坚守,信使冒死将诏书送到各地,所到之处,往往满城失声痛哭。 各处「孤岛」虽然大多自顾不暇,但还是竭力凑出了援军,准备支援汴京勤王。 但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太好。 最被给予厚望的中、西两路援军,都是刚出发没多久,尚未行过百里,居然就遇见了速不台率领的蒙古精锐主力,大败溃散。 而东路援军完颜仲德——也被称作金国最后的名将,麾下只有一千多名死士。 他们抛弃了辎重,粮草带的也不多,日夜兼程前行。 然而,汴京城外三百里,已经被蒙古军大掠之后又进行焚烧,彻底夷为平地,并无一井一灶。 完颜仲德等人只好一路采撷野果为食,历经艰难险阻,终于抵达汴京城下时,队伍死得只剩两百多人。 而这时,已经是八月末了。 从三月份蒙古围城至今,守军一直在坚守。 蒙古人最擅长攻城,抬出了回回炮等利器。 但金国也有高人坐镇,丞相张天纲擅于战略谋划,也能制作防守器具,加上守军众志成城,一拥而上,居然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迅猛进攻。 蒙古人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撤围,决定改日再来。 终于击退敌兵,汴京百姓欢呼雀跃,却不知死亡的阴影,已经将这座城完全笼罩。 瘟疫爆发了。 这场瘟疫找不到源头,不知从何处开始,短短数日内就席卷了整个汴京城,并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彼时,二百年间最杰出的医学家、金元四大家之首的李东垣,恰好在汴京城中。 在完颜守绪的任命下,他第一时间走马上任,深入疫区,医治病人。 然而,即便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医者,也对这场大疫束手无策。 因为这场疫病,又叫鼠疫或黑死病。 汴京城只是一个开端,在未来的半个世纪中,它将席卷整个欧亚大陆,并带走数百万人的性命。 有人说,疫病是四处征战的蒙古人带来的,蒙古草原上的土拨鼠就是鼠疫杆菌的自然宿主。 可能是,汴京居民在出城打扫战场,清理尸体的时候,接触到了蒙古病人身上的鼠疫杆菌,将之带了回来,并进而引起了大爆发。 从染病到死亡,只需要几天时间,而且药石罔治。 李东垣和他的团队尽了最大的努力,却没有一点效果。 每日,都有少则一千、多则数千的死尸被运到城外,就地埋葬。 当这场疫病终于落幕,情况初步稳定下来的时候,朝廷统计了死亡人数。 “死者九十余万,贫病不能葬者,不在其数。” 完颜守绪散开了帝王府库,抚慰受灾百姓,并没有待在深宫里,而是一直奔走在第一线。 群臣上行下效,张天纲等人也纷纷捐献家财,尽可能地为受难者做点事。 …… 但情况到了如此地步,一切注定要滑入无可挽回的深渊,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了。 汴京经历了大疫的洗劫,满目疮痍,也不可能再守住。 完颜守绪不愿坐以待毙,决定最后奋力一搏。 他手中的军力很有限,仅剩三四万人马。 这个数据看似可观,但精锐已经全部死绝,都是新招募来的民间义勇,战斗力非常有限。 若要类比一下,大约就类似于后世崖山时期,追随张世杰的二十万军民。 纸面数字是一回事,实际战力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他们其实也已经无路可退了,再一退就是亡国,要么死,要么被蒙古人抓走当奴隶。 第169章 完颜守绪和张天纲等人决定,孤注一掷,前往河南境内蒙古军的大本营汝州,进行决战! “存亡在此一举,外则可以激三军之气,内可以慰都人之心。”[16] 在汴京守军的怆然目送下,帝王带着最后的主力亲征。 应该说,这个决策本身没什么问题,是当时唯一有可能的活路,然而命运却在此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既然是突袭决战,理应保密行军,兵贵神速为计。 不料,河南百姓听说王师前来,个个踊跃来到路边,箪食壶浆犒师。 张天纲觉得不妥,还想着隐瞒敷衍过去,奈何完颜守绪见百姓如此,深为感动,觉得不能让人白跑一趟,亲自*出来感谢大家。 众人欢天喜地,“人人为之感泣”。 人群中,当然少不了一二蒙古的探子。 完颜守绪一路行来,行踪被打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圈套都给他挖好了,就等人跳进去。 所以说,有时候太受欢迎也是一种错…… 好在,同时也获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正面buff,那就是亲征军团经历了百姓们的一番慰劳,本就很坚定的士气更是大大提升了,争相奋进,视死如归。 正月初一,亲征军在广陵冈登岸,准备渡河。 岸上的蒙古铁骑早就等待许久,未等亲征军站稳脚步,就发动了一通劈头盖脸的暴击。 亲征军士气如虹,凛然无畏,指挥官贺都喜身中十六七箭,还在挥舞旗帜,奋勇作战,居然完全压过蒙古军的气势,占据了上风。 蒙古军暂时撤退。 万万没想到,就在此时,天色陡变,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惊天动地。 且这个风向完全是朝南吹,停留在河边的亲征军战船无法稳住,全部被吹到了河南岸,也就是蒙古军大本营。 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狂风吹得他们一动不能动,就被纷纷杀掉,或是踩踏入水中淹死。 这一战,亲征军惨败。 足足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更糟糕的是,无法渡河,就去不了汝州。 西进路断,完颜守绪君臣一行人,只能改道前往归德,并辗转抵达蔡州,在那里迎接最后的落幕。 …… 另一边,汴京城。 蒙古军听说完颜守绪出城亲征去了,趁此机会,再度袭来,发动了最后的猛攻。 四月十二日,汴京陷落。 蒙古元帅速不台,本打算进行屠城,幸好耶律楚材这次也在军中,多番制止劝说。 他是当朝中书令,位同宰相,速不台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最终卖他一个面子,放过了汴京城的大部分居民。 当然,按照蒙古传统,小范围的恣情杀戮,以及大范围的全城洗劫,必定是少不了的。 比蒙古人更可恨的,是给蒙古人当狗的大汉奸崔立。 此人还做着效仿张邦昌伪齐事迹的皇帝梦,为讨蒙古人欢心,不仅掘地三尺,大肆抄掠金银,还将城中的寡妇、未嫁女全部聚集在一处,以供挑选。 更是主动在全城进行剃发易服,所有人都要剃头,改佩髻巾,一个也不放过。 汴京居民视为奇耻大辱,不管是汉人,还是高端汉化的女真人,都完全不能接受,痛斥这是“由中国入夷狄”。 从世袭谋克蒲察琦开始,无数人因为种种原因,不甘受辱,纷纷自杀。 有女儿在葬父后随之自尽,有夫妇二人相约自杀殉国,有战死忠良的幼子闻变投井,更有众多官员和义士不愿屈服崔立及其党羽而自尽…… 一时间,惨如人间炼狱。 有人甚至羡慕那些死在疫病中的人,死得一了百了,不必再面对如此惨痛的折磨和剧变。 金国皇族自然不可能被放过,五百多名男女老少,被押送到郊外的祭天斋宫,谓之“青城”。 除了少数几位继续北上以外,其他全部血溅当场,成了刀下亡魂。 一百零七年前,同样是在青城这个地方,金国元帅接受了徽钦二帝的投降,并裹挟着北宋皇族北迁。 有人作诗感叹道: “天兴(完颜守绪的第二个年号)初年靖康末,国破家亡酷相似。 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寻常事。 君不见二百万家族尽赤,八十里城皆瓦砾。 白骨更比青城多,遗民独向王孙泣……”[17] 世间的因果轮转,又汇聚在了同一处。 生在帝王家,生在乱世,生若蜉蝣而命如草芥,最大的不幸莫过于此。 …… 蔡州城。 在完颜守绪看来,蔡州临近南宋边境,只是一个暂时的驻跸之所,他希冀能够从此西进,取宋之兴元,以图巴蜀,振兴金朝。 这个计划本身的成功率有多高,不太好说。 因为它还没来得及执行,就中道夭折了。 一方面,众人为了抵达蔡州九死一生,沿途苦不堪言,都想着稍微歇歇,喘一口气。 另一方面,热情的蔡州百姓抬出了所有的美酒,狂欢庆祝,多年的贮藏一天就喝完了。 就这样耽搁了几天,蒙古人追上来,收紧了包围圈,便再也没能冲出去。 蔡州成了一座孤城。 坚守到十二月,城中已经弹尽粮绝,被寄予无限厚望的援军武仙也在途中溃败。 面对重兵压境,难免有人动了歪心思。 有一个叫乌古论先生的游方道士,平日靠四处行骗混口饭吃,现在觉得机会来了。 他想起赵宋汴京围城之旧事,觉得不如效仿郭京,到御前行骗,捞一波就走,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计划很完美,唯独有两个漏洞。 一是完颜守续根本不上当。 他听着这狗东西满嘴厥词,简直被气笑了,心说朕是到了绝路,唯有一死,但特么不是赵桓那样的傻逼,信你个鬼啊。 当即挥挥手,示意把人拖出去斩了。 二是……就算完颜守续真的不幸被忽悠瘸了,那也没用,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钱。 他一向勤俭,生活相当朴素,还总喜欢到处散财慰问百姓,犒劳士兵,宫中并没有余钱。 有人就要问了,既然没有钱,蔡州城如何维持正常运转呢…… 当然是去对面抢一波了! 直接硬刚蒙古人,肯定是刚不过的,完颜守绪灵机一动,策划了一次斩首行动。 彼时,蒙古打头的一批高级军官都在王家寺住宿,而蒙古速不台的支援大军还未至。 四百五十名忠孝军——这是三峰山战后新选拔出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划小船越过护城河,绕到了王家寺背面,发动偷袭。 三千五百余蒙古士兵被杀,或是掉下河淹死,忠孝军取得了一场小胜。 而这,也是金国最后的高光了。 张天纲依旧当着他的宰相,和大将完颜仲德成为了搭档,每日主持城防,安定人心,查漏补缺。 因其“赏罚明信,号令严整,故所至军民为用,至危急死生之际,无一士有异志者。”[18] 这一将一相的配置,被脱脱称为是庙堂之才,“将相文武,忠亮始终无瑕”。 若放在太平年代,想来也是能开创盛世的人。 完颜守绪亲驭六辔、抚巡三军,出器皿以旌战功,杀厩马以充犒赏。 所以蔡州城中,人百其勇,视死如归。 为了提升士气,完颜守绪询问过一位向来信任的钦天监官员武亢,城下的兵马何时能退。 武亢说:“正月十三日,城下无一人一骑矣。”[19] 蔡州军民无不大喜,觉得退敌有望,完颜守绪也松了口气,将粮草以正月十三日为期,重新分配,鼓舞众人奋勇作战,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他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武亢在身后垂着眼眸,一直沉默,目光惊痛而哀悯。 十二月十八,西面城墙沦陷。 从这一日开始,城中的男女老少,连同完颜守绪本人都来到了城头作战。 正月初一,孟珙和塔察儿一起欢庆新年,在营帐中喝酒烤肉,并约定来日进行攻城竞赛,宋军攻南门,蒙古军攻西门。 正月初五,蒙古军在城墙上冲开了五处通道,守军血战一整日后,击退敌人。 正月初六,塔察儿过生日,又来找孟珙喝酒。 蒙宋两军停战一天,为主帅庆祝生日,士兵们视蔡州城为落入网中的猎物,欢声笑语,提前开始了庆功狂欢。 正月初九,守军又一次击退了蒙古军,塔察儿感到很烦躁,前来找孟珙问计。 孟珙怂恿这位便宜义兄率蒙古主力前往西边,正面迎战守军,自己则率一支奇兵悄悄绕到南门,发动突袭。 破城后,他会第一时间按照约定,把蒙古军放进城。 二人达成共识,于次日发动最后的总攻。 也就是在这一个深夜,完颜守绪召见百官,他的容色很苍白憔悴,眸光却锐利而坚决,告诉所有人:“朕意已决。” 第170章 “古来亡国之君,多为人所囚困,或如怀愍二帝青衣行酒,受辱虏庭,或如徽钦二帝孝服拜庙,闭之空谷。朕绝不至于此。” 东元帅完颜承麟跪伏在地上,含泪劝说道:“陛下想想武亢的预言,正月十三未至,还没到最后末路之时……” 冥冥之中,完颜守绪对明日即将发生的事早有预感。 但他想起那句话,心中到底还是浮现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于是,将帝王玉玺递给完颜承麟: “朕身体不好,近来时常咳血,已无法再骑马驰骋,唯有死在这里一途。” “朕现在传位给你,你素知兵机,又能征善战,倘能顺利逃出生天,东山再起,江山社稷不曾自我而断绝,朕死而无恨矣。” 当年辽国覆灭,耶律大石曾在重围之中,单枪匹马出逃。 后来前往中亚地区重建辽国,登基为辽德宗,万里西征,再振契丹国祚,史称“西辽”。 作为中亚地区唯一的霸主,西辽国力之强盛,地域之宽广,并不弱于辽国全盛时。 完颜守绪希望,武亢的预言能够应验一次,到正月十三日那天,完颜承麟可以借此机会成功逃出去,成为下一个耶律大石。 而自己这一生,便只能到此为止了。 在百官的震天哭声中,他摘下帝冠,换上素服,长发披散,走入了幽兰轩深处,自缢而亡,死时年仅三十六岁。 为免于尸体落入敌手,横遭侮辱,他还立下了遗诏,死后即焚。 近侍们纷纷随之自杀。 正月初十,天刚蒙蒙亮,孟珙和塔察儿便按照约定的计划,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塔察儿进攻西面,大将完颜仲德浴血奋战数个时辰,眼看城池将破,回眸又见幽兰轩上空浓烟滚滚,知道君王已去,于是纵身一跃,跳入汝水。 五百余名战士一齐跃下,随之殉国。 孟珙进攻南面,作为奇兵,轻而易举就破入城中,转头发现塔察儿等人还在苦战,赶紧放下吊桥,把蒙古军接进来。 二人在进城路上,就战利品的问题扯皮了一番。 孟珙说,要把完颜守绪生擒回南宋太庙,以报靖康之耻。 塔察儿说,完颜守绪的曾爷爷、金世宗完颜雍,对我们蒙古进行了减丁灭族政策,百万人因此而死。 这是无法消泯的血海深仇,必须要把完颜守绪抓回蒙古,好好折辱一番。 虽然完颜守绪压根没见过这些先祖,也没享受过一天祖上的荣光,反而被迫背负起了无人愿意承担的家国千钧重担。 但是,谁让他姓完颜呢…… 在孟珙和塔察儿两人看来,他出生在这个世上就是原罪,就是要给祖宗们背锅的。 塔察儿还说,必须对蔡州进行屠城,以震慑其他负隅顽抗的金国残余势力。 孟珙坚决不同意屠城。 塔察儿嘟嘟哝哝,很不高兴,最终还是退让了一步,答应不动普通百姓。 至于战利品,那就各凭本事了。 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完颜守绪和整个幽兰轩都被烧成了灰,蒙宋联军什么也没得到。 完颜承麟率众进行了巷战,死于乱军,金亡。 塔察儿带走了完颜承麟的一只手,孟珙带走了完颜承麟的大部分尸体,各自拿回去报捷。 城中没有了任何贵重之物,全部都在之前被完颜守绪散出,赏给了军民,几乎都焚毁于烈火。 城中也不剩下了任何百姓,所有人都追随君王上了战场,都战死了,这里已是一座彻头彻尾的空城。 众人争相赴死,前赴后继,仅有张天纲等少数几人,在欲投水殉国时,被早有准备的宋军捞了起来,装进囚车,押送回朝。 孟珙和塔察儿一商议,觉得这里已经是空城,没必要再派人驻守。 加上本次征伐也没得到什么战利品,将士们都等着回朝报捷,论功行赏,于是决定全军撤离。 正月十二日开始,宋军陆陆续续撤离,正午往后,蒙古军也开始了拔营启程。 正月十三日,蒙宋联军各自归家,全部撤了个干净,整座蔡州城空空荡荡,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武亢的预言终究还是应验了,“正月十三,城下再无一人一骑矣。” 然而,预言家本人已经看不到这一幕。 作为擅长卜算的大师,武亢名气很大,属于蒙宋两国争相抢夺的高级技术人才。 窝阔台大汗也对他很感兴趣。 因此,塔察儿开出了很高的价码,成功压过孟珙,抢走了武亢,带着他一起北上。 途中,武亢趁看守之人不备,紧握着从前完颜守绪赐给他的天官符节,投水殉国。 以自己的生命,为这条预言划上了最后的尾声。 …… 完颜守绪死后,有人说:“先帝勤俭宽仁,图复旧业,有志未就,实是可哀”,故上谥号“哀宗”。 亦有人取「义之所至,国君死社稷」之意,改谥「义宗」。 他在位十年,未尝妄戮一人,未尝营造一殿,“是致家余蓄积,户益丁黄,虽未治于太平,亦可谓小康小息者矣”[20]。 麾下文武官员,亦人才济济。 陈和尚骁勇盖世,完颜仲德忠贞体国,张天纲沉谋多断,还有许多仁人义士,各司其职,尽忠职守。 一个国家,同时聚集了仁君、贤臣、名将,最后却仍旧不能力挽狂澜,只能流尽最后一滴血,而后壮烈死去,与社稷同葬…… 哀宗登基时,只剩二十万平方公里的地盘,对面却是横扫欧亚的上帝之鞭。 三峰山国运之战,却遇见百年未遇的暴风雪。 守汴京生死存亡,爆发了死伤惨重的大型疫病。 亲征赴汝州的决战路上,又有飓风吹得船只倾覆,军队溃散。 桩桩件件,皆如此不济。 也只能道一声,「天命如此,王朝兴衰自有定数,非人力可图」了。 …… 此刻,张天纲在陈朝营地中,为所有人讲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 自亡国之后,他就一直被囚禁在宋廷,因为发出了那一句振聋发聩的呐喊:“我金之亡,比汝徽钦二帝如何!”从此名震大江南北。 他名气太大,宋理宗反倒不敢妄杀他。 本想严刑拷打,让他翻供,不料,张天纲就算被打得奄奄一息,也是一个字不肯改,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把他放掉。 从此,他便开始隐姓埋名,流亡江湖。 陈朝众人相与叹息。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原来命运竟是有这种惨法的。 其实,若单论金国的亡国史,未必会带来这么大的震撼。 可是,仅仅是忠孝军一支军队,就集中了二十多个不同的民族。 在那个年代,面对入侵的蒙古外敌,汉人、女真人、契丹人、党项人、甚至是被掳掠流浪过来的中亚人、突厥人、鲜卑人…… 那么多人并肩站在了一处,写下了一段血泪斑斑的抗争史。 这就已经不是一家一姓王朝的社稷存亡问题了,而是所有有骨气、有血性的人,为尊严而战,宁死不愿为奴。 如此,谁可不为之动容? 陈蒨也随之叹息了一声:“观哀宗平生,可谓仁主矣。” 侯安都挠了挠头,也深表赞同地说:“唉,真可惜,多好的人,偏偏不幸生在了完颜家。倘若是个普通宗室也就罢了,偏偏不幸阴差阳错成了皇帝。” 话音未落,他又收到了两道惊讶的视线,天真茫然,还带着亿点点鄙视。 小幼崽们:天啦噜,侯司空的脑子难道是摆设吗? 侯安都这回不忍了,留到窗户下边,一手一个,把偷听的两个小不点揪起来,怒气冲冲地问道:“你二人今日必须讲清楚,我又是何处说得不对?” 先前,陈蒨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不太适合小孩子听,就将两个小幼崽赶了出去,让他们自己玩。 但小幼崽平日恃宠生娇,横行霸道惯了。 区区几个侍女哪里看得住他们,两人转了一圈,就冒着腰偷偷溜回窗户底下,挤在一块偷听。 哎呀,被发现了。 “舅舅/陛下……” 小幼崽们根本不看气得张牙舞爪的侯安都,只是朝着陈蒨伸手,试图萌混过关。 陈蒨含笑问道:“就这么喜欢听?能听懂?” 小虞世南诚恳点头,小沈婺华点点头,又摇摇头。 “司空大人说得不对”,小虞世南大声道。 “哀宗皇帝其人刚烈如此,只要还生在那个年代,只要面对蒙古入侵。不管投胎到哪一家,哪怕是到南宋成了宋皇赵守绪,或是到大理成了大理国主段守续……到最后都会「国君死社稷」,不可能变成徽钦!” 小沈婺华说:“司空大人应该去怪蒙古入侵者,为什么要怪哀宗皇帝的出身呢。若他是个普通宗室,或许他就会成为历史上的完颜仲德,或完颜承麟。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也会以自己的方式抗争到底。” 第171章 侯安都哑然。 是啊,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要么溅血一战,要么跪下苟活,没有第三条路。 陈蒨招招手,示意两个小幼崽坐过来。 同样是亡国之君,把完颜守绪和他的好大侄陈叔宝换换,也不至于搞出什么胭脂井、玉树□□花,让本朝沦落为千古笑柄。 哦,不对,把完颜守绪换过来,很可能根本不会亡国…… 不是每个人都像陈叔宝一样,成天作大死的。 一想到陈顼无了,陈叔宝也无了,心情顿时就明媚了起来呢! 陈蒨拍了拍张天纲的手以示安慰,正色道:“先生羁旅多年,如今来投本朝,可有什么打算吗?” 毕竟是前金国宰相,能力和口碑都很不错,稍稍培养一番,便可以直接干活了。 他本以为对方定然做好了规划,或是有计策要献,再不济也要劝谏自己一番。 谁知,张天纲沉默许久,那双碧海般沧桑深沉的眸中,泛起了一缕茫然之色:“臣只想来见陛下一面罢了。” 言下之意就是,见面归见面,之后要干啥还没想好。 陈蒨:“……” 这家伙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呢。 张天纲确实很茫然。 他是蔡州那批人中,唯一幸存到现在的,所有同袍故旧,一应葬在了当年的漫天烽火里。 这些年,作为前朝遗民,他孑然一身,漫无目的,行尸走肉般地四处漂泊。 要追随陈蒨灭亡蒙古,为故国复仇吗? 或许吧,但这只是他所想做之事的一部分。 金国灭亡了,永远停留在了天兴年间。 可是,所有亲历者心中的创伤,却一生都不能抚平。 蒙古入侵的前一年,卫绍王时期,金国境内共有8,413,136个家庭,53,532,151位居民。 然而,到了金国灭亡的第二年,也就是蒙古窝阔台七年,北方原金国地区的人口仅剩下873,781户,4,754,975人。 也就是说,有足足四千九百万人,因为瘟疫、虐杀、劫掠、饥荒……等各种原因,永永远远地葬身在了这场战争中。 张天纲深吸一口气:“这些年,臣在世间四处行走,看尽哀哭悲苦……” 他没有细说自己看到了什么,是怎样一幕幕家破人亡、众生流离的惨剧,陈蒨却叹息一声,无比感同身受地说:“朕都知道。” 侯景之乱所造成的劫难,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是平乱的主将,也见证过最深的黑暗和动荡。 太阳底下无新事,从来是千古同此悲。 室内一时寂静下来,只有长风穿院,震得庭下松竹铿然摇曳,哗哗作响。 张天纲轻轻地道:“臣生来就逢乱世,登科金銮殿时,已是贞祐南渡之年,不曾见一日无烽火,更不知道传说中的太平盛世究竟是什么模样……” 陈蒨温声说:“在未来。” 张天纲惊讶地望向他,青年帝王坐在粲然的日光深处,眉目如画,垂望远处的人间,仿佛温柔而清悯,亦自有一种断玉摧锋的锐利。 十年扬鞭宇内,揽辔湖荆,他看遍世间苦楚,而丹心未改,历遍朔漠风雪,而此志弥坚。 “所谓盛世,就是让我辈所经历过的苦楚,下一代的人,从此都不必再受。” 在这一刻,张天纲忽然就不由自主地相信,并期待着:战乱将在不久后的未来终结,终有治世清平的一日。 好好活下去吧。 追随在这位君王的身边,替那些埋骨泉下的同袍与战友们,看一看来日的山河。 你们埋骨在了黎明前的永夜,但黎明终究会到来的。 张天纲一振衣衫,跪在陈蒨身前:“陛下既有此念,孰不思为陛下效死!” …… 攻克临安城后,赵宋宗室大多被全部处斩,相关之人也讨不了好,囚禁的囚禁,去职的去职,前途一片惨淡。 但也有一个特例,那就是宋理宗的谢皇后。 谢皇后是前任丞相谢深甫的孙女,系出名门,与理宗并无子女,本来打算立宋理宗的侄子当太子,也就是著名的青楼皇帝宋度宗。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关键在于…… 谢皇后……芳名谢道清,是陈郡谢氏的后人,而且是谢安的直系孙女,中间隔了25世。 如今观众们都知道,陈郡谢氏是最不能得罪的势力之一。 这身份就注定了,只要谢皇后不去作大死,完全可以在万朝横着走。 在祖宗们的劝说下,谢皇后也很果断地结束了这段塑料婚姻,决定独美去了。 什么宋理宗,拜拜吧您嘞! 她可不想继续当宋廷的傀儡,像历一样成为亡国的背锅侠! 见她能拎得清,祖宗们也很满意,表示你别难过,以后要是还想谈恋爱,对象有的是,就算找十个八个面首也不成问题。 谢皇后如此配合,陈朝这边自然态度也很好,允许她带走平日爱用之物,以及一个小团队,还客客气气把人送到江边。 这个小团队里,有同样去见祖宗的谢枋得。 还有南宋宫廷琴师、文天祥的好友汪元量,准备去找桓伊一同探讨音乐。 以及其它一些权衡利弊之后,决定投奔刘宋,或者追随谢安、褚蒜子一道效力之人。 韩子高将众人送上船,笑吟吟地说:“我们陛下向谢太傅问好,还望代为转达。” 谢道清点头应下。 韩子高又道:“我们陛下说了,陈军不打算过江,可与彼方划江而治……” 只不过,这个划江的范围可能得扩大亿点点。 不如就一南一北,划半球而治吧! 【作者有话说】 蒨蒨:机智如我! 这章详细写了哀宗皇帝以及金朝亡国之事,不知大家读后什么感觉呢。 反正我看完《金史》是非常震撼的,真的是掩卷叹息,热泪盈眶,唉,这段历史的关注度实在是太低了...... 由于这章涉及到较多的史料,就用角标标一下: [1]《金史.宣宗本纪下》 [2]元好问《赠镇南军节度使良佐碑》 [3]《元史.石抹孛迭儿列传》 [4]《金史.忠义传二.侯小叔》 [5]《金史.忠义传三.杨沃衍》 [6]元好问《赠镇南军节度使良佐碑》 [7]《大金国志校正》 [8]《金史.忠义传四.蒲察琦》 [9]《金史.列女传.张凤奴》 [10]王鹗《汝南遗事》 [11]《金史.完颜仲德列传》 [12]《金史.忠义传四.绛山》 [13]《金史.忠义传四.毕资伦》 [14]《金史.忠义传.序论》 [15]王鹗《汝南遗事》 [16]《金史.白华列传》 [17]郝经《青城行》 [18]《金史.张天纲列传》 [19]《金史.方技传.武亢》 [20]王鹗《汝南遗事》 52 第52章 ◎你不要乱认祖宗啊!!!◎ 谢道清乘船北上,带着一行人,准备去见陈郡谢氏的老祖宗们。 半路上,忽见天幕一闪,谢安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后边还附着一张曲谱。 谢道清看完之后,转身招呼汪元量过来:“水云,正好路上还有一段时间,安石公让你先将这首曲子学会,好好练熟。” 汪元量是南宋从前的宫廷琴师,名冠京华。 宋末多才女,昭仪王清惠擅长诗词文墨,杨淑妃、也就是宋末帝赵昺的生母,精通琴艺,家学渊源,图史有闻。 就连谢道清本人,也经常在宫中举办雅集聚会。 理所当然的,汪元量永远是这些雅集聚会的内部成员。 他弹得一手好琴,温温柔柔,低眉拂弦,流出来的音调绮丽而空灵,仿佛收尽了西湖畔明净如莹、纤毫无尘的月色与柔波。 若是没有那场天崩地裂的改朝换代的话,他大概会一直这般不知愁地弹奏下去,与世无尤。 但无常的命运,将他推到了刀刃之前,注定要见证所有的繁华破碎与凋谢。 历史上,在宋末的这一批人中,汪元量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替每一个逝者,承受那些生离死别,黍离之悲。 赵宋灭亡,幼帝、太后两宫被掳北上,汪元量与王清惠在太后身边随行。 途径当年北宋旧都,汴梁夷山驿站。 王清惠中夜无寐,披衣起身,推窗远望。 但见一片风物寥落,哀草离离,数点萤火照亮了苍茫一片的夜空,远处月色依稀,描摹出一线远山如眉。 天地风景原无异,山还是那时的山,月还是当年的月,只是人事改。 这座汴梁故城,见证了周宋易代,北宋帝业,靖康之耻,海陵建都,贞祐南渡,数次被攻破,又数次从废墟上再度兴起。 最近的一次,它经历了金哀宗时期的战火与瘟疫,随后被蒙古军放弃,夷为平地,早难觅昔时光景。 第172章 王清惠抚今追昔,百感交集,落泪在墙壁上题了一首《满江红.太液芙蓉》。 “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 这是一个亡国之人,捧心泣血、长歌当哭之作,很快就传遍了江南各地,人人能唱。 汪元量也在墙壁后边,跟着题了一首: “……人去后,书应绝。肠断处,心难说。更那堪杜宇,满山啼血。事去空流东汴水,愁来不见西湖月。有谁知、海上泣婵娟,菱花缺?” “愁来不见西湖月。” 这时的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这么多人当中,竟真的只有他活到了回归江南,重见那一轮西湖月。 宫人们继续北上,先是到燕京,后来,又去了积满冰雪的苦寒之地,上都哈拉和林。 汪元量一直陪伴在故主身边,一如当年在临安宫中那样。 他本不必如此,因为忽必烈很喜欢他的琴,待如上宾礼。 忽必烈甚至觉得,他是南人中最惊艳的那一个,任命他为使者去主持三山五岳的国祭,并说,“如朕亲临。” 但汪元量拒绝了入仕元朝。 他在燕京,时常去探望狱中的好友文天祥,并为对方抚琴一曲南国乡音,聊表寸心。 他在迁徙北往的路上,始终守住着太后幼主四处流离。 他将很多的行中见闻写成了诗,长吟处,一字一泪,百感成灰。 从兰台锦宴的青灯倦客,到关山万里的浪迹之人,风住尘香花已尽,人间唯剩云边秋。 后人比他为杜甫,将他的诗称为「诗史」,因为每一行文字中都有太多的亡国遗恨。 到后来,十余年过去了,宋这个时代已经成为了历史,一切都已然尘埃落定。 汪元量向忽必烈辞行,一身风霜,负琴回归了江南去。 走前,包括昭仪王清惠在内的十余位故宋宫人为他送行,作十首《望江南》词,让汪元量将这些带回南方的故园去。 她们今生今世注定只能终老于北地,极目所见,唯有积雪满燕山,万里长城横缟带。 那些六街灯火,烟雨阑珊,故园的一切景色,都只能向梦里一见。 梦醒后,依旧隔着永远不可跨越的时间洪流。 忽必烈觉得很可惜,极力挽留,然而,汪元量去意坚决,宁死于南国乡土。 这不是出于对宋廷的忠贞,毕竟他只是个琴师,从未在宋朝正式为官。 但他知道,自己有一件使命,是必须要去完成的…… 在浩荡的王朝易代中,没有人会关注到一群北行的宫女在想什么,这些小人物有过怎样的悲哀。 但汪元量记得。 他从燕京南下渡江,跋山涉水,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江南。 这一条路,古往今来,很多的亡国之人都走过。 金亡以后,元好问不愿入元为官,独自南下,行经哀宗皇帝的行宫。 见此地早被付之一炬,唯有砖瓦残存,想起当年西山晴雪,与帝王赋新诗的时节,不觉潸然泪下。 “焦土已经三月火,残花犹发万年枝。他年江令独来时。” 江令就是陈朝的尚书令江总。 昔时锦袍玉带,名冠陈宫,亡国后随陈后主北上,年近七十,终被允许归乡,已是两鬓霜雪,重来如隔世。 亡国的悲痛遗恨,从来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更多的人,却连踏上这条回归之路的机会也没有。 吴亡后,陆机、陆云北上入洛,后来被卷入八王之乱,就死在了洛阳,华亭鹤唳终成绝响。 梁亡后,王褒被掳掠到北方,宇文邕喜爱他的才华,将他强行留下,终年郁郁,流寓异乡,就连死都葬在北境,一生都成“心悲异方乐,肠断陇头歌。” 陈朝宣帝年间,吴明彻北伐战败,被北周生擒,虽待之以礼,他却不愿为其效命,不久便忧郁而终。 为他写墓志铭的庾信,是世人尽知的「暮年最萧瑟」,平生哀江南。 人说,“南冠西河,旅人发叹,乡关之思,皆寄于江南一赋。” 更悲惨的,还有梁末的颜之推,本为梁臣,先被迫入北齐,又在晋阳之战中,因齐后主的昏招频出,失陷于北周。 晚年回忆平生,写过一卷极尽凄凉的《观我生赋》:“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 “在扬都值侯景杀简文而篡位,于*江陵逢孝元覆灭,至此而三为亡国之人。” 在最后,更是说:“而今而后,不敢怨天而泣麟也。” 今生今世凄凉至此,咽泪吞声,平生皆饮恨,不知命运何以捉弄人至此,也不知还能再怨谁。 还有梁末殷不害,漂泊北境多年,后来虽被陈蒨接回江南,儿子家人都被周武帝留在了关中。 直到周隋易代,隋又灭陈,年逾八十的殷不害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殷僧首。 别时,他还是翩翩少年郎,如今已经两鬓斑白。 可是,就在殷僧首从长安赶来接父亲的途中,殷不害去世了,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父子二人到死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为悲剧而负责的人,可是千家万户,一幕幕刻苦铭心的破碎和别离,就这样发生了。 乱世人所经历的心酸艰险、悲恸长诀,是太平时代的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古往今来,这样的遗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春秋只载要事,在新朝明光万丈的功德之下,哪里有人愿意理会亡国旧人的惆怅与悲哀。 如果不是有诗文流传下来,他/她的故事将会永远被遗忘。 就比如,这一批宋亡后北上的亡国宫女。 汪元量回到余杭之后,行走在江南各地,每到一处,时常抚琴高歌那些《望江南》的曲子,以至于经岁以后,杭人皆能传唱。 许多年后,元成宗时代,章丘李生自元都,还在唱着这一支歌。 当年为汪元量送行的宫人,早已在岁月中凋零殆尽,只有金德淑尚在,与李生相认,对方告诉她,此调此曲,在汪元量的歌咏下,“已声满江南。” 与十首《望江南》并传于世的,还有十位女子的名字。 她们是,王清惠,金德淑,章丽贞,袁正真,张琼英,连妙淑,黄静淑,陶明淑,杨华淑,杨慧淑。 这一段掩藏在亡国裂缝里的杜鹃啼血声,深宫里不为人知的故事。 被汪元量传播开来,终于写入了史册,抵达了后人耳中。 面对家国社稷,他无能为力,但他把余生都用来完成了这一件小事。 只要他还记得,就不容许世人遗忘。 这怎么不是一种成全呢? …… 此刻,谢道清把琴谱抄录了下来,递给对面人。 汪元量抬眸一扫,发现这是一首相当古老的曲目。 风格整肃,音律齐穆,乃是宗庙仪典所奏的雅乐正声。 古琴的基本形制虽然在汉代已经完备,但千年更迭,在弦数、弦长、琴板的厚度和式样上都有巨大差别。 是以,一名优秀的琴师看着乐谱的韵律走向,就能大致判断出这支琴曲的发源时期。 汪元量轻声道:“这是汉时的雅乐文字谱。” “正是”,谢道清看着祖宗给她发来的天幕消息,眉心似乎跳了跳,“安石公说,要让你在那谁的认祖归宗仪式上演奏这首曲子。” 汪元量徐徐扣出一个问号:“谁认祖归宗?” 谢道清一瞬间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就是那位忽必烈……错了,人家现在是刘必烈了。” 这等发展,饶是她已经听过多次,依旧觉得惊叹无比:“先前,不知是谁说黄金家族有刘氏血统,汉武帝与安石公一拍即合,现已强迫忽必烈改姓刘氏,还要去茂陵拜天地,开皇庙,告祖宗。” 汪元量:“……” 天幕前的观众们:“……” 好家伙,我们也是直呼好家伙! 谢道清又道:“说来这刘必烈,本来的封地就在长安京兆府,恰好是汉时都城,去茂陵就好像回老家一般容易。” 当初,蒙哥大汗给刘必烈分地的时候,允许他在汴梁与京兆之间二选一。 谋主姚枢劝他说,“汴梁河徙无常,土薄水浅,舄卤生之,不若关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陆海。” 所谓「古名天府」,就是说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关中千里帝王乡,王气所钟之地。 刘必烈一听,好特么有道理啊,从了从了。 于是收拾包裹,兴冲冲地驻扎到了京兆府,开始在这里大刀阔斧地搞生产。 立屯田,兴农业,建学校,遣将校,戍诸州,印交钞,据说“使关陇大治。” 虽然这个大治,就好像司马家对洛水发誓一样,充满了水分。 但长安确实被刘必烈经营得还可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刘彻没有直接把他噶掉,而是觉得这家伙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第173章 毕竟,他们只是来参赛的,不能在这个位面久留,很有必要扶持一个代言人。 这样以后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他们输送资源。 刘必烈至少有点脑子,而且认识到形势比人强,该低头就低头,很听话。 总比北方草原上那个成天跳来跳去的大憨包阿里不哥好些吧。 刘彻一言九鼎,说扶持刘必烈,那是真扶持。 什么阿里不哥、宗王昔里吉、窝阔台一系,加起来都不够卫青霍去病摧枯拉朽一顿打的,很快就扫平了所有障碍。 唯一比较棘手的,就是伊利汗国那边的旭烈兀。 倒不是他能打,而是他太会逃命了,在草原上来去如风,本方又没有定位器,他打不过就跑,还真很难抓到他。 好在李存勖和朱厚照那一路军,正在中亚地区撒欢,横冲直撞,倒是自告奋勇地背负起了这个重任。 “啊这”,汪元量问,“汉武帝做了这么多事,不担心刘必烈日后起了贰心捅刀吗?” 谢道清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没事吧。 “刘必烈有这个胆子吗,传送门随时开着,大汉军队朝发夕至。他今天翻了脸,晚上头颅就能泡在昆明池里,给莲花当养料了。” 汪元量:“……” 行吧,这就是狠人的世界吗,他大受震撼。 现在就是心情很复杂,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还是要给刘必烈弹琴。 哦,这该死的宿命感.jpg 他看向天幕,只见评论区有个叫赫连勃勃的胡人君主,受到刘必烈事件的启发,正在上蹿下跳,疯狂@汉武帝刘彻: “祖宗,朕是你的后人刘勃勃啊,朕也愿意四造大汉,你快来帮帮我!” 刘彻一怔,正琢磨着这厮是何来路。 还没来得及回复,吃瓜观众们早就你一言我一语,把赫连勃勃的老底揭得干干净净。 “武帝莫要信他的鬼话,他是匈奴铁弗部的,右贤王去卑的后代,和刘渊是同族!” 刘彻:!!! 说别人他可能不知道,说刘渊他可太熟了。 这厮僭建大汉,霍乱中原,早就上了他的黑名单。 等这次奖励结算拿到传送门,他迟早要去五胡乱华时空,把刘渊给活剐咯! 刘渊最近学乖了,压根不敢在评论区冒泡,唯恐什么时候又被群起而攻之,骂得狗血淋头。 刘彻找不到人,一腔怒火霎时尽数转移到了赫连勃勃头上,逮着就往死里怼。 面对气势全开的汉武帝,赫连勃勃抖如鹌鹑,嗫嚅了几下,说了几句辩驳之辞。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匈奴怎么就不能算正统大汉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之类。 吃瓜观众都哄笑起来,评论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本以为,赫连勃勃会就此消停,万万没想到,人家转头又盯上了另一个祖宗,在评论区使劲@苻坚: “祖宗,朕是你的后人啊,我娘是苻秦皇室女,朕愿改姓苻氏,为你再造大秦!” 苻坚:??? 感觉自己好像被晦气的东西给粘上了! ...... 此刻,前秦王朝和大明景泰朝的联军正在攻打法兰西卡佩王朝。 他们先进行了外交斡旋,与阿拉贡王国的国王海梅一世达成了协议,拿下了卡佩王朝的两个海外宗主地盘。 而后以此为跳板,开始逐步蚕食法国本土。 海梅一世是一位少见的英主,一直致力于征服南方和地中海,与摩尔人交战,重建一个能够跨越比利牛斯山的帝国。 但人家卡佩王朝也不是吃素的,他一直以来,收获不大。 外来势力的介入让他看到了振兴西班牙的曙光,为此,他不惜与虎谋皮,向前秦军队借力,以挪走卡佩王朝这块巨大的绊脚石。 卡佩王朝正值摄政女王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卡逝世,路易九世亲政,新旧交迭,局势动荡之际。 虽说按照华夏传统,「礼不伐丧」,但大家的道德底线都是灵活的,我们要入乡随俗,跟着本土风俗来! 先打了再说! 今天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苻坚收兵后,才发现赫连勃勃见他一直没有回复,在评论区发布了一长串消息。 “祖宗,你看看朕,朕愿意为大秦门下走狗啊,求你捞我一把吧!” “朕虽然现在还很弱小,但朕的志向很远大!” “朕创造的赫连姓氏,意味着与天相连。朕建造的统万城,统一天下,君临万邦,故曰统万!” “统万城的四座城门,东门叫招魏,南门叫朝宋,西门叫俘凉,北门叫扫朔!” “朕还在城前用尸骨十万,筑起了一座人头京观,夸耀帝国的武功!” 苻坚眉峰微蹙,心想宋武帝怎么还没动手把这人拍死? 今天真是开了眼了,比姚苌还癫的人他也是第一回 见。 一旁,邓羌发出了啧啧感叹的声音:“还好金哀宗完颜守绪,没有学会赫连勃勃这种超前的思维。” 否则万一金亡的时候,他在天幕上大喊一声王导当祖宗,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苻坚赞同地点点头。 朱祁钰却说:“朕觉得这么评价赫连勃勃,多少有些狭隘了。” 苻坚眉头一皱,正寻思着,这几天海梅一世总是上门打交道。 这位也是个著名的圣母皇帝(咦,为什么要用也。) 对孩子溺爱至极,更是干出了同时分封两子当国王的奇葩事迹,直接导致了帝国的分裂,本就不大的地盘愈发雪上加霜。 海梅一世博学多才,颇多著述,甚至修了一本编年史书《cronica》。 景帝也是精通才艺之人,和他还聊挺好的,不会是受到什么负面影响了吧? 就听见朱祁钰语气平静,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能因为赫连勃勃想得美,就忽略了他长得丑。不能单看他在战争中极度残忍杀人无数,也要看看他平时暴政的罪大恶极。他虽然乍一看望之不似人君,但仔细一看,他其实是望之不似人。” 苻坚:“……” 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抑先抑,一抑再抑吗? 很好,景帝还是这么会说话,那他就放心了。 53 第53章 ◎某千古一帝竟直播带货!◎ 同样是参赛,有人在欧洲大陆横扫南欧,有人在茫茫中亚驰骋草原,有人在泉州府直捣临安。 还有人…… 开局被投放到了美洲大陆。 说的正是柴荣和他的大周天团。 万朝观众:“……” 好端端的一个千古一帝,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柴荣刚穿过传送门,一睁眼,便处在了一大群满嘴乌拉乌拉的土人的包围圈中。 土人们棕红皮肤,头上扎着羽毛,脸上画着条纹,风格十分粗犷,嘴里叽里呱啦不知在说些什么。 手上紧握着投枪、涂满彩绘的弓箭,却迟迟不敢瞄准。 太可怕了! 这样一群衣冠齐肃、光鲜亮丽的人忽然凭空一闪,竟出现在他们的领地门口,难道是天上的神仙吗? 大周这回远道而来动兵,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士兵人马威壮,皆披锦绣,五色具铠,长刀短炮寒意森森,简直就是烨然若神人。 土著们盯了半晌,眼神也从警惕变为了震惊,再变得充满了狂热,好似在呐喊着什么! 柴荣虽不解其意,但仔细聆听,却觉得对方语音奇异,抑扬顿挫,似是自成一个语言体系,并非没有任何意义的满嘴胡咧咧。 他不禁松了口气。 有语言就好,既然讲语言,可见此地已经初步发展出了文明,最怕的就是那种还停留在钻木取火风格的老古董。 一旁,老岳父、魏王符彦卿也暗中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周围是什么品种的人类,只要不和祖宗苻坚一起同框就好了…… 否则,少不了一顿收拾。 他都一把年纪了,还当着女儿女婿的面被祖宗教训,面子往哪儿搁?! 苻坚望着天幕,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觉得,周世宗开局就来到了蛮荒之地,着实有些惨。 万朝观众也都同情无比。 然而,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是太图样图森破了。 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噩梦的开始,但对于柴荣来说,那就是纯纯的天胡开局! …… 柴荣听土著人说了半晌,不解其意,反手就在天幕上@小延平王郑经,让他赶紧翻译一下。 郑经一脸懵逼。 世宗皇帝,究竟是什么让您产生了错觉,认为我会懂美洲土著的语言? “至少你父王生前应该懂这门外语吧”,柴荣有点嫌弃,合着他是一点都没学到? 郑经:不,我家的业务还没开展到那么远! 柴荣早年经商出身,四处漂泊,往返于中原和江南一带,从小本生意开始,不断做大做强,甚至被后人奉为财神。 第174章 这他有经验,到新地方经商嘛,肯定会语言不通,这都是小事,多讲讲就会了。 可以先使用国际通用“语言”——金钱攻势! 大周出征,自然带了不少财帛金钱,柴荣手一挥,下属立即拿出绸缎、铁器、金银等物,送到了那些土人的面前。 土著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眼睛登时变得锃亮。 柴荣伸手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这些都是见面礼,接下来问你们几个问题。 土著好似看到了天人,险些纳头就拜,忙不迭点头。 就这样,柴荣连猜带比划,时不时拿出佩剑,在地面上刻画几下,居然沟通得还挺顺畅。 过了一会,他回头对符彦卿招了招手:“朕说,你记。” 符彦卿掏出小本本,柴荣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单词,很快就有一百多个词,组成了一张初级词汇表。 天幕前的观众:“……” 等等,这就是天赋流选手吗,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都搞出词汇表了! 柴荣让后周众人传阅词汇表,进行学习。 李重进、李筠二位大周节度使愁眉苦脸,盯着纸看了半天,脑袋学会了,但嘴巴完全没有。 这词就好像烫嘴一样,怎么都说不出口。 “根据纳瓦特尔语,面前的首领叫宗……宗特拉……卡”,舌头都快打结了! 观众顿时心里平衡了,看来智障的不止我们! “宗特拉卡特尔”,柴荣说,“意思是,没有头发的人,此人是当地一个小型聚落对头目,周围像这样的部落,还有几百个。” 初来乍到,他还是决定稳一手。 先是以十分核平的手段,aka亮肌肉,接管了这一支部落。 而后,以这里为中心辐射向四面八方,派遣了许多支小型探险队,勘察清楚情况。 画出简单的地图之后,他就开始琢磨了,自己这次来做任务,能少动兵就尽量少动兵,要尽量以小成本办大事。 毕竟,但凡打仗都是要花钱的,哪怕是装备精良的大周士兵打土人,易如反掌,那也得花一笔装备维护费。 还是干回老本行,通商吧! 从最简单的以物易物开始,用带来的宝具,从土著那里交易得到粮食、土地和劳动力。 有了劳动力,就可以在当地建各种冶铁、纺织、造纸的作坊,还有传授水稻种植、桑蚕养殖,使生产力得到一个飞跃。 时值阿兹特克帝国建立之前,当地贸易十分零星,数量有限。 陆地商队主要依靠人力运输,并没有马匹与车辆,水上贸易则是在墨西哥湾沿岸的地带使用独木舟,方式很原始。 最糟糕的是,他们没有实体货币,而是用可可豆进行小额交易,100颗可可豆可以换一只火鸡,大额交易则用棉布。 柴荣皱眉:十天半月才完成一场交易,效率太低,这怎么行呢! 改进,必须改进。 墨西哥河谷的土著们很快发现,一群披坚执锐的外来客,骑马来到他们的家园,带走了他们珍贵的奢侈品黄金、玉石、羽毛、胭脂虫染料,却留下了马! 河谷边,新的水利系统拔地而起,运河在太阳底下散发着闪闪的金光。 集市中的可可豆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笔大笔的铜钱。 从现在起,所有买卖都要遵循新的规则,使用金属货币。 每一处市场都出现了一批监督者,负责检查称重价格,杜绝欺诈行为。 用纳瓦特尔语写的商业公约,也被贴在了极其显眼的地方。 不是没有土著试图挑战这些外来客,但柴荣暂时追求和平贸易,不代表他就提不动刀了。 任何影响他商业版图的人,都会被无情灭杀。 很快,柴荣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纳瓦特尔语和当地的若干种方言,招纳选拔了一波可靠的当地土人,与知根知底的大周士兵混在同一处,组成了一支专业商人团队。 这支团队骑着快马,在墨西哥境内四处奔走,交易着各种食物、奢侈品、工具,甚至是武器。 慢慢组成了一个覆盖大半个中美洲的贸易网络。 …… 《世宗大帝的美洲日记》 新纪元1月1日,朕新开这本日记,也是为了督促自己来到新的大陆要努力争霸,获得高分。 顺便提前给狄青展示一下我们大周的武德充沛,让他安心。 …… 1月17日,做生意赚钱,在南部山区发现了几个大金矿。 1月28日,做生意赚钱,北边的萨卡特卡斯找到了很多白银,好多好多钱! 3月19日,做生意赚钱,金钱对朕来说只是一个数字,等把这些钱财运回去,大概能买下好几个原来的大周了吧。 3月20日,柴荣啊柴荣,你怎么能如此堕落,沉迷赚钱无法自拔,先前订下的横扫欧亚的计划你都忘了吗!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可再这样下去了,要赶快回到争霸的正确赛道上来! 3月21日,做生意赚钱,橡胶是个好东西,赶快多交易一些回来投入工坊。 3月22日,继续做生意赚钱。 …… 当这本日记写满一年的时候,柴荣向下属们宣布。 “小打小闹的热身已然结束了,下面,将走上真正的致富之路!” 众人:??? 啥玩意,咱们的贸易网络已经遍布中美洲了,在陛下眼中竟然还是小打小闹? 李筠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陛下,咱们是不是要建立远航大船,去找中原的陈文帝、欧洲的秦王和景帝他们一群人做生意?” 柴荣微笑:“目光要放长远一点,格局打开。” 他关掉镜头,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众人的神色从震惊,“这都可以”,再到茫然、敬佩,最后是高山仰止—— 天呐,不愧是我们陛下,太神了! 同平章事韩通沉吟道:“事情的关键在于,宋祖他愿意配合吗?” 柴荣从袖中摸出一份《传送门租借协议》,微笑道:“那就有劳卿去刘裕那里走一遭了,朕许你便宜行事。” …… 美洲大陆娱乐匮乏,众人平日忙忙碌碌,但每逢闲暇下来,只能定期刷天幕,来打发时间。 好在,最近评论区风起云涌,倒也提供了不少笑料。 柴荣在筹备着他的大计划。 这日,他忙完了一天的事,却见李重进十分游手好闲,在外边闲逛,对着天幕哈哈大笑,不觉惊奇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重进一转头,端的是眉飞色舞:“陛下快看,大新闻!” “震惊!前秦的张蚝与大明的石亨每日吵架,大打出手,导致梁朝中书令沈约身价陡升,十分炙手可热,现已成为万朝第一抢手之人!” 柴荣:??? 他发出了震惊的声音:不是,张蚝石亨吵架,为什么反而成全了沈约? 这三人之间有任何联系吗? 往前翻了翻,正好翻到前秦和大明在南地中海征战的联合录播。 原来,张蚝和石亨二人自从那天在西西里岛战役结下了梁子,几乎无日不吵闹。 哪怕是每天在外边攻城掠地,纵横如风,都丝毫没有消磨掉二人之间的敌意。 吃瓜观众邓羌对此大惑不解。 石亨虽然桀骜,却也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对他、对前秦所有将领,都还挺客气的,唯独每回碰见张蚝,就宛如吃了炸.药包。 最后,邓羌也只能归结于二人天生八字不合。 “这话我不是很赞同”,他的同僚杨安蹙眉道,“他二人要是八字相合,那问题更大了吧。” 邓羌:“……” 好像很有道理! 二人平均数个时辰一小吵,每日一大吵,这日,石亨又老生常谈,嘲笑起了张蚝在史书上的结局。 “呵,你的人生就像一个笑话”,石亨提刀磕了磕地面,不屑一顾地说,“也不知是被慕容永所害,还是被其他什么人害死,不明不白地死于乱军!” 张蚝勃然大怒:“该死的慕容永狗贼,回去一定把他砍了!” 石亨又讥笑道:“还说什么万人敌,你分明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连死亡都没有记载,谬矣!” 张蚝满头问号:“胡扯,史书写什么又不受我控制,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了!我战死于乱军之中,周围一同战死的何止成千上万,尸骸枕藉,难以辨认,没有记载也适合正常的事!” 哪成想,石亨却自有一套奇妙的逻辑:“你瞅瞅人家金末的陈和尚,不知比你高到哪里去了!” 张蚝:??? 因为天幕上,刚播过张天纲的金末亡国叙述,饶是石亨这等不学无术之人,也记得门儿清。 石亨大声道:“陈和尚面对的局面和你差不多,都是兵败如山倒,满城的大屠杀!” “人家就是因为不想像你一样无名死去,死得毫无价值,才选择孤身冲入了敌阵,面见托雷,成了流芳千古的忠义之士!” 第175章 “要我说,你当时就应该假意投降慕容永,而后来个当面刺杀!名留青史的机会都交到你手上了,是你自己不中用啊!” 石亨一通暴论说完,自觉在道理上站住了脚,形成了压制之势,啧了一声,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张蚝:??? 踏马的,就离谱! 要不是他不知道景泰朝接下来的历史发展,也不知道石亨本人的结局,非得将这厮骂出花来不可! ...... 更让他生气的是,评论区有些观众,竟然还赞同了石亨的观点: 【凉王张重华:这个石亨看起来人品不咋地,但话倒是没毛病。反正穷途末路,横竖都是一死,在贼军主将面前不屈而终,显然远远好过沉默地死于乱军。】 【兵仙韩信:建议张蚝唱点什么四面楚歌……不对,鲜卑歌,冲入慕容永阵中,给他点颜色看看。】 【后汉高祖刘知远:效仿李从珂,举家登楼自焚,敌人都得捏着鼻子承认你的正统,不敢篡改历史。】 【承天太后萧绰:张蚝应该学习杨业,留几句名传千秋的遗言。】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可惜张蚝是一位名将,不是一位美人,不然可以学习苻训英姐妹,曲线报复回来。】 【辞官隐居的脱脱:趁这个机会,刚好复习一下我写的《金史.忠义传.陈和尚》,可以作为张蚝未来行事的模范。】 【上传文件.jpg】 张蚝看到这里,无语至极。 万朝观众只管凑热闹,压根不理会他的死活。 有没有一种可能,如今的大秦今非昔比,他完全不需要去死,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慕容永?! 【山谷道人黄庭坚:我想,各位可能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张蚝的死亡在史书中没有记载,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的死默默无闻,而是因为前秦官修史书的亡佚。】 【香雪阁主叶小鸾:啊,前秦还有官修史书?】 【山谷道人黄庭坚:前秦不仅有官修史书,而且有两本,一本是何熙仲的《秦书》,一本是梁熙、车敬的《秦国史》,至今早已全部消亡,一字无存。】 【南齐文惠太子萧长懋:不用到你的年代,在我们这个年代就已经没有了。】 【大宋司空谢晦:之前入长安的时候,我特意留意过,姚氏的图书珍藏里并没有这两本史书,可能是尽数毁于劫火。其他一些建元年间的文献,比如,昙摩难提翻译的106卷佛教经书,倒是都在。】 众人:!!! 哇,是小玉来了,好久不见! 再一看小玉的话,直呼好家伙,信息量好大。 那106卷佛教经书,正是淝水之战后、长安围城期间,一群僧人在极其艰苦卓绝的条件下,翻译而成的经文,可称佛教史上的绝唱。 佛经浩浩荡荡一百零六卷全都在,唯独两本史书不见了! 姚苌,你老实交代! 是不是你心里有鬼,占据长安之后,偷偷摸摸发动国史之狱(大雾),把史书毁了! 天幕前的许多观众顿时就感觉到了文字记录的不靠谱,很容易丢失,或者被篡改。 那么,把字刻在石头或墙壁上呢? 比如莫高窟的题铭与画像? 之前大家在天幕直播里,看过谢小玉在西夏莫高窟的考察,那些壁画也是一种珍贵的史料。 就比如张议潮的故事,正史记载可能不是很详细,壁画里有张议潮领军出行图,算是一种补充。 对此,谢晦直截了当地表示,壁画你们就别想了。 莫高窟虽然是从前秦开始挖凿的,但他去的时候,前秦的壁画已经一张不剩了。 要么因为长期屹立在野外,被风化剥蚀,要么被人为地清理掉,给后来创作的新画腾地方。 就算当时真有一位画工来到这里,在墙上画了苻坚与前秦群臣,几百年一过,后世人也不可能认出究竟是何许人也。 观众一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合着壁画甚至还不如文字记载靠谱! 也有观众觉得,话不能这么说,墓志铭就是十分可靠的史料! 毕竟,每一朝代的官修史书少则一百来卷,多则数百卷,空间极其有限,很多人落选了。 而即便是被列入其中,甚至大书特书的,也总会有某些方面被遗漏了。 比如羊侃,《梁书.羊侃传》已经算是篇幅详尽,厚爱之至,讲述了他全家三代的故事。 但也没讲羊侃的母亲崔神妃,好在崔夫人的墓志铭出土,填补了这块空白。 天幕前的少年羊侃:??? 不是,你们不觉得很失礼吗! 墓志铭这种东西出土了,虽然对后世史学家来说是个重大利好,但同时呢,也意味着要挖开坟墓,打扰逝者的安眠。 为人子女,哪能不气? 【彭城才子刘知几:即便不考虑道德观念,以墓志铭作史料仍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 【很多坟墓或毁于战火兵燹,或因地质变动而漶漫沉陷,更有后来者,为了占据风水宝地,不断将前人坟茔迁葬。若坟墓豪华,更能遭遇各路摸金校尉盗墓贼大显神通,每逢战乱,就来你墓中化缘一番……】 【墓志铭能不能留存下来,即便留存下来,又能不能被后人顺利识别,这都是完全碰运气的事情。】 【张蚝这种情况,还是别太依赖墓志铭了。】 张蚝绝倒。 怎么话题转了一圈,又回到他身上了? 他真的不想思考如何才能光荣且青史留名地死去,这样的问题啊! …… 【金陵女史王贞仪:说了半天,由于史料匮乏,大家都是在推测张蚝的死法,并没有直接证据他就死在了慕容永的乱军之中。】 【北齐太子少傅魏收:正是如此。】 【北齐太子少傅魏收:我有一个想法,陈和尚之所以青史留名,而张蚝没有,差别并不在于他二人做了什么,而是什么样的人记录他们的故事。】 观众霎时来了兴趣,纷纷在评论区狂敲一通,追问魏收此话何解。 魏收眨了眨眼,淡淡道:“之前我看到,给陈和尚写传记的,是金代大文豪元好问。” “我也看了评论区分享的他的作品,此人既是文学家,也是史学家,还是当世文坛宗主,才华放在整个万朝都能排到第一流。” “正因为有元好问的推崇,才有陈和尚的扬名。” 脱脱不失时机地跳出来,捧了个场,表示自己修《金史》,确实有很多章节就是以元好问的国史资料为底本。 魏收一看,神色越发自得,感觉一切尽在掌握:“张蚝离名垂青史就差最后一步,那就是大文豪帮他写传,否则,即便是死得默默无闻,也能帮他写得轰轰烈烈!” 观众们恍然大悟,惊呼魏收大才,一席话好有道理! 魏收说到这里,差不多图穷匕见,循循善诱地引导道:“各位应当以张蚝为戒,提前找个大文豪,赶紧先把传记预订上,这样才在历史长河中占据一个重要席位!” 嘿嘿,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吧! 这个大文豪,除了我魏.北齐第一才子.二十四史之《魏书》作者.人称惊蛱蝶的翩翩风流客.收…… 还!能!有!谁! 魏收修《魏书》的时候就收了不少钱财贿赂,谁给的钱多,他就使劲夸夸,就连尔朱荣都大大洗白了一番。 这种事情嘛,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希望来自诸天万朝的邀请快点砸过来,他一定照单全收! 他想得挺美,奈何观众们完全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往另一个方向狂奔。 既是文学家,还是史学家,而且是当世文坛领袖—— 这分明就是沈约啊,二十四史的文采天花板! 哈哈,你问为什么不找魏收? 观众又不傻,《魏书》被称作秽史,“高名”在外。 再者,魏收一贯是按钱办事,给钱就好好写,不给钱甚至还抹黑。 万一你和死对头一起找他,他让你两人直接同台竞价,价高者得美谈,价低者得恶评,这钱是掏还是不掏? 魏收:“……” 心,拔*凉拔凉的。 感觉这个人间再没有爱了! 评论区: 【凉王张重华:如果不是魏收的提醒,本王还没想到,@梁朝中书令沈约,阁下能否为我凉州张氏修一部家传?】 【承天太后萧绰:@沈约,脱脱的《辽史》处处疏漏,修得惨不忍睹,望沈侯拨冗前来,为我大辽修一部国史,必有重酬!】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沈约,先前秦良玉参赛时,评论区提名了许多女性英杰,汝可为各位女性英杰各著一卷传记,合为一百卷。】 【延平王郑经:啊,沈相公,虽然已经有很多人给我父王写传记,但官方的传还没出,此位非你莫属!】 【唐文宗宰相贾束:@沈约,祖宗,你快看看我!我早亡的挚友沈传师是你吴兴沈氏的后人啊,他最近天天给我托梦,一定是有心愿未了!现在我知道了,他就在等你给他写传记,然后烧给他!】 第176章 …… 青史留名,对于历朝历代的人来说,都属于刚需,再怎样超凡脱俗的人都不能例外。 沈约在这方面,具有不可替代性。 古往今来的史学家很多,大诗人也不少,文豪更是每个朝代都能出一两个,但是术业有专攻,能同时实现三项的可谓绝无仅有。 所以,顷刻之间,来@沈约的消息就有成百上千条。 约什么稿件的都有,个人传记、家传、王朝史这都属于正常。 此外,还有—— 大唐好几个名臣,想给他们太宗皇帝约昭陵六骏的马传;明朝的嘉靖皇帝问他,能不能给宫里的一群猫写个猫传;一群名将问他,能不能给武庙所有上榜者写一个合集,当然,要把伊儿汗国的旭烈兀踢出去。 甚至,成汉的李雄问他,能不能写一本《成书》,替代《晋书》作为正统政权史书。 沈约无语。 你就是写一千道一万,也改变不了自己乱臣贼子的本质啊。 他看得一阵头晕,只觉眼花缭乱,不得已,暂时屏蔽了消息。 观众有些生气了,特别是一些手慢、还没来得及发送请求的,更是十分恼怒:我们上门来找你约稿、给你送钱,你居然还不乐意? 这什么人啊! 魏收看得酸极了,心里那个恨啊。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百般苦心算计引导,到头来,白白便宜了死对头沈约。 是的,死对头。 虽然他和沈约年代错开,并没见过,但他单方面是沈约的超级黑粉。 主要是因为,从前的北方著名才子邢邵,是沈约的狂热粉丝。 魏收从前是个小辈,为了后来居上,跟邢邵争锋,扳倒对方,没少痛骂沈约。 此刻,邢邵特别得意,在评论区上蹿下跳,一边声援沈约,一边嘲笑魏收: “我就知道魏佛助最没眼光,除了偷窃江南文章,还会做什么!而我们沈侯就不一样了,冠世之才,可见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沈约:“……” 很感动,但是先别冠世之才了,这么多约稿,就是把他关小黑屋不眠不休写到死都写不完! 他果断选择祸水东引: 【梁朝中书令沈约:指路@欧阳修,各位都看过他的文章,质量有保障,可自去寻他。】 【庐陵太守欧阳修:???】 这一句话出来,评论区先是短暂地一静,随即轰然炸锅。 观众七嘴八舌,吵成了一锅粥: “欧阳修竟然回复了!” “欧阳修平日装死,不理会我们的催更,现在居然还敢上线发问号!怎么着,你《新唐书》和《新五代史》都写完了?”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半个月过去,一个字的新章节都没写吧?” “欧阳修拖欠朋友陈舜俞父亲的墓志铭长达十五年,比钟繇还鸽!” “谁敢找他约稿啊,就凭这位坑神的效率,搞不好大家人都没了,他的传记还没开始动工!” 更有人发现了华点:“为什么沈约一@,欧阳修立刻就回复了,难不成他一直在评论区待着,根本就没有去写文?” 欧阳修:噫,被你发现啦。 欧阳修给沈约发了句【能者多劳】,就心安理得地潜回去,继续默默窥屏。 既然沈约特别高产,那他就去多写点,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他是不可能写稿的,绝对不可能的! 沈约:“……” 跑路,必须立刻跑路! 然并卵,观众们被屏蔽了,没法找他,却可以继续找他的弟子萧统君主萧衍爷爷沈林子等一群人,继续围追堵截。 …… 【唐文宗宰相贾束:@沈约,祖宗,救救救救救!你快给你们沈家的后人沈传师写传吧!】 【我跟他生前关系那么好,他现在竟然天天给我托梦,还在梦里打我,一定是有遗愿未了!】 沈约无言。 你姓贾,我姓沈,算是哪门子的祖宗? 贾束一连发了几十条,全是哭诉自己在梦里被好友殴打、撵着到处跑的,竟然以一己之力,形成了刷屏之势! 沈约被缠得没办法,到底是自己的后人,还是写一写吧。 他沉吟问:“沈传师是何人?” 评论区,一堆好事者闻风而动,立刻发了资料过来。 然而,沈传师虽然是个大书法家,被称为「中唐以后沈书最佳」。 为人却太过低调,官职也仅仅是个吏部尚书,并无太多故事流传。 沈约整理了一下素材,觉得太过呆板了,没法做一篇气韵清畅的文章,于是,又在评论区问:“他还有什么奇闻逸事吗?” 贾束都快哭了,天天在梦里被好友追杀,睡不安枕,这酸爽的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必须得赶快把传记搞出来! 【苏轼(我在牢里刷天幕):我还真想到了一个!】 【梁朝中书令沈约:木头兄请讲。】 木头兄是什么登西啊,苏轼一脸黑线:“我的朋友米苻米元章,乃当世书法大家。” “他在书法这方面,平生自视甚高,从不赞赏别人,唯独对沈传师推崇备至。” “为了得到沈传师的书法真迹,经常是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有一次,游湘西道林岳麓寺,沈传师从前恰巧在这里留过诗。米苻就从僧人那边借来了手书真迹,居然趁夜不告而别,一夕张帆携之遁去。” “僧人第二天发现,急忙报官,发现他竟然已经跑到了几百里开外,好容易才追上,把沈传师的真迹拿了回来。” 沈约:“……” 观众们:“……” 一夜跑出几百里,这等速度即便是赵光义驾驴车,也不遑多让了! 果然,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 其他位面,很快有人补充了信息: 【柳州刺史柳宗元:沈传师是我的好友,我们经常书信往来,上次退之说,他写了一篇与我有关的文章,要让沈传师刻碑。】 【中书舍人韩愈:我作证,那是我写的文,沈传师刻的碑,题为《柳州罗池庙碑》。】 【刘禹锡(我在玄度观看花):???你们什么时候交的这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单瞒着我一个人?】 【柳州刺史柳宗元:啊这……】 【中书舍人韩愈:啊这……】 接下来,便是韩柳二人的翻车现场,以及刘禹锡生气的吐槽时间。 天幕前的观众,也是满脸同情。 可怜的梦得,大家该如何告诉你,就连柳宗元的墓志铭,那篇传唱千古的名文,同样也是韩愈写文、沈传师刻碑。 他们可“坏”了,根本不带你玩。 反正就,从头到尾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州司马白居易:沈子言与我、微之都是同榜进士,他的书法与治学,一向令我十分钦佩。】 【通州司马元稹:确实如此,我家中有一块亡者墓志铭就是退之撰文、子言刻碑。】 【西晋司空刘琨:看起来,韩愈和这个沈传师合作过很多次。】 【中书舍人韩愈:那是当然啦,仅仅是给子厚就写过三块,还有什么黄陵庙碑、文苑碑……很多很多,《顺宗实录》也是我和他一起修的。】 另一个位面,李德裕沉吟片刻,也发言道: 【大唐宰相李德裕:子言是我生平挚友,我与他有招隐山观玉蕊花之约,曾三度来此,共赋看花诗。而今斯人已逝,花木犹存,不尽怅然。】 【黄州刺史杜牧:沈公与我是通家之好,我祖父杜佑是他的老师,我少年时一直跟随他在江西,后来又去宣州,凡五年。】 【他离世之后,我就独自一人去了扬州。他曾托我整理李贺诗词,集之作序。】 【诗鬼李贺:啊,真的吗?谢谢你!】 【黄州刺史杜牧:不客气(笑)】 观众震惊,你不是跟李德裕一向不合吗? 杜牧对此很是振振有词:不合归不归,并不影响有同一个好朋友! 观众不禁惊叹,这人脉无敌了! 沈传师虽然自己很低调,但和他关系亲近的都是大佬。 他就是传说中的……宰相的至交,大诗人的白月光,以及,韩柳元白之间的万金油! 刘禹锡:感觉自己被孤立了.jpg 观众转念一想,沈传师是吴兴沈氏的后人,有沈约珠玉在前,无怪乎沈传师效仿先祖,走上当海王的老路。 比起沈约的日常操作,沈传师这一点也不算啥。 沈约:??? 是谁在胡乱败坏他的名声! 此刻,他终于收集了足够多的素材,开始创作,文思如泉涌,很快便写好了沈传师的传记。 贾束终于长舒一口气:“多谢沈侯!” 这可是亲祖宗给沈传师写的传! 从今往后,沈传师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总不会再有托梦了吧! 第177章 ...... 欧阳修看到这里,眼看贾束的思维方向越来越偏,就连万朝观众都被他一路带到了沟里去…… 倘若沈传师在天有灵,怕不是要被这憨憨气活过来。 他实在没忍住,冒着被评论区集火的风险,又一次上线发言。 【庐陵太守欧阳修:贾束,你以为沈传师托梦,是因为有心愿未了吗?不,他是想要救你。】 【庐陵太守欧阳修:算了,等我小半个时辰,我把文章写了直接发上来。】 小半个时辰过去。 欧阳修在一股激情的驱使下,有生之年,第一次写文章这么快! 这是鸽王的洗心革面,是他的一小步,却是万朝鸽子界的一大步! 他飞快地写完最后一个字,上传了全文: 【庐陵太守欧阳修:《新唐书.贾束传》,贾束你自己看吧。】 贾束第一反应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毛骨悚然。 到底发生了何等离谱的大事,竟然让欧阳修都不鸽了! 半小时写完一篇传记! 你能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欧阳修身上吗! 他颤抖着手,点开一看,瞬间脸色惨白。 万朝观众也几乎同时点开,紧接着,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亲娘嘞! 贾束你小子,沈传师简直为你操碎了心,而你,也是真的完全带不动! 贾束,正是那位在甘露之变中,被宦官灭门的倒霉宰相。 他死之前的数月,沈传师多次给好友托梦。 在梦里,一见面,兜头便是一个大巴掌打在脑袋上,使劲把他往外撵,示意他赶紧走,离开这是非之地,或许还能保全一命。 没想到,贾束梦见亡友,一觉醒来,简直肝肠寸断,根本没领会到对方的意思,反而哭哭啼啼,给沈传师烧了一大堆祭品。 沈传师坚持不懈,托梦七八回,贾束也积极响应,一连烧了七八次祭品。 最后,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沈传师实在是无可奈何,知道他已经在劫难逃。 在事变的前一晚,给他托了最后一场梦:“事已至此,咱们黄泉见吧!” 就这样,甘露之变到来,贾束和他的全家,稀里糊涂地全部成了刀头鬼。 沈约:“……” 观众们:“……” 救命,贾束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专门往作死路上飞奔,沈传师拦都拦不住! 此情此景,王导给周的那句台词真是特别适合他: “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然而,观众们很快发现了一件更为残酷的事实—— 呵呵,原来欧阳修是可以高产写文的,半个时辰就能写好一篇传记! 他之所以一直拖稿,只是单纯犯懒而已! 欧阳修:你们才发现啊。 溜了溜了.jpg …… 美洲大陆,柴荣看完了天幕上的一出大戏,不由失笑,觉得观众们当真闹腾。 “说到史书——” 李重进想起一事,忽然间满腔怒火:“该死的脱脱,不知怎么修史的,竟然将我、李筠、韩通,全部放进了《宋史》!” “一想到和赵匡胤这厮在一本书里,我就觉得晦气!” “我是大周忠臣,至死不仕赵宋,为什么不让我进《周书》,配飨陛下的宗庙!” 他和李筠是起兵反抗赵宋而死,举家自焚,都死得很惨烈,韩通则是在陈桥兵变之中,抵抗而死。 三人与赵宋可以说是仇深似海。 死后居然进了《宋书》,脱脱这做的还是人事吗? 评论区,脱脱也很委屈。 淦,别的事赖我,这事你能赖我? 他之所以将李重进等人写进《宋史》,不是因为他偏爱赵宋,而是因为他没得选。 欧阳修的《新五代史》没有李重进等人的传记,而他们又是这个时代无比重要的人物,不能不写。 这事是有过特别严重的前例的。 沈约修刘宋的《宋书》,刚好一百卷,一些晋宋之交的人因为篇幅问题,或年代问题没有选入。 按道理而言,房玄龄的《晋书》在创作年代上,属于后继之作,应该将这部分人全部纳入。 但是吧,魔法晋书一堆纰漏,纳入是不可能纳入的,根本就不写。 所以晋末一堆重要的人物,比如北府的早期名将孟昶,压根就没有列传。 脱脱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史官,当然要极力避免这个问题。 所以,既然欧阳修没写李重进等人的列传,那他就责无旁贷,必须要把相关内容加上。 归根结底,源头都在欧阳修身上! 脱脱说了一大堆,李重进眉头一皱,觉得好像是这个理。 遂将他撇在一边,转头骂起了欧阳修:可恶,你这家伙为什么不给我列传! 欧阳修:笑死。 从天幕降临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在挨骂,属实是虱子多了不愁,早就习以为常,压根不在乎李重进这点毛毛雨。 李重进大声咒骂,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消停了。 柴荣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庭院外边。 今天,他要来做一件大事。 …… 一个时辰之后。 其他参赛者惊讶地发现,他们那里的评论区安静了很多,观众们全都跑光了,浩浩荡荡地挤入了柴荣的参赛频道。 也不怪观众见异思迁。 就连有的参赛帝王本人都没按捺住好奇心,悄悄涌进去凑了一波热闹,而后惊呼—— 天啊,世宗皇帝真是天才啊! 柴荣仪容俊美,风采如画,手持镜头,立在一处高台上,身前堆了一大堆新奇的东西,琳琅满目。 他扬眉,朗然笑道:“美洲大陆这个地方,遥远而神秘,富饶而丰垠,拥有许多宝藏。” “经过一年的探索,朕找到了一些好东西,准备来分享给大家。” 观众:! 柴荣拿起一根黄澄澄的玉米棒头,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这是玉米——” “阿兹特克人的主食,可以在干旱的山地种植,适应性较强,用水极少,仅需水稻的六分之一。” “经过本朝的测量,每市亩产量最高可达443市斤,最低也有239市斤。” “生长周期短暂,一百二十天即可收获,可一年三熟!” 他甚至还叫了几个阿兹特克人过来表演一下,表明长期吃玉米也很健康,能跑能跳,一点问题也没有。 观众们:!!! 竟然有这种好东西,玉米不仅产量高还投入低,放在干旱灾年就是大伙的救星! 有些因为连年动兵,导致粮食歉收的地方,更是恨不得赶快种上玉米,好让大家填饱肚子! 大家现在只有一个顾虑:“玉米怎么卖?” 粮食乃民生大事,柴荣不打算靠玉米挣钱,能让万家有粮可吃,就是好事,遂报了个极低价。 评论区一片欢呼雀跃,赞美世宗皇帝大义。 柴荣见反响良好,含笑道:“朕已和刘宋签订《传送门租赁协议》,现在订购,按订单先后顺序发货,由我大周商队亲自送货上门,并领取各位的资金。” 观众们:买了买了! 这还等什么,赶紧下单! 柴荣上传了订购文件,凡是要下单的,必须各朝皇帝或实际执政者玉玺盖章认证。 他特别开了一个口子,如果是受灾地区,可以无需走官方购买途径,直接在评论区输入需要的数目,会优先发货。 大周经过培训的商人天团在旁边拿笔疯狂记录,因为订单太多,笔都挥出了残影。 柴荣等了许久,玉米的热潮差不多过去,又拿出了其他物品: “这是可可豆,当地贵族人喜欢用它制作巧克力饮品……” “这是番茄……” “辣椒,作为佐料掺在食物里是无上美味……” “从橡胶树上取下来的天然橡胶……” “龙舌兰,可以用来酿美酒……” “绿咬鹃鸟的翠羽,可作珍稀摆件……” “还有大量金银矿藏,随时可以开采兑换......” 总之一句话,直播带货搞起来! 这波直接起飞,把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售往诸天万朝! 观众们:“…….” 世宗皇帝不愧是被奉为财神之人! 谁搞钱,谁能搞得过你啊! 【作者有话说】 贾束的束,其实是有食字旁的,但不知为何这个字打不出来,直接变成了问号,只能用束来代替了 54 第54章 ◎提供对昏君的滴滴代打!◎ 柴荣的美洲大陆直播带货,做得风生水起,直接抢走了九成的观众,让别的地方变得冷清无比。 其他参赛者都沉默了:同样都是人,汝何独秀? 甚至,他还创新性地搞出了捆绑促销手段。 第178章 参赛已经来到尾声,万朝投票即将开始,每名观众都拥有投票权,可以各投两票,将决定最终的分数走向。 观众投票占百分之四十,天幕评分占百分之六十,加权得出最后的得分。 这第一票嘛,大多数人肯定都会投跟自己关系亲近的,或者利益相干的。 比如,大唐许多位面就一致决定全投李亚子,希望庄宗皇帝能抱着丰厚的奖励回去,横扫天下,重整河山,再续大唐荣光。 但现在还多出来第二票,就属于可以争取的范围了。 柴荣向观众们宣布:“只需为本位面投上一票,购买美洲产品即可享受更低的价格!” 他手一挥,一张阶梯状优惠表出现在了评论区,上边赫然列着投票多少多少票,可以兑换到怎样的折扣。 那些一票一票的散票固然要争取,但是,各个王朝组织的集体投票才是大头! 能占便宜的美事,谁不爱呢? 有这么大的优惠摆在前边诱惑着,还怕那些帝王顾客不积极拉票? 果然,此话一出,万朝观众闻风而动,纷纷在评论区激情发言: 陛下一定要打折啊,等投票开了,我们妥妥第一时间赶来为大周捧场! 柴荣欣然一笑,拿捏住了! 他的操作还远远没有局限于此,很快,又介绍起了别的产品。 “阿兹特克的粮食之所以产量极高,主要得益于当地一种特殊的种植方法,名为三姐妹种植法,将玉米、豆类和南瓜混合在一起,能大幅减少虫害,提高产量。” 他将镜头移到农田边,观众们都清清楚楚地看见,田中玉米长势良好,绿叶郁郁葱葱,茂盛得很,几乎全然看不到虫斑。 哇噻! 看着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评论区开始吵吵嚷嚷: “有何限制,能用来混种番茄、辣椒、稻谷,或者其他别的农作物吗?” “世宗陛下,你旁边的水桥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的农田是一块块浮在水上的岛?” 面对一堆问题,柴荣举起手中的厚厚一本小册子《阿兹特克农业智慧》,语气淡定地说:“本朝已将所有相关信息都整理进来,凡是购买一万斤粮种以上的,均附赠一本。” 观众满意了,又是好一番夸夸。 …… 柴荣一连做了多日直播,热度丝毫不减。 “倒是给他起飞了”,法兰西境内,邓羌从天幕收回视线,闷闷不乐。 他算是看明白了,吃瓜观众都是墙头草,哪里有利可图就倒向哪里,再这样下去全要被柴荣拐跑了。 未来的投票结果很不乐观! 而且,柴荣拿出来的货物确实是很好,他看着也有些眼馋,不由问自家陛下:“本朝要不要也出钱去订购一批?” 李存勖都已经买了好多玉米粮食了,他们并不是第一个心动的参赛者。 苻坚转过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邓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陛下究竟何意的时候,忽听他语气讶然地说:“卿无恙否,咱们买他的东西还需要花钱?” 邓羌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说:“这样不太好吧……” 周世宗戎马半生,战功赫赫,看着就不好对付啊,不能轻易零元购的! “这有什么不好的”,苻坚不以为然,摆摆手,“朕意已决,不日就派博平侯出海。” “陛下!” 都派出杨安了,明显是要发生天大的战事啊,邓羌忧心忡忡,往前一步,语气激烈地指天控诉道,“贸然轻进实属不智,望陛下三思,慎之又慎,莫要妄行!” 高天辽阔,长风吹起城头的猎猎旗帜,苻坚抬手,指向原属于卡佩王朝,如今已打上了大秦烙印的土地。 万里山川皆映入眼帘,远处,海域茫茫,四通八达地延伸向远方。 他面色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城郭与山丘倒映在清澄的眸底,轻笑道:“你看,这一片疆域已经尽在掌握,为何不早日出海南下呢?” 丸辣,邓羌心中一凉,这听起来简直就是法兰西版本的淝水战前宣言啊! 在这种时刻,他觉得自己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决定来一招狠的:“陛下总该想想丞相的遗言,若他在此处,该有多痛心啊。” 苻坚被打断了思绪,无比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就是出海做一笔生意,情况有这么严重吗:“景略若在此处,想来也会支持朕的决策。” 邓羌大声道:“不,他不会!” 苻坚蹙眉,回想了一下从前种种,十分笃定地说:“他不仅会支持朕,还会组织进行更大规模的远航。” 才没有呢,邓羌握紧了拳头:“丞相死后化为星辰,此刻,就在天上看着我们!” 虽然知道他是在信口胡说,苻坚还是抬眸望了一眼,半晌,微笑道:“长途远航一路风急浪险,景略会成为启明星,为他的子民指明来路。” 邓羌气得发抖,远征这一茬就过不去了是吗! 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当场背诵王景略遗书的时候,忽见杨安身披甲胄,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脸的跃跃欲试。 “陛下”,他兴高采烈地说,“铁器、玻璃、葡萄酒……所有的货物都已经装上船了,清单提交给了周世宗,那边也发来了反馈,额外增加了两千匹马的运量。” “这次一共一百余艘船,跨越大半个地球,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动作!” “等我从美洲回来,这条贸易航线彻底开通,就能源源不断地运转,持续赚到钱!” 他越说越兴奋,苻坚笑着拍了拍他:“辛苦了。” 本朝占据了法兰西、西西里乃至那不勒斯海域,地理位置上得天独厚,基本等于垄断了欧洲与美洲大陆的往来通道。 这种洲际贸易相当赚钱,利润高到天上去,柴荣当然不会拒绝合作。 他在整合了美洲资源的第一时间,就给苻坚发来了邀请,双方协商过后,可谓一拍即合,主打一个有钱一起赚,谁也别落下。 贸易只是合作的一个方面,美洲地貌广阔,许多地方都是无人区,有些已经发现的矿藏更是体量太大,柴荣仅凭后周的一朝之力,难以全部吃下。 因此,这回前秦、大明联军都要过去好些人,帮忙一起开发。 这都是富国强兵的资源啊,想想就笑出了声! “其实还好”,杨安语气很坦诚地说,“有景泰位面的各位一起合作,帮了我们不少忙。” 苻坚又跟他商议了几句相关事项。 又给柴荣发了条消息,综合这边的天气情况,拍板定下了最终的出发时间。 他一转头,忽见邓羌神色萎靡,仿佛整个人都要碎掉了,不禁愕然。 “原来,竟然只是去做生意吗……” 他先前那么警惕到底是为什么! 苻坚:??? 不做生意那还能干啥,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 伊利汗国的王宫,在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血战之后,这里已经全面沦陷,君王旭烈兀挥刀自尽。 很快,血迹被清理干净,又恢复了光新亮丽。 朱厚照和李亚子都来到了正殿,互相看看,而后露出了一个搞事的灿烂笑容。 嘿嘿,战争结束了! 既然安顿下来,是时候把那个计划提上日程了! 一旁,杨廷和面色复杂,斟酌半天,干脆眼不见为净地移开了视线。 ……头好痛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一转头,正好看见郭崇韬正坐在李亚子身边,促膝而谈,听他讲着最终的计划,不时提出一两点改进意见。 杨廷和冷漠脸,这是铁定指望不上了。 看这架势,李亚子杀人,郭相公都要在旁边递刀,甚至还要夸两句干得漂亮。 在场的人中,唯有魏征到底还算良心未泯。 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心口,挺身而出,说:“如此作为恐会引发战端,招致不良后果。” “那没办法”,李存勖一摊手,“总比什么都不做好,朕背负着中兴大唐的期望,排名能高一点是一点。” 柴荣一拉票,就让所有人都被迫卷了起来。 除了刘宋王朝这波就是纯粹来玩的,不在意得分排名,其他人都对此不得不在意。 果然,魏征一听到“中兴大唐”,就赞同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又仔细看了一遍计划书:“这边还能再修缮一下……” 杨廷和感觉自己看穿了一切。 什么拉票,全都是托辞,李亚子就是觉得好玩! 他不仅自己贪玩,甚至还带坏了我们陛下,朱厚照现在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最可气的是,就连家里的崽杨慎都被拖下水,成为了前去见刘裕的使者。 朱厚照对此振振有词—— 众所周知,宋武帝是重度颜控,他既然对玉人谢晦百般爱护,当然也会对美仪容、善弹琵琶、浓丽婉至的少年杨慎高看一眼! 第179章 果然,杨慎不负使命地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好消息。 “宋武帝同意了租借传送门。” 刘裕饶是平日习惯了谢晦的搞事能力,也没想到李亚子与朱厚照两人合璧,竟然还能皮出新高度。 这俩能碰到一处,当真是天纵英才啊。 他的脸色十分精彩,终于挥了挥手:“去吧,朕拭目以待!” …… 此日,苻坚送走了远航的贸易船队,看向天幕,愕然发现: 居然有九成观众都集中在了朱厚照的参赛频道,火爆程度,甚至更胜于前几日的柴荣! 柴荣毕竟是直播带货,总有人不爱买东西的,但围观八卦之心,却是人皆有之! “感谢各位观众的捧场”,朱厚照笑容灿烂,对着镜头抱了抱拳。 李存勖站在他身旁,二位年轻的英主都是神采焕发,意气飞扬,一派风采绝世。 面前,摆了一张长条桌案,上面有锤子、榔头、大宝剑等打击器物,一字排开,众人皆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已经和宋祖签订了传送门租借协议”,李存勖朗声说,“从现在起,将为万朝提供昏君代打服务!” “只需要给我们两朝投票,就可以上门提供代打!” “满一万票,可以用这个小纸锤,温柔地轻轻砸一下该名昏君——” 朱厚照配合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头,捏起一个拇指大小的锤子。 观众不禁抽了抽嘴角,这玩意砸身上能有什么感觉? “满十万票,可以用这个木头扒手,在身上抓一下——” 观众:嗯,稍重了点,但还是跟挠痒痒似的。 “五十万票,可以殴打该昏君一拳,大明武宗皇帝亲自动手,就问这个待遇还有谁!” 朱厚照竖起拳头,摆出健美先生的姿势,力道十足。 观众觉得这一拳下去可能会死。 “此后每加十万票,打击方式递增,包括但不限于铁拳进攻、飞起一jio、榔头砸、锤子锤等多种代打方式,包你满意的!” 这等滴滴代打的事情可谓是万朝头一遭,而且还是殴打皇帝! 虽然评论区,黄宗羲每天都在骂昏君该死,但大多数人还是以君为天,态度是比较拘束僵硬的。 这消息简直太劲爆了,吃瓜观众议论汹汹,有的惊讶,有的质疑,还有的纯粹就是凑热闹。 还不等讨论完毕,已有好事者众筹票数,预订了五十万票,要求穿越到靖康位面暴打赵家父子! 要打两个人,应该是一百万票,但朱厚照并不在乎这点细节。 他豪气干云地挥了挥手:“做生意都讲究开门红,这一次,朕直接把两个都揍了!” 评论区飘过一片666,全是在喊武宗牛逼,等会投票一定投你的! 传送门洞开,闪过一道光芒,朱厚照大步流星迈入,定位到了靖康位面的宋宫。 那一头,赵佶、赵桓父子也看到了天幕的消息,面色惨白,正打算逃命,没想到那个杀神已经来了! “快抓住他——”一声尖叫被堪堪压回了喉中。 “昏君,今天你的报应来了!” 朱厚照单手将赵佶提起,拳头轰然砸下,说时迟那时快。 一拳油酱铺! 二拳彩帛铺! 三拳水陆道场! 而后,就像丢破布麻袋一样,把赵佶往旁边一丢,又将赵桓抓在手里,进行如*法炮制! 不得不说,朱厚照从前的武力值就很高,这段时间和战神李亚子一起打仗,四处征战,战力又咔咔上升了一大截。 万朝观众叹为观止:正是这个感觉,倍儿爽! 李存勖在旁边举着镜头直播,贴心地调整了角度,于是,在观众看来,朱厚照的身形赫然变得无比高大伟岸,有道是——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赵桓被他抡起来打,捏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很快,就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朕还没玩够呢......” 朱厚照小声嘀咕道,并没打算放过他,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只墨笔,准备给这父子俩脸上都画满乌龟。 李存勖的画外音悠悠传来:“大家快来投票,每多一万票,就多画一只乌龟!” 观众们:画!使劲画! 朱厚照这一举一动,看着就有攻击力啊! 投票,必须投票,我们也要购买对昏君的滴滴代打! ...... 终于,朱厚照将徽钦父子暴打完毕,拍了拍手,施施然回归任务现场。 此刻,评论区已经被一条条代打请求刷屏—— “考虑一下殴打李隆基!” “拓跋焘在评论区上蹿下跳那么久,终于能被制.裁了!” “请求去给晚年的萧衍几个大嘴巴子,最好啪啪左右开弓,把他打醒了!” “武宗皇帝看看金宣宗完颜珣,这厮不仅给亲儿子完颜守绪留了巨大的坑,贞祐南渡更是害死数百万人!” 忽见一条消息:“朱祁镇能打吗,好像是武宗名义上的祖宗......” 李存勖一心想拉票,见此,赶忙高声道:“没关系,他不方便出手,那就朕来打!只要票数到位,一定往死里打,你想打多重都行!” 有了他的保证,观众热情高涨,上涨的票数动辄以数百万计。 别的参赛团队却很烦心。 邓羌大皱眉头,没想到自从柴荣开了个好头,后边的拉票活动是越来越卷了。 他赶忙问苻坚:“陛下,我们的拉票计划是什么,不会没有吧?” 苻坚:“......” 怎么办,他现在有点想出钱,让朱厚照去把历史上的那个后秦武昭帝姚苌暴打一顿! 55 第55章 ◎万朝第一金牌幼师!◎ 滴滴代打生意进行得如火如荼,万朝昏君全都糟了一遍殃。 最后,就连某些不是昏君的,都被大仇人上传了订单。 【北周开府仪同三司王颁:我找人众筹了票数,陈霸先狗贼,你等着!】 北周王朝,王颁精神一振。 该死的陈霸先老登,这么多年,可算被他逮到报仇的机会了! 啊这,李存勖蹙眉,移开镜头,压低声音对朱厚照说:“这一单还是别接了。” 陈霸先这个人吧,虽然人品很难评,一句“委公北门,何谓无备”可称千古笑柄。 但评价帝王从来不看道德素养,而是看功业贡献。 这家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审视,都全然不符合“昏君”的标准。 他们主张替天行道(大雾),可不能反过来助纣为虐啊。 朱厚照赞同地点点头,随手将王颁拉黑。 王颁气得跳脚,在评论区里破口大骂:“说好的代打,怎么说话不算话,差评,简直毫无家教!你等着,我回头就把票全投给你们的对头!” 正满嘴骂骂咧咧。 忽觉头皮一阵发麻,可怕的凉意从后方蔓延过来。 王颁大惊,一回头,在万朝观众的惊呼声中,便看见一个巨大的纸锤子迎面砸了下来,duangduang作响。 朱厚照单手叉腰,冷笑道:“就算不接你的单又如何!” “还说朕毫无家教,你王师当年洗劫建康城的时候,难道就有教养了?” 一面像打地鼠一样,举着锤子,对准王颁的脑瓜子使劲敲了几下。 这是纸锤子,几乎没有任何伤害性,但侮辱性极强。 王颁惊骇地瞪大眼,使劲往后闪躲。 观众竖起大拇指:一言不合就顺着网线打上门,就问你服不服! 朱厚照一通操作完毕,回归原位面。 正当观众以为他要到此为止的时候,忽见朱厚照反手掏出一个……大铁锥。 极其庞大的一团,观其重量,看着便沉重无比,好似要把人压垮,攻击力更是非凡,就算张良刺杀博浪沙的那个大铁锥,也不过如此了。 另一边,李存勖递上名单。 朱厚照呵呵一笑,将名单抖了抖,一边大声道:“下面,是来自宋祖陛下的特别委托!” “宋祖将传送门租借给本朝,不求名不求利,真可谓高风亮节,只拜托朕将他那些不肖子孙,全部暴打一顿,朕当然要完成他这个愿望!” 榜一大哥刘裕笑着点了个赞。 如此老祖宗委托代打自己后人的事情,万朝观众当真是闻所未闻,不禁眼前一亮! 这热闹我们爱凑! ...... 直播间里,朱厚照已经开始了行动。 从毫无人主之相的宋少帝刘义符开始,一个一个打击过去,将这群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出头的虎逼崽子,拍成了死狗。 刘宋群臣见天降正义,尽皆欢跃于色,拍手叫好。 唯有两朝帝师王彧,大约是不忍心见小弟子形容凄惨,微微阻拦了一下。 朱厚照对这位高名在外、一生风霜、最后结局苍凉的帝师,态度还是比较客气的。 第180章 他破天荒解释了一番,最后,还拿出了刘裕的手书。 “宋祖有令,明帝重伤期间,由阁下代理主持国政,一应大事可自行决断。” 王彧一时错愕,总以为按照刘裕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将国柄托给宰相的。 何况宋明帝虽然智障了亿点点,骄奢了亿点点,但也是个成年人,丝毫算不上主少国疑。 朱厚照道:“宋祖说了,就算托付给宰相,导致大权旁落,总比给宋明帝一路作死,为亡国打下坚定的基础好吧。“ 王彧:“……” 好像是这个理,根本无法反驳! 他默然,大约是意识到了事已至此,又想起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这些年来四处漏风,给自己添了不少堵。 半晌,他清俊面容上掠过了一丝叹息之意,敛衽一礼,随后让开了道路:“还望武宗皇帝手下留情。” 宋明帝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果然老师还是惦记着他的! 朱厚照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挑眉道:“怎么一说?” 王彧以仪容俊美著称,被称作琅琊王氏这一代的冠冕,经常被拿去和谢晦、谢庄比较。 他摇摇头,语气温和而平静:“莫让他丢了性命,举办帝王葬礼得浪费好多时间和资源,本朝实在是耽搁不起。” 身后,宋明帝瞳孔地震,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 王丞相,你可真是我的亲老师啊!!!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 新的一天开始了。 周世宗继续直播带货,明武宗也继续直播代打,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然而,某些参赛者的心中,却是拔凉拔凉的。 “这可怎么办呀”,临安城中,小幼崽虞世南有点发愁,托着小脸,唉声叹气。 别人都在使尽各种手段拉票,本朝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落后了? “我也要问问舅舅……” 小沈婺华压低声音说,正写着今日份的文书作业,有点闷闷不乐,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 两个小伙伴互相看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心里都很着急,想要即刻冲出去见陈蒨。 可是,作业还没写完呀。 “喂,张珪你怎么看?” “……” 张珪小团子不言不语,只是一味抱着毛绒玩具,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这个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小沈婺华灵机一动:“要不,我们等下抢了他的玩具,让他大哭一场,趁情况混乱起来,偷偷溜出去找舅舅?” “不可能跑掉”,小虞世南使劲摇了摇头,“会被卫士捉住。”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先生也会不高兴。” 小沈婺华听到后一句,十分发愁地叹了口气:“是啊。” 他们现在住在临安禁宫最深处,和陈蒨一道,周围防卫无比森严。 此前吧,陈蒨业务繁忙,一直是侯安都负责看管三个小幼崽。 这位当朝的司空大人,虽然看起来像个文盲,作风也像,但其实还怪有文化的,擅长隶书、能弹七弦、博览群书。 很适合给孩子做一些文武方面的早期开蒙。 不过,这并不影响小幼崽们觉得他笨笨的,不太机灵的样子。 很好糊弄,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忽悠过去,偷溜出宫去玩,逛一逛临安夜市什么的,侯安都甚至还会稀里糊涂地给他们当保镖。 可怜的司空大人,被小幼崽玩弄于股掌之中.jpg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到头了。 侯安都只是个代班的,如今,幼崽们真正的老师抵达了……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陆先生来了!”小团子立刻嗖地一下,飘回到桌子前,坐得端端正正。 就连最幼小的张珪都不在地上爬了,打了个滚,把自己滚回座位前边,咬了咬笔杆子,低头写起了书法描红。 门敞开一线,照进来一地明亮温暖的岚光。 来人一袭青衣,风度清丽,仿佛亭亭静立的空山修竹,眉目轻轻垂落,看向案上的纸业,长睫似凤蝶轻轻摇动的磷羽,被日光洒落了一片金絮。 他的气质很温和,似乎看到了他,就自动理解了,什么叫做“陌上人如玉”。 声音也是极尽温柔明澈的,好似青山云溪、落花回风间,一声清淡的弦音:“今天的事都做好了吗?” 先前还在上房揭瓦的三个小幼崽,此刻,竟然一个比一个乖巧安分,排排坐,拿出作业纸。 小沈婺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当然啦,请先生过目!” 小虞世南把书举得高高的,十分软萌可爱地说:“我已经把书都背完了,先生可以任意考我!” 小张珪慢吞吞地从袖中摸出描红纸,眨巴几下眼睛,大声说:“小陆先生,我写了好多好多呢,有这么——这么多!” 他竭力张开手臂,比划出了一个“这么多”的姿势。 而后,忽然失去平衡,摇摇晃晃,惊呼着向前一倒。 在他砸到冰冷的地面之前,小陆先生轻柔地伸出手,接住了他。 这只毛绒团子立即手脚并用,就像树袋熊一样挂了上去,把他抱紧了。又在对方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咯咯笑着,准备在那里扎根到地老天荒。 太心机了! 小虞世南和小沈婺华一齐对他怒目而视,飞奔过去,一左一右地伸出手:“先生,我也要!” …… 门外,来传旨的侯安都:心酸。 踏马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难道都纯看脸吗! 但本朝的韩子高也是知名美男子,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养崽效果…… 陆秀夫是李庭芝在江淮当元帅时的故交,知之甚深。 此前,李庭芝三番五次,欲言又止,觉得陈朝反正人才短缺,正好可以推荐他去当宰相预备役。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张天纲临时插了一杠子。 这位金国老丞相素来作风严峻,立身持正,十分的雷厉风行,加上精通文武和各种城防技术,简直就是按照陈蒨的选材标准,用尺子专门量过一遍似的。 明君贤相一相逢,自然是皆大欢喜。 并且张天纲性情严惮,口碑甚好,平日的主持工作,也让陈朝上下一致敬服,就算毛糙如侯安都,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李庭芝不由心里犯嘀咕,觉得陆秀夫肯定是没戏了。 少年陆秀夫与文天祥是同榜进士,比他还小两岁,今年甚至还未举行及冠礼。 这个年纪,宋祖刘裕会很热衷收留,而后亲自培养,来一套千古名相的养成流程。 但陈蒨不一样。 他以方隅之地,博弈天下,面临着种种激烈的内忧外患,远不似江山已然初定的宋武时。 所以吧。 文皇陛下更需要的是直接就能过来干活,当场走马上任的那种贤臣,而不是“养成系”。 ——至少李庭芝是这么认为的。 他情真意切地写了一封信,劝陆秀夫慎重考虑。 不料,信还在半路上,陆秀夫已经来了临安城,面见陈朝的hr……吏部尚书(代行版)沈满愿。 沈满愿能当上这等高位,没有一点水份,全凭借真才实学。 虽然,她的背景确实很强大:族姐是陈蒨感情甚笃的皇后沈妙容,族叔是陈蒨一向青眼有加的“小沈郎”沈炯,族侄女就是沈婺华。 陈蒨就是吴兴人,队伍里,自然而然有许多吴兴沈氏的同乡。 沈满愿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最擅长从一些犄角旮旯的奇怪地方挖掘人才。 她一见之下,对陆秀夫惊为天人,更是仿佛幻视了她过世多年的爷爷沈约(大雾) 当即火急火燎进宫,将人引荐给陛下。 没人知道,那天陈蒨将陆秀夫留下,从午后至深夜秉烛夜谈,究竟聊了些什么。 反正第二天,小幼崽们就多出了一个老师,暂时挂上了太子中庶子的官职。 这个职位看起来不是特别高,但在陈朝意义非凡。 本朝自建国以来,仅出过一位太子中庶子,那就是虞荔。 虞世南的生父,陈蒨的挚友,本欲托以后事却不幸英年早逝的良才。 小幼崽们一开始听说这个官位被人占了,还有点不服气。 又发觉蠢萌好骗的侯司空离开了(侯安都:???),要换成陆秀夫,更是颇为生气! 结果后来,很快就……真香了! 怎么会有小陆先生这么好的人! 他真的好温柔啊,永远清澈如朗月,温温和和毫无烟火气,从不说一句重话,而且是个十分博学的天才! 不管犯了什么错,他都会包容我们,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通指责,而是会陪我们一起解决问题纠正错误! 这一波,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没有人能拒绝似水的温柔,没有人。 第181章 很快,陆秀夫就跃升至小幼崽们最喜欢的大人名单的前二位。 小幼崽也是一改从前的调皮作风,没事就喜欢粘着先生。 平日居住、学习的宫殿里,都被细心铺上了地毯,一些桌案尖锐的转角也被牢牢地包裹起来,以防在奔跑中撞伤。 此刻,小幼崽都眼巴巴地瞅着陆秀夫,甚至拽住了他的衣角。 陆秀夫想了想,干脆取过阅读材料,带着小幼崽们,在松软的地毯上就地一坐。 书籍在面前摆开,阳光下,墨痕灵动非凡,仿佛翩跹的蝴蝶轻轻舞动。 小幼崽们依偎在他身边,过了一会,就悄悄猫进他怀里,睁大眼睛去看上面的字,一边听他用好听的声音念着行文,做着讲解。 时不时,他会停下来,问小幼崽们自己的想法。 这种环节往往是大家最喜欢的,可以畅所欲言,总会得到鼓励! 文学课上完了,还有科学课。 陆秀夫拿出了一堆机械零件,今天的任务是要教会小幼崽们拼出一个完整的火□□型。 暖阳从窗口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为人物镀上了一层金边,镶嵌入画。 这一幕,看着很是温馨。 …… 评论区,吃瓜观众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真的好温暖啊! 小陆相公好温柔,观众看了觉得尸体暖暖的! 天选的金牌幼师(bushi),我们也想拥有! 观众belike:取笑小幼崽,理解小幼崽,嫉妒小幼崽,好想成为小幼崽! 【北魏冯太后:我大魏就缺少陆秀夫这样的人才,想挖过来教导皇孙与小思政。】 【大顺皇帝李自成:不知能不能请他上门,陪伴小老虎一起成长。】 【德胜皇后李三娘:唉,设若我儿在幼时也能得到这样一位名师教导,此后又何至于那般昏招频出,身死国灭。】 【木兰花宰相钱惟演:同样是帝师,这不比什么刘宋的王景文靠谱多了。】 【刘宋帝师王彧:???我似乎不曾得罪过阁下吧。】 【南齐太尉王俭:族叔那是没得选,沙中淘瓦砾,宋明帝已经是唯一还像块料的了,不能怪他教得不好。】 【金陵女史王贞仪:看得我都有点想回到小时候,重温一次开蒙了。】 【女帝褚蒜子:丝毫不羡慕,朕的舅舅谢安是一位完全不逊色于陆秀夫的绝世老师。】 【万历皇帝朱翊钧:哈,陆秀夫朕没有,谢安朕也没有,哈哈,哈哈哈,朕真是太高兴了!】 【唐宪宗李纯:又疯了一个,不如请亚子带着锤头,上门亲切地问候一下。】 天幕前。 有人看到这一句,顿时无语,键盘一敲,啪啪怼道: 【梨洲先生黄宗羲:我说万历皇帝,人家几个幼崽都是历史上有口皆碑的英才,所以才和风细雨,宽松管理。】 【你扪心自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料吗?只恨板子打少了,应该每天把你吊起来打!】 观众精神一振。 好像有瓜,快细嗦!!! 黄宗羲对明朝皇帝,还是留了一两分微弱的面子,没有像面对赵宋皇帝一样,一口一个“昏君去死”。 最终,他保持了沉默。 不过,脱脱却给观众分享了他写的《宋史.陆秀夫传》。 众人发现,纵观陆秀夫的一生,可以说是情绪内核特别稳定,所以,走到哪里,很容易被别人视为主心骨。 历史上。 这个才思清丽,性沉静,从不苟求人知的人; 这个在满堂欢宴中,寂然静坐,独敛无一语的人; 这个以白衣文士的身份,久在兵间,知军务的人; 这个在崖山行朝,俨雅端立,凄然泣下泪满朝衣的人; 这个指着漫天风霜、十万兵甲,面对离散浮动的人心,神色沉静,淡然说:“天意若未绝,此岂不可为国邪”的人; 这个在流离动荡中,仍旧记得每日给小皇帝讲学,崖山军民都来围观旁听,以致纷然落泪的人…… 终是在最后的终结时刻,沉眠于碧波狂涛之中。 质本洁来还洁去。 明知无济事,翻作有情痴。 是所谓,“成败利钝,非所逆睹”,怎不令人唏嘘怆然。 当下,就有观众暗戳戳地去问陈蒨:小陆先生能外借吗,应当和大家共享一下! 陈蒨若有所思。 说起来,本朝的拉票方案还没完成呢,别的朝代可都在卷了啊! …… 翌日。 陈朝代表韩子高上门,面见宋武帝,并提出了租借传送门的请求。 不得不说,大家对刘裕的颜控属性也是拿捏得很精准了。 大明的杨慎,陈朝的韩子高,来出使的,都是外貌值点满的翩翩美少年。 刘裕听韩子高说完了计划,不由陷入了沉思。 本以为柴荣代购、朱厚照李亚子代打,已经是搞事的极限了。 谁能想到,陈蒨还能另辟蹊径,又搞出一番大事啊! 本着看热闹的心态,刘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顺口问了一句:“那么多人,陆秀夫能忙得过来吗?” 韩子高神色微妙,显然也觉得这是个问题。 “尽量吧……”他含糊地说。 …… 这天,邓羌又又又在为了本朝拉票的事情发愁。 他打开直播间一看,发现九成观众都集中在了陈蒨的频道。 “万朝幼崽园开业了!” 陈蒨宣布:“只需要给本朝投满一定票数,就可以送一名幼崽过来,接受小陆先生的陪伴式教育!” “要求:品学兼优,历史上声名素著,形象正面,限时二十名,年龄不得超过8岁。” “取投票数最多的前二十人,当然,如果你们朝代愿意按照小陆相公的标准,出一名幼师的话,可以额外进学!” 此话一出,观众瞬间热情高涨。 【大顺皇帝李自成:朕要给小老虎报名!】 【魏孝文帝元宏:啊,皇祖母说了,这次打算让朕和思政一起参加呢。】 【周世宗柴荣:这可太好了,正好让太子去。】 甚至,就连前往唐玄宗位面,平定安史之乱的李世民,也忽然闪现,发了个声。 这段时间,他已经发现,李隆基极其好大儿,属于是彻头彻尾的望之不似人君。 好在皇孙李倓,观察几番,还算差强人意,勉强能够入眼,倒也不是不能当成好圣孙培养一下。 孩子年纪还太小了,得历练一番再登基。 什么,你说幼主不能当国? 谁来质疑,谁敢质疑? 大唐众人三连:太宗皇帝说的永远是对的! 太宗皇帝就是大唐的天! 我们誓死追随且无条件支持太宗皇帝的任何决定! 【唐太宗李世民:为李倓预定一个席位。】 【苍水先生张煌言:就不能放松一下年龄标准吗,最好能把郑经送去,反正这孩子不学无术,正好从头再学一遍。】 【延平王郑经:???世伯,我敬爱的世伯,我年龄和人家陆秀夫差不多,你觉得我适合加入这个场合吗?】 【万历皇帝朱翊钧:能给自己报名吗,但怕先生打我,有没有地方先让我避一避风头?】 天幕前的张居正,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邓羌:“……” 这都已经有四朝加入卷的队伍了,他很是抓狂,转头问苻坚:“陛下,我们的拉票计划到底是什么,不会还没出炉吧?” “不要慌,景帝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们已经在安排了”,苻坚语气淡定地说。 56 第56章 ◎李白:我要当文学导师!◎ 一批幼崽在各自家长的陪伴下,来到了临安城。 迎接他们的,是笑容轻缓、温润如玉的陆秀夫,还带来了量身定制的《幼崽成长计划》。 这一看就让人觉得靠谱啊。 今日来的幼崽,有七成是王朝继承人和未来的储君。 还有三成,则是史书盖章认定的未来栋梁之才,社稷之臣。 来送行的家长则是清一色的君主或帝师,可谓众星熠熠。 “各位请随我来——” 陆秀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轻笑说:“我们陛下为了欢迎各位的到来,特意做了些准备。” 家长们跟随他,一起参观了临安帝宫。 此地已经被重新装修了一遍。 并在原皇城的西南角,风光如画的西子湖畔,专门开辟出了一个儿童活动场所。 喷泉边,湖堤旁,都新建了水上互动小桥,以及儿童防水步道。 夏天一到,秒变戏水乐园。 御前游戏广场,也安放了一堆滑梯、秋千、攀爬架、蹦床。 众人凑近一看,滑梯造型竟然被设计成了“神龙”、“祥云”、“小凤凰”的模样,瞧着既端方典雅,又充满了童真童趣。 第182章 更有智慧迷宫,拉开重重云锦遮幕,铺设多彩小径。 每一个拐角处都铺设了一些文化常识谜题,在解题中冲关,达到寓教于乐的效果。 还有练武区,各种木制的机关牛马,与帮忙对打的傀儡假人,正在空旷的校场上溜溜达达。 童心小剧场,幼崽们可以自导自演,制作丰富的布景,排场大戏,并邀请万朝观众前来观看。 戏剧素材之丰富,简直让李亚子见了都要叹息自己早生了二十年。 技能体验区,陈朝的宫人、御厨、绣娘等像是npc一样,提供做宫廷点心、绣坊、diy饮品的沉浸式体验。 亲子互动区,提供各种节日庆典及欢庆互动机会,帮助亲子之间培养感情。 不仅花样繁多,活动丰富,细节处也做得很好,就连室内的边边角角都铺了柔软的地毯,裹上一层防撞棉花,安全系数拉满。 “文皇陛下好大的手笔!” 参观的众人目不暇接,连连惊叹。 看样子,陈朝作为覆灭赵宋的唯一主力,全盘接手了他们皇室的遗产,真的很富有啊。 冯太后看出些许端倪来,沉吟问:“这儿童乐园,不单是为我们一行人准备的吧?” 果然,陆秀夫轻轻点了点头,继续介绍道:“陛下说了,你们是第一批来客。” “等本次任务完全结束,儿童乐园将会对万朝的所有人开放。届时,只需交一小笔入场费,就能带孩子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家庭旅行。” 冯太后:“……” 观众们:“……” 谁听了不赞一句文皇陛下生财有道! 倒是一个利滚利的好法门,三月回本,半年盈利,一年翻倍不是梦! 别说,你还真别说。 儿童乐园坐落在灵山秀水的西湖畔,风光如画,设施齐全,本就足够吸引人。 第一批到来的顾客,也算是免费给儿童乐园打了个广告。 你看,幼崽们聚在一起,玩得多开心啊! 在滑梯上穿梭,在冰场上溜冰,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很快就一个个玩嗨起来了。 冯太后看了半晌,发现陈蒨提前安排了工作人员负责孩子的安全,加上陆秀夫在此,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于是,当小元宏又一次从沙堆顶端,一刺溜滑下,还冲她眨巴着眼的时候。 冯太后走过去,拍拍他的脑袋:“阿宏,你就和思政留在此处,朕过些日子再来接你们。” “好的呀”,小元宏挥了挥手,“皇祖母再见!” “好哦”,小冯诞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乖巧极了。 小幼崽李来亨正在手脚并用,费力地攀爬一棵树。 他是一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裹得毛绒绒的,毛线帽上还竖了两个小虎耳朵,随着动作一抖一抖,十分可爱。 这么软萌的小孩,当然是要乖乖给家长当童模了! “小老虎”,李自成摸了一把小虎耳朵,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后单手提起他,就像烙饼一样,轻而易举地给小团子翻了个身。 紧接着,便是一阵咔咔狂拍照片,20连拍珍贵表情包,顷刻间流入评论区。 万朝观众:笑死,永昌皇帝真的是炫崽狂魔! 但可爱幼崽是人类共有的美好资源,多来点,我们爱看! 刘宋王朝的帝师王彧,前几日,刚以一场兵不血刃的宫变,囚禁了自己的小弟子宋明帝。 如今,他带了皇三子刘准一道过来。 很显然,这是觉得当今天子扶不起,改从头培养小皇子了。 小刘准出身很低,一直是宫中边缘人。 眉眼稚嫩,气度柔弱,带了几分怯生生的感觉,乍见到陌生人更是难受,紧张地抓着丞相的衣袖,不肯松开。 “放手”,王彧语气淡漠地说。 他觉得,自己对前两个皇帝就是态度太温和了,才养出了那等不成器的东西。 此番必定要痛改前非,蜜糖式教育万万要不得,主打一个态度冰冷,冷若冰霜。 小刘准害怕极了,又不敢违抗他的意思,只得委委屈屈地扯开手,小声嗫嚅道:“丞相……” 王彧毫不理会,提起衣领,就把他丢到了一堆正在玩耍的幼崽中间。 如此生硬的态度,让陆秀夫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小刘准跌跌撞撞,满脸惊惧。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一只小手伸出来,费劲吧啦地撑住了他。 是谁呀。 小刘准抬起头,呆呆地看过去,却见到一个特别漂亮、神气活现的小姑娘,单手叉腰,神情高傲,正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哇,她真好看,好像一个小仙童! 小刘准迷迷糊糊,半晌,小声从嗓眼里挤出一句:“谢谢姐姐。” “怎么看起来像是个傻的……” 小梁妠瞅了他几眼,有些嫌弃,一转头,赶紧摇人:“阿爹快来帮忙了!” 风貌儒雅的梁商应了一声,走上前,把小团子刘准从地上拽了起来。 陆秀夫过来问了几句,确认这边没什么事了,就转而招呼各位家长:“陛下已在宫中设宴,还请各位移步。” 于是。 除了极个别人之外,大家都去了宴会厅。 …… “陆先生在忙,我们又可以溜出去玩了!” 小沈婺华写完作业,快活地将纸和笔往天花板上一抛,纸屑宛如蝴蝶般纷飞,反手戳了戳小虞世南。 “啊”,小虞世南到底天性比较沉稳,有点迟疑地问,“就我们两个?” “才不是呢”,婺华崽眨眨眼,得意地说:“萧将军回临安了,找他一起带我们出宫去!” 虽说侯安都也不错,很好糊弄,但聪明的小孩子才不愿意和愚昧的大人一起玩呢! 世南崽眼前一亮。 走出去两步,他扭头问:“张珪,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唔……” 张珪小团子歪着脑袋,半晌,安静地点了点头:“好吧。” 他慢吞吞地抱起毛绒玩具,跟在两个哥哥姐姐后面。 很快,三人就在军营里找到了刚从岭南归来的萧摩诃,见面便是一通撒娇卖萌。 萧摩诃理所当然……没抵挡住,举手讨饶,带着三个孩子悄咪咪上了街。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因为他本人艺高人胆大,自恃武艺高强,有过十三骑破吕梁的神迹,觉得不管碰见什么敌人,都只是自己一刀的事。 他今年还很年轻。 正是风华年少意气风发,所以自信了那么亿点点。 评论区,有些好事者,总喜欢将他和檀道济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不仅因为二人都是少年名将,风格相似,也因为这两个名字摆在一处,十分和谐。 萧、檀,偏旁正好是一草一木。 摩诃、道济,都是佛家术语。 虽说这个和谐程度,比起“霍去病”与“李来亨”,“辛弃疾”与“王镇恶”,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小幼崽们自以为能在外边自由玩耍,浪得飞起。 殊不知,以陈蒨对朝政的掌控力,别说三个大活人溜出宫,就是三只苍蝇飞出去,只要他想,也能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是一位十分开明的家长,并不想压抑孩子爱玩爱闹的天性,所以压根没制止他们,只是派人暗中随行保护。 小幼崽们一出宫,主题明确,直奔集市,点了一大堆好吃的。 不多时,萧摩诃身上就挂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 张珪论血统是河北人,口味和另外两个江南崽不太一样。 所以,当婺华崽和世南崽为了抢最后一块甜的发腻的柿子糖饼,而吵吵闹闹的时候,他正在默不作声地吃着驴肉火烧。* “是我的饼!” “明明是我的饼!” “你已经吃了六块饼了,最后一块该是我的了!” “你也吃了六块饼,最后一块咱们公平对决!” “好!”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霎时充满了火药味:“不占你便宜,那就来对诗!” 萧摩诃乐不可支,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手。 不仅没制止,反而还在持续火上浇油:“好好好,快来场文斗!” 然并卵。 婺华崽和世南崽一个未来是著名才女,一个未来是文坛大佬,都才智十分聪颖,现在又受的是同等教育,年龄也相仿。 闹腾了四十几轮,压根不分胜负。 “不可以!” 眼见柿子糖饼已经冷掉,变成了黏稠的一团,婺华崽终于急了,怎么可以浪费掉这么好吃的饼! “哼,我现在就要吃掉这个饼,要不然的话——” 她眼珠一转,立即想出了一个极其强有力的威胁:“等我以后当皇帝,从年头到年尾,一天都不给你放假,让你从早干到晚,每日干满八……九……十……十一个半时辰。” 第183章 那多出来的半个时辰,是她所剩无几的良心。 不能再多了! 世南崽心中一咯噔:丸辣! 难怪脖子凉凉的,原来是阎王来了! 别人说“我以后当皇帝”,可能是开玩笑,但沈婺华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沈婺华作为陈蒨的外甥女,亲缘上来说,本就是关系最密切的二代宗室成员。 不久前,柴荣的事迹更是已经证明了外甥即位的可行性。 加上陈朝宗室的一干人等,早已尽数折损在了侯景之乱中,本朝太子又被历史证明了是个实打实的废物。 所以说,沈婺华其实也是储君之位的唯一人选。 当然,立女帝,而且是外姓旁枝,双重buff在,肯定少不了反对者。 不过,陈蒨完全不在乎这个。 他自己能把陈昌淹死在江水里,赠送一个谥号“献王”,本就对所谓的正统法理不屑一顾。 他更关心继承人的能力如何,是否能稳住江山。 沈婺华明经擢秀,光朝振野,是所有家长都想要的那种聪明天才的小孩,陈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察与历练,对她很满意。 就等回去改族谱,开宗庙,正式举办立储大典了。 萧摩诃都听笑了,最后干脆做主了一回,将糖饼子一分为二,每人分了半块:“行了,快吃吧!” 婺华崽三下五除二,将糖饼塞进嘴巴,拍拍指尖上的碎屑,高高兴兴地说:“好吧,有的吃总比没有好。” “萧将军,我会记住你的好的,以后给你多放假:那就每年放二……三……四点五天吧,不能再多了!” 萧摩诃笑容顿时一僵。 多放了假,也就一年四点五天? 完啦,我们陛下是卷王,经常宵衣旰食,整夜整夜不睡! 没想到陛下的外甥女竟然还是卷王,生活还要不要过了! 世南崽打了个哆嗦。 自己以后当宰相的日子,真是想想就令人害怕。 唯有张珪小团子兀自端坐,专心致志地啃排骨,一脸的泰然自若,完全没被这一幕影响到。 管他呢,想那么远干什么,干饭干饭! “噗”,似乎是觉得这一幕很好玩,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轻笑。 几人震惊地看去,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 萧摩诃眉头缓缓皱起,下意识将三个幼崽往身后一拽。 出于名将的本能反应,他立刻意识到对方神采卓然,渊渟岳峙,是个高手。 世南崽有点警觉,生怕这人有什么坏心思,便悄悄压低声音问:“萧将军,你能打得过他吗?” “这很悬,要打了才知道”,萧摩诃硬着头皮说。 世南崽大为惊讶。 先前直播的时候,他们都是在一起看的。 萧摩诃就连看了辛弃疾的闯关纪录,见了李亚子纵横草原的灭国战绩,都能说上一句胜负五五开,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很悬”两个字。 这样一来,倒是令人放心了。 婺华崽深吸一口气,走到来人面前,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这位陛下,你好。” 萧摩诃面色一变,觉得她太冒险了,可是她动作太快,拦都没拦住。 李世民今日本是为了送李倓上学而来,和大部队失散了,就在皇城中随意走走。 他笑道:“不担心朕是坏人?” “你是大高手,不会跟我们这样的小孩子计较的”,婺华崽仰起小脸看他,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 李世民顿时被逗乐了,看着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就想起自己的女儿小兕子。 世南崽跟她一唱一和,声音清脆地说:“我们陛下说了,今天有很多贵客要来,相逢即是缘分,就由我们两个带你游览临安城……唔!” 话音未落,一只手伸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捏了捏他的小脸。 世南崽陡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不是,咱俩初次见面,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冒昧了吗! “原来先生从前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李世民轻笑一声,竟然又伸手捏了捏。 这什么人呀,世南崽闷闷不乐地鼓起脸,不想理他。 “他捏我也捏”,婺华崽小声嘀咕,鬼鬼祟祟地凑近,伸出了小爪子。 小幼崽开始打打闹闹,李世民立在旁边看了一会,忽而问萧摩诃:“他没学过和自己有关的历史?” 萧摩诃想了想,郑重地说:“我们陛下说了,有些事太沉重,不是小孩子所能承受的,等长大一点再说。” 无论是虞世南在隋朝的经历,还是沈婺华后来的经历,都是相当的凄凉惨烈。 这也是为了保护孩子健康成长,不至于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见到对面的帝王默然无言,眉宇间仿佛掠过了一丝深深的落寞与叹息之色,却又很快归于一片沉静,快得好似幻觉。 “你过来。” “什么事找我?” 世南崽扭过头,有点警觉地竖起两只小手,护住自己的脸:“不可以乱捏哦。” 李世民险些又被这孩子给逗笑了,强行将他的手掰开,世南崽正要尖叫,却发现手中多了一块龙纹玉佩。 光泽温润,玉质清透,是一块上好的蓝田美玉。 “收下它。” 李世民望着小幼崽亮晶晶的眼睛,光阴轮转,好似隔着光阴的帷幕见到了当年人。 经年以前,弘文馆学士虞世南卒。 他作诗一篇,既而叹息:“锺子期死,伯牙破琴,朕之此篇,将何所视?”令起居郎褚遂良诣其灵帐,读而焚之。 又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 后数岁,夜梦见之,有若平生。 此刻,李世民将玉佩交到了世南崽手中,如同见一位隔世故人。 “朕祝你此生平安,做一世盛世宰相。” 他想起,那年在秦王府弘文馆,他与虞世南谈及前代君王的得失,也曾谈到陈文帝。 他问:“陈文帝功德云何?” 虞世南轻声说:“文皇聪明睿知,纂承洪绪,群贤毕力,宇内克清。爵赏无偏,刑罚不滥。政事明察,莫敢隐情。国史以为承平之风,斯言得之矣。” 臧否了几十位帝王,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夸一个人。 毕竟,陈蒨从最初起,就是虞世南想要追随,并甘愿赴汤蹈火、为之效死的那位君王,不是吗? 这同时,也是虞世南的父亲虞荔,将孩子托孤给陈蒨的初心所在。 “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呀”,李世民抬起手,最后摸了摸他的额头。 这一次,世南崽没有躲开。 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历史上的人生轨迹是怎样的,和面前的人是怎样的关系。 他只是莫名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着吧”,李世民微笑道,“就当是一份祝福。” …… 来到临安的幼崽们,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然而,天幕前有些观众却是不乐意了! 我们这有些几百个月大的宝宝也想送过去,怎么就不收呢! 说的正是郑经。 自从给辛弃疾换皇帝的许愿开始,有了宋孝宗这个大废物做对比,郑经的日子一下子舒坦了许多。 吃嘛嘛香,开荒十分有劲,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就连在万朝的风评,都出现了质的飞跃。 从一开始公认的那个别人家里的最不成器囡仔,变成了二代中的中上游水准。 毕竟。 宋孝宗三十六岁刚登基,就闹出了符离惨败,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和议条约。 而郑经继承王位的时候,年仅二十,就已经击退清朝和荷兰联军了。 论文化水平,郑经的《东壁楼集》,每一篇都可以吊打宋孝宗《题刁光胤画册》那一堆打油诗。 论精神信仰,郑经一生都在抗击鞑虏,不投降,不议和,比起称呼金人为亲叔的宋孝宗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这样一来,万朝观众都觉得。 既然宋孝宗的史书风评,都能混成“卓然南宋诸帝之首”,好似也没必要对郑经太苛刻。 他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余呀! 一开始,张煌言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吧,架不住时间一长,郑经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又忍不住生气了! 瞅瞅别人家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一个个已是芝兰玉树初见英姿,未来必定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 再瞅瞅身边这个,一天到晚就知道龇着牙傻乐,看着就感觉前途无亮啊。 张煌言想到这里,看向对方的眼神愈发嫌弃。 立即在评论区追问了一句:“真的不能放宽一下限制吗,我们这有个超龄的孩子,也想送过去纠正一下。” 第184章 郑经:“……” 世伯,你真的,我哭死! 离了你,这天下还有谁把我当孩子! 陈朝发言人韩子高很快现身,客客气气地回绝了这条提议。 包括张煌言在内的一干人等,见谋算落空,不禁齐齐叹息了一声。 然而,这泼天的富贵虽然陈朝不接,但还是有人想接的。 ...... 燕京城。 这里有来自陈郡谢氏、刘宋、大汉、蜀汉的好几支参赛团队,集中于此,特别是许许多多的年轻人。 大家聚在一处,比较有共同话题,关系也进展得飞快。 甚至,不管是多么小众冷门的赛道,都能找到自己的同行者。 这些天,霍去病与辛弃疾、姜维几人,经常结伴去校场溜达,各种比试。 先太后谢道清,在经历了祖宗谢安的一通培训之后,已然脱胎换骨,与过去判若两人。 兰质慧心的才女王清惠,也受到了谢道韫的热烈欢迎,时常举办诗歌宴会。 从前的南宋琴师汪元量,自从来了这儿,也和李延年、以及笛圣桓伊,频繁在一处交流,创作新曲子。 就连诸葛亮,遇见了同为养崽大佬+帝国掌舵者的谢安,都隐隐约约有种世另我的感觉,时常在一起讨论治国安邦的心得。 玩归玩,闹归闹,课还是要上的。 每天,谢家的一群小辈,谢晦、谢道韫、谢灵运等人,还有其他一大群年轻人,都要准时过来参加谢安的课程,后来,诸葛亮也分担了一些授课任务。 这日,下课后,谢安望着天幕评论区,若有所思。 忽而来上一句:“武侯,我们好像还没有拉票......” 既然陈朝只收幼崽,本方是不是可以补上缺失的拼图,举办一个给青少年的小课堂? “我觉得妥”,诸葛亮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觉得此事可行性甚高,当即拍板同意。 谢安简单盘点了一下:“现在的导师阵容已经很强大了......” 班主是他,任课长诸葛亮,书法老师是书圣王羲之,绘画老师是画绝顾恺之,音乐老师是笛圣桓伊,文学老师…… 【诗仙李白:偶像快看我,我要申请文学导师一职!】 不管是谢安还是谢灵运,可都是他的真偶像啊,写过无数诗疯狂打call的那种! 【诗圣杜甫:还缺人吗,我也想来!】 无论是李白还是诸葛亮,他都是一辈子高山仰止,纯纯一片景仰之心天地可鉴! 【光禄大夫谢庄:祖宗,我是你的亲子孙啊,这个活动我绝对不容错过!】 【征南将军羊祜:为姨母蔡文姬打广告,姨母才华冠绝,书法古琴经史子集样样都能教,还可提供快速记忆课程,帮助学生快速掌握过目不忘小技巧,记忆力倍儿棒!】 【兵仙韩信:文的有了,还缺武导师吗,没别的,就是想见一下我们大汉的冠军侯。】 【金陵女史王贞仪:那我就不得不毛遂自荐一下,数学物理天文这三个领域,当世还没有能跟我比肩之人。】 【苍水先生张煌言:反正未来都要走向全球,这不得多学几门外语傍身?只要肯收郑经当学生,我立刻捉几个在东南亚工作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日本人、英国人,还有各种外国人给你们送去陪练。但凡阁下尊口一开,我现在就去捉。】 谢安:“......” 诸葛亮:“......” 咋滴,学生还没开始招,老师先满员了?! 57 第57章 ◎霍去病:区区兵法还用学?◎ 在谢安与诸葛亮的主持下,万朝学院正式开始了师生的招募。 “倒也不必将标准设得太严苛”,谢安温声道。 他们的办学理念,主要就是给一群少年们,提供跟优秀同龄人一起玩耍、并肩成长的机会,将带来一段独一无二的美好回忆。 因此,凡是有一技之长、在某个领域表现出众的导师,都受到了热烈欢迎。 不管学生对什么感兴趣,都能够找到合适的引领者,进一步深造! 我们不缺钱,也不缺人! 紧接着,二位院长便开始进行名单登记。 比较奇特的是,这次的分工居然很明确。 找谢安报名的,几乎都是博综诸艺的旁门左道型人才。 而找诸葛亮的,却是清一色的正统文武人才。 前者们belike:武侯太清正严肃了,我们不太敢找。 相比之下,骚扰(划掉),打搅谢太傅,我们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由于前来报名的人太多,谢安不得不让每个人都写一份准备开课的课程纲目。 很快,他就收到了一沓奇奇怪怪的申请书。 数学老师徐光启,要传授他自己翻译的数学课本,欧几里得《几何原本》?当然让他过! 天文老师王贞仪,准备带大家手动制作望远镜,远程观测星空?过! 占卜老师许负,打算教人看面相通玄学,卜算前途吉凶?过! 快速记忆老师蔡文姬,能够帮助学生掌握记忆小技巧,达到过目不忘的效果?过! 纺织老师黄道婆,开设服装设计课程,为学生提供自由挥洒灵感的空间?过! 大型乐舞演出老师周娥皇,将组织学生们排演一出舞台剧,并在万朝观众面前公演?过! 还有什么。 开设佛道宗教课的诗僧皎然,与他的好友茶圣陆羽。 贴心提供全国旅游攻略的徐霞客。 《论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隐士》的林逋…… 全部过过过! 谢安大笔一挥,学院的课程量瞬间就翻了几十倍。 对此,学生们表示接受良好:虽然任务变多了,但每一项看起来都好好玩的样子! 而且可以自由选课,只挑感兴趣的学,不感兴趣的直接pass,这真是太棒了! 忽然,谢安眸光流转,似乎带上了一丝惊奇之色。 只因他在申请名单里,看到了一个极为格格不入的名字。 没错,正是那位经常被万朝吃瓜观众通缉追击的奇人—— 冯梦龙! 观众一看,顿时绝倒,他是真勇啊,竟然敢开《文献收集与二次创作演绎》这门课! 要说冯梦龙不擅长这个领域吧,显然并非如此,毕竟他真的整理修订了很多前代极尽晦涩、乃至失传的资料。 但要说冯梦龙没问题…… 对不起,万朝一大群受害者表示有一句问候不吐不快! 谢安思忖片刻,决定询问一下小朋友们的意见:“你们想见到冯梦龙吗?” “让他来!”霍去病挥了挥手,语气斩钉截铁地说。 “这可不兴来的啊……” 姚襄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奇怪地问:“他不是杜撰你遇见狐仙,私定终生了吗,你难道完全没意见?” “呵呵”,霍去病一手叉腰,露出了一丝冷笑,“所以更要找他来算账,当面对质,然后把他狠狠收拾一顿!” 一旁,辛弃疾顿时脸一黑,想起了冯梦龙污蔑自己,以后会在家中养两名乐妓,专门培养当枪手写诗,甚至有不少传世作品都是此二人代笔。 “不错,是该给冯梦龙上一课”,他怒气冲冲地表示。 谢道韫不置可否:“我都可以。” 与大家相反,她和冯梦龙无冤无仇。 冯梦龙不仅没有诋毁她,甚至还在作品里夸了她好几次。 沈林子也眉头紧蹙,暗中磨刀霍霍:“哼,我已经准备好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冯梦龙虽然没黑他本人,但黑了他心尖尖上的人——沈约啊。 绘声绘色地写了一大段沈约的惨状,简直跃然纸上! 这能忍? 作为隔世的家长,必须帮忙报复回去! 谢安问了一圈,竟然全票通过。 甭管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很“热情”地期待着冯梦龙的到来。 ...... “谢太傅!” 沈林子快步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虔诚地小声请求道:“能不能让休文也过来教课呀,我好想念他……” 甚至还趁机卖了一波安利:“休文很厉害的,为一代辞宗,博学多识,冠绝六朝,文学、史学、哲学、宗教学、古文字学、音律学…...这些课都能教!” 谢安十动然拒。 看了后世的史书,别的不说,沈约在他这里,绝对属于上了黑名单的高危分子。 两本《南齐书》+《梁书》,aka又名《论沈海王的端水记》。 从庙堂到山野,从建康到东阳,从山川星河到寸心江海,天地之大,岁华之远。 你永远也不知道。 沈约会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觅人一起把臂同游,秉烛相欢,写一堆温柔隽永的情诗(?)而后,发展出一个全新的挚友出来。 偏偏此刻,沈林子竟然还一副很入戏的模样,捧心感叹说:“这是多么真挚的深情厚谊啊,他所到之处,总能和新朋友结为至交!” 第185章 谢安漠然微笑:“确实,这同时真挚了十多个人的感情,当真是闻所未闻。” 沈林子一噎,坚持把话说完:“巧了吗不是!” “可以开设一门《教你处理人际关系》的课程,必定会风靡万朝,极为抢手!” 谢安笑容不变,手指向门外,示意沈林子立刻消失。 那更糟糕。 能当一个人见人慕的海王,也是需要天赋的。 许多人没有沈约的天赋,倘若又照搬他的一套作风,万朝简直要乱套了。 沈林子蔫了,正要悻悻离开。 谢晦却忽然一个闪现,拽住了谢安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祖爷爷”,他眨眨眼,帮腔道,“就让沈约过来吧,彼亦我之后裔,甚愿一见!” 谢安想把衣袖拽回来,小玉却不依不饶,贴得越发紧了,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快点快点答应我……” 谢安被这孩子缠得没办法,无奈抬手,在他素白光洁的额前轻轻一点:“你之前不是一心想见小庄吗,今日又惦记起了沈约,莫非情移矣?” 这真是个好问题。 谢晦想到三十年后,家族里那位皎皎清绝的小公子谢庄,果然纠结了一小会。 随即潇洒一挥手,理直气壮地说:“两个美人我全都要!” 嘻嘻,他才不做选择呢,谁说不能雨露均沾。 什么“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什么“铜街丽人,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全都是他的,他的! 众人无语。 还用等沈约来吗,小玉一个人已经够海王了! 谢晦探出脑袋,仔细瞅了瞅谢安手中的申请书,惊愕道:“黄宗羲要来教《明夷待访录》?他也能过关?” 谢安神色一正,告诉他:“我仔细研读了黄宗羲的《原君》,此人虽每天在评论区诟骂昏君,语气撒泼,好似屠夫骂街,却绝非哗众取宠之辈。” “他确有一番真本事,已经建立了相当完善的学术思想体系,正好过来给学生们开开眼界。” 谢晦不满地嘀咕:“休文亦有真本事,非虚声也!” 谢安摇摇头,沈约倒是太有本事了亿点点…… 谢晦有点不高兴。 一转身,看见谢道韫与谢灵运二人,正坐在回廊亭下,一片松柏窗影间对弈。 各执黑白,清新玄远,态度皆从容如行云流水一般,不带半分烟火气,好似一幅沉静凝结的画卷。 他立即决定去找外援,将事情添油加醋,给二人这么一说。 最后,闷闷不乐地叹息一声,委屈极了:“我就是想见他一面而已,但祖爷爷始终不同意……” 谢道韫一听,顿时戴上了比城墙还厚的滤镜。 小玉可可爱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交几个漂亮朋友一起玩耍罢了。 她单手支颐,态度很放松地对谢安说:“叔父,你就答应小玉吧,沈约可以来教我们文艺课,小庄也不妨留下,多住一段时日。” 嘿嘿,计划通。 谢晦又看向谢灵运,眉眼粲然,忽而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轻声道:“哥哥。” 谢灵运本想训斥他,但听了这一声,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一顿。 啊这,他叫我哥哥哎,他能有什么错呢。 谢灵运的态度陡然变得和善起来,转身对谢安双手合十,做了个恳求的姿态:“祖宗,您便应了小玉罢,若再推辞,他又要搅得众人不得安生。” “就是嘛,祖爷爷最好了……” “叔父……” “祖宗…...” 一旁的沈林子也插了一嘴:“谢太傅……” 谢安被一群家里的晚辈围着,十分闹腾,仿佛自己今天不答应,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 还能说什么呢,他最终叹了口气:“依汝,依汝。” 芜湖,谢晦开心地笑了,已经在思考该如何给沈约拍一组特写照片了。 申请书以年代为序,最后一位通过者,便是张煌言。 按照约定,他会抓捕一名西班牙人、一名荷兰人、一名葡萄牙人……等共计十人,来给大家当外教。 条件是把郑经也送来改造。 众人不禁为郑经掬一把同情泪。 按照这位张世伯的高标准,学院里又充满了万朝天才,郑经的未来怕不是一路被吊打,极其黯淡无光。 “康乐好好加油”,谢安轻笑道,“每门外语课你都要选,争取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十门外语。” 谢灵运很有语言天赋,精通梵文,曾写过一篇《十四音训叙》,专门探讨梵语字母与发音方式。 以梵文的弯弯绕绕,艰难程度,他尚且能了如指掌。 那么,精通所有的拉丁语种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谢灵运两眼一黑。 真不是这么换算的啊! …… 另一边。 奇奇怪怪的人都在找谢安报名,而那些作风比较正经的文官武将,则找到了诸葛亮。 诸葛亮考虑到,这些人大多是一国的中流砥柱,不能离开太久。 故而。 他最终决定,采取讲座的形式。 每人轮流来进行一次讲座,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 “文官确认来的人有:韩琦,崔浩,李固,张九龄,张居正,王安石……嗯,还有刘宋帝国的王彧。” “另有郭相公、王朴,与于谦,在等待消息。” 毕竟,同在参赛位面,他们过来是很方便的。 就看各自的帝王愿不愿意放人了。 诸葛亮翻到下一页,又灵光一闪,琢磨道:“武将的话,应该更侧重于教授兵法……” 竟然还有人来教兵法,霍去病神色惊奇:“兵法还用学?这不是一走上战场,自然而然就能掌握的小技巧吗?” 不会真有人不擅长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的疑问如此真诚,又如此的对心灵产生了暴击。 在场的一群小伙伴,顿时为之侧目,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良久,辛弃疾抚膺叹息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好似山海鸿沟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一齐对他怒目而视:全场就你最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少年姜维不由意兴阑珊,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凑数的。 “放宽心。” 檀道济好心地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此等小事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姜维不禁一怔:究竟是什么样的学渣,才能拥有如此轻松的心态,真令自己好生羡慕! 忽听檀道济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二人,和霍去病完全不是一个赛道的。” “你呢,只需要回头找武侯多写几个锦囊妙计,我呢,以后出征就听我们陛下的远程指挥。” “等上了战场,只管听令行事,闷头往前拼杀就好了,根本不用懂一点脑子!” 姜维神色冷漠。 不,我们不一样谢谢。 他还打算成长之后,积极帮老师分忧呢,并不想当「吃饼型名将」。 然而,环顾一周,却见到刘宋王朝的众多名将,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显然觉得,有身为千古一帝的宋祖在前边顶着,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 大家只需要按指示行事,自然能够攻城掠地、平步青云。 费劲吧啦考虑别的那些做什么! 苦一苦陛下,造福的是我们大家! 诸葛亮见一群小朋友活力十足,分分钟闹作一团,便敛袖立在一边,淡然微笑,注视着这一幕。 饶是檀道济一贯脸皮奇厚,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武侯……,那我、我不说啦。” 诸葛亮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又说:“这兵法课程的主要受众不是你们,而是原本不擅长带兵打仗的人。当然,你们也可以去听,作为一种博采众长的补充。” 霍去病有些茫然:“请问武侯,此话何解?” 在场的都是名将,不找他们还能找谁? 诸葛亮自有谋算。 找那种能够以一敌百的猛将,属实没必要,毕竟,霍去病就已经是名将武力值的天花板了。 在场的还有辛弃疾、姚襄,以及即将过来上学的羊侃。 这些都属于勇冠六军、所向披靡之人。 实在无需再额外学习武艺,让他们彼此之间比试练习,反而提升得更快。 所以,诸葛亮准备请几位智将,比如,梁朝的韦睿和陈庆之过来。 两位都是书生典兵,却能战无不胜。 韦睿体弱多病,甚至不能骑马,上战场只能乘坐白板舆督战。然临阵交锋,用兵如神,钟离之战破敌百万,可谓才华冠六朝。 陈庆之也身体不好,难开弓弩,手无缚鸡之力。却一手组建了中古时代的神兵白袍军,北伐仅率七千兵马,历四十七战,平定三十二城,魏人闻风丧胆。 第186章 一般的“书生典兵”,只是文人出身,此前没经历过战场历炼而已。 但这两位是真的有先天性的劣势,在绝境中,创造了千古难觅的奇迹,所以才有借鉴意义。 诸葛亮做了决定:“所有学生都要去听他们二人的课,无论日后生涯作何打算。” 尤其一众文人学子,不冀学得跟韦睿、陈庆之本人一样好。 但至少得掌握一些军事小技巧,倘遇紧急情况,庶几可以受命于难,临机应变,不致无措。 众人点点头,叹服于武侯思虑周全。 姜维凑过去看了几眼,赫然发现,纸上除了韦睿等人,竟也有一员斩将搴旗的悍将。 “狄青为何在此”,他诧异道,“莫非您觉得,他性情端方,纯良正直,能给学生以正面引导?” “不”,诸葛亮淡然自若地说,“主要是狄青英果绝伦,非常能打,如遇有人闹事,可以迅速出手镇压。” 姜维顿时染上了星星眼。 果然,不愧是老师啊,考虑问题就是全面周到,自己还有很大的学习空间! 忽见评论区飘过一行大字: 【陈州知州狄青:诚所乐为,然须问过我们世宗陛下的意见,再行定夺。】 诸葛亮沉默了一会,看向小弟子姜维:“……方才,是你觉得狄青性情端方,纯良正直?” 想进步的心,简直就是溢出了屏幕啊。 柴荣人还没到,他倒是一口一个“我们世宗陛下”,搁这儿先喊上了? 天幕前,狄青一把心酸泪。 这能怪他吗。 天知道,他为了等一个英气高迈、文韬武略、能让自己放手发挥、一展平生志向的盖世明君,究竟等了多久! 甚至险些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等不到了…… 柴荣自是赞同,并表示既然狄青来了,完全可以代表本位面,那王朴就不去了。 王相公素来身体不好,正好待在家里,多多修养。 …… 这一下,导师名单都已经敲定,就该开门收学生了。 霍去病也接到了一个任务,那便是到传送门旁,迎接各位导师的到来,致以最热烈的欢迎。 原本,姚襄被分到了和他一起行动。 二人都是风华灿烂、意气风发的少年,形象优秀,被视为万朝书院的门面。 但就在这个时候,前秦位面,负责留守长安城的阳平公苻融,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张信笺。 姚襄看完之后,眉头微蹙,泛起了些许疑惑之色。 “我有一件要紧事必须处理”,他对霍去病摆了摆手,充满歉意地说,“你自去吧。” 霍去病只好一个人去了传送门边。 一路上,他四处张望,忽见阿斗搬了一张躺椅,坐在花园树下打盹,当即决定抓个壮丁。 就你了! 大家都是书院学子,这也是你的分内之事! 原本正在呼呼大睡的阿斗被叫醒,大吃一惊,骇然发问:“冠军侯,等等,朕也要上课吗?” 他的本意是,自己是不是早就超龄了。 谁知,霍去病竟是脸色一沉,语气不善地说:“你作为我大汉的后世天子,理当身作表率,竟然还想逃课?” 郑经*都不敢逃课,阿斗居然做了,谬矣,谬矣! 一口惊天大锅就这样砸到了头上,阿斗连忙摇头:“朕不是,朕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霍去病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后主皇帝,你这个态度很不应当!” 这刘阿斗成天不着调,眼瞅着自己这一代英杰打下的大汉江山,都要被败光了。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他打了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年纪轻轻,怎么就开始思考起了如何教育晚辈的问题? 太难了! 被迫肩负起重任.jpg 霍去病想了想,干脆拿出了从前自己情绪低落时,舅舅安慰他的模样。 走上前,拍了拍阿斗的肩,态度亲切地鼓励道:“不要慌,世上绝无不可雕之朽木,你就算不相信你自己的资质,也得相信万朝这么多高才的教育能力。” “有道是,坏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葱青。” “只要你每天认真听讲,努力实践,积年累月下去,就算是一块粪土之墙,也会被成功改造成一块光鲜亮丽的白壁的!” 阿斗:“……” 说得很好,他很感动,下次千万别说了! 58 第58章 ◎书院开学,万朝名人都来上课了!◎ 一个时辰后。 王贞仪抱着一大箱自制的天文观测器械,快步穿过传送门,一抬头,就看见对面门中乌鸦鸦走出了…….一大群人。 浩浩荡荡,数十个。 她看了又看,一度怀疑是自己在黑暗中观星太久,视力出了点问题。 不会吧,这么多人一看就是来自同一个位面,都是过来当导师的? 她震惊地后退一步,就听见后方有人轻咦了一声,是一道十分轻柔动听的女声:“阁下小心……” “哎呦,对不住!” 王贞仪赶忙回过身,飞快地伸手将对方拉住,转头一望,忽而眸子熠熠生辉地亮起,脱口赞道:“这位姐姐,你好漂亮啊!” 这是个年轻女子,烟轻丽服,雪莹修容,纤眉范月,高髻凌风,颦笑间自成一派殊色无双。 王贞仪见对方抱着琵琶,迁延凝步,便热情地上前,挽住了对方的手:“姐姐想必就是周皇后吧,今日一见,果然国色天香!” 而后又是:“姐姐的手这般白净美丽,肤若凝脂,一看就是弹琵琶的手!” “姐姐你身上好香,馥郁若兰,静雅如水,我能抱你一会,也染上这个香味吗?” 如此架势,让万朝观众不禁感叹,好一个每次一遇见漂亮小姐姐就走不动路的登徒子(大雾)。 王贞仪女史,不愧是能结交遍宇内才媛闺秀,致力于给各路姐姐妹妹排忧解难的奇女子啊。 为了帮助看病不幸遇见庸医的一号姐妹,她精通医术,学会了开药方。 为了帮助不良于行的二号姐妹振作起来,她勤奋学习骑射,发必中的,跨马如飞。 当然,还有和她经常诗文唱和、举办闺中聚会的三号~n号姐妹。 数量之多,《德风亭集》厚厚一大本都装不下,不仅有初集、还有二集、三集,共计十三卷。 周娥皇被小姑娘紧紧拉着手,充满期待地望着,神色有些错愕。 不是,这么不见外的吗? 她生性沉静内敛,又长居在规矩森严的禁宫中,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 但是吧,没有人能拒绝王贞仪这么可可爱爱又热情的小太阳。 没有人! 所以,她最终还是温颜一笑,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黛眉间染上了些许无奈之色:“你呀,想抱就抱吧。” 王贞仪:嘻嘻。 此刻,传送门再度亮起,为了不挡住后来者的路,二人便暂时挪到了一边。 这次来的,是一位撑伞徐行的乌衣文士。 门那边还飘着雪,落如潮涌,片片冰莹被长风吹散,顷刻间将眉边发上染作皎洁的素白。 缓步出阊阖,人好似在画中行走。 帝城的熙攘风光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冰封,静寂无声,簌簌的飞雪渐渐覆满了衣衫。 美人迈兮,音尘阙。 众人看着他走来,陡然想起了一桩《宋书》记载的佳话轶事: “大明五年正月戊午元日,花雪降殿庭。 时右卫将军谢庄下殿,雪集衣。还白,上以为瑞。于是公卿并作花雪诗。” 满朝公卿见了他的风姿,决定共作雪花诗,纪念这一幕。 正所谓,“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炉更换香。” 王贞仪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对他招招手,谢庄便走到了近前。 “阁下如此风采,果然是我们金陵人啊”,王女史兴致勃勃地说。 原来是老乡,谢庄的态度一下子便亲近了许多,你一言我一语,谈起了不少家乡趣事。 到后来,就连周皇后都加入了谈话。 三人虽然年代迥异,祖籍也各不相同,但都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谈古论今,颇有共同话题。 在王贞仪的年代,南京叫做江宁;在周娥皇的年代,南京叫做金陵;而在谢庄的年代,则是建康城。 一旁,负责地面接待的蒋琬听了满满一耳朵,叹为观止。 当即伸手往旁边一指:“梁朝的人来了,那里也有好多你们的同乡,比如昭明太子萧统。” “你怎么胡说八道!” 不料,王贞仪却很不满:“昭明太子出生在台城,我们是内江宁,和他算哪门子的同乡?” “是啊,相隔足足有二三十里地呢”,谢庄摆了摆手。 周娥皇细细一思忖,也道:“台城已经靠近鸡鸣山了,和我们完全不是同一个地方。” 第187章 蒋琬:“……” 一位观念朴素的湖南零陵郡人大受震撼.jpg 天呐,现在相隔区区二三十里地,都不能算同乡了? “原来那边一次来了这么多人的队伍,就是梁朝啊”,王贞仪有些无语,怎么不干脆把整个朝堂都一起打包带来? 这么说,在最前边带队的,就是沈约了。 确实是绝世无双的美人,难怪经常被后世拿来和潘安并称“潘沈”。 但是吧。 他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划掉),围绕的妖魔鬼怪(再划掉),围绕的各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是不是太密集了一点? …… “都看过来,买定离手了啊!” 就在此时,张煌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押注的账盘,向众人挥了挥。 “本次万朝书院采用二人间的居住方式,现在下注,猜测沈约最终会选择和谁一起住,有机会赢得大奖!” 众人一怔。 好家伙,还得是你路子野。 外快不赚白不赚,我们为的不是钱,主要是想凑热闹! 已经抵达的若干导师和学生们,纷纷一拥而上,要求张煌言给出更多信息:“快给我看看!” 张煌言不慌不忙,反手掏出一张纸条,挨个把名字点了一遍。 “昭明太子萧统,赔率1.1,一出生就通过抓周,确认了要沈约当老师,从此,老师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可谓是典型的师宝。” “范云,赔率1.2,昔年故交,并肩开国,沈约的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之人。” “陶弘景,赔率1.5,虽为华阳道祖,太上忘情,却亦为这一人难舍红尘。平生心如止水,十余年唯一一次恸哭,是未来听到了沈约的死讯:我有数行泪,不落十馀年。今日为君尽,并洒秋风前。” “何逊,赔率1.8,在他苍凉流离的生命中,沈约好似一道照彻万物的光。沈约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后生少年欣赏备至,一日三复,犹不能已。李商隐有诗赞曰:沈约怜何逊……” “王筠,赔率2.0,他虽然对沈约一片真心,冰清可鉴,《梁书.王筠传》中,沈约的篇幅占了一半以上,比他本人的剧情还多。但沈约,似乎只将他视为早死白月光——谢脁的替身,甚至还残忍地告知了他真相:「自谢脁诸人零落尽,平生欢好,殆将都绝,不谓疲暮,复逢于君。」” 不远处,王筠听到这里,顿时对着张煌言怒目而视。 这人怎么说话呢! 什么叫早死白月光的替身,到底会不会用词! 分明是成功上位文学,一代新人换旧人! 张煌言毫不理会,继续读稿: “任昉,赔率2.2,早年视沈约如白月光,后因沈约不搭理他,因爱生恨,乃舍己之长,转好著诗,欲以倾沈。虽然态度很冷漠,但沈约让他穿女装罗裙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换了女装。” “刘勰,赔率2.5,沈约是他生平中最重要的人,他刚写完《文心雕龙》,因为孤儿出身家境寒微,无人愿意欣赏,只好趁沈约出行,一个飞身蹿出,拦在车前,献上书稿。沈约果然青眼有加,将他带回家中,自此,才有了这部巨著的盛行。” “韦睿,赔率3,他那早死的兄长韦纂与沈约关系很好,沈约曾告诉梁武帝:「恨陛下不与此人同时」,而韦睿长得很像他兄长……” 张煌言念了一通,最后话锋一转,大声道: “赔率仅供参考,还望各位理智下注!” 众人顿时犯了难。 好像每一条都很有道理的样子,每个人看起来都和沈约关系不错,我们究竟该如何选择呢? “这还用想吗”,霍去病掏出几粒圆滚滚的小金豆子,递给张煌言,“我投赔率最高的那个,没错,就是韦睿。” “不管沈约选谁,我晚上都直接去他房间把他捉走,送到韦睿那儿……” 张煌言眉头跳了跳,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不许做规则以外的事情”,他清清嗓子,告诫道。 霍去病遗憾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痛失一条发家致富之路。 “你这个名单列得不太对。” 徐光启端起了一副数学人的严谨,当场掏出一个表格,开始重新计算赔率,“首先,得加上沈约的祖宗沈林子,我认为,沈林子的赔率应当位列第一。” “还是谢晦吧”,王贞仪说,“谢晦也是他祖宗。” “你根本不懂赔率”,徐光启信誓旦旦地说,“沈林子是亲爷爷,但谢晦只是表外公,亲疏有别……” “分明是你根本不懂谢晦”,王贞仪却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别说是表亲了,就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干亲,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抢过来!” 好有道理啊,不愧是王女史,徐光启竖起大拇指,立即将谢晦列到了名单第一位。 “很好”,张煌言从善如流,随即进行了更改。 众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就随便押了点小玩意,主打一个凑热闹。 也有人决定实地观察一下,提高胜率,有点好奇在沈约旁边,正在和他言笑晏晏、亲密交谈的那个文人是谁。 看年龄也不像昭明太子啊,莫非就是赔率第二的范云? 众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太大,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明眸中掠过一丝浅淡如星的笑意,唇角微弯道:“在下柳恽。” 众人:??? 不是,你谁啊,赔率名单上有你这个人吗? “你这准备工作怎么做的”,当即便有人神色不善,伸手揪住了张煌言,质问道,“为什么独独把他漏了,二人一看就关系很好,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眼看群情激愤,张煌言也是百口莫辩。 天地良心,他这份赔率名单,分明是根据《梁书》、《南史》、以及万朝评论区的八卦制定的。 谁知道柳恽,究竟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史书里也没见你二人知交莫逆啊? 柳恽不禁摇头,告诉张煌言:“那你读书还是太不精细了。” 他立性贞素,以贵公子早有令名,书法、琴、棋、医学无一不精,且都是冠绝天下的水准。 用梁武帝的话说,就是“吾闻君子不可求备,至如柳恽可谓且美,分其才艺,足了十人。” 当然,比起沈约还是欠缺了亿点点。 所以,柳恽对沈约颇为仰慕,当年在西邸就时常追在对方身后,现在还在和沈约一到制定音律。 众人一听,顿时发出了嘘声。 柳文畅,你瞅瞅你。 从前同在竟陵王西邸交游,人家沈约是一代辞宗、世人景仰,你却连“竟陵八友”都没混进去。 成名太晚,还能怪大家忽略你? 柳恽眼看众怒难犯,只得悻悻一摆手,说:“算啦,我不抢了,我去找我爷爷一起住。” 上次亲人团聚卡,沈约已经见过了沈林子,他却还没见过他的叔爷爷柳元景。 众人哎了一声,见柳恽不阻碍大家赚钱,神情又变得和善了起来,纷纷表示:“还算你有眼力见识。” …… 张煌言开始统计下注情况。 忽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一旁伸过来,夹着几张金箔,语气悠悠地说:“我投谢康乐。” 张煌言怒上心头。 谁这么胡来,乱投名单上根本没有的人,分明就是在惹事生非,故意增加他的工作量! 当即一抬头:“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行为……”真的很过分! 李白负剑而立,风神洒落,微笑注视着他,似乎带着一丝询问之色。 张煌言闭了闭眼,到嘴的话生生一转:“真的很值得提倡。” “我建议,应该听从冠军侯的想法,晚上把沈约捉了送到谢灵运房间去。” 一旁的霍去病:“……” 不是,你现在又要了? 他转头拽住郑经,由衷地感叹道:“这位张先生——你世伯,当真是奇人。” 奇就奇在底线非常灵活,约等于没有底线。 郑经在家天天被张煌言“迫害”,早就习以为常,赞同地点点头:“我世伯确实是亘古奇人,这我就不得不提起一件他的往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小时候跟人打赌学憋气,险些把自己活活憋死的。 虽然他世伯现在看着聪明,雷厉风行,但他小时候傻啊。 郑经说得正高兴,忽觉脖颈里陡然升起一阵凉意,好像有一种脑瓜子要和身体说再见的感觉。 僵硬地抬头看去,见张煌言面无表情地瞅着他,眼底缓缓升腾起了一丝杀气。 郑经:丸辣。 吾命休矣!!! 他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小声问霍去病:“冠军侯,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霍去病决定安慰他一下,便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应该有吧。” 迎着郑经充满希冀的目光,他道:“现在去哭你父亲的先王庙还来得及,当然,也不排除你世伯思今追昔,想到你这么不争气,第一个就把你刀了。” 第188章 郑经:“…….” 哭丧着脸,向凄惨的命运低头.jpg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疑问:“真的要把沈约捉了送到谢灵运房间吗,大家押的钱怎么办。” 霍去病无语,说你憨,你还真憨啊:“当然是……” “你们想把谁送到我房间?” 谢灵运刚走过来,就听到这一句话,不禁愕然。 众人七嘴八舌,吵吵闹闹,顷刻便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谢灵运听了有几分好笑:“沈休文是小玉的后人,又不是我的后人,与我何干……” 王贞仪声音清脆地说:“可是,沈约写的《宋书.谢灵运传论》是千古名篇呢。” “竟有此事!” 谢灵运的态度霎时来了个惊天逆转,目光灼灼看向沈约,扬眉道,“那你真的很有眼光,我也一向挺喜欢我自己的。” 众人绝倒,论自信还得看你啊。 李白亦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谢灵运转过头,望见他,忽而眸子一亮。 这人一看就仪容俊美气质洒脱魅力非凡,很适合当一起游山玩水饮酒赋诗的搭子!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这个搭子他找定了! 谢灵运发出邀请:“阁下能不能……” “好。” 啊这,他答应得太快,谢灵运反倒一怔,他还没说要邀请对方做什么呢。 “都可以”,李白怀中抱剑,笑意清朗如春风。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十余岁,冰雪襟怀与心中热血还未被多岐的世路和风刀霜剑斩尽的少年谢康乐,不识生命之须臾,未睹浮世之辛酸。 坦坦荡荡,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少年。 “我乘素舸同康乐,朗咏清川飞夜霜。” 也许今生今世,命途坦荡顺遂的谢灵运,很难再有高崖月下独自孤吟的苍凉时刻,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呢。 “多好啊”,李白伸出手,仿佛叹息一般地说道。 谢灵运神色有些迷惑,但还是握住了李白的手,一边对着众人点点头:“这个新朋友我就先带走了。” 众人:!!! 这可是李白啊,一时不知该羡慕谁! 李白:!!! 这可是偶像啊,能天天和偶像一起玩,大概这就是身在天堂的感觉吧! 趁着众人都在围观,沈约战术性撤退,准备先溜一步,免得等会又闹出什么事故。 万万没想到,有人早有准备,先一步堵住了他。 谢道韫一心想看热闹,伸手便把沈约往回推:“小沈老师,你打算到哪里去啊?” 沈约不由苦笑,举手讨饶:“请令姜放过我,再被张煌言折腾下去,我今晚就要睡屋顶了。” 谢道韫眼珠一转,笑容璀璨地说:“听闻小沈老师擅长作诗,写几个好句子出来,我就放你过去。” 作诗是不可能作诗的,等诗作完,他今天就不用走了。 不过别的好句子倒是有一个,沈约神色淡然地说:“今日,我见到了陈郡谢氏的「风花雪月」。” 谢道韫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评论区的吃瓜观众,也都一起竖起了耳朵。 沈约抬手一指:“令姜是风,洒脱自如,飘然林下不系尘世一隅。” 谢道韫眼睛微微睁大,不由有些心花怒放:“那花、雪、月呢?” 沈约又道:“表外公是花,灼灼明媚,永远停留在盛日,灿烂燃烧曳尽了春华。” 确实和小玉很符合,谢道韫赞同地点点头。 沈约又道:“谢庄是雪,素净高洁,静寂不语,将古今心事冰封于万顷烟波之间。 康乐是月,明明如昔,携清辉静看山川,朗澈若少年意气,永不低垂。” 众人不禁竖起大拇指。 天啦噜,他真的好会说话! 沈约礼貌发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谢道韫当然很满意,转身让开道,准备放他离开。 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小沈老师,你看你身后……” 沈约一转身,顿时眼前一黑。 哦豁,这些人又是什么时候围上来的! …… 万朝书院的学子们,都在陆续到来。 北齐文宣位面。 平原王段韶宛如一位操心过度的老父亲,正在翻箱倒柜,给少年高长恭收拾上学的行囊。 “表伯”,高长恭看着堆积如山的五个大箱子,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他语气微弱地抗议道,“我去的是后世发达年代,不是绝壁荒漠、不毛之地,不至于短衣乏食……” 这番话仿佛真起了作用,段韶停下动作,直起腰,目光看向他。 “最下边的那个小箱子是给你准备的行装,至于其他的,都是让你送老师同学的见面礼。” 这上的难道是普通的学堂吗? 分明全都是人情世故! “……表伯果然思虑周全。” 高长恭有些无奈,眼瞅着段韶挽起衣袖,又打算继续大干一场,只得让出道来。 斛律光杵在一旁吃香瓜,一边啃,一边嘴里还在含糊地说风凉话。 “我就说吧,孝先能成为咱们这么多人里唯一一个善终的,最擅长勾心斗角。这种事,你听他的准没错!” 他更是表示:“你看,孝先谥号「忠武」,却能平平安安活到白头,可见他这个人不简单!” “谥号忠武的那么多人,除了第一个诸葛武侯,其他有谁得善终了的?” “要么枉死,比如沈庆之,还有后世的岳飞。” “要么死得稀奇古怪——比如那个温峤,拔牙中风去世;那个司马师,被袭营惊吓而死;那个常遇春,出征途中得了卸甲风暴毙;那个韦皋,八月暴卒。” “最惨的莫过于你三太爷高昂,叩门河梁,直接来了个「与尔开国公」,宇文家的工钱到今天还没结算完呢……反正,就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的!” 咔嚓,斛律光最后咬下一口瓜瓤。 他铿锵有力地下了结论:“这么多「忠武」都死了,孝先却能好端端活到自然病死,你说这是为什么?” 高长恭看了一眼斛律明月的身后,语气委婉地说:“自然是因为,表伯他值得。” “错矣!” 斛律光一脸“我也是为你好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因为你表伯不仅命硬,而且还心黑,粘上毛比猴都精,谁能算计到他啊!” “你以后可得多学着点!” 就在此刻,一片阴影从身后覆盖了过来。 斛律光坐在那里,一抬头,上方,段韶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捧起一片瓜:“来吃点吗孝先?” “不了,谁让我粘上毛比猴都精呢”,段韶冷笑,“我们猴子一向不爱吃这个。” 斛律光发出了一声悲鸣,小心翼翼地发问:“你们猴……呸,你爱吃什么?” 段韶微笑不语,只是朝他指了指。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回头道,“孝瓘,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你先去吧。若是缺了什么,就在评论区说一声,我给你送去。” 高长恭点点头:“表伯再见,明月再见。” “好孩子”,段韶拍了拍他的手,留下一支金色小箭,将他和五个箱子一起送出了门。 高长恭在门口等了片刻。 过一会,果然听到了段韶殴打斛律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丝惨叫声,这才转身离去。 每日平原王大战咸阳王剧情(1/1)get。 …… 有人带了五个箱子,也有人两手空空,就这么上路了。 此人正是羊侃。 他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反正有小爷爷羊规在,北府的其他各位成员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还能亏待他不成? 虽然没准备,但超能吃,来到书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快乐干饭。 “慢慢吃,不着急”,羊规笑眯眯地给少年夹菜,一盘复一盘,“这些都是你的。” 大明天启位面。 秦良玉正在叮嘱张凤仪。 小丫头一向能征善战,颇有主见,经历了前段时间的生死历练,亦逐渐有了一些独当一面的大将风范。 近来,秦良玉也在尝试着,让她独自带领一些白杆兵训练,未来两代女将相承,不失为一段佳话。 对于张凤仪,秦良玉是一百个放心,她不放心的当然是另有其人。 “你到那里见了郑经,一定要督促他好好学习,知道么,后世驱除鞑虏的希望多半要落在他身上。” 她在后世的南明位面奋战过,和那群战友一起出生入死,感情很深。 如非自己要镇守边关,实在抽不开身,其实也想去书院和张煌言聊聊家国天下之势。 张凤仪摩拳擦掌,表示自己知道了:“阿娘放心,我一定会强迫郑经好好学习的,他如不听话,就把他吊起来打!” 第189章 “倒也不必这么暴力”,怎么说都是大明亲王,秦良玉话锋一转,“王之仪表很重要,不能打脸,尽量不留痕。” 张凤仪点头,深感受教了。 与此同时,学院里正在被张煌言压迫抄书的郑经,忽然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张煌言的目光霎时变得犀利起来:还敢分心?抄书的量翻一倍! 东晋明穆位面。 少女将军、宁州刺史李秀,在安排好了治所的众多事项后,也踏上了求学之路。 百姓对这位救城于危难之中、力挫强敌的年轻将星很是感佩,纷纷载道于途,挥手为她送行。 …… 唐中宗位面。 安乐公主一改先前光艳动天下的张扬作风,低调出行,轻装上阵,就连平常惯用的什么名贵珠宝香料百鸟群,通通扔在了宫中。 对于这次求学,她的目标很明确。 那就是,学习一些经世治国之道,最好还能结识一些良师益友,帮助自己夺嫡皇太女。 谢安有辅佐外甥女褚蒜子登基为女帝的经验,是安乐公主心中最好的老师人选。 既然是去学习,总得拿出学习的态度来,不能像是去砸场子的吧。 而且,陈郡谢氏众人的审美偏向清丽一卦,绝不欣赏那种奢靡无度的作风,安乐公主决定低调行事。 …… 汉末位面。 甘宁开着新造的大船,带了一群锦帆侠小弟,从吕宋岛再度出发,继续向南边航海去了。 “没想到,我也要去上课了。” 他很有些感慨:虽说那些文绉绉的之乎者也学了没意思,但能和同窗们一起打架比武,也是很好的! 于是,甘宁干脆就在这个中途停泊的岛上,就地取材。 摘了二三十个圆滚滚的大椰子,带给老师和同学们尝尝鲜。 宋哲宗位面。 十六岁的李清照早已名动汴京,一首《如梦令》,就让当世所有人“莫不击节称赏,未有能道之者”。 更不必提,天幕评论区最不缺的就是吃瓜观众和好事者。 她在后世的粉丝,堪称以海量计,时常在评论区闹腾,几百万张嘴叫嚷不休,很快便将李清照吹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古往今来第一才女名媛。 李格非:好消息,祖坟爆炸了,文曲星下凡投胎到我家了! 他给闺女将书包一切收拾停当,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发出一声叹息。 如此三番五次,李清照终于忍不住问:“阿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临行赠言要对我说?” 李格非将心一横,叹了口气:“爹看了你未来写的《词论》……万朝书院里的师生个个都是人才,你要有分寸,可不能将他们都挨个怼一遍。” 话音刚落,忽见李清照一脸惊讶之色:“阿爹竟然知道!” 李格非大吃一惊:“真被说中了?你心中早就打算如此做?” “呵”,李清照戳戳手指,发出了一些诸如“就是因为大家都是人才,没有傻子,怼起来才带劲”之类的话。 天才都是有性格的,她才不要循规蹈矩哩! 五胡十六国,前凉。 无独有偶,凉国的丞相、持使节、卫将军、监察中外诸军事谢艾,正拉着凉王张重华,进行一番殷殷嘱托。 单从谢艾的这一串头衔,便可知他在国家的地位,好似一个前秦的王猛,后周的王朴,大明的于谦。 “陛下此去求学,不要主动惹事。但若事情无有缘由,主动来惹你,倒也不必怕事。” 张重华微笑颔首,轻声应下:“先生说的是。” 在胡虏环伺中,建立起一个属于汉人的国家是很难的。 这位少年英主,十六岁登基,沈毅少言,英武非凡,境下多年大治。 然而,在历史上,他只活了二十七岁。 有说病死,也有说是被庶兄张祚下毒。 死后张祚篡位,将他满门男丁全部屠杀,女子则收入宫中欺凌,就连张重华的女儿永安公主、也就是张祚的亲侄女,都不曾放过,死得更是十分凄惨。 而作为托孤大臣的谢艾,则是举族都被张祚送上了刑场。 这一世,张重华看了评论区,提早就反应过来,乱刀送张祚上路。 他现在还很年轻,刚立了皇后,并没有孩子,未来的一切噩梦都不会再发生。 但是...... 少年君主眼睫轻颤,轻声说:“朕一想到有那样一个位面,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们已然受了那些苦,便觉得痛不欲生。” 谢艾长叹一声。 张祚的畜生程度,杀亲弟(疑似),杀贤臣,酷虐大臣,欺凌众女,主动发起对外征伐,却打败而归,朝政更是被霍霍得一塌糊涂。 最后被愤怒的百姓杀死,枭首暴露在路旁,也算是一个与他十分匹配的“好”结局。 放在万朝,都属于昏君里的独一档。 想来后世应该不会有皇帝,比这还要登峰造极了吧。 南宫里的朱祁镇:天真,后世皇帝的畜生程度你根本想象不到→_→ …… 东吴位面。 陆机、陆云都要一起去上学,亲爹陆抗给两个孩子整理了衣领,把人送出门,斟酌了一会。 陆机见他迟迟不动,有些诧异道:“阿耶还有事吗?” 陆云:“嘻嘻嘻嘻嘻。” 爱笑的孩子运气不会太差,嘻嘻嘻嘻嘻。 陆抗看了一眼小儿子,眸光温柔,却颇有些无奈,压低声音对陆机说:“听说,后世有个叫李时珍的药圣也要去当导师,有机会带你弟弟去找他看看。” 陆云耳朵灵敏,顿时不嘻嘻了。 他白玉般的面颊上泛起了一丝薄红,跺了跺脚,轻嗔薄怒道:“阿耶,我只是天生爱笑,这也有错吗!” 这是爱笑了一点点吗,分明是亿点点,陆抗都不想拆穿他。 谁家孩子渡船过江的时候,因为看见自己江中的倒影,觉得特别好笑,一笑就停不下来,直接笑翻船了啊。 二人在后世声名很好,文学造诣被沈约等人一致欣赏认可,可谓影响了一整个时代。 有一群粉丝看着,陆抗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挥挥手,就打发他们上路了。 …… 明末,吴江城。 叶小鸾望着天幕上的陆机、陆云,转头问张倩倩:“舅母,二陆算不算我们的同乡?” “不能算吧”,张倩倩有些踌躇。 都说十里不同音,她们和吴郡陆家的遗址旧地隔了好几十里,怎么都不能算老乡了。 散装江南,就是这么散.jpg 二人表面是舅甥关系,实则情同母女,叶小鸾刚出生四个月,就被母亲沈宜修送给张倩倩抚养。 从此悉心教导,文学启蒙,一路开挂,三岁诵诗,五岁过目不忘,十岁就能妙对填词,名传一方。 文学上,想要登堂入室、初睹堂奥,从来都需要一位优秀的引路人。 明末吴江城出了很多知名才女,密度很高,但细究起来,大家其实都来自同一个大家族。 叶小鸾背上书包,挥了挥手,笑容灿烂:“舅母再见!” 她有一种预感,自己接下来这段时间,一定会过的很充实很开心的。 ……* 学生们都来得差不多了,此时,却发生了一件棘手的事。 “这个孩子我们不能收。” 负责接待的蒋琬端坐在传送门前,客客气气,拦住了一位新来者:“还请公主殿下将人带回去。” 59 第59章 ◎公主:奉诏弑父,今日登基!◎ 来人听了蒋琬的拒绝,眉梢一挑,似有淡淡的不悦之色。 “这位……东阳公主。” 蒋琬神色无奈,目光移向她怀里抱着的小不点,叹了口气:“令郎这一点年纪,即便是送到陈朝幼儿园,都显得有些过于冒昧了,何况是、送到我们万朝书院。” 能不能讲讲道理啊! 谁家大人让一岁多的孩子出来上学的! 不过,这个孩子看起来倒是意外的软萌可爱。 白净若雪,眉眼如星,五官也灵气十足。 他的睫毛很长,似初晴微风里摇曳的小蒲公英,轻盈得叫人忍不住想捧在掌心细细呵护。 小王俭是个很爱笑的小孩,见对面有个奇怪的大人一直盯着自己,便睁大眼,对蒋琬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弯成了盈盈的小月牙。 蒋琬:!!! 他缓缓抬手,捂住了心口。 从前他以为,二岁以下的婴儿不分美丑,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说句不中听的。 当年先主手里的如果不是阿斗,而是这孩子,肯定不舍得当众摔了,来一套“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的操作(大雾)。 东阳公主见小王俭笑了,便抬起手指,轻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我们俭俭等会要见自己的偶像谢安了,一定很开心吧。” 第190章 小王俭还太小了,不明白什么是偶像,只是以为阿娘在陪他玩,于是快活地拍了拍手,咯咯笑道:“好,好!” 一旁,亲爹、当朝宰相王僧绰,正在通过传送门,大包小包,源源不断地往这里挪移行李。 那架势,不像是送孩子上学,倒像是搬家。 蒋琬看得眉头直跳,要不要这么夸张,貌似自己还没同意让他们进来吧。 “我说二位阁下……” 就在此刻,王僧绰终于把东西全部运完,走进传送门。 身后还跟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其中一个,虽着汉家衣冠,望之端正如松,挺拔峻秀,昂昂若积岩翠玉,一派君子风骨,但眉目深邃,碧色眼眸,明显不是汉人。 另一个,姿彩凛然,气度英武,天生有决胜千里的领袖风范,虽然还眉眼尚带稚嫩,却给人以一种坚毅决绝之感,仿佛自然而然就成了全场的核心。 王僧绰走过去,东阳公主无比自然地将怀里的小王俭递给他,顺带还亲了他一口。 小王丞相一贯气度深沉端严,这时却下意识笑了,仿佛有些许无奈,指尖拂过脸,眸中带着满满的暖意和纵容。 二人都以“美姿仪”而出名,站在一处,自是风采卓然,一双璧人。 蒋琬顿觉自己吃了一大口狗粮,神色也怪异起来。 “二位与其想送幼子入学,不如考虑一下长子和次子……” 年龄虽然还是比万朝书院的平均年龄,低了一截,但总不至于太离谱。 王僧绰语气淡淡地说:“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其他两位,一个是他的玩伴,还有一个是爷爷送来入学的。” 蒋琬一怔:“你爷爷是?不对,你是?” 王僧绰说了名字。 蒋琬的脸色陡然变了,只因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天幕评论区流传甚广的一个著名倒霉蛋。 他扭头一看,发现自己所在的传送门,恰好是北大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竟是冲着我来的! “你叫王僧绰”,蒋琬深一口气,脚已经拐到一旁,随时准备开溜,“就是「委公北门,何谓无备」的那个?” 对方略略无语了一会儿,语气依旧平和且温润:“那位是王僧辩。” 蒋琬时刻保持着警惕:“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莫非是手足兄弟?” 王僧绰摇头:“我与他相距近一百年,素不相识。” 蒋琬不信,还要再问。 东阳公主已是恼了,声音一扬,怒道:“都说带了我爷爷的亲笔书信,你总追问不休作甚!谢道韫与南宋皇后谢道清,名仅一字之异,然二人素无半分瓜葛——卿何其少见多怪!” 蒋琬悻悻收声。 正想着,什么人这么托大,一封书信就想送人进书院。 那少年已是上前一步,递出了信笺。 好丑的字啊。 蒋琬第一时间就被丑到了。 紧接着,他发现这字竟然丑得别具一格,丑得人间罕见,丑出了一种新风骨和新高度,只有七个大字,却占满了一张纸。 万朝只有一个人,能写出如此奇葩的字体,那就是宋祖刘裕。 光看着这字,就能想到刘穆之督促他练字,见他屡教不改,不由为之皱眉叹息的模样。 蒋琬扶额,这特么都不需要帝王印章,就能直接确认身份了。 他将目光移向东阳公主:“所以,你并非来自其他朝代,而是刘宋的东阳公主刘……” 停顿半晌,刘英娥奇道:“你认识我?” 蒋琬诚恳摇头:“不认识。” 东阳公主:“……” 不认识你酝酿这么久干什么! 蒋琬也很窒息,有这种关系你怎么不早说! 一个关系户之外,还有更大的关系户。 刘英娥不仅有一个千古一帝当爷爷,还是谢玄的曾外孙女,她的夫君王僧绰,则是王羲之的族曾孙。 当然,对于后世的人来说。 可能更出名的不是这些弯弯绕绕的亲缘关系,而是他们的儿子王俭。 蒋琬伸手拿起书信,再度一端详,上边写了七个大字:“放完颜承晖入学。” 既然宋祖都这么说了,他自无异议:“恭喜,你被书院录取了。” 蒋琬拿起印玺,啪嗒,在学籍文件上一盖,填名字的时候忽然一怔,“等会,你姓完颜?前金国皇室?” 少年完颜承晖点了点头。 蒋琬凝目看了他一晌,唇边忽而沁出了一丝冷笑:“汝这一族竟然还有余孽存活下来。” 照常理而言,以宋祖的杀伐果断,杀入燕京的当天,女真完颜氏就该被满门祭天了才对。 别说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就算鸡蛋黄都该给它摇散了,蚂蚁窝都得开水烫一遍,蚯蚓都要竖着劈。 现在,完颜承晖不仅活得好好的。 甚至在学籍表的身份栏里,还赫然填上了「北府」二字,俨然要成为刘宋帝国的核心成员了。 东阳公主见他神色不善,当即道:“若你知道完颜承晖的生平事迹,便不复生疑矣。” 蒋琬冷笑:“真的吗?我不信!” 反正刘裕作为刘宋的君主,万朝书院的大股东,打算做什么,重用什么人,自有他的考量,也不是自己所能干涉的。 蒋琬只是以自己朴素的民族感情,叫人给诸葛亮送了一封信,又把消息分享在了评论区。 …...… 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支持自己。 没想到,评论区竟然出现了一边倒的风向: 【北魏长史郦道元:奇人作奇语,连完颜承晖你都看不上,汝欲乘风而上九霄乎?】 【隐居修书的脱脱:蒋侯啊,我先前上传的《金史》书籍,你应该是一个字都没读吧……】 【刘宋帝师王彧:前几天直播,北府投票已经全票通过,同意他加入。谢谢你平白多操一份心,在这里替大家毫无必要地质疑上了。】 【卓吾先生李贽:燕京一战,完颜承晖救了百万生民。倘若谁不膺服,不如送到李隆基逃跑之后的长安城,或者被蒙古攻陷的汴京城,生不如死地煎熬几天。】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完颜承晖除了身世不好,是金国女真皇族的嫡系成员之外。其余,无论功绩、人品、性情,都堪称粹然无疵,放在历朝历代都很罕见。】 【女帝褚蒜子:若不是宋祖动作快,朕都想挖墙脚。此等品行过硬、能力够强、而且还出身有污点、绝不会造反作乱的贤臣,哪个君王不青眼有加。】 【明穆太后庾文君:女帝此言甚是,完颜承晖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救他一人等于救他全家。】 【至于血统问题也很好解决,等长大了,安排入赘皇室,生出来的孩子随母姓,也就是用天子姓氏。三代一过,就能把女真血脉稀释掉。】 观众不禁绝倒。 庾文君不愧是历史上第一位称“朕”的执政太后,思路就是新颖。 这么一看,完颜承晖确实是当驸马的绝佳人选。 本身是个孤臣,身后没有任何势力,能力还很卓越,只需把他绑顶上帝国战车,未来保底也能获得一名治世良相。 尤其是中古时代的各位观众,更是频频点头。 我大魏/晋/宋/北魏/南齐/北齐/北周/梁/陈的皇室与门阀,自有传承法,主打一个分散风险。 向来是女婿在外边冲锋陷阵,我们只需要在后边坐收渔利,美美隐身就好了! 也有人质疑,庾文君是不是太功利了,考虑过孩子自己的想法吗? 对此,庾文君颇为不屑一顾。 皇室哪来的婚姻自由,谁家不搞政治联姻? 感情好就长厢厮守,感情一般就相敬如冰,各玩各的啊,朕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养几十个面首了? 蒋琬看到这里,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涌起了一股同情之意。 这些政治家,实在是太冰冷太无情了! 对面,东阳公主也看到了评论区。 她拍了拍少年完颜承晖,安慰说:“放心,爷爷不会这样安排你的,本朝没有与你同龄的公主。” 他年纪太小了一点,刘裕的女儿明显不符合。 东阳公主这一辈的人也大多都成家了,只有幼妹长城公主,还待字闺中。 但长城公主未来的夫君是谢纬,孩子更是千古大诗人谢脁。 虽说完颜承晖是ssr,下一代也有机率生出ssr。 但谢脁却是更大的超级ssr,因此,长城公主和谢纬这一对显然不能拆。 【陈留郡王葛从周:完颜承晖的父亲是女真郡王,母亲王妃李氏是汉家女子,所以,他也可以算作汉人。】 观众有的赞同,觉得没毛病。 完颜承晖的身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位汉人和女真的混血儿。 那就是许多年后的金哀宗,完颜守绪。 万朝观众,对这位一生悲苦、为抗击侵略外敌、守护社稷和天下苍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亡国之君,都充满了同情与惋惜。 第191章 完颜承晖也是如此。 二人都凭借自己的努力,保护了许多汉家百姓,那么,被认定是汉人也未尝不可。 也有观众反对,或曰,一个人的民族构成,不应该看是不是混血,而是看父系种族。 或曰,还是更应该看母系血统。 比如,晋明帝司马绍的父亲牛睿是汉人,母亲荀氏是鲜卑人,司马绍被王敦唤作“黄须鲜卑儿”。 北齐文襄帝高澄的父亲高欢是渤海高氏的汉人,母亲娄昭君是鲜卑人,高澄被侯景称为“鲜卑小儿。” 更有人认为,民族这种事,只存在有和没有的区别,但凡体内有一滴本族的血,就可以被认定是本族人。 甚至,还有一些观众觉得,具不具备汉人血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思想上怎么想的,有没有精神上的民族身份认同。 李存勖也不是汉人,照样可以气吞万里,中兴大唐,成为天下之主。 反面案例比如石敬瑭。 虽然他是个纯纯的沙陀胡人,但既然在中原称帝,损害中原利益,出卖了燕云十六州,那他就是「汉奸」。 并不会因为他没有汉人血统,就能逃脱道德谴责和千秋法网了。 总而言之。 吃瓜观众在评论区吵成一团,话题早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 蒋琬看了半天,发现众人吵归吵,但对完颜承晖的态度却很一致。 那就是赞美,以及推崇备至! 通篇刷到底,竟然没有一个人骂他。 哪怕就是最激进的、成天对异族胡虏骂骂咧咧的船山先生王夫之,都捏着鼻子,当众承认了一句此人不错。 蒋琬满心疑惑:真这么玄乎? 快让我看看! 这一次,东阳公主和王僧绰,还带来了一位名叫萧赜的少年。 乃是夫妇俩,特意给小王俭选择的玩伴。 蒋琬给萧赜做了登记,虽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但想了好一会,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 挥挥手,叫了个下属过来,便送他们进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感情真好啊,走路还一直牵着手、十指相扣呢。 蒋琬看着二人的背影,神色冷漠,觉得自己又猛猛干了一顿狗粮。 一看名单,老师学生基本都到全了。 最后,他给来自大明洪武位面的太子朱标、燕王朱棣二人,完成了登记,便圆满结束了这次接待任务。 点开天幕文件,开始阅读脱脱的《金史.完颜承晖传》。 …… 完颜承晖出生于金海陵王天德元年。 这一年,放在南宋,是绍兴十九年。 和他同时代的各个名人里边,宋孝宗赵昚二十二,陆游二十五,辛弃疾刚满九岁,还在跟着爷爷辛赞,在北方燕赵之地到处观光溜达。 完颜承晖的家世很不一般。 爷爷郓王,是完颜阿骨打的幼弟兼宗室宰相,父亲亦是当世名将,走了技术流路线,负责在中都造船,收编降将徐文的水师,日夜操练。 所以,他生而贵富,可谓什么都有了。 虽然得到了很多,但同时也失去了烦恼.jpg 不过呢,完颜承晖从小就表现得和别的金国宗室子弟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生母早逝的缘故,他懂事得很早,生性安然恬静,不爱动弹,更不喜欢习武。 当别的宗室在外边校场上骑马练箭、奔逐撒欢的时候,他在家里闭门读书。 当别的宗室开始到了打猎的年纪,忙于呼鹰嗾犬、野游畋猎的时候,他在家里专心练琴。 当别的宗室从军厮杀,跃跃欲试,想要南下侵宋、西征平夏大赚一笔岁币和战争财的时候,他在家里……挂上了苏轼的画像。 “此人真是我的隔世之友啊”,小完颜承晖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定要成为东坡先生这样博学多才、什么都懂的人!” 迎接他的,是亲爹的马鞭。 他爹完颜郑家,属于典型的女真好战武人,王朝的强硬派,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一点都不肖己,会是这副模样。 亲爹暴跳如雷,觉得孩子长歪了,要把他拎出去狠狠收拾一番,强行掰回正途。 不过,还没等他正式开始摧残小完颜承晖,他就死了。 十岁的完颜承晖,作为独生子,含泪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和亿万贯家财,一跃成为了燕京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然后…… 继续闭关读书。 吃瓜观众无从得知,他究竟读了什么书。 不过,从他后来的事迹来看,他明显不是那种一心只读经史的迂腐之人。 民生农术类的书籍他看,音乐书画类的他也翻阅,各类宗教典籍,他同样可以倒背如流。 此外,他还精通阿拉伯语和波斯语,可以和从中西亚来的使者,熟练交谈。 海陵王之后,是金世宗完颜雍的年代。 金世宗作为一个坚定的女真主义者,一向反对汉化,提倡回归女真的血气尚武之风,自然不可能欣赏爱读书、爱汉学的完颜承晖。 终金世宗一朝,完颜承晖始终没有一个正式的官职。 不过,他和皇太孙完颜璟的关系却很好,是东宫座上宾,交谊甚笃。 这大约是因为二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完颜璟博览群书,酷爱汉文诗词与书画,写得一手优雅绝伦的瘦金体。 然而,治国能力实在是令人皱眉,乃是天生的祸国小能手,一度被野史杂谈认定是李煜转世。 无端被cue的李煜:??? 有意思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 当世宗驾崩,完颜璟登基,完颜承晖作为东宫旧友,立刻成为了天子近臣,一时春风得意。 他走的是文官路线,所以去了御史台。 不过,很快,完颜璟就对这位旧友不满了起来。 因为完颜承晖实在是太能“惹事”了! 盖因他心性正直,总有一种慨然以天下事为己任,见不得百姓受苦,所以遇见不平,什么都要管一下。 陛下要提拔官员?此人乃庸碌之才,窃据高位,臣不许! 陛下半夜要开宫门诏人?夜深人静,中都居民都睡了,怎么可以打扰呢,臣不许,且在外面等一个晚上! 陛下宠爱的宦官到我这里索要贿赂,求金银乐妓?不可能的事,臣两袖清风,居家寒素,一毛钱都不会给的! 宰相徒单镒的外甥尸位素餐,还想破例求提拔?做梦,我将每日上书,直到把他彻底罚下去为之! 贵妃的哥哥李仁惠与百姓争种水稻,侵占良田,还写信让我通融一下?呵呵,我直接把他抓起来暴打!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凡是陛下想做的事,凡是我认为不对的,我都要刚直进言,给他说道一二! 完颜璟:“……” 踏马的,好烦啊,唐朝的魏征老头都不见得有他这么能啰嗦! 他本就不是一个虚怀纳谏的明君,加上完颜承晖立身正直,得罪过一大堆人,这些贵妃、宦官等联合起来,吹枕头风的吹枕头风,上书的上书。 于是,完颜承晖就惨了。 屡遭贬斥,先后来到了利涉、咸平、临潢、辽海军、北京路、大兴府等地,漂泊在外,凡三十余年。 完颜承晖神色平静,收拾包裹上路了。 在他心目中,这就和偶像苏轼的被贬一样。 也许,经历政治生涯的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乃是他们这些天才的宿命吧(大雾)。 那些立志害他的人万万没想到,这三十年岁月,不仅没令他沉沦,反而还成全了他。 完颜承晖每到一处,都推行善政,捕盗安民,致使豪猾屏息,乱贼绝迹。 这也让他的声望无比崇高,每到一处,都有百姓夹道相迎;每离开一处,当地居民都挥泪送别。 故事到了这里,也只是一个稍有些作为的清官良吏的故事。 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 以后,史书上可能会多一个金国版本的“海瑞”,或者是一个唠唠叨叨、但不为君王所用、郁郁不得志版本的“魏征”。 但蒙古兵来了。 …… 金国的君主,已经从完颜璟,换到了卫绍王,又变成政变上位的金宣宗完颜珣。 唯一不变的。 是他们面对蒙古大军,宗室溃不成军,节节败退,丢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被摧毁了一处又一处的防线。 贞祐二年,成吉思汗亲率大兵围城,欲一举荡平燕京。 金宣宗万般震恐,传令四方军队,大举入援京师。 他还想到了声望甚高的完颜承晖,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召其入京,拜尚书右丞。 完颜承晖这时正在知沧州,从沧州入京的这一路,烽烟四起,时不时就有元兵出没,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险途。 第192章 虽说前路渺茫,但社稷倾危,不得不救,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出发了。 那时候,沧州还并非战争前线。 他不愿让妻女一同涉险,选择让家人待在了沧州,也将麾下的猛安谋克全部留下保护她们,自己则孤身入京。 是年冬天,完颜承晖临危受命,登台拜相,主持大局。 蒙古人的攻势快得出乎预料,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沧州沦陷,蒙古人进行了屠城,完颜承晖的妻女都死在了这场大屠杀中。 他设衣冠祭,为妻女招魂。 乃弃笔从戎,沥血起誓,此生定要为家人复仇。 但金宣宗很显然没有这么坚定的抗争意志,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只想赶紧逃跑,南渡苟命。 完颜承晖表现出了激烈的反对,在朝堂上公然宣称:“陛下,鞑子嗜杀成狂谁人不知,北兵所过,殆无孑遗,天下岂臣一家遭戮!” “祖宗陵墓、宗庙社稷皆在燕京,当今之计,唯有固守燕京,死战到底,安能弃之而去!” “况燕京一旦轻弃,则辽东、河朔、山西之地皆非我有,宫车一动,人心尽丧,还望陛下慎思之!” 完颜承晖甚至灵光一闪,引用了自己偶像苏轼在《议平王东迁》里说过的话。 “古来避寇而迁都,未有不亡者,虽不即亡,亦未有能复振者!” 对此,金宣宗和百官纷纷表示: 丞相你说的很好,真是太对了,但我们不听,我们就要跑路! 二百三十年后。 同样是在燕京这个地方,同样在鞑靼骑兵即将入侵的时间节点,同样有一场关于南下迁都的争论。 就连后来京城保卫战的主持者,也同样是一位第一次上阵典兵的书生。 唯一不同的是。 景泰朝的官员,大多都认定必须留下坚守,众志成城,高呼“南迁者斩”,很快达成了一致。 而在金国庙堂上,除了以赵昉为首的四百名太学生,联名上书反对迁都。 高级官员行列中,真正意志坚决、要抗争到底的,只有完颜承晖一个人。 金宣宗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贞祐二年,他四月二十八日下诏议迁都之事。 五月十一日,也就是区区十三天之后,他竟然已经收拾好行囊,整装待发,准备跑路到汴京了。 更离谱的是,当时天降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寸步难行,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留人。 金宣宗居然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韧性,宁可在泥泞中艰难前行,挨了整整三天的大雨,也不肯在燕京城中稍作停留。 一开始,还说要把庄献太子留下守城,做个表率,结果半道上就把人给唤了回去。 古来迁都的君王不少,但仓皇逃蹿到这份上,以至于丑态毕露的,这还是独一份。 金宣宗带走了城中的所有女真精锐,和少部分追随逃难的当地居民,史称“贞祐南渡”。 燕京城的人口,有户二十二万五千五百九十二,按金朝制度,每户约6-8人。 就这样。 足足一百万人被无情遗弃在了燕京城,其中,大多数都是本土汉民,手无寸铁,被迫直面蒙古人的铁蹄和刀锋。 带领他们守城的完颜承晖,文人披甲,是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上战场。 从这一刻起,北京保卫战正式打响。 …… 参战双方的实力,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成吉思汗带着自己所向无敌的铁军,虎视眈眈,纵横南北无人可挡。 而燕京,经历了先前的一波动乱和围困,本就存粮不多,装备寒碜,气氛更是低迷无比。 开局没几天,副元帅蒲察七斤就带兵出城,倒戈投降了元朝。 最坑的还是金宣宗本人,哪怕在南逃途中,都时刻不忘作妖。 他生怕随行扈从的契丹军生出异心,要收他们的甲胄和铠仗。 契丹军大怒,哪能忍下这口气,干脆直接反了,浩浩荡荡四万军队,调头直奔燕京,打算反攻。 多亏完颜承晖反应迅速,在必经之路芦沟设伏。 先佯败一场,丢弃大批兵甲辎重,而后,趁着契丹军忙于收获战利品,一拥而上,把契丹军暴打了一顿。 契丹军眼看在燕京讨不到便宜,转头就投了成吉思汗。 七月,成吉思汗随即开始了大举进攻,命撒木台率蒙古军、石抹明安率契丹军、王楫率汉军,三路齐出,围困燕京。 不料,完颜承晖虽然是第一次带兵,但守城却很有一手。 修城防、列兵阵、造器械,件件安排得有条不紊。 而他自己也始终在最前线,和士兵同吃同住,少有休息时。 成吉思汗从七月一直进攻到十月,燕京城居然纹丝不动。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大汗很生气,自己上帝之鞭所向披靡,竟然拿不下一座小小的城池,当即决定换战术! 这一次,四路大军分别出辽东、古北口、高州、懿州,对燕京形成了瓮中捉鳖的包围之势,准备来场持久战,困死他们。 这一围困,就到了来年三月。 城中已经到了弹尽粮绝,人人乏食的地步。 完颜承晖苦心孤诣,多方周旋,试图从外面调集粮食进城。 最靠近的一批运粮船就在百里开外,却因为蒙古军的阻截,无论如何都运不过来。 运粮的军队怯懦畏战,不敢和蒙古兵交锋,将一船船粮食沉入了江心,自行离去。 他又设法向金宣宗寄去了一封告急文书: “臣在中都,虽以死守之,岂能持久。伏念一失中都,辽东、河朔皆非我有,诸军倍道来援,犹冀有济。” 而这时。 南迁汴京的金宣宗君臣,在做什么呢? 在享乐,发呆,做梦,忙于勾心斗角和升官发财。 救燕京是不可能救的,尔等自生自灭吧。 《金史》说,金宣宗最信任的重臣高琪的想法是:“是时,高琪居中用事,忌承晖成功,诸将皆顾望。” 众人唯恐完颜承晖真的把燕京守住了,宁可徘徊顾望,不肯进兵,让他在外面死掉,也不想让他真的圆满完成北京保卫战。 金宣宗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乃政变登基,并非正统,加上完颜承晖作为宗室,倘真被他守城成功了,自己这皇位还能坐得安稳吗? 完颜承晖必须死,燕京必须沦丧! 至于一百万燕京百姓,在金宣宗君臣的心里,那都不算事! 这等嘴脸何其无耻,较之绥阳之战中拥兵自重、不肯救援张巡的贺兰进明等人,还要更加无下限。 当然,表面工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金宣宗大笔一挥,派李英、永锡、庆寿、刑部侍郎阿典宋阿、同知真定府事女奚烈胡论、户部侍郎侯挚,六路援军齐出。 援军们在路上就开始使劲扯皮,左耽搁,右耽搁,遇见蒙古人更是未及短兵相接,就望风而逃,不战自溃。 唯一一个态度稍稍端正一些的李英,带着五万兵马去救援。 结果因为贪杯,喝得醉醺醺的。 与蒙古兵遇于霸州北,一战即败。不仅自己战死,粮草全部丢失,麾下五万人也被尽数歼灭。 他们的敌人有多少呢。 蒙古铁骑一千,契丹军精锐一千,加起来统共才两千人。 五万人被两千人摧枯拉朽地屠杀,援军战斗力之低下,简直令人发指。 而这位李英,此前甚至还算得上金国名将,作战英勇,被金宣宗加荣禄大夫,欲赐国姓。 李英一死,其他五路援军闻风丧胆,卷甲逃回。 最后,直到燕京陷落,完颜承晖和这座城里的所有居民,也没等到救援的一兵一卒。 …… 燕京城到了最后的时刻。 城中已经没有了存粮,连武器储备也所剩无几。 此刻,完颜承晖立在城头沉思,他心中很清楚,这座城根本守不住了,沦陷只是早晚的事。 汴京的援军迟迟不来,再守下去,只会演变成一场「城大饥,人相食」的人伦惨剧。 这样的坚守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抬眸远望,城下的蒙古骑兵列阵如麻,旌旗漫卷,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让他不禁想到,那年沧州城破,大兵进城屠杀,自己妻女最后所见到的,是否也是如此惨烈的一番景象。 曾发誓过,要灭鞑靼,给家人复仇,这一生注定无法再实现。 蒙古军每遇抵抗,必定血洗屠城。 而像燕京这样长达一年的坚守更是前所未有,待到城破之日,城中的一百万居民将会面临极其凄惨的命运。 完颜承晖眉头紧锁,光是想一想那样的人间炼狱,就觉得痛彻心扉。 他的前半生,是一个两袖清风、为民请命的文官,专门在地方巡抚,搞文治善政。 而到了暮年,白发苍苍,却被迫提剑战争沙场,被命运推到了风口浪尖。 第193章 他想,自己虽然是一定要死的,但城中那么多居民,总得想方设法救下来,不能让他们一起为了这座城陪葬。 罪在王廷,百姓何辜? 可是,要怎样才能救下这些百姓呢? 完颜承晖冥思苦想,最后,还真被他琢磨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日后,他十分信任的下属、后来成为了蒙古宰相的耶律楚材,回忆起这段经历,曾说过,他的方案一共有十个字。 叫做:“忠臣全节死,余众入降麾。” “忠臣全节死”,顾名思义,就是完颜承晖本人打算一死报国,身殉社稷,绝不降蒙。 “余众入降麾”,执行起来则相当复杂。 这不是一种正式的投降,而是安排好了投降之前的所有过渡流程。 愿意南下去汴京、继续为金国效命的,那就趁着混乱赶快出城,拨一队士兵护送南下。 如,金国这一代的文坛盟主赵秉文,赵昉等一群太学生,一些其他的宗教人士,甚至还有熟练的木工、绣娘等一些纯技术人员。 完颜承晖认为这些都是火种,全部派人护送到了汴京。 至于那些对金国已经失去信心,打算留下降蒙的,他也没有勉强。 他把自己最欣赏的年轻人耶律楚材喊过来,耳提面命了一番,特意叮嘱,当你见到成吉思汗,该表现得如何如何。 金宣宗南渡,耶律楚材的两个兄长都跟着走了,只有他,因为完颜承晖的邀请,留在了危机四伏的燕京。 耶律楚材含泪听着,在天色熹微时,一揖到地,拜别而去。 “哦对”,完颜承晖又把他叫回来,“你好好对待你夫人苏氏啊,要一心一意,忠贞不二,她可不是别人,是苏轼的五世孙女!” 耶律楚材:“……先生,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提苏轼了吧!”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却将此话记在了心中,终此一生,都没有违背。 城里,还有许多汉人、女真人、契丹人,都和早已投降蒙古的那些官员沾亲带故。 完颜承晖找他们一一谈话,并嘱咐城中的父老官属,时候一到,就开城投降。 有人问:“丞相,我们该等到什么时候?” 他摆摆手,没有作答,只是安静地回到家中。 赵秉文还没有走,他在南下之前,来和老友做最后的道别。 庭院*内,残阳如血,外面兵戈声纷繁,二人相对而坐,缄默饮下了杯中酒。 完颜承晖反复念叨着这么一句话,“吾事毕矣。” 能做的都做了,至亲至爱都已经丧生在蒙古的屠刀下,他也已经为这个国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赵秉文余生都记得这一幕。 记得那天的血色落日,即将倾覆的城池,以及那位,为所有人安排好逃生之路,唯独自己选择留在了降临的夜色中,一葬永葬的完颜承晖。 多年后,完颜守绪登基为帝,为先朝英烈重建衣冠冢,在汴京相国寺设奠招灵。 赵秉文写下了《广平郡王完颜公碑》,将这段往事记入。 送走赵秉文,完颜承晖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先是拜谒了家庙的牌位,当然,也不忘去书房拜一拜那里挂着的苏轼画像(苏轼:……) 而后,他给侄子写了一封家书,让他逢年过节,不要忘了给自己和妻女上香。 又把城主府的所有奴仆都召集起来,全部发放从良书,尽施家财,让他们各自保重,众人皆感泣流泪。 一切都安排完毕之后,学生师安石终于赶来。 完颜承晖没有点蜡烛,只是借着最后一缕微弱的落日余光,写下了一封遗表。 字字泣血,却无一言论及自身,皆为国家大计。 最后因为心绪混乱,倒写二字,投笔叹曰:“遽尔谬误,得非神志乱邪?” 又对师安石说:“子行矣。” 师安石泪流满面,怀揣遗表匆匆出门,刚到庭中,就听闻后方哭声大作。 他不敢回头,也没有回头。 往后余生,他没有辜负老师的期许,松竹之姿,端立朝堂,也当上了右丞相,直到死在了王朝覆灭的前夕。 ...... 贞祐三年五月二日,金广平郡王完颜承晖,饮鸩自尽于燕京城。 翌日,燕京沦陷。 耶律楚材入蒙古大营,求见成吉思汗。 早就被他安排妥当的各路官属父老,打开城门,迎接蒙古军入城。 而那些早就投靠了蒙古的叛逆者,也得以和城中亲人见面。 这些人,加上耶律楚材,纷纷劝说成吉思汗止杀。 考虑到成吉思汗曾接见丘处机,似乎很信道教,完颜承晖甚至还安排了一手玄学,派了好几名全真道士加入劝说的行列。 在众人的不懈劝说下,蒙古军收回了屠城的决定,燕京城最终得以被保存。 这是一个无法复刻的奇迹。 蒙古自成吉思汗时期,至忽必烈时期,开国六十五年的征伐中。 历经千战,拓地2400万平方公里。 这么多场惨烈的战争中,燕京,是唯一一座在顽强抵抗之后、还能存活下来、免遭屠城灾祸的大型城池。 没有之一。 若是将时间线拉长一点,对比十多年后,金国的汴京陷落。 彼时的汴京,历经饥荒、大疫、炮火,先经历了一遍屠杀,又由于伪王崔立表功心切,推行剃发易服,数不清的男女老少或自杀,或被凄惨虐杀,或被驱为奴隶。 彼汴京人,生不如死,甚至以早死为幸。 两相对比之下,就知道,完颜承晖以一己之力,保全了燕京的一百万人,实是功德无量。 完颜承晖死后,师安石带着遗表来到了汴京。 提前撤离燕京的庄献太子,到底没有父皇金宣宗这么厚的脸皮,可以做到见死不救。 他见了完颜承晖的遗表,又悔又愧,不久就病逝了。 金宣宗改立第三子完颜守绪为继承人。 元光二年,完颜守绪在先帝灵前登基,接手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烂摊子,拨乱反正,励精图治。 他和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一同走向了日落西沉的深渊,直至一切都终结于幽兰轩的烈火。 图存于亡,力尽乃毙。 而那,就是万朝观众们已经熟知的故事了。 …… 完颜承晖死后,谥号“忠肃”。 这个谥号,很容易让人想起两百多年后,另一场北京保卫战的主持者于谦。 于谦的保卫战成功了,而完颜承晖没有。 在金宣宗弃城南渡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只能成为失败者。 没有胜算,没有转机,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可言。 他生在最动荡不安的时代,生前没有享过半分荣光,死后,也以失败者的形象被扫入了故纸堆,无人问津。 “余众入降麾”,不是什么光彩的操作,并不符合儒家传统对于一个殉国忠臣的形象打造。 后世史官写到这一段,往往用词隐晦,主打一个语焉不详。 如不是打开各种不同来源的史书,从字里行间,一一拼凑起来。 很难得知他为了保全燕京城,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努力,自然也就没有太多人去歌颂他。 可谁又能说,世上唯有站在光里的,才配称英雄? 金国广平郡王完颜承晖的这一生。 三十年巡抚四方,保境安民,一朝国难起,慨然入中都,战至最后一息。 确实可称得上一片风骨坦荡,卓然立于霄壤间,毫无瑕疵了。 …… “唉。” 蒋琬读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心头充满了懊悔。 这一天的深夜,一名靓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起,啪啪给自己甩了一个巴掌,“我先前怎么能这么说完颜承晖,我真该死啊。” 万朝观众:“……行了,蒋侯别折腾了,快睡吧。” 蒋琬呆坐了一会,又问:“东阳公主带过来两个人,除了完颜承晖,另一个叫萧赜的是什么来路?” 观众无语,你还真是一点史书都不爱看。 “他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就是——” “未来的一代明君、永明之治的开创者、一生特立独行心性坚决、覆灭刘氏宗族满门的绝世狠人、东阳公主亲儿子王俭的生平挚友至交兼君主——” “齐武帝罢了。” 蒋琬:??? ……. 另一边,完颜承晖也见到了自己以后的同窗们。 这几天,还没有正式开始上课。 于是,众人有感兴趣的,干脆选择聚在一起开了个临时的workshop。 一来讨论些好玩的话题,二来也认识一下未来的新同窗。 今日的主持人,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苏轼。 完颜承晖一见到他,不由两眼放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欢然叫道:“东坡先生好!” 第194章 天呐,是活的偶像! 他刚伸出手,准备和对方握手。 冷不防,旁边斜下里忽有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他的手,热情地晃了晃。 “老丞相好!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挂在墙上了!” 完颜承晖一怔:“这…….请问你是?” 少年李璮嘿嘿笑道:“我是益都的李璮。” 原来,自从谢安等人覆灭了蒙古,接手了刘必烈的所有势力。 金莲川幕府中,某些甘愿为虎作伥的大贼子,自然倒了大霉。 这里边,唯有金末的状元王鄂,当年在蔡州亡国欲自杀而未死,被张柔抢救掳走。 这些年来,安安分分地从事文章儒学事业,并无一丝一毫的劣迹。 因此不仅没惩罚,反而还升了一级,当上了国家图书馆馆长。 此外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清算。 不过,与此相反,少年李璮及其亲属王文统等人,却被众人热烈欢迎。 李璮未来起兵反蒙,虽是情势所致下的不得不反,却也足见其血性和抗争精神。 总有人事后诸葛,笑他是一个天大的笨伯,用兵迂腐,不知变通。 总觉得,若李璮没有留在益都,坐以待毙。 而是选择长驱直入,突袭燕京,没准能打忽必烈一个措手不及,胜负犹未可知。 然而。 突袭燕京,需要大量战马和精锐骑兵,本就不是李璮这麾下区区五六万人马,能够决定的事。 留在益都,才是唯一的活路。 李璮的设想是,传檄于山东、河北,号召各地汉人世侯、汉将举兵响应。 万万没想到这些汉人世侯,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最荒谬的莫过于蒙古右丞相史天泽,这人卖得最快,第一个捉住李璮。 本想来一场义正严辞的审问,谁料李璮张口就是一句:“你有文书约本王起兵,何故背盟?” 史天泽惊悸得面无人色,唯恐他再吐露出什么隐秘,迅速杀人灭口。 甚至叫人过来,砍去李璮两臂,次除两足,开食其心肝,割其肉,方斩首——进行了一场无比残忍的虐杀。 李璮本为青州徐氏子,被杨妙真与李全夫妇收养,继承了二人的势力,此后一步步稳扎稳打,直至雄踞山东。 他绝非庸才。 当然知道,自己一支孤军,若无其他世侯援助,则绝无生理,但还是毅然起兵了。 一切的心路,正如他出征前所作的那首《水龙吟》:“干戈烂漫,无时休息,凭谁驱扫。” 三分的机心图谋背后,仍有七分的澄清天下、止戈战火之志。 可惜,他高估了各位汉军同僚们的血性,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站出来反抗的。 完颜承晖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李璮的肩,一阵无言。 而就在这时。 众人的话题已经一路跑偏。 只听昭明太子萧统,兴致勃勃地问苏轼:“木头老师,为什么您的父亲要给您和您的弟弟取这种名字,有何特殊的寓意?” 木头老师是什么登西啊,苏轼脸一沉,都怪沈约那天在天幕上瞎起哄! 霍去病则态度公允地说:“其实,木头老师的名字单拎出来,还是挺好听的,当然车轱辘印子老师的名字也不错。” 一旁的车轱辘印子老师.苏辙:“……” 好了,不要再说了! 完颜承晖清了清嗓子,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偶像:“我觉得,木……东坡老师这个名字很好,立意高远,音韵也十分和谐,较之你们兰陵萧氏下一代的名字,胜过不止一筹。” 萧统迷惑道:“我们家的哪个下一代?” 完颜承晖熟读史书,很快告诉他:“当然是你未来的侄子萧大球、萧大款、萧大春、萧大圜。” 好歹毒的文字,好有杀伤力! 萧统捂住心口,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摇摇欲坠。 一旁,真正的罪魁祸首、晋安王萧纲,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扶住了哥哥。 他撩起眼皮,淡淡瞥了完颜承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清亮的光。 却是决定祸水东引:“我们家毕竟姓萧,叫什么都不会太难听——” 萧统觉得天塌了,那也不是你以后让孩子叫大球的理由! “——但你看看懿文太子,他后人的字辈叫做「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其中就有大这个字。” 啊这。 正在看热闹的朱标,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 “确实”,高长恭赞同地点点头,“朱大球确实要比「萧大球」,更难听一些。” 小朱棣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爹已经给他安排妥了,他这回来上课,学成之后就要学以致用,前往秦良玉位面,取代天启干活当皇帝。 这样一来,他和大哥都有皇位可继承,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们大明取名,是排金木水火土偏旁的”,小朱棣热情给众人分享,“根据我的测算,大这个字,正好排到了金字旁!” 此言一出,当真是不得了。 萧纲惊愕道:“原来,懿文太子以后的后人,不叫朱大球,而是叫朱大锅、朱大铲、朱大锤?” 朱标:“……” 众人:“……” 这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了。 萧二怎么就能想出这么惨绝人寰的名字,比宋祖陛下的书法还可怕! “可惜,不是火字旁”,安乐公主有些惋惜地说,“不然可以取名叫做「朱大炖」,一听就非常的民以食为天。” 朱标:“……” 众人:“……” 叶小鸾见氛围正好,便也灵机一动,接了一句:“太子殿下的后人可以叫朱大钱,非常积极向上,寄托了美好的寓意。” 朱标:“……” 众人:“……” “甚至可以列入皇明祖训”,郑经也来了兴致,情绪高涨地说,“大俗即大雅,朱大钱——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 换算一下,这位大钱皇帝的年代,差不多正好是对标万历时节。 正逢白银流入华夏,全球经济流通,一切大有可为! 朱标终于忍无可忍,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秒,小伙伴们丢开他,又盯上了完颜承晖。 “你这个姓呢,实在是应该改改。” 檀道济一脸义正严辞地说。 他的特点就是爱凑热闹,积极给别人瞎出主意。多年来,一直奋斗在搞事的第一线,从不值得信赖。 “我看你不如直接入宫,当陛下义子,改为皇姓,直接叫做刘承晖如何?” 新鲜出炉的“刘承晖”本晖:“……” 好一个起名带师! “叫刘承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辛弃疾看了他一眼,说,“按照阿和一贯的不靠谱程度,没给你改成什么念都念不出来的生僻姓氏,你就偷着乐吧。” 君不见,梁朝的倒霉孩子庾信,千百年过去了,一直被后世的文盲们叫做“瘦信”吗。 完颜承晖汗颜,这真的不是公报私仇吗。 朱标蹙眉道:“刘承晖这个名字好虽好,却有些犯忌讳。” 在取名字这件事情上,檀道济认为,朱标是天底下最没有发言权的人之一。 这时的他,早就忘了朱大锅、朱大铲们的大字辈,是朱元璋取的,完全不关朱标的事。 檀道济当即嘻嘻一笑,将人揪住,不以为然道:“哪里犯忌讳了,太子殿下,你倒是说啊。” 朱标淡定地道:“有些犯周世宗的忌讳。” 众人:“……” 这话真没毛病! 但凡有谁,敢在柴荣面前嘴巴一张,自我介绍说:“我叫刘承x”。 前两个字刚说完,柴荣的剑立刻就砍下来了,保准给你当场扎个透心凉。 …… 谢安接待了来访的东阳公主一行人。 他看着小王俭,本不建议让这么小的孩子离开父母,单独留在书院里念书,准备的行李再充分也不合适。 东阳公主与王僧绰感情很好,又只有小王俭这一个孩子,一看就是在家中千疼百宠、极尽娇惯。 谁料,东阳公主却表示自己要做一件大事。 为了小王俭的安全,决定先将他留在这里照顾,事后再接回来。 “谢太傅,您一定要帮这个忙”,她神色平静从容,从袖中拿出了一卷诏书。 指尖掠过上方的字,眸底有着一丝深深的恨意。 一旁,王僧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作安慰状。 之前,二人一起去见了刘裕,经历了好一番波折与能力考察之后,刘裕最终拍板同意了他们的方案。 当然,这个决策不仅出于对东阳公主本人的考量。 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下一代小王俭。 王俭作为历史上的著名贤相,登朝应务,民望斯属,能力很强,名声也实在是上佳,完全不用担心江山会被败坏掉。 第195章 此岂不可为天下之继承人耶? 东阳公主展开诏书,一字一句道:“爷爷已经下了诏,孤当奉诏弑父,回宫复仇,让母后的地下之灵得以安息。” “这仇要报,皇位我也要,绝不容落入他人之手。爷爷会助我扫平障碍,改元登基。” 说着,她把小王俭抱起来,贴脸亲了亲:“俭俭,阿娘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小孩,等过一段时间,你就是太子啦。” 感情都是相互的。 王俭未来可以甘愿为她赴死,为了保下她的棺木,不惜散发入宫,以死请命。 她当然也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奋力一搏。 小王俭哪里懂得什么是太子,只管拍手欢呼,笑得十分软萌:“好,好!” “我家俭俭真可爱呀”,王僧绰笑意清隽,也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谢安:??? 观众们:??? 奉诏弑父,好小众的字眼,上一个这么做的好像还是吕布! 【作者有话说】 东阳:果然这种大场面还得靠我 因为写到了承晖,就重新把《金史》翻出来看了看。 很讨厌金国这个国家的早期和中期,每次翻书都跳过不想看。但从承晖往后(卷一百零一往后),每一章都写得非常精彩,充满了高光时刻,极尽唏嘘。 有一种说法说,《金史》金末时期的所有底本,用的都是元好问的稿子,不愧是大文豪+亲历者,他真的很会写。 就是,沈约老师也很会写,但他俩是不同方向和风格的会写。此书和干巴巴的《南齐书》放在一起读,对比尤其惨烈(萧子显:……) 60 第60章 ◎好一个君臣换位,倒反天罡!◎ 沉默,是今日的万朝书院。 正当谢安沉吟未语,思量着,该如何向东阳公主表态的时候,忽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咣当的巨大动静。 “听说有人打算奉诏弑父!” 门咧开了一道缝,檀道济兴奋地挤进一个脑袋,一阵龇牙咧嘴,跃跃欲试道:“不管谁要杀宋文帝,我一定得上门帮一帮场子!” 身后,北府众人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我也是!” “没错,大家都要贡献一份力量……” “宋文帝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太快人心!” 大家在未来,几乎都被宋文帝及其好大儿、好大孙灭了族,檀道济、柳元景、沈庆之等人,满门无一幸存。 现在总算逮着机会报仇来了。 东阳公主抚掌而笑,眉目粲然,端的是顾盼神飞,一派姿彩如玉:“承蒙各位肯施以援手,今日大事定矣。” 檀道济眨眨眼,又从门缝里滑了出去,决定招呼一些小伙伴一同参与。 最先来的是安乐公主。 她信誓旦旦地说:“等我学成归家,就要参与皇太女夺嫡,现在能亲眼目睹一位女帝登基,也算是为来日积攒经验。” 这等天大的热闹场合,岂容错过! “那好吧”,檀道济拍板做了决定,“欢迎殿下加入,但我们还需要找更多的人。” 安乐公主和他走在一路,嘀咕商量着一些杀入皇宫的小技巧。 半晌,陡然想起一事:“今日有军事工作坊,大家都聚在一起开会,正好去找他们。” 檀道济点点头,问:“主持人是哪一位导师?” 安乐公主告诉他:“好像是淮阳武王。” “……” 这名字可不兴提的啊,张弘范早就被陈文帝打成飞灰了。 檀道济神色惊愕:“你方才说谁?” “本宫记错了,是临淮武王”,安乐公主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轻笑道,“我死的时候,李光弼才两岁,又没见过他,喊错了不是很正常吗。” 说话间,来到了一处庭院。 谢晦从前参赛时,得到了一张巨大的高清世界地图作为奖品,并且还是随时可以互动和缩放观看的。 如今,这张地图就悬浮在半空中,浩浩荡荡十余米,可供人观看。 一群年轻人都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中有一人负手而立,英姿宏伟,眉目冷冽,好似藏锋于鞘的金铁利剑,正是李光弼。 李光弼虽然性情严厉,作风铁血,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但这主要在治军方面,一贯是令行禁止,违令者斩,管你什么勋臣故旧天子门生,主打一个一视同仁,绝不轻饶。 就比如那个仆固怀恩,纵子行恶,放任儿子抢夺降将之妻女。 李光弼让他把人还回去,嘿嘿,他就是不听。 无所谓,李光弼自有法子治他,于是驰骑趋之,一连射杀七人,硬是把被强抢来的女子又带了回去,送还给家人。 气得仆固怀恩破口大骂。 不过呢,在日常生活中,李光弼并不难以相处,反而颇为平易近人,很受学生们欢迎。 他望着地图,感叹道:“世界之大,当真是令人敬畏。” 今日是workshop,并非正式上课,所以便颇为随意,指着地图,聊起了世界各处的征伐战事。 “现在来简单分析一下瑞典古斯塔夫二世的战术。” 李光弼打开郑经提供的资料,将战术图画在了地图边的一块板子上: “此北方胡夷非同一般。彼之步卒阵,不尚重列厚垒,独喜铺展之形,如铺锦而列,广而不厚。” “乃令兵卒三列并行,以火器代矛戟,其发火器者,前列射毕则退,后列进继,此所谓间发如流,使火势不断。” “此法绝似我们唐时的递射之术,然以火铳代弓矢,威烈数倍。” …… 如此说了一阵,众人默默记在心中,准备回头练兵的时候试一试。 檀道济探出头,大声道:“唉,何日我北府大军才能君临万邦,真想一月南下澳洲,一旬横扫北欧,众志成城者胜,分裂之地可取!” “阿和”,沈庆之见檀道济过来,连忙蹦跶几下,对他挥了挥手,“这边!” “武穆王讲得真好啊”,郑经星星眼,作海豹鼓掌状,拍手拍得十分卖力。 张凤仪一脸稀奇地看着他。 郑经昨夜被压迫抄书,一直抄到深更半夜,今日魂不守舍,谁知一看到李光弼,竟忽一下子支楞了起来。 她可从没见郑经这么认真过,甚至比张煌言看守还认真。 郑经:谁懂啊,武穆王治军严整又性情凌厉,而且还用兵如神,上一个拿这个人设的还是我父王! 这搁谁身上能不瑟瑟发抖啊! 高长恭抬手戳了戳郑经,十分好奇地问:“为什么同样谥号为「武穆」,叫李老师是武穆王,叫岳飞却是岳王?” 好问题啊,同学们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岳王听起来更亲切吧”,羊侃说。 “因为辨识度”,谢道韫很有经验地判断道,“岳王的岳属于半个冷门姓氏,而李王,听起来就很容易和别的李姓封王者混淆,比如庄宗陛下。” 既然如此,还有一个进阶版问题:“为什么同样是尚书令,荀彧是荀令君,而北魏的高允是高令公?” “这个我知道”,安乐公主面露沉思之色,“幸亏荀彧去世得早,所以,后世赠送一个美称「令君」。要是不幸像高允一般活到九十八,就只能称呼为「老令公」了。” 不管怎么着,「荀令君」明显比「老令公」好听一大截! 众人:“……” 好、好像是这样的。 李光弼见学生都闹腾起来了,也没拘着他们,放任他们玩闹,自己则端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喝茶。 不防,陆云忽然笑吟吟,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手里还持着一本笔记本,正准备刷刷记录—— “好教先生知道,我从冯梦龙老师那里学习了一些文学创作的素材记录小技巧,正好来联系一番。” “请问武穆王,听说你年轻的时候,险些被权臣抓走当上门女婿。” “你宁死不从,多亏了哥舒翰施以援手,才终于将你救回长安。而后你大为震悚,居家闭门不出了好几年,这事是真的吗?” 李光弼神色一僵。 “这也是从欧阳修的书上看来的?”他的语音中似乎带着无尽的凉意。 “跟欧阳修没关系”,陆云翻了翻笔记,一副如数家珍的模样,“这来自于你的墓志铭神道碑,由颜真卿执笔,他真情流露,悲从中来,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呢。” 什么叫一粉顶十黑啊,这就是了。 李光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作理会。 高长恭闻言,神色严肃地说:“莫非,成为名将的必经之路,就是要当/或者险些要当上门女婿。” 却是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北齐神武帝高欢。 霍去病一怔,按照这个标准,他舅好像也符合? 檀道济玩了半天,终于回忆起自己是来找人帮忙打架的,当即将事情这么一说。 第196章 霍去病一脸懵:“为甚要奉诏弑父,东阳公主与王僧绰是何许人也,她家有什么故事吗?” 檀道济有心想和小伙伴分享,奈何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半天支支吾吾,根本讲不明白。 最后只好一跺脚:“去问小沈老师,他修《宋书》,一定知之甚详!” 然而,一行人找遍了书院,都没看到沈约,反而遇见了正在花园里观赏芍药的王筠。 “什么?你问我叔爷爷一家?” 王筠当即来了兴致,将芍药花随手别在了襟边:“快坐下,我跟你们说啊……” …… 王筠来自琅琊王氏,他的爷爷王僧虔,是王僧绰的亲弟弟。 也是王俭的叔父……兼养父。 那么问题来了。 王俭作为东阳公主与王僧绰唯一的孩子,备受宠爱,珍如珠玉,为什么要让小叔叔来收养? 当然是因为,东阳公主与王僧绰都死得很早。 如果算上日后同样英年早逝的王俭,这一家子都命途凄惨,和早夭杠上了。 别人是“长命百岁”,他是全家人加起来,都没超过一百岁。 刘宋王朝的公主们,乃是一群神奇的存在。 她们不仅能量十足,对政治的各个领域都要掺一脚,什么官员任命、封邑税收、战争与和平…… 而且画风格外清奇。 有时尚弄潮儿、发明新妆容引领所有女性梳妆风潮的,有养了一大群面首、朝三暮四流连花丛的,有强纳姑父逼迫其成亲的,有经常雪天将驸马剥光了衣服绑在树上鞭打的,有因为驸马找小妾、一怒之下杀了驸马全家的,有提刀闯宫逼迫当朝皇帝的,还有和侄子乱/伦喜提贵妃之位的。 怎一个乱字了得。 对此,刘裕看完史书,表示喜闻乐见。 我家的孩子虽然彪悍,但都是她们欺负别人,没被别人爬到头上就行。 什么,你说她们太凶了,所以史书里的名声不太好? 做人嘛,过得开心最重要了,名声能值几个钱! 东阳公主尤是其中翘楚。 她作为宋文帝与文元皇后袁齐妫唯一的女儿,天之骄女,金枝玉叶,自幼是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 少女时期第一次心动,就看上了王僧绰。 王郎仪容俊美,气度丰雅,在朝野名声极佳,一致被公推为宰相之才——未来也确实当了宰相。 更兼立身清正,并无乱七八糟的谥号。 于是呢,东阳公主没有养面首,王僧绰也没有纳妾,二人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缔结了一段人人称羡的美好姻缘。 可谓是刘宋皇室里,绝无仅有的一对清流。 史书记载了王僧绰的爱妻名场面三连。 其一,每逢事情问夫人。 王僧绰对东阳公主十分尊重,逢事必与之商量,绝不一意孤行。时人不理解,往往背后引以为笑谈,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其二,勇于反击弹劾者。 有人弹劾王僧绰不遵仪典,华堂处理政务经常带上东阳公主一起,形影不离。 王僧绰冷笑:“奇也,我还未及冠就跟夫人成亲了,上班有什么不能待在一起的,你是不是嫉妒我?” 其三,发扬谦虚的美德。 面对吹捧他的人,王僧绰谦逊地表示,这都是沾光。 “我能青云直上,一路升到如今的高位,一切都是因为我娶了夫人、和皇室有姻亲的缘故,否则,我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豫宁侯爵罢了。” 万朝观众:“……” 真服了,快来个人管管他啊! 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平平无奇的侯爵”,这么蛮不讲理的文字! 乍一看上边的事迹,好像王僧绰升官是走后门似的。 其实,他这个宰相之位,绝无半点水分。 整顿朝纲,安抚百姓,究识流品,谙悉人物,拔才举能,咸得其分,政绩都是实打实的。 他是个真正的世之君子,品德高尚,光风霁月,让世人心悦诚服。 东阳公主有此良人,自然也过得十分惬意。 然而好景不长,并非每一个人都像他们夫妇一样,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多的是负心薄幸者。 就比如东阳公主的亲爹,宋文帝。 尽管宋文帝早年与文元皇后袁齐妫感情甚笃,但随后因为偏宠潘淑妃,立刻开始打压这位皇后,想让她把位置让出来。 文元皇后袁齐妫抑郁成疾,偏偏为了孩子,又不能和宋文帝一刀两断,愤怒已极,遂选择避免不见。 宋文帝每次入宫,她必定去其他地方回避,来了几十次都没见到。 后来,袁齐妫病重,宋文帝似乎又念起了她的好,懊悔不已。 就来到了病榻前,“执手流涕”,痛哭表达歉意。 然而,袁皇后意志坚决,到死都不肯原谅他,没有说一个字。 甚至“以被覆面”,转过脸不肯看他。 皇后一死,宋文帝悲恸欲绝,不仅在葬礼上多次临棺大哭,还亲自撰写了哀册,有“抚存悼亡,感今怀昔”的字样。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东阳公主亲眼目睹母亲被父亲间接逼死,从此怀恨在心,誓要复仇。 她还有个同胞弟弟刘劭。 尽管刘劭此人荒唐且垃圾,姐弟二人万事不和,却唯有在为母复仇这件事上,立场是一模一样的。 刘劭日后,不仅成了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弑父篡位的太子,亲手对宋文帝砍下了那一刀。 而且还极尽愤怒地杀入宫中,将潘淑妃一干人等全部剖心,送到袁皇后灵前祭奠。 平日,东阳公主与王僧绰一道在家中开府,招纳士庶,积蓄力量,各种文人士女、三教九流都来到府上。 其中,就有女巫严道育。 东阳公主如获至宝,受此“高人指点”,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巫蛊之案。 将宋文帝的玉像埋在含章殿前,日夜做法诅咒其暴死。 按照王僧绰的君子作风,何况被诅咒的对象还是对自己赏识有加的君王,如此大逆不道,他本该坚决反对。 但情之所至,难免有唯一的例外。 这些天,他陪着夫人一起给袁皇后守灵治丧,一直没有离去,极力安慰她,见她悲痛憔悴,也很是心疼。 既然有一个法子能让她出口气,那就去做吧。 于是,王僧绰不仅没制止,反而极力帮东阳公主遮掩。 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宋文帝丝毫不知,直到东阳公主死后,王僧绰为了复仇,才将真相给捅了出来。 后来,刘劭也加入了巫蛊之事的队伍。 但随着东阳公主搞事的动静*越来越大,势力也越来越丰满,刘劭慌了。 一边害怕被宋文帝发现,废除太子之位,一边也想把姐姐和姐夫府上的人才全部抢过来。 于是灵机一动,决定买通奴仆,毒杀亲姐。 有王僧绰在,再给刘劭十倍的胆子,他也不敢强闯入宰相府杀人。 好容易等到王僧绰去广州视察工作。 一般情况下,他肯定会和东阳公主一起,但小王俭刚出生没几个月,母子二人都留在建康城修养,自然就没有同行。 小王俭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他的父母彼此相爱,对这个新出生的孩子也充满了爱意,本该无忧无虑,快活地度过整个童年。 ——如果没有这场变故的话。 等王僧绰从广州回来,天塌了。 府上挂满了白幡,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东阳公主被刘劭毒杀(一说无理由暴毙),王僧绰悲愤交加,入宫将巫蛊之事和盘托出,力主让宋文帝废太子。 宋文帝被他说动了。 光意动还不够,王僧绰又赶紧催促他投入行动:“谓惟宜速断,几事难密,不可使难生虑表,取笑千载。” 此刻,宋文帝宛如大明崇祯帝附体,虽然想杀儿子,却不想自己开口,而是要让臣子主动把锅接过去。 他犹犹豫豫地说:“若杀太子,后世人将谓朕无复慈爱之道。” 王僧绰冷笑,手指着窗外的蒋山,怎么着,你亲弟弟刘义康能杀得,亲儿子刘劭就杀不得? 顿时就来了一句极为犀利的、流传千古的名句。 “恐千载之后,言陛下惟能裁弟,不能裁儿!” 同样是作比较,其精彩程度,直击死穴,堪比张天纲的“我金之亡,比汝徽钦二帝如何”。 宋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行动,刘劭居然快人一步,先行将老父亲乱刀砍死。 有道君子王僧绰,终是斗不过无耻小人刘劭。 刘绍篡位后,反咬一口,诬告谋逆,将王僧绰下狱杀死。 凡是原先姐姐姐夫府上的门客,不愿为自己所用的,统统屠灭得一干二净。 两岁的小王俭,自此成了孤儿,被叔父王僧虔带走收养。 第197章 多年后,王俭风神洒落,名冠京华,被宋明帝看中当女婿。 宋明帝觉得,东阳公主涉嫌巫蛊之事,怎么配跟自己当亲家,当即就准备开棺抛尸,把她从和王僧绰的合葬墓里清除出去。 王俭为了保下母亲的棺木,散发入宫,以死相请,终于让明帝改变了主意。 但心中的种子已然种下。 王俭虽然是双重外戚,文帝外孙,明帝女婿,却对于刘宋皇室没有任何归属感。 后来,遇见尚处于寒微之时的萧赜,一见如故,遂倾心许之,开创了新的王朝。 …… 王筠绘声绘色,给同伴们讲着这个漫长的故事。 其实,他才说了一小半,后边王俭与齐武帝结为知己、君臣相得、缔造永明之治的故事,他还没说。 就在此时。 会客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东阳公主和王僧绰并肩走了出来,显然已经和谢安把事情谈妥。 小王俭坐在亲爹怀中,抱着一只毛绒绒的玩具布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它的毛毛。 “俭俭”,东阳公主把他接过来,轻笑,低头亲了亲小王俭白嫩的脸颊,“我们要走啦,等事情完成,再回来接你。” “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听谢太傅的话,爱吃的糖果和糕点在包里,不能一口气吃太多,知道么?” 小王俭并不能听懂,但还是乖乖地点头,举起布偶,示意它也要。 东阳公主只好应他的要求,亲了一下那只玩具布偶。 小王俭高兴地笑了。 王僧绰望着这一幕,眸中漾开了无穷的暖意。 今生今世,所求最珍贵者,莫过于此。 他拍了拍一旁的少年萧赜,顺手递上一张清单:“宣远,照顾好俭俭。你自己也多保重。钱该花就花,事该惹就惹,小孩子就要朝气蓬勃一点,我们家从来不怕事。” 萧赜抿唇笑了:“谢谢王丞相。” 接过清单一看,上边密密麻麻,写了几十条照顾小王俭的注意事项,主打一个事无巨细,什么都有。 东阳公主把小王俭递给他,十分放心的样子。 书院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一齐将目光投向王筠。 王筠:??? 都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理解! 王筠上前一步,和东阳公主打了个招呼。 “是小筠啊。” 东阳公主因为未来王僧虔收养了王俭的缘故,爱屋及乌,对王筠的态度十分友好,“你也随我们一起回大宋去罢,正好见一见你爷爷。” 王筠眨眨眼,说好。 一边压低声音,好奇地问:“武帝陛……” 王筠就出生在齐武帝的永明之治末年,算是赶上了黄金时代的尾声,一张嘴,就习惯性地喊出了帝号。 想想不对,又赶快改口:“萧……他……哎呀反正就是……” 眼看王筠的舌头都快打结了,东阳公主颇觉好笑:“想知道宣远在本朝经历了什么?” “对对对”,王筠眼前一亮,他心中简直好奇得快要爆炸了! 这事比完颜承晖加入北府还震撼! 完颜承晖虽然来自金国皇室,但人家未来有燕京保卫战,相救百万生民的功德,而且和刘宋无冤无仇。 特事特办,亦在情理之中。 齐武帝就不一样了。 他对百姓来说是一代明君,对刘宋皇室来说,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未来毫不留情地灭了刘宋宗室满门,无论长少,一个活口都没留。 啥,你说动手的分明是齐高帝萧道成,武帝他爹? 对此,王筠只能说,太天真了! 还有谁不知道,萧赜是历朝历代权力最盛的太子,没有之一! 萧道成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擅书法,精棋术,不懂军事。 开国打天下全靠萧赜掌兵,军中将领只服萧赜,却不服他。 登基之后,就连偶尔一次选拔人才不合意见,都要被大将军王敬则押送到东宫,给萧赜道歉。 何况屠杀前朝宗室这么大的事。 没有萧赜在后边点头首肯,他萧道成敢一个人做出如此重大的决策吗? 东阳公主作为咒杀亲爹的狠人,对所谓的宗室血缘毫不在乎。 刘氏全族的性命加起来,在她眼中,都没有自己的孩子王俭来得重要。 “杀人者,人恒杀之”,她淡淡道,“我那父皇弑兄杀弟,刘劭毒杀我而后又弑父,刘骏大肆屠杀手足,刘子业滥杀宗王极其欺压,明帝送亲兄弟的全族一起上路……大宋每隔三年五载,便有宗室互相屠戮,同室操戈,动辄起兵造反,血染石头城,彼何有亲情可言?” 说到底,东阳公主的人生经历让她深刻地意识到,宗亲关系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这天下除了已故的袁皇后,只有王僧绰与王俭,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俭俭很喜欢宣远,这就够了。” 王筠不禁哑然。 回头看去,小王俭正攥着萧赜的手,高高兴兴地和小哥哥嘀咕着什么。 萧赜就像摆弄洋娃娃一样,把他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抱起手臂,一副凝神倾听的温和模样。 “这样……也很好”,半晌,王筠轻叹道。 《南齐书》的作者萧子显是他的好朋友,最近在奉诏修史。 南齐的时光太短暂也太仓促了,明明是离他很近的时代,却只能到史书中寻觅传奇。 那传奇里,一声声说着—— 少年时代的王俭遇见青年时代的萧赜,从此不辞霜雪,共赴万里江山。 南齐开国的时候,王俭只有二十五岁,却位列开国功臣之首,古来未有。 萧赜曾说:“诗云:维岳降神,生甫及申。今亦天为我生俭也。” 凡朝野大事,“深委仗之,奏无不可。” 确然是上天的眷顾,才成全了这一对君臣与知己,他们的名字并排写在史书的这一页。 后人说:“武帝之委任王俭,宪章攸出,礼乐之盛,咸称永明。宰相得人,斯为美矣。” 又这般评价他们一起开创的盛世:“永明之世,十许年中,百姓无鸡鸣犬哒之警。都邑之盛,士女富逸,歌声舞节,袨服华妆,桃花绿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盖以百数。” 可惜,王俭死在了最风华灿烂的年纪。 他走后的许多年,萧赜是那样深切地思念着他: “其契阔艰运,义重常怀,言寻悲切,不能自胜。痛矣奈何!往矣奈何!” 他这一死,仿佛将萧赜的一部分精气神也给带走了。 此后,随着豫章王、文惠太子的先后离世,萧赜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病终,永明这个文华璀璨的盛世也就彻底结束了。 永明,永明。 万事浮云,变幻如斯,谁又可真的「长为南山固,永与朝日明」? 世人总觉得,他们梁朝,是魏晋南北朝文化最锦绣灿烂的年代。 但王筠觉得,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不完全是这样的。 梁朝最杰出的一批文学家,都是齐武帝永明年间的旧人,或是他们指点过的门生晚辈。 永明年间的文坛盟主沈约,成了梁朝的开国宰相。 但同样杰出的谢脁与王融等人,却都永远埋葬在了永明。 王筠想起沈约曾对他说过:“自谢朓诸贤零落已后,平生意好,殆将都绝,不谓疲暮,复逢于君。” 唉。 真想去沈约少年时、去永明年间看一看啊,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才华,即便在那个时代也能拥有一席之地。 绝对、绝对—— 不会逊色于谢脁! 王筠站在那里发呆了太久,众人都收拾好,准备启程了。 安乐公主嫌他挡路,伸手使劲推了推:“喂,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王筠下意识地说:“在想沈郎他的早死白月光的可替代性。” 安乐公主不禁肃然起敬,好一项滔天壮志! 果然,替身梗永不过时! “如此说来”,陆云又拿出笔开始刷刷记录,“许多年以后,王俭为君,萧赜为臣,这不也是一种永明君臣吗,王筠你一直活到那个时候等着看就好了。” 众人神色古怪。 这是什么君臣换位,倒反天罡啊,还挺有道理的。 …… 这一边,弑父组合已经在东阳公主的带领下出发了。 另一边,杀弟团队却很犹豫。 “唉”,姚襄叹息道,“不管怎么说,他就算再不好,那也是我的亲弟弟……” 坐在对面的阳平公苻融,顿时了然于心:“得加钱?” 姚襄无语,这根本就不是加钱的问题! “我与他乃是血脉亲情,难以割舍,汝今朝让我去亲手斩杀他,于心何忍……” 苻融语气幽幽:“是啊,姚苌日后弑君,都不忘把责任推卸到死了二十年的你身上,确实是情深意重呢。” 第198章 姚襄:“……” 他无言以对,唯扶额长叹而已。 话虽如此,苻融心里也清楚,自己说服对方的希望并不大。 这段时间,苻融留在前秦监国。 万朝观众都知道,天底下有两个著名的帝王家大冤种,麾下大将日后全部自立,称王称帝。 他们不是一般的皇帝,而是皇帝培训班的班主任。 一个是庄宗李存勖。 另一个,就是他哥苻坚。 苻融每天上朝,就看见那些天杀的姚氏慕容氏拓跋氏乞伏氏在眼前晃荡,真是闹心得很。 他唯恐哥哥回来之后,又被这一群人甜言蜜语蒙骗,留下一群天大的祸患。 于是灵机一动,快刀斩乱麻,把他们逗鲨了。 甚至还为自己的行动找到了理论依据。 特意去索要……划掉,去请出了太后诏书。 万朝观众:“……” 你这样左手右手地倒一遍,有意思吗! 还有谁不了解苟太后最疼爱幼子,送孩子出征,居然要三次出宫到灞上相送,依依不舍,灞桥边的烟柳都被你俩烦到了! 不管怎么说,苻融还是顺利地把造反之人都除去了,唯独留下了两个人。 这第一个呢,自然就是姚苌。 姚苌罪大恶极,无耻之至,其罪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处以极刑,就能够解决的。 苻融打算让姚苌走得很痛苦,不仅要杀人,还必须得诛心。 所以,特意邀请姚襄去行刑。 人性是很复杂的。 姚苌为人癫狂抽象,死前不忘给亡兄扣锅,这是真的。 但少年时一道在外征战,逢麻田之败,生死关头,姚襄的战马中流矢倒下,姚苌果断下马,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哥哥。 姚襄攥着缰绳,惊愕发问:“汝何以自免?” 姚苌道:“但令兄有济耳。” 这也是真的。 姚苌登基后,第一时间追尊亡兄为王,并在一次朝会上,坦然地告诉众臣: “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 “当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阵,二也。” “温古知今,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隽异,三也。” “董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力,四也。” 这确实也是真的。 所以,苻融觉得,对于姚苌这种坏得流脓的人来说。 可能唯有那早死的美强惨红玫瑰亡兄(大雾),才能真正对他造成心灵上的打击吧。 然而,姚襄并不这么认为。 他虽然对姚苌未来的所作所为感到很失望,不打算再见这个弟弟。 但“不闻不问”,和“亲手斩杀”是两码事。 再说了,这事最大的苦主是苻坚,又不是他。 他对前秦王朝虽然谈不上什么敌视,却也绝无太多好感,当即就果断回绝了苻融的提议。 苻融见事情谈崩了,不以为意。 反正就算姚襄不动手,他也能让姚苌死得很凄惨。 接下来,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我带来了一个人,想让他见一见殿下,劝服他归顺大秦,为我王廷效命”,他淡淡道,语气带了一丝刻骨的凉意,“不臣服,就死。” “此事无论成不成,都当大秦欠殿下一个人情。” 姚襄有点惊讶。 他注意到,苻融说的不是“我欠你”,而是“大秦欠你”。 看来这件事的级别非常高,已经被列入了国家战略。 “什么人如此重要?” 苻融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尹纬。” 这些天以来,万朝不少朝代都根据后世史书,展开了大清算。 但哪怕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有一类人是万万不能杀的。 哪怕ta犯了天大的错误,哪怕触犯天条,也会想方设法留下一命。甚至还得百般厚待,让ta尽快归心,予以重用。 这类人便是ssr。 历史上罕见的安邦定国之英才,某一个领域天花板。 留下ta,可以源源不断为国家创造价值,远比杀了的贡献大。 尹纬就属于这种。 此人论罪,犹在姚苌之上。 未来作为姚苌的谋主,后秦开国丞相,可以说,姚苌的起兵、破敌、登基、弑君等一系列大事件,全都是他一手谋划。 新平佛寺,也正是此人在索要玉玺不得后,转头告诉姚苌,才有了那一条白绫之事。 然而,尹纬确实是个杰出、不可多得的良相。 苻坚死前对他有一句评论,认为此人堪比王猛:“卿,王景略之俦,宰相才也,而朕不知卿,宜其亡也。” 这都是陛下钦定的王景略之才了,能杀吗? 肯定不能啊! 武将们杀了也就杀了,反正苻秦宗室名将众多,小一辈的苻登等人培养一番,很快就能顶上来,独当一面。 但尹纬可没有替代品。 本来吧,苻融觉得,本方网开一线,留尹纬一条命,把他丢到中枢去,代行宰相事,也算是完美地物尽其用了。 什么? 你说让尹纬去中枢,那等王猛复活之后怎么办? 害,这还用思索吗,当然是尹纬当副手,努力帮忙为丞相分担政务啊! 我们要吸取教训,不要什么事都堆给丞相! 可不能再把丞相累死! 他想得很好,奈何尹纬完全不配合,宁可一死,也决不入仕前秦。 尹纬和他的天水尹氏,全都是姚襄旧部。 之前,苻坚也知道他们对姚襄死忠不可能为自己效命,所以干脆禁锢了天水尹氏一族,不许他们入仕。 这绝对是他为政期间,下过最严重的惩罚之一。 以宣昭帝一贯的宽容仁慈来看,就连敌国郡主都能舒舒服服地入朝为官,全员安然无恙,却独独和天水尹氏过不去。 由此可见,尹家确实是立场无比坚决,一腔忠贞只给了姚襄。 因为苻坚在战场上杀了姚襄的缘故,尹家对苻坚更是恨得十分深沉,一心想着复仇。 招揽了也是白招,所以苻坚一挥手,干脆把全族都禁了。 《晋书》记载,淝水之战爆发,尹纬听说前秦大败,第一反应就是“喜甚”,而后“向天再拜,既而流涕长叹”。 “喜甚”,自然是因为苻坚将死,秦国将亡,大仇得报。 “向天再拜”,拜的是故主姚襄的在天之灵。 “流涕长叹”,叹息于姚襄已经看不到斯人伏诛的那个时刻。 而后,尹纬连夜奔往关中,拥立故主的弟弟登基,揭开了乱世的又一页风起云涌。 苻融尝试了多次,尹纬的态度一点也没有软化,完全不愿意给朝廷效力。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归根结底,尹家的问题还是出在姚襄身上,他只好来找姚襄帮忙。 “他若不效命,只有死”,他告诫道,“以尹纬犯下的罪过,凌迟三千刀都不为过——你也不想看见他走向如此凄凉的结局吧?” 姚襄默然。 在他现在的时间线上,他还不认识尹纬,却仍旧为了这一段跨越数十载的坚贞情义而动容。 “好”,他轻声说,“我姑且一试。” 苻融在天幕评论区发了一条消息,当即,便有人开启传送门,把尹纬送了过来。 别人要从刘裕那里借用传送门,必须得签租赁协议。 但前秦位面要借用,却很简单,直接让王镇恶去。 王镇恶连知会一声都不必,直接嘻嘻一笑,扛了门就走。 刘裕对此习以为常。 这孩子一贯没大没小,随性惯了。 要是哪天对他突然客客气气,无比乖巧,一口一个「臣参见陛下」,那才可怕,刘裕甚至怀疑他想来国库偷钱了…… 很快,姚襄见到了一位两鬓斑白的素衣文士。 他常年沉郁,落拓市井,故显得格外沧桑,眸光也如死灰槁木一般沉寂,唯独看见姚襄时,那双萧瑟的眸中忽然涌起了炽热的火光。 那是燃烧不息的心火,仿佛要将整个人也随之燃烧殆尽。 苻融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对隔世君臣。 尹纬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看着年轻版本的故主。 姚襄眉目清亮,意气风发,是他数十年梦里不曾见过的少年模样。 “殿下风华如昔”,泪水从面颊上落下,他哽咽道,“臣却已老去。” 61 第61章 ◎朱祁钰:封英王为英格兰之王◎ 尹纬曾在梦中设想过很多次,倘若隔世经年,还能再重见旧君王,他会和对方说些什么,又做些什么。 然而,真到了此刻。 百感交集,俱归于无言,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年少时的对方,觉得这已经很好很好,足慰平生了。 姚襄想,就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事啊。 第199章 他作为一名“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的交际小王子,所在的地方,必然不可能冷场! “景亮——可以这般称呼你吗?” 姚襄粲然一笑,神采焕然道:“我先同你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吧。” “那时,我带着数万部曲南下,一路漂泊,莫知归所,决定单骑度淮水,先去见一见谢镇西,探听一下他的口风……” 他想起当日,在寿阳城中初见谢尚的场景。 对方轻袍缓带,坐在高楼上,一天青青柳色,垂手弹琵琶,低吟《大道曲》: “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 世人但驻足静听而已,莫知这是当朝三公。 姚襄想到这儿,下意识微笑了一下,支颐道:“后来,他教会了我好几首新曲呢,等有机会弹给你听。” 他话锋一转,又说起近来的日常。 尹纬神色安静地倾听,目光片刻不移地注视着他,冷漠冰封的眼眸深处,仿佛也漾开了一丝暖意。 姚襄念念叨叨说了一大堆话,刚觉得口渴,他就恰到好处地递上来一杯清茶。 “谢谢”,他一饮而尽,忽然有些好奇,“我们在历史上,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尹纬一滞,带着几许追忆之色,轻声说:“我第一次见到殿下,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姚襄这样的人,就连敌人殷浩派来的刺客都不忍心杀他,痛哭流涕,将实情告知。 素不相识的江南百姓听闻他出走,拖家带口,前来投奔追随。 何况是他。 千万人中惊鸿一面,乱世流星与烈焰的交汇,从此余生辗转过风霜经年,还记得那一双清湛的眼。 “彼时在许昌城下,殿下决意北归,吟鞭遥指,以弘远略,说要终结这一场烽火乱世。” “冀天不弃德以济黎元,吾计决矣。” 可后来呢? 尹纬闭上眼,万般心绪化作沉沉一声叹息。 天意既不曾眷顾他的殿下,亦不曾眷顾天下苍生。 姚襄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聊作安慰,正想说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还伴随着一阵喧嚣的呼唤声:“平北王!殿下!姚襄你在吗?” 而后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仿佛是什么人摔跤跌倒的声音。 谁这么闹腾,姚襄面露无奈之色,唯恐自己家门口被一群不速之客拆了,下意识看向尹纬。 尹纬抿唇微笑:“殿下自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就如,以往相识的那么多年岁月中,我一直在你的身后,凝望你的背影一样。 门帘微微晃动,露出了外边交谈的几人身影,清风吹过,送来了他们的低语。 那些人都是经常在天幕上出现的。 尹纬认出来,好像是什么……杨慎,周娥皇,还有陆机? 这什么阵容啊,姚襄有点懵。 他抬手向三人点点:“你、你,还有你……” 杨慎是这两天才到书院的,主要目的嘛,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万朝菁英学子都在的场合,怎么能少得了他这个状元小天才呢! 出发前,庄宗陛下特别给他颁发一个任务。 那就是,重编《百年歌》的琵琶曲,务必胜过记忆里的先王置酒三垂冈时。 近些天,杨慎早就恢复了弹琵琶这项爱好。 杨廷和对此很不乐意,认为是玩物丧志,奈何李亚子因为要听曲子,一心相护,又有朱厚照在一旁不断帮腔。 他身为大明首辅,岂能斗得过两个皇帝,最终只好听之任之。 杨慎一来书院,就找到了《百年歌》的诗文原作者陆机,以及琵琶圣手周娥皇老师,大家一起参谋。 “我想请您帮忙引荐谢镇西”,他双手合十,诚恳地祈求道。 万朝善弹琵琶的人不少,但好到谢尚这个份上的,也就只有对面的周老师了。 姚襄有些好奇:“为何来找我,不去找安石公?” 却见对面三人神色一动,颇为怪异。 良久,周娥皇摇摇头,轻启朱唇,声音清脆,颇有些无奈地告诉他,方才正是从谢安那里回来。 “安石公倒是答应了帮忙引见,谁知消息一发出去,镇西将军丝毫未看,便让他少来烦自己。” 谢安作为弟弟,可管不了自己从兄的日程安排,在谢尚这边丝毫没有排面可言! 姚襄:“……” “拜托,就帮这一次吧”,陆机对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谁不知道镇西将军和你关系最好,你说什么他都听。” 杨慎含蓄微笑:“殿下,你的好我记你一辈子。” 姚襄微感无奈,到底拗不过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架着他快点帮忙,最终还是把消息发了出去。 “我就是姑且一试,成不成无法保证……” 果然还是他这个知己的面子大,谢尚很快就给了回复。 片刻后,三人如愿以偿,被安排了一个合适的档期,一齐去了女帝位面见谢尚。 尹纬坐在窗边,望着自家殿下的身影,唇边的笑意忽而深邃了些许。 这一世。 他有意气相投的挚友,有并肩前行的同伴,有愿意在身后为之托底的后盾。 完全可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地过完这一生。 而不必像历史上那样,以一己之力辗转万里,过早地背负了所有的一切,黎元悲苦,尽加己身,那样的命运,太冰冷也太残酷了。 现在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哪怕没有我。 他来之前,曾做过诸多周全的打算。 若是殿下想要驱策长辔,逐鹿天下,他便甘愿为王前驱,九死犹未悔,就如三十年前曾做过的那样。 若殿下并无问鼎之志,想过一种愉快安定的生活,他也会以自己的方式成全他。 此刻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尹纬虽有翻云覆雨、纵横捭阖的能力,后来亦以开国宰相的身份写入史册。 可他并没有什么野心。 从头到尾,他选择奔赴这天下,只是因为,这是姚襄曾许过的天下,他合该不惜一切、舍生忘死地去挣上一挣。 如今这样…… “也好。” 尹纬轻轻吐出两个字,从袖中摸出药丸,投进杯底,端起茶盏,慢慢地啜饮。 姚襄从外面走进来,踏着满地霞光流彩,随口把这事当成一则笑谈,讲给他听。 “等这期课程结束,《百年歌》也该排练好了,届时你正好随我一起回乌衣巷,听他们演奏。” 尹纬淡笑,今日第一次对他说出了拒绝的话:“怕是不能了。” 姚襄眉心一蹙:“为何?” 他肃然道:“你用不着担心前秦,我会极力周旋,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将你交换过来。” 尹纬的语气居然很冷静,同他分析道:“苻氏恨我入骨,绝不会放人,殿下不必为我徒然耗费心神。” “什么话”,姚襄眉峰皱得越发深了,不赞同地说:“还有镇西和安石公呢,这事一定能找到解决之法的。” 忽觉额间一凉,对面人冰冷的指尖轻轻按在眉梢,像是要把紧皱的眉头揉开。 “莫要蹙眉”,他咳嗽了一声,一点血痕从唇边渗落,“臣唯愿殿下,此生喜乐无忧,朝朝展眉。” “景亮......”姚襄满怀惊骇,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遮在了眼前。 尹纬抓紧最后的时间,把需要交代的事都一一说完,没有丝毫停顿。 他说着这些天,观察天幕直播,各位面局势怎样怎样,有哪些一定要记住的。回去之后,北伐该怎么怎么打,定能迅速破敌,迎来大捷。倘日后遭遇突发情况,该如何应对,去往何方,一连说了许多条深思熟虑后的方案。 数十位面,亿万山河,被他轻而易举,一一道来。 操控翻覆如指掌,竟没有丝毫的误差。 这位与王猛并称的丞相,确然是一个算尽天机、多智到近乎可怕的人。 在此期间,他一直没有移开手,仿佛怕看见姚襄的目光,就为之心神动摇,无法再冷静地进行分析。 姚襄的眼睫在剧烈震颤着,良久,一滴热泪染湿了他的掌心。 “殿下,不要这样”,尹纬的声音倏然停下,有些叹息地说,“你这一哭,让我怎能安然赴重泉。” 姚襄挣开他的手,近乎仓皇地怒喝道:“你嘴上说不放心,就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了吗!” 尹纬看了他半晌,这时,毒药的药效上涌,眼前的少年人轮廓渐转模糊,似乎慢慢融入了三十年前旧君主的身影。 他的语气有些飘渺,可说出来的话,却温柔到近乎冷酷。 “不会的”,他轻声说,“殿下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这世上,有成百上千的人甘愿为你而死,而我,从来并非其中最重要的那个。” 第200章 他今日必须死在这里,不能让姚襄为难,因他一个人而得罪强大的前秦,陷入孤立境地。 他也绝不会为前秦政权效命。 说到底..... 虽然眼前人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在他自己的时间线上,三十年前的旧人早已逝去了,那些苦痛与悲恨,都永远地埋葬在了过去,往昔如潮似幻,至死方休。 永不能消泯,也永不能原谅。 “为殿下而死,是臣这一生百折不渝的信仰”,他喃喃说。 又道:“天水尹纬,宁为姚氏死,不为苻秦生。” 天阴暮云深,斜阳尽后,黑沉沉的夜色慢慢上涌。 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听见姚襄哽咽着,低低地发问:“你一定要在黄泉路上多等我一会,好么?” “......好。” 一室寂然。 ...... 万朝观众看到此处,无不陷入了沉寂。 这世间,原是真有一种情怀,能使人甘死如饴,不惧鼎镬,决然走向归途的。 “唉。” 万里之外。 朱祁钰正在看天幕,情感十分充沛,看到动情处,还不忘拿着帕子拭泪。 “怎么会有这种事,太让人难过了!” 他转过头,犹自戏很足地对另一名当事人——aka故事里的「反派角色」苻坚感叹道,“文玉啊,你虽然坐拥万里江山,看似风光无限,却也有今生今世都得不到的东西,比如这位大才……” 苻坚本来还在唏嘘不已,痛心于自己给景略物色的好帮手,竟然就这样没了。 听到景帝这话,顿时一阵无语。 来啊,互相伤害啊,他冷笑一声:“朕虽然没得到尹纬,但你不也没得到文天祥吗。” 朱祁钰捂住心口,仿佛深深中了一箭。 他就晚了一会,就一会而已,文山就被土匪一般的刘宋王朝给抢走了! 二人互相看看,都觉意兴阑珊。 ...... 此刻,大家正在法兰西海岸,望着新一批从美洲抵达欧洲的货物卸船。 本方既然和柴荣进行贸易合作,大周那边自然派了人过来,持续跟进这个长途项目。 又因为意义重大,航程艰难,需要一位信*得过且能力非凡的名将坐镇。 好巧不巧,来的正是……魏王符彦卿。 世宗陛下:岳父啊,你莫要再推辞了,这项重任舍你其谁! 他抱着凑热闹的心情,将老岳父强行扭送上了北行的航船。 符彦卿表情悲壮,毅然决然踏上了征途,自己这一去,大抵是不能活着归来朝见天阙了。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在评论区内涵自己的祖宗呢。 到了那边,迎接他的是大秦乌压压一堆人。 邓羌等人都很好奇,陛下最出色的后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早就团团围了过来。 符彦卿的事迹多牛逼啊,既是战神,还是万朝最牛岳父。 他从舷梯上滑下来,一抬眼,就在人群最醒目处见到了苻坚,当即上前,纳头便拜:“后世不孝子孙拜见先祖。” “哎,这怎么当得起魏王的祖宗”,苻坚伸手将他一拦,笑容淡淡。 符彦卿全身一僵。 “——毕竟朕不如李亚子远矣,”他轻笑道,“不如现在出门左拐,送你去草原上见你的故主唐庄宗,好不好呀?” 别说,你还真别说,符彦卿闻言当真是一阵心动。 李亚子是他少年时代,相逢的第一位君王。 既对他很好,听凭他任意出入卧房,本身又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 兴教门之变的时候,众人皆散去,唯独符彦卿守护在天子舆前,奋不顾身,战斗到了最后的时刻。 符彦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先祖,真的可以……”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对面苻坚的神色都快结成冰了,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挥了挥手:“行,你快去吧,去了就别回来了。” 符彦卿:哦豁。 难怪眼前不断发黑,原来是前途无亮! 噗,一旁硬是要过来凑热闹的朱祁钰,终于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给观众们分享一下”,他反手就打开了评论区的摄像头,“史上最经典的亲人相见冥场面……” 苻坚可不想变成万朝经久不息的话题,挥袖一挡,直接就想走开。 “先祖稍等!” 符彦卿见七月底,阿尔卑斯山的蔚蓝海岸边,太阳正灼热,一丝丝炙烤着大地,当即上前一步,殷勤地给祖宗撑了一把伞。 没办法,他再不表示表示,可能就要凉了。 想了想,他又掏出一把伞,给景帝也撑上了。 “这如何使得”,朱祁钰连忙推拒。 符彦卿跟自己非亲非故,而且都一把年纪白发苍苍了,怎好意思坐享人家的服务。 苻坚又把他按回去,面无表情道:“你让他撑,此乃他应尽之义。” “对对对”,符彦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觉得自己离被祖宗接纳又近了一步,十分卖力地举着伞,“先祖说的对,我生平最爱帮人打伞!” 朱祁钰:“……” 好一朵绝世奇葩! ...... 转过一条街,临时搭建出的行宫轮廓已然在望。 刚走到近前,便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喧哗声,却是张蚝与石亨二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又在吵闹不休。 听了半天,无非是些老掉牙的话题。 张蚝笨嘴拙舌,不仅吵不过石亨,又老是面临万朝观众的取笑,经常张口结舌,最后演变为武斗。 观众虽然不支持石亨,但因为此前的一波议论,他们格外喜欢嘲笑张蚝。 苻坚见爱将怒气冲冲,又要去校场上比试,不禁摇了摇头:“这石亨每日都在嘲笑张将军死得非所,也不知他自己的结局如何。” “对哦”,朱祁钰其实也有点好奇,“说来也怪,到现在评论区都没有人谈起本朝史事。” 苻坚顿时眉头一皱,想起了那位南宫太上皇,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没有人剧透历史,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毕竟,谁都有个后人,而哪个后人会不盼着自家祖宗好呢。 这些天,评论区吵吵嚷嚷,挤满了给祖宗提醒要避开这个那个祸患,或是把握时代机会的后世子孙。 就拿他家的例子来说。 符皇后早就利用后周的朝廷资源,把能搜集到的所有前秦相关资料,事无巨细,全部给他整理了一份。 大唐还有个宰相王叔文,似乎是景略的后人,每天在评论区各种给苻坚发消息,异常活跃。 就连邓羌,也给自己的祖宗、东汉太傅邓禹上传了不少资料。 甚至还有些极端分子。 竟然在提醒自己的高祖爷爷奶奶要好好鸡娃,争取让自己一出生就当上将/相二代,以免经受白手起家之苦…… 所以说吧。 别人都收到了一大堆剧透,而朱祁钰却没有,苻坚认为情况很不妙。 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往外说。 他寻思着,自己和景帝相交这么久,也算好朋友了,这般直白说出来好像不太妥当,听着像故意咒人家似的。 但什么都不说,他又忍不住。 苻坚沉吟良久,忽然提出了一个优秀的建议:“有道是,宁可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将山望——管他未来有没有坏事发生,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当然是直接动手将他杀了,把南宫上下全部清空!” 朱祁钰绝倒。 苻文玉,你不要以为年代相隔久了朕就不知道,这分明是人家造反的台词! 而且还造的是你死对头东晋的反,难怪你记得这么牢! 他自有办法治对方,神色平静地掏出一本纸扎本,在上边刷刷写字,作认真记录状。 苻坚不由为之侧目,惊奇地问道:“小钰这是在做什么?” 朱祁钰淡定地说:“记录一下你今日份的引喻失义。” 苻坚顿时脸一黑。 拜托景帝,人都会进步的好伐! 能别老提“引喻失义”那回事了吗! 不提是不可能不提的,朱祁钰甚至灵机一动,举了个生动形象的例子:“文玉的引喻失义,就仿佛邓将军的司隶校尉,抓住一个把柄,就能吃一辈子。” 苻坚大怒,下意识扬起声音,控诉道:“最引喻失义的分明是你!” 路过的邓羌霎时僵住了身子,满脸苦涩。 丸辣,司隶校尉毁终身,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人间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啦。 大明后世观众看到这一幕,眼观鼻鼻观心,啥也不说。 毕竟大明后来的皇帝都是堡宗的子孙,后继者为祖宗讳,自然不会多说,甚至还下了大范围的禁口令。 而唯一不是朱祁镇后人的皇帝,是唐王一系。 第201章 唐王家在隆武帝殉国、郑成功病逝之后,满门只剩郑经一根独苗。 这些天,郑经一直在万朝书院经受改造,苦哈哈地完成张煌言和各位老师给他布置的任务。 每天忙得昏天黑地,连吃饭的时间都要硬挤,自然没空在评论区吹水。 所以,景泰朝的众人,依旧对未来一无所知。 然而阴差阳错,揭晓的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 …… 这日,下属来报,有一名来客上门求见。 “法兰西竟然还有华夏人”,杨安大为惊讶,“陛下,还有景帝,你们快去看看!” 苻坚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到那里发现,是一位背负火.枪,英姿秀发的俊俏少年,看着就颇具名将之风,然而“貌甚秀美,绝无杀气”(ps:史书上钦定的评价。) 他转过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这姿态也仿佛玉树披雪,叫人看得赏心悦目。 “二位陛下……” 天呐,朱祁钰顿时感动不已。 他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花:“阁下在西欧罗巴扎根,却能传承华夏之衣冠行止,这是何等可敬可佩的精神。” “朕今日,方知海外有孤忠啊。” 对面人不禁露出震惊的神色。 啊,什么玩意??? 景帝的脑补能力是不是太强了一点??? 再转头一看,苻坚竟也成功被带进了沟里,望着他,眉宇间霎时染上了几抹感喟之色:“你在荒外之地独守华夏衣冠,一定很艰难吧。” 对面人:“……” 你俩能凑一块,属实是惺惺相惜了! “哪来的「海外有孤忠」”,他又好笑又无奈地说,“二位陛下,我是英王陈玉成。本想去书院读书,不知为何,传送门竟然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朱祁钰不仅没有失望,反而眼前一亮。 陈玉成是天幕评论区最活跃的人之一,上回关于于谦的转世故事,他刚讲了一半,就偷溜了,朱祁钰一直很想把他抓回来讲完! 当然,于谦的转世八卦可以先放一放。 更重要的是…… 很久之前,天幕出了一份千古名将的「壮志未酬榜」,含金量极高,一共只有十个人。 其中,辛弃疾、羊侃、姜维、文天祥、姚襄、兰陵王等人,都已经各自有归宿,改写命运了。 但陈玉成却没有,也是唯一一个尚无安排的。 这不正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绝世将星吗? 巧得很,苻坚也是这么想的。 万朝那么多位面,传送门偏偏只错开到自己面前,可见是天定的君臣缘分! 既然本朝没能招揽到尹纬/文天祥,现在来一个名将也不错! 而且陈玉成非常年轻,这才二十四,未来满打满算能为江山再奋斗五十年! 什么,你问陈玉成本来的君主该怎么办? 朕只管抢人,理他去死! 都上壮志未酬榜了,那种不负责任的昏君要了作甚! 苻坚与朱祁钰二人对视一眼,顷刻间,便火.药味十足地开口,进行了一通battle: “我朝对外征伐之战事一触即发,一加入即可迅速登台拜将,统领十万大军!” “大明虽近期无作战计划,但本朝最强兵神机营,正缺一位少年名将作主帅!” “鹏杰不与凡鸟为侣,英才总是扎堆出现,等会景略回来了,正好可以带一带陈玉成,这等好老师古今难觅,谁看了不说一声羡慕!” “羡慕不了一点,陈玉成是广西岭南人,你大秦阵营中有任何一个来自长江以南的人吗?而本朝就不一样了,廷益与弘载都是浙江人,一定会让他很有归属感。” “等东晋灭了,南人自然就有了!” “朕可以给他封王!” “呵”,苻坚轻笑,第一时间就站出来泼冷水,“人家在自己位面都已经封王了,还稀罕你封?” “这不同的王和王能一样吗”,朱祁钰不禁瞪了他一眼,“其中差距,不啻天壤!” 随即抬手指向了波澜壮阔的大海对面,越过海峡,便是英伦三岛了。 他拍了拍小英王,语气温和地说:“那么大一个国家都给你,今日先册封你为英王……不,英吉利之王,回头再加上大明国内的王号与封地。” 总之一句话。 空头支票(划掉),封号先给出去,然后地盘自己打.jpg 陈玉成:!!!∑(Дノ)ノ 等一下,景帝你不要乱封啊! 他这个「英」,是英勇善战、英明果决的「英」,真不是英吉利的「英」!!! 62 第62章 ◎朱瞻基:小钰啊,你老实交代......◎ 陈玉成面对这混乱的一幕,完全懵了。 他语气弱弱地开口,试图劝阻:“其实,我觉得……” 谁料,就在此时,杨安满面笑容地走过来,步履轻快,如踏春风:“陛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等官方旅游形象大使走马上任!” 苻坚一怔:“人选不是尚未确定?” 杨安抬手向陈玉成一指:“我看英王就很合适!” 苻坚眸光一亮,回看陈玉成半晌,赞同地点点头。 他转而询问了朱祁钰的意见:“就他吧——小钰觉得呢?” 朱祁钰一怔,抬眸仔细打量了一番。 陈玉成也算是他那个时期的知名美少年了,不仅官方评价,“貌甚秀美,绝无杀气”,就连敌人都得捏着鼻子承认,他确实长得好看。 更有英国人augustuslindley,称他为中国当世最英俊漂亮的人: “iconsiderthathewasbyfarthemosthandsomeieverbeheldinchina.” “确实可以”,朱祁钰心悦诚服地说,决定将争端先放一放。 现在还是执行完拉票计划最重要! 陈玉成:??? 不知怎的,被秦王和景帝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下意识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可以自信一点”,杨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把「下意识觉得」去掉。” 商辂却是长舒一口气。 倘若陈玉成没来,这差事最终就得由他顶上,太可怕了! 一想到作为形象大使,须得当众唱跳表演节目,他就有一种想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反正陈玉成年轻,就让他去折腾吧! 形象大使这种东西的选择,最大的标准就是颜值。 要好看,十分好看,非常特别以及一眼惊艳念念不忘能记一辈子的好看。 苻坚把两朝的所有人,都挨个筛过一遍,找出来的颜值巅峰就是商辂。 人家毕竟是被史书称为“惟公丰仪山立,襟度渊澄,词气温徐”的美男子。 长相方面,勉强还算达标。 但商辂的气质太端正了一点,不怎么符合形象大使的需求。 这回,两朝准备联手搞一个拉票计划,不能让其他位面专美于前。 那就是,以新占领的法兰西王国为中心,找宋祖刘裕租借一些传送门,提供“欧洲大陆旅行”计划! …… 当天,陈玉成被众人拾掇一阵,怀着壮烈的心情,站到了镜头前。 “神色不要那么僵硬”,杨安一手持策划书,一手握着大喇叭,在旁边指挥,“英王笑一笑,你要向诸天万朝展示你的风采!” 张蚝高举提词板,站在镜头后方,随时准备翻页。 陈玉成嘴角抽搐。 说得轻巧,你自己怎么不来! 商辂面上流露出了深深的同情之色,庆幸自己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陈玉成看着天花乱坠的台词,感觉自己尴尬癌都要犯了,声音作蚊子嗡嗡状:“各位观众大家好,现在我来……” “多笑笑!” 杨安不满地嚷嚷道,“别一直板着脸,导致你的十分美貌,只能发挥出五六七分!” 陈玉成心一横,干脆彻底开摆,身后,是一群选拔出来的欧洲当地俊男靓女演员们,开始了唱跳表演。 杨安终于满意了,一边嘴里还在指点:“目光聚焦到摄像头,对,眼神再温柔多情一点,好,可以了……看过来!” 岭南客家人就没有不会唱山歌的,陈玉成也不管有没有在调子上,神色认真,唱完了具有当地特色的风情一曲。 万朝观众:“……” 算了,大家基本都是三观跟着五官走。 谁让他长得好看,这么好看的人如此卖力地取悦我们,唱得动不动听还重要吗? 随后,陈玉成给观众们推荐第一条旅行路线: “从法兰西出发的钟声与玫瑰之路,兼具中世纪文化韵味、宗教与骑士气息、自然与市集风光!” “一路可欣赏北法教会钟声、南法薰衣草香气、亚平宁山脉暮色、亚得里亚海雾影!” “终点停留在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 “如果旅人愿意,可以搭船东行前往君士坦丁堡,那将是另一个传说的开端!” 第202章 “一共有一百个旅行名额,按投票数的高低入选!” 观众听他一阵安利,顿时来了兴趣,纷纷在评论区表示要参与。 很快,五十个名额就报满了。 陈玉成又开始了新一轮唱跳——安利——收钱的流程,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骑士与蔷薇:德意志森林到普罗旺斯玫瑰园之旅!” “文艺探幽:从博洛尼亚讲堂到阿尔诺河畔的黄昏之旅!” “香料与丝绸之路的倒影:布鲁日到拜占庭月下之旅!” …… 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如火如荼。 苻坚轻笑,对朱祁钰说:“朕就说,应该选一个美若天仙的人上场吧。” 贩卖旅游这种压根就没有事务的产品,还想让别人掏钱/投票,关键不就在形象大使一个人身上吗? ...... 陈玉成适应得还挺好。 一开始尚有些拘谨,很快就渐入佳境,能熟练地和评论区的观众互动,创造佳绩。 他忙活了一整天,圆满收工。 却见秦王与景帝排排坐,躲开了盛夏的地中海艳阳,并肩坐在树荫底下吃冰饮子。 西方的冰激凌,和中原地区所流行的还不太一样。 法兰西人常以花露、柠檬与冷水混合制成“香料凉水”,以供夏日宴饮使用。 又受□□影响,十字军东征带回了带回“sharbat”的概念,即阿拉伯语的甜饮,冰激凌的口味顿时丰富了一大截,融入了藏红花等一些特殊的地域香料。 听起来有些鬼畜,吃起来却很美味,果然,冰激凌甜饮风靡那么多国家和地区,自有其魅力所在。 陈玉成:“……” 不是,你们日子过得挺快活啊! “小英王,快来一起吃”,苻坚招呼道,抬手给他递了一杯蔷薇花味的冰饮。 陈玉成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顿觉一股沁人的凉爽一直深入到心里。 他禁不住有些生气了。 自己在上边又唱又跳,累得半死,这两人倒好,竟然在此舒舒服服地偷闲! 陈玉成眨眨眼,立即想到了一个报复之法,当即对朱祁钰微微一笑:“景帝陛下,你大概还不知道于少保的转世故事吧——” 朱祁钰一下子来了兴趣。 他之前在评论区问了很多次,陈玉成一直守口如瓶,现在终于肯说了! “什么?快说快说。” 陈玉成灿烂一笑,仿佛头顶上悄悄长出了恶魔的小犄角,压低声音,悄悄告诉他:“这就不得不提到一本叫做《十二玉蟾记》的奇文——” 紧接着。 他便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讲完了于谦重生之后大开后宫,和十二位宿敌转世he的故事。 朱祁钰眼前一黑,许久回不过神来。 “怎会如此……” 苻坚趁他不注意,悄悄从他手里取走了那个还没拆封的冰激凌。 “景帝节哀吧”,陈玉成一脸的幸灾乐祸。 “全书唯独你戏份全无,而其他人都是重要角色。” “王文转世之后,成了一名武艺高强的游侠,四处复仇行侠仗义。王振一转世就被挫骨扬灰,死有余辜。其余那些害死于少保的人,什么石亨、徐有贞、曹吉祥、杨善等十二人,统统都转世成了女子嫁给他,缔结一段姻缘,嘿嘿,嘿嘿嘿……” 朱祁钰被他嘿得一阵心烦,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讨厌啊! 然而。 就在这一刻,他陡然反应过来,无比惊骇地拽住了陈玉成的衣领,来回晃了晃:“什么叫「其余那些害死廷益的人」,你说话啊,说清楚!” 啊??? 陈玉成比他还惊讶,无比懵逼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苻坚:“不是,你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景泰朝的历史吗?” 苻坚本来在一旁库库炫冰激凌,见事情如此严重,一时也正色起来。 “一直不知道”,他摇头道,“也许是后世出了什么变故……”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话又说回来,不管小钰的命运如何,总不会比朕更坎坷了。” 哈哈,真的被自己惨笑啦! 陈玉成无语,感情您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不好比”,他十分中肯地说,“二位是不同赛道上的惨。” 此事本不算复杂,三言两语就能将因果阐述清楚,无非就是一个太上皇复辟之后屠杀异己祸乱朝纲之事。 “听听”,苻坚冷笑一声,伸手在树干上一拍,“朕之前说什么来着——宁可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将山望!” “最高权力之争从来就是有进无退,早剁了他,何至于落到那等下场!” 要放在平时,朱祁钰肯定会嘲笑他一番。 历史上,你留着那一群慕容氏姚氏秃发氏拓跋氏性命的时候,没见这么拎得清呢…… 但他现在失魂落魄,丝毫没有搭腔的心思。 “还有你,商学士”,苻坚话锋一转,又炮轰起了商辂,“你去接那个太上皇的时候,为甚要把他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地接回来?” “怎么就不能学一学陈朝的侯安都,船开到一半,伸手把他一骨碌推进江心喂鱼!” 商辂:“……” 他内心天人交战,面露惭色,半晌,有些悔恨地摇了摇头。 朱祁钰现在心中很乱,千丝万缕情绪交织。 他觉得很愧对于谦,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 幸好,于谦最近忙着贸易的事,已经和魏王符彦卿一起商量新航线去了,今天不在此处。 苻坚见了他的模样,不觉长叹一声,递了一张手帕过去:“擦擦。” 朱祁钰在脸上胡乱一抹,声音有些沙哑:“朕真后悔没有早些下手……” 从天幕降世到现在,他遇见的每一个来自其他时空的人,文天祥,陈蒨,苻坚,都在劝他快点动手。 他竟然还在犹豫不决,内心抱有完全不切合实际的指望。 苻坚也只能这般安慰他说:“现在动手,亦不为晚。” “太晚了”,朱祁钰万分伤怀地说,“历史上有某一个位面,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廷益与王文已然遭劫了。” 他甚至还举了一个例子:“诚如尹纬死前所言,他忘不了三十年前的旧主为何而死。那些已经发生的灾劫,又岂能一笔勾销?” 苻坚捂住了胸口。 不是,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还来扎我的心呢! 看在景帝情绪不佳的份上,苻坚这回忍了,决定不跟他计较。 耐心等了半天,朱祁钰稍稍冷静下来。 苻坚思索道:“朕细思之,有两个……不,三个应对方案,正好是上中下三策。” 朱祁钰叹了口气:“这下策,想必就是直接杀入南宫,将他斩了。” “正是如此”,苻坚一顿,“不过,朕不建议你如此做。” 他自己就是政变上位的,当年云龙门前,也经历过一套「弟杀兄」的流程,除去了厉王苻生,深知这会带来许多舆论上的麻烦。 暴戾恣睢如苻生,尚且能牵扯出一段五公之乱。 苻坚对此又气又无奈:“谁让我们晚生了几年,比人家辈份低一级呢。” “唉”,朱祁钰也叹息了一声。 苻坚却很快提出了第二个主意:“中策是以母杀子。” 朱祁钰无语:“你实在是想多了。” 孙太后纵然五毒俱全,一无是处,唯独对朱祁镇是一片真心,万万不可能拉拢。 “谁说要拉拢他了”,苻坚却神色自若,一派尽在掌握的姿态,“孙氏既然是贵妃上位,那就废了她的后位,追尊已故的先皇后胡氏。” “至于具体怎么追尊——” “什么牌匾后面藏着先帝遗诏,壁板间突现当年手书……这些就不用朕多说了吧。” “然后你就用胡皇后的名义把他赐死!” “就说,你某一天夜里收到胡皇后托梦,在地下想念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了,所以把他送下去殉葬!” 苻坚说得正高兴,忽见朱祁钰视线一转,定定地直视着他:“怎么了?” 朱祁钰表情古怪,摇了摇头:“没什么。” 救命,外面到底谁在误传苻文玉是傻白甜,明明黑得不能再黑了好么! 苻坚却很谦虚:“承让承让。” 又补了一句发自内心的话:“都是景略培养得好,不及景略的十分之一。” 朱祁钰顿时被逗笑了,甚至想起了邓羌的一句名言。 那年在西西里战场,邓羌曾断言: 丞相王猛在时,我们陛下柔弱文雅,绝不亲自动手;丞相不在时,我们陛下威风八面,可以徒手拧开敌人的头盖骨。 “那上策呢”,他好奇地问。 苻坚点到为止:“少年燕王朱棣正在万朝书院……” 朱祁钰恍然大悟,思量一番,却果断地下了最终决定:“朕选第二种。” 第203章 苻坚诧异,刚想问,就听见他语声冷冽,一字一句地说:“去请年轻时候的太爷爷固然好,但朕想亲自动手,否则绝难消心头之恨。” 苻坚了然:“到时候朕能去看吗?” “当然!” …… 秋去冬来,花开花落,言不尽的光阴似箭。 当万朝书院第一届学子经历了数年学习,圆满毕业的时候,世界上每一块土地,几乎都已经插上了华夏的旗帜。 尽管内心充满了不舍,但进行到这里,本次许愿已经圆满实现了。 天幕给出了播报: 【恭喜揭榜人——】 【宋祖刘裕一朝、周世宗柴荣一朝、陈文帝陈蒨一朝、女帝褚蒜子一朝、汉武帝刘彻一朝、秦宣昭帝苻坚一朝、明景帝朱祁钰一朝、唐庄宗李存勖一朝、明武宗朱厚照一朝、蜀后主刘禅一朝,顺利完成任务!】 【另:唐太宗李世民因使用道具卡,进入安史之乱位面,分数单独计算,奖励单独发放。】 随后,还颁布了奖励的规则。 众人一看,顿时兴奋起来。 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地过来,只要参加,必有奖励。 就连后期万朝幼儿园和书院招生,来了一大堆的年轻英杰,也能跟着蹭一波奖励。 如此算来,几乎万朝的每一个位面都派人参与了活动,没有被落下的——当然,其中得刨除掉徽钦这种准备等死的位面。 大家或多或少,都能领到奖品。 一时间,可谓普天同庆。 …… 天幕为了庆祝众人圆满完成任务,特意安排了一次小抽奖活动。 奖池里,都是一些有趣的小礼品,作为正式奖励之外的添头。 凡是在参赛位面里的人,都可以抽奖。 霍去病获得生日蛋糕一个,朱厚照得到模拟战斗兵人一对,谢道韫一发入魂,喜提幸运药剂一瓶。 苻坚却意外抽中了一张亲人团聚卡。 功效类似于先前刘裕获得的那种,只是时间更短,仅限一个时辰,亲人的魂魄将在这期间回归。 还是转头卖出去吧,他琢磨着。 他老苻家的亲人,可不兴见的啊…… 由于本次实行愿望的过程,有太多人同时参与,数据量巨大。 再加上后期,每个朝代的人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用不同方式在不断拉票。 什么美洲代购、昏君代打、金牌幼儿园、万朝书院,还有欧洲旅行团。 每一项活动都精彩极了! 这导致观众们需要考虑很多,投票进程变得很缓慢。 天幕也需要一些额外的时间,进行数据整理,以及高光镜头的剪辑。 故而,参赛众人并不打算在原地傻等。 而是在安排好留守在本土的人员后,先行撤离,各自归家休息,同时等待着奖励的发放。 本就一起活动的同组成员,自然是来到了同一个位面,准备一起瓜分奖品。 苻坚也带着大秦众人来到了景泰朝。 这个朋友交的真值啊,朱祁钰心中有些感动,知道他是有意来帮自己撑场子。 然而,这缕感动之情,很快便岌岌可危了起来。 只因他看到苻坚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拿出摄像头,准备直播他收拾南宫太上皇的全过程。 朱祁钰颇为抓狂。 啊啊啊苻文玉,不要以为我没发现,你就是一心想来凑热闹! “这个不能播”,他态度十分坚决,手一伸,让苻坚把摄像头给自己。 “为何?”苻坚蹙眉。 “这是朕的家事”,朱祁钰认真地说,“你作为我朋友,可以看,万朝的那些陌生人,不行。” 苻坚摇头,对此很不赞同:“堂堂正正杀昏君,有何避着人的必要?” “更何况,若不在万朝直播,让所有观众亲眼目睹,而是私下进行,天知道那些后世位面、朱祁镇的后人皇帝,会弄出什么流言来。” 能避免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吧! 咱们本来就占理,细节上可以做的更完美一点! 他自是一番好意,但朱祁钰还是不愿。 二人来回拉扯间,苻坚袖中一张卡片坠落在地上,被自动激活,散发出耀目的金光。 朱祁钰被强光刺了一下,愕然道:“这是何物?” 苻坚瞅了一会地上的亲人团聚卡,沉默,再沉默,然后表情悲痛地握住了他的手:“恭喜小钰,你完了。” 朱祁钰:??? “当然,朕也完了。” “朕应该走在你前面”,苻坚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苍凉语调,叹息说,“明年今日,你记得去新平佛寺……不是,去咸阳彬州长角冢给朕上一炷香。” 朱祁钰:??? 到底发生了啥,怎么就到上香这个流程了,你倒是说出来啊! 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后方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 朱祁钰一回头,不觉面色一变:“……父皇?” 朱瞻基的身形一点一滴浮现出来,朗澈英武,气度不凡。 他正想着,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在病榻上厌弃了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一抬手,全身都轻飘飘的,悬浮在空中。 哦,原来已经成鬼了啊。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声情真意切的呼唤:“父皇!” 朱瞻基大喜,顿时来了精神:想必这就是朕的祁镇好大儿,多年未见,不知他这个皇帝当得怎么样了! 朱瞻基转向他,笑吟吟地说:“好孩子,时隔这么多年,快让朕看看!” 朱祁钰有点受宠若惊,下意识往那边走了两步。 却因为朱瞻基的下一句话,生生顿住了脚步:“祁镇啊,你母后呢?朕这次归来只能待一个时辰,咱们一家人抓紧时间聚一聚。” 朱祁钰因为「一家人」这个字眼静默了一会,酸涩涌上心头。 是啊,他从来都是局外人。 朱瞻基见他不应声,眉头微皱,耐着性子劝道:“你莫不是和你母后吵架了?你都这么大人了,要知孝悌,懂礼义,别总惹你母后生气……这孩子,怎么还不说话?不能是出事了吧!快带朕去见你母后!” 说到最后,语气颇有些急切。 朱祁钰实在是听不下去,闭了闭眼,压下了声音中极轻的一丝颤抖,淡淡地告诉他:“我是祁钰。” 朱瞻基万万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一出,眉峰紧锁,神色中的温情很快散*去,变得无比冰冷。 朱祁钰可不是他立的太子。 出现在这个地方,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篡位。 他目光如刀一般,刺在朱祁钰身上,刚想质问一句,“你怎么当上皇帝的,太子呢?” 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冷喝,竟然原原本本地喊出了他的心声:“你怎么当上皇帝的,太子呢?” 谁这么会说话啊,朱瞻基不禁错愕,扭头看去。 就见一位英果烈烈、身披金甲的帝王,身影在空中缓缓凝聚,眉目宛然,锐利一如生前。 正是景明帝苻健。 一股信息流传入脑海,景明帝在那里缓了一会,不由大惊。 我朝的王位更迭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神色惊愕,转身一把拽住了旁边的苻坚,连声追问:“就是你后来篡的位?你把我儿如何了?” “皇伯父,你听朕解释……” 苻坚张了张嘴,这一瞬,竟然百口莫辩。 虽然厉王苻生是个著名暴君,死不足惜,但景明帝这位伯父,对自己是真的很好。 苻坚念此恩义,铭感五内。 五公之乱爆发的时候,甚至都想过,要因此对景明帝最宠爱的子嗣、晋王苻柳手下留情。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很快,景略就快刀斩乱麻,给苻柳一家全部灭门了。 正想到苻柳,一旁的半空中,便冒出了他衣衫沥血、手提长剑的身影。 “阿耶”,苻柳见到久别的父皇,想起往昔点点,不禁悲从中来,扑到景明帝怀中,号啕大哭。 一边指着苻坚,大声控诉,“此贼灭我全家,阿耶,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景明帝叹息,心疼地抚了抚他的后背,看向苻坚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苻坚:“……”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边上,倏然响起了一声冷笑。 “呵,好一个「东海大鱼化为龙」”,厉王苻生心口淌血,冷笑连连,“当初就该先下手为强,提前杀了你兄弟几人。” 最后,是长诀东堂、而后被鸩酒赐死的亲兄长苻法。 苻法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许久,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说:“事已至此,也罢——” 他想说,你我恩断义绝。 又觉得隔世经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最终,苻法伤心地摇了摇头:“唯愿阿弟往后,能继续做你的千秋明君圣主,为兄这条微末性命,死不足惜。” 第204章 苻坚:“……” 朱祁钰:“……” 万朝观众:“……” 他到底欠了多少家庭债务,竟然一波全来了! 秦王不要慌,没逝的,这不是一眼就看到头了吗! 【作者有话说】 苻坚(表面慌得一批,实则内心淡定无比):没事,你们尽管说,反正我有终极大杀器——最疼爱我的爷爷! 下章点击就看,爷爷还魂怒怼苻家众人,以及朱瞻基(。) 爷爷(骂骂咧咧的)belike:我孙子交朋友的眼光能差吗,他一看就是个好孩子,朱瞻基你这个中登不要不识抬举.jpg 后日谈 63 第63章 ◎惨无人道!堡宗竟死于......◎ 苻家的鬼魂们一拥而上,神色不善,正打算对苻坚进行清算。 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暴喝:“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身影快步走上前去,手一伸,毫不客气地将众人拨开,拦在了苻坚前面。 “谁这么不长眼……” 景明帝回头怒斥,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吞了回去,难以置信地说:“阿耶?” 这一瞬,仿佛在做梦。 父亲早逝,兄长被屠杀,他一个人在风雨飘摇中,艰难撑起了基业。 眼前之人当真是分别了许多年的亲爹! “别叫我阿耶!”苻洪却横眉竖目,气势汹汹地一叉腰,“你竟敢欺负我孙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景明帝:??? 苻洪转向一旁静立的苻坚,神色飞快地变了,变得和蔼至极。 虽然时光过去了很久,苻坚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被他抱在膝上的小孩子。 但苻洪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他扬起宽厚的手掌,就像小时候做过的那样,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庞。 “坚头,原来你长大以后,是这副模样呀。” 苻坚垂下眼睫,贴着爷爷的手心,眸光深处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水光。 “您走得太早……后来的岁月里,我一直很想念您。” 苻洪欣慰地笑了,拉住他的手:“爷爷为你而骄傲,当年的谶言「草付应王」果真应验了,快给咱讲讲你的帝王路。” 苻坚正要说话。 不远处,苻生却摸着流血的眼眶,语气凉凉地插了一句:“什么帝王路,嘿,你看他有脸提吗!” 谁这么没眼色,没看见他正在和小孙子倾诉衷肠吗。 苻洪恼怒地回头,目光如电地扫过去:“你怎么说话的!我孙子这么出色,就该当万人之上的天子,横扫六合御统万邦,哪里轮得到你来放厥词!” 苻生:“……” 爷爷,你可真是我的亲爷爷! 他不忿地嚷嚷道:“我也是你的孙子,他叫人把我勒死,死时才二十三……” “你居然还能活到二十三岁!” 苻洪大怒,挥舞马鞭鞭子,把苻生抽了一顿:“小时候,我就知道你生性残暴,长大必是个祸害,何不早死成全你弟弟!”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苻生从小就被全家人所讨厌,爷爷尤甚,一直想把他杀掉。 但苻坚的爹爹不同意,当时还劝家人说:“小孩子长大自然会学好,何至便可如此!” 苻生这才保了一命。 此刻,苻洪越想越气,手上鞭子飞快,打得苻生嗷嗷乱叫:“人家的亲爹救你一命,一报还一报,便是再把你杀了也使得,你有何脸面在此鸣不平!今天非把你打死不可!” 众人:“……” “远不止”,苻坚一脸厌恶地看着他,告诉自家爷爷,“爷爷,苻生这厮幼性乖戾,既践大位,刑残政苛,妄杀无辜,致使骨盈城阙,民不聊生。更是拒谏蔽明,荒淫嗜酒,忤逆天常,败乱纲纪,每日以杀人为乐,能肢解好几百人,满朝公卿都被他虐杀成了残疾……” 像报菜名一样,说了一大堆罪名。 “竖子敢尔!”苻洪气得不得了,毫不留情,直接把人往死里打。 “啊。爷爷饶命!”苻生的哀号声不断传来,他罪行累累,令人讨厌,自然没有人愿意去救。 就连景明帝都不管他,只是在旁边冷眼看着。 苻生被打得满脸血污,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好容易打完了,晋王苻柳想着,平日爷爷对自己还不错。 于是壮起胆子,接了一句:“爷爷,你有所不知,苻坚这个篡逆上位之路,可谓名不正言不顺,后来,我不过起兵抗议一下,就被他满门抄斩。” 本以为这话一出,苻洪多少会怒一下,主持公道。 谁知道苻洪确实怒了,怒目圆睁,却在指着苻柳怒喝:“胡言乱语!” 我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号不尊伦理纲常的乱臣贼子!” “你堂兄当皇帝每天日理万机已经很辛苦了,你为什么还要起兵抗议,给他添麻烦,就不能在封地上安安分分待着吗!” 苻柳:“……” 咱爷爷真是太会算账了! 是啊,我只是死了全家,但苻坚却获得了一个大麻烦呢! 景明帝见心爱的小儿子被怼,终于按捺不住,清清嗓子说:“阿耶啊,文玉这事确实做得不大妥当,发动云龙门之变,到底师出无名非正统……”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立即将火.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呵,这「师出无名非正统」究竟因为谁——” “还不是都怪你!” 苻洪火.力全开,对着他指指点点,摆出一副训斥的模样:“你当初若是直接立他为太子,把帝位传给他,后边哪来这么多事,你两个儿子也不用死了!” 景明帝目瞪口呆,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清奇角度:“啊哈?阿耶,我有好几个亲儿子,为什么要立侄子……” “浅薄之见,愚昧至极!” 苻洪咆哮道:“成汉的李雄能立侄子,你为何立不得?正是因为你一己之私,一念之差,给我孙子出了一个大难题,看看你干的好事!” 景明帝:“……” 在场众人:“……” 到这时候,大伙终于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老爷子可不管你什么青红皂白,压根不听你解释,只是一味的偏心苻坚。 话又说回来。 世间的偏爱之情大多如此,没有缘由,也从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苻坚被爷爷护着,牢牢挡在身后,鬼魂们对他的杀伤力完全为0,甚至还有闲心,给苻柳等人投去一抹淡然挑衅的眼神。 鬼魂们气得浑身冒烟,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要动手吧,得先过爷爷这关。 要动嘴吧,你每说一句,爷爷那边就有一百句等着回怼你。 保准让你一口老血堵在心头,气得死去又活来。 …… 朱祁钰在边上望着,神色中隐隐带上了一丝羡慕。 唉。 好家长都是别人家的,他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他的视线太有穿透力,苻洪在战斗间隙,忽然一个回眸,精准无误地看向了他的方向。 “娃儿”,他拽了拽苻坚,“那边那个年轻人是谁?” 苻坚告诉爷爷:“他是我在别的位面交的好朋友,明景帝朱祁钰。” 苻洪听到「明景」两个字,下意识就以为和景明帝的「景明」一样,是双字帝号。 又听说是孙儿的好朋友,当即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伸手在衣兜里一阵掏:“好孩子,我作为长辈,是该给你准备一份见面礼。” 朱祁钰忙道不用。 苻洪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 他是被降将麻秋毒杀的,死时身上没带任何贵重物品。 一回头,忽见景明帝腰间挂着一枚帝王龙纹玉佩,上刻景明二字,做工极其精美。 当即二话不说,伸手扯了下来,塞到朱祁钰手中。 这玉佩很贵的,刚好拿来送礼。 “正好,他是景明,你是明景,直接给玉佩倒过来看就行,完全不受影响。” 景明帝:“……” 朱祁钰:“……” 该说不说,老爷子真是天才啊! 苻坚已经扶着墙,快要笑死了,见朱祁钰投来询问的目光,好半天才慢慢直起身,对他点点头。 “好啦,你就收着吧。” 朱祁钰想了想,见苻洪满面笑容、神色慈蔼,心中一动,终是握住了玉佩。 “谢谢苻爷爷”,他温声说。 苻洪好奇地问:“你怎么会想到取「明景」为帝号?” “明是我大明国号,景是他的谥号。” 朱瞻基旁听良久,这时,神色淡漠地接了一句:“「由义而济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耆意大虑曰景」。” 众人聊得好好的,不妨他忽然发言,俱是转过头,错愕地看着他。 朱祁钰心中尤其惊讶。 但朱瞻基并没有看他,只是向前秦众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各位远道来我大明做客,还望移步皇宫,接风洗尘。” 第205章 他本来满腔怒火,认定朱祁钰篡位,要找他算账。 但见了这一幕,心头的怒火倒是渐渐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惆怅。 他看着苻洪爷孙俩,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那个被天子寄予厚望、百般疼爱的好圣孙。 年华如流水,一晃生死相隔,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心中怅然之情一生,其他的杂念也就淡了,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如今不过是短暂归来的一缕游魂。 而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向前。 “不管你是怎么坐上皇位的,用了何种手段,朕都不跟你计较了。” 趁着其他人都准备赴宴吃饭,朱瞻基刻意落在了最后,压低声音,对朱祁钰说:“你既然谥号为景,可见这个皇帝做得还不错,以后好好干。” “朕只有一个要求,好好对你的嫡母和兄长,奉养他们平安终身。” 听他的语气,好似做了多大的让步似的。 朱祁钰真是满心的无语,干脆直截了当地说:“父皇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回头就让他二人殡天。” 朱瞻基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惊骇转头,眸光如刀,扎在朱祁钰身上,语气森寒而充满杀意,缓缓地迸出一句话:“你说什么?” 朱祁钰语气十分平静,告诉他:“这两人该死,我要送他们殡天。” 这句话说出来,他就像是卸去了重重枷锁一般,陡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好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生东西!” 朱瞻基暴怒,高举起手,按住了佩剑的剑柄。 “使不得!” 不远处,景明帝原本还在刷天幕评论区,他死了好多年,乍一看这么个新鲜玩意,觉得挺好玩。 突然间,感觉到了一股杀意。 作为身经百战的帝王名将,他对杀意是很敏感的,当即抬头望去,下意识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了二人中间。 “有话好好说,你对孩子动手干什么……” 他神情严肃,一边抬手去阻拦朱瞻基,一边给朱祁钰使眼色,让他快点叫人护驾。 “滚开!” 朱瞻基怒极反笑,扬起声音说:“你家难道不打孩子?别以为朕没看见,方才你爹抽苻生的时候,你在边上暗暗插了好几刀!” 景明帝手上动作一点不慢,赶紧拦住他,一边还在嘀咕:“这能一样吗?苻生小祸胎死了也就死了,反而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 “但你儿子可是「景帝」——景帝!你懂景帝二字的含金量吗!” 说到最后,俨然有些骄傲。 因为他自己也是景帝,嘿嘿嘿…… 踏马的,你可住嘴吧,朱瞻基懒得理会这个憨批,反手一拨,就想把他推到一边。 奈何两人死的时候年纪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英年早逝,生前也都是御驾亲征的帝王,素有勇武之名,战力也就是五五开。 一时半会,他还真不能拿景明帝如何。 二人僵持不下,朱瞻基眼神凌厉,瞪视着他:“尔对此一无所知,就胆敢来管别人的家事!你身后的这个孽障,刚才放话说要弑杀他的亲兄和嫡母!” 景明帝顷刻无语。 合着现在的孩子一个两个,都在积极对亲人挥刀,难怪能和他侄子成为好朋友(大雾)。 但景明帝是谁啊? 劲士风集,骁骑如云,神矛一指,望旗冰解的大狠人,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就冲着「景帝」这个帝号,他今天必须无脑维护朱祁钰。 景明帝当即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不要老是责怪你小儿子,多想想你长子的问题!没准他跟苻生一样恶贯满盈,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呢!所以,你小儿子杀兄,不仅无过,反而大大有利,对江山社稷铸一巨功!” 他误打误撞地讲出了真相。 但朱瞻基根本不信,反而愈发恼怒:“荒谬,苻生之恶,古往今来之储君未有堪比拟者!我儿有圣主之资,岂是他可以胡乱攀扯的!” 景明帝不禁扶额,天下当爹的,竟然还真有这么拎不清的。 他立苻生为储君,是因为原太子意外战死,最疼爱的小儿子苻柳又太年幼,自己身体也不好,快死了,别无他法,只能立苻生。 但他内心一直很清楚苻生是什么货色,特意留了八个辅政大臣,处处加以防备。 放在历朝历代,这都属于数目最多的一批托孤臣子了。 但朱瞻基就不一样了,如此脑回路,饶是景明帝也自叹不如。 “你搁这儿嘲朕有何作用”,景明帝一摊手,“不如直接问问你小儿子,你长子当皇帝到底如何。” 他转向朱祁钰:“你说说,你哥哥是和苻生一样的暴君吗?” 朱祁钰摇头:“不是。” “哼”,朱瞻基嚷道:“朕就说吧——” 却听朱祁钰一字一句地说:“他比苻生糟糕多了。” 朱瞻基第一反应就是难以置信:“你莫要心怀忌恨,肆意出言抹黑你兄长,我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景明帝也面露惊奇之色,根本不信,这世上有人比苻生还抽象。 好大儿在昏君领域,已经是登峰造极的水平,谁还能越过他去? 虽然他不信,但一听到朱瞻基逼逼,还是立即站了出来,出言还击道:“安静一点!动辄就是一顶罪名扣过来,还听不听人说话了!” “你!”朱瞻基气得又想拔剑。 “你什么你!”景明帝也按住了剑柄。 二人对峙许久,各自冷哼一声,悻悻收手。 景明帝放低声音,对朱祁钰说:“朕知道你心中不满,但此话多少有点过了……” “过不了一点”,朱祁钰冷笑。 他丝毫不带遮掩,将陈玉成告知的那些朱祁镇事迹,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一边坦然指着天幕:“此事诸朝观众谁人不知,万目共鉴,太上皇罪孽滔天,不死何为?” 评论区,观众们也很配合: 【梨洲先生黄宗羲:昏君昏君昏君,留着也是害人,死死死!】 【女帝褚蒜子:君失其道,逆天悖理,虽高居九五,实为禽兽不若。此辈尚敢自称天命?呜呼,天理昭昭,岂容久存!】 【平原王段韶:似这等豺狼披冠、蛇蝎居殿之徒,早该死了。不仅要死,还应该当众直播挫骨扬灰,给我们观众瞧瞧。】 【唐庄宗李存勖:好后悔,上次殴打昏君,怎么就忘了去暴打朱祁镇!】 【后周宰相王朴:此人视军民如草芥,听谗佞若金石,当真是倒行逆施,罔顾社稷,天地不容,鬼神共愤!】 【小燕王朱棣:赶紧杀,咱全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再不速诛,恐贻笑于万世。】 …… 前边那些评论,朱瞻基一眼扫过,并不在乎。 唯独最后一条,当真如一柄利剑扎入了心间。 就连少年时的爷爷都这般说了,他不禁心灰意冷起来,随之涌来的,便是满腔愤怒之情。 “确实该杀!” 朱瞻基虽然溺爱太子,但也是个公认的明君,基本的江山社稷底线不容侵犯:“他怎敢做出那样的事……当真是百死莫赎!” 这要是放在他自己的时空,面对少年时的朱祁镇,最多也就贬为庶人了事,不可能处死。 但南宫这个。 该犯的错误早就全翻了个遍。 踏马的,老子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守卫的江山,到你手里一通祸祸,险些就亡国了,你还想活着? 儿子虽然是亲儿子,但土木堡战死的那些,也是跟自己一起作战过的亲同袍,于谦更是从最初就十分看好的国士。 而且,年轻版本的爷爷就在天幕那头看着,他若再不表态,那成什么人了? 朱瞻基怒火上涌,低吼道:“立即行刑,朕要看到祁镇庶人死!” “好。” 朱祁钰觉得早点杀了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一行人当即改道,不去吃接风宴了,转头去了南宫。 …… 前秦众人吃了这么一个惊天大瓜,本来还在吵架,现在也不吵了。 朱瞻基独自提着剑,在前边走得飞快。 众人落在后边,一路跟上,闹哄哄地议论起来。 “我看景帝你就是太心善了,才被人欺负”,晋王苻柳说,“我那兄长苻生虽然百害无益,但磨人的小技巧倒是发明了不少,你考虑考虑,什么截胫、刳胎、拉胁、锯颈死、刳心剖胃……” 朱祁钰汗颜:“谢谢,但不必了。” 他堂堂正义一方,为什么非要搞得像邪灵出动一样啊。 爷爷苻洪则是深思熟虑一番,语气中肯地说:“虐杀有些欠考虑了,不利于史书形象记载。倒是这个朱祁镇的后人,一定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朱祁钰难得碰见一个靠谱的长辈,对方又确实很关心他,不免抱怨了一番:“苻爷爷你不知道,本朝无嗣,官员天天上书催朕立侄子当太子,哪里能容朕斩草除根!” 第206章 边上苻坚听到这茬,嘴角一抽,知道他爷爷等会就要放大招了。 果然。 苻洪眉头一皱,随即笑道:“此事易尔,你先把人杀了,而后再追封哀献太子,岂非两全其美?” 好一个两全其美,朱祁钰脚下一踉跄:“这不太好吧。” “有甚不好的”,苻洪白手起家,亲孙子都杀过,对此丝毫不以为然。 朱祁钰迟疑说:“但他在历史上皇帝当得还不错,及时拨乱反正,给于谦平反,加谥号「肃愍」,后来被万历改成了「忠肃」。他也恢复了我的帝号……” 苻洪觉得这孩子多少有点迂,伸出手,使劲一拍他的肩膀:“慎思之!既然是「拨乱反正」,首先是出了天大的乱子,然后他才能「反正」!” “是他父亲犯错在前,所以他才为父还债,却不是你和于谦二人本来欠他的!” 朱祁钰怔然。 对哦,好有道理啊。 一旁,苻坚听到这茬,更是摇了摇头:“朕觉得,观这成化帝未来的所作所为,甚至连「拨乱反正」都算不上。 “就说「忠愍」这个谥号,谥法有云,在国逢难曰愍,使民折伤曰愍,放在历朝历代都属于不太好的一类谥号。西晋亡国之君司马邺,谥号愍帝,汉献帝刘协也有「愍皇帝」这个谥号。” “由此可见,朱见深给于谦加「忠愍」,根本就毫无诚意可言。” 朱祁钰眉头一皱,确实是这样的。 他自己也给别人上过谥号,比如文天祥的「忠烈」,谢枋得的「文节」,陆秀夫的「忠贞」。 这些都是寓意很好的谥号,他难道会给这些人上谥号「愍」吗? 那显然不会。 晋时的刘越石一代英杰,含冤惨死,晋元帝因为畏惧得罪段氏鲜卑,给他谥号为「愍」。不仅外甥温峤气得破口大骂,提剑入东宫,朝野士民更是满腔怒火,连番伏阙上书。 最后晋廷没办法,奈不住民意滔滔,到底给他改成了「广武」。 同样一个「愍」字,放在前代是奇耻大辱,引人生气。 到成化帝这儿,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他平反的政绩了! 这不纯纯在恶心人吗? 朱祁钰沉思着,眸中渐渐带上了一丝凉意。 这时,爷爷苻洪又道:“历史上的朱见深,一家子都是政变的胜利者,高高在上,当然不吝惜给予失败者一些怜悯。如今地位颠倒,你杀了他父亲,就算留他一命,能保证他心中不记恨吗?” “即便他真的心地仁善,并不记恨,他的身份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你现在没有孩子,不代表未来没有。即便真没有,你大明立国百年,宗室无数,总能找到资质好的遗孤收养吧,视若己出,与亲子无异。” “侄子哪有亲子可靠,就算是为了你孩子未来的帝位,为了大明江山安稳,朱见深也留不得!” 后边的景明帝:“……” 爹啊,一个时辰前,你质问我为什么不立侄子苻坚当太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苻洪双标得理直气壮,说了一大通。 朱祁钰凝眉深思,沉默不语。 他本是一代明君,这些道理并非自己想不明白,但杀朱祁镇和孙太后是一码事,杀朱见深又是另一码事。 前两人确实有罪,而朱见深又确实无辜。 按照朱祁钰的人品,让他对七岁小侄子下手,还是过于挑战道德底线了…… 他叹道:“我总觉得,罪不及家人,七岁小孩哪里懂政事,能有什么错呢。” 苻洪摇了摇手指,对此,他的回应只有两句:“倘今日易地而处,执屠刀的是朱祁镇,他会放过你的孩子吗?” 朱祁钰面色一变。 苻洪语气冷酷,又道:“谁说他没有错,生在天家,不幸拥有那么一个父亲,就是最大的罪!” 他作为乱世里走过来的人,和朱祁钰这种生在太平年代的人,思维全然不同。 他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目睹各国王室死了一茬又一茬,就连襁褓中的婴孩也不能幸免,心早就像铁石一样坚硬了。 如果朱见深值得怜悯的话。 那么,在苻洪的年代。 幽死金庸城的皇太孙司马遹,烈火摧烧、让三军为之落泪的长沙王司马乂,宽仁待人、为了给叔父守灵而被暗害、血溅灵堂的哀帝李班,乃至在平阳,被靳准全部屠杀、一个活口不留的刘家满门男女老少…… 这些天家宗室,亦是无过被诛,难道就不值得怜悯吗? “出身就是原罪,故不能无过”,苻洪淡淡道,“要怪就怪朱见深有那样的一个父亲吧。” 朱祁钰终于把话听进去了,点点头,面上仍旧却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苻爷爷说得有理,只是,朕心中充满了愧疚……” “你居然还问心有愧?” 苻洪一听,简直气歪了鼻子。 合着自己说了半天,全在对牛弹琴,这孩子当真让人操碎了心! “是啊,朕问心有愧。” 朱祁钰眸光悲悯,轻声道:“所以朕打算给他一条白绫,一定让他走得很安详,丝毫没有痛苦,刀斧毒药那些就不必了。” 苻洪:“……” 众人:“……” 朱祁钰微一抚掌,又想起一事:“哦,还有——” “等见深死后,朕会立即追封他为哀献太子,再找一百个佛家和道家的大师,给他日夜超度亡魂,祝他来世平平安安,投胎在寻常人家,顺遂一生,别再来皇室受苦了。” 苻洪:“……” 众人:“……” 苻坚强忍笑意,上前拍了拍好友:“很好,恭喜小钰圆满出师。” 评论区的观众也是一片欢腾。 景帝终于支棱起来了,多来点这样的复仇爽文剧情,我们爱看! …… 一行人到达南宫,朱祁镇已经被暴怒的朱瞻基打成了死狗。 地上瘫着一团烂肉,不成人形,看起来比不久前的苻生还要凄惨几分。 “@*&(……” 他见到朱祁钰,充满血污的脸上迸发出一抹亮光,就开始往这边爬动。 朱祁钰皱眉,立刻提剑斩下,往后退了一步,便叫人将这一团东西带走,等会还要万朝直播处死的。 宫人过来清理了血迹,缢杀朱见深等人的指令也发了出去。 朱瞻基喘了口气,丢开剑,直接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 直到此刻,他才平静下来,今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儿子。 他的眉眼看起来很陌生,朱瞻基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模样了。 是在自己的病榻前吗? 这个孩子自幼不为他所喜,养在宫外,临终才被接进宫,他对幼年的朱祁钰也没有太深的印象。 名为父子,实则如陌路人,毫无亲情可言。 不过这并不重要。 ——至少朱瞻基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就是再没感情,那也是名义上的父子君臣,他一回来,朱祁钰就得听他的。 可现在,见到了万朝评论区,朱瞻基发现事情不简单。 只须打开直播,一言一行都得受万朝观众的监督,更有年轻版本的爷爷在那头磨刀霍霍,根本容不得他为所欲为。 朱瞻基想保下孙氏。 虽然因为朱祁镇的事,他难免有些迁怒。 但毕竟是自己真心相爱过的女子,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在冷静下来,又有些心软了。 爱一个人就会使劲给她找借口,朱瞻基琢磨着,既然是朱祁镇自己一心作死,想去送人头,孙氏居于深宫,本朝又不许后妃干政,哪能拦得住他? 这怎么能怪朕的爱妃呢! 孙氏她也是受害者! 所以说,朱瞻基亲自动手,解决了朱祁镇,并且默许了朱见深等人的死亡,表现出一种极为强硬的姿态。 就是为了告诉朱祁钰: 你看,主谋已经死了,你气也消了,孙氏没孩子剩下,对你构不成威胁,你也该识趣放过她了! 此刻,朱瞻基挥了挥手,关掉直播屏幕,又对旁边的一堆吃瓜群众说:“还请各位移步偏殿,我们父子想单独聊聊。” 他将「单独」二字咬得很重。 众人不疑有他,寻思着人家父子之间想要独处,聊聊天,也是人之常情,当即转移到隔壁吃席去了。 宫门在眼前关上,室内,一片压抑的沉寂蔓延开。 朱祁钰垂眸不语,余光瞥见朱瞻基掀起衣袍,在他旁边坐下,拍了拍他的手。 “小钰啊”,朱瞻基神色和善,“可以这般叫你吧。” “……” 能说不行吗! 朱祁钰不情不愿,挤出了一个“好”字。 朱瞻基很聪明,谈话也很有策略,讲究帝王心术。 没有上来就让他放过孙氏,而是先关怀一通:“这些年,为了给祁镇庶人收拾烂摊子,你吃了不少苦,以后终于不用再操心了。朕今日亲自动手,正为了省掉你一项弑兄之名,免得万朝一些不明事理的人胡乱诟病。” 第207章 “纵立在帝王路顶端,也须忌惮史官笔墨。这篡夺正统、悖逆人伦,绝非什么好名声。” “你嫡母那边呢,朕会下诏让她出家清修,永不涉政,给她修建一座皇家寺院待着就好,不会再出来碍你的眼。” 朱祁钰:??? 他对亲爹没有任何期待,自然也就不会受伤。 但饶是他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朱瞻基竟然能这么离谱:“你让我放过首谋?” “什么首谋,说话这么难听”,朱瞻基神色一冷。 随即反应过来,又用有些僵硬的、温和的语气说道,“你嫡母只是不幸生下了一个糟糕的孩子,这个孩子后天长歪了,犯下大错,也并非她所能控制的。” “就像你爷爷和汉王同为仁孝皇后所出,差距之大,不啻一天一地——这怎么能怪你嫡母呢?” 朱祁钰:??? 什么离谱发言! 在这一瞬间,他真想打开直播间,艾特宋祖刘裕,让对方赶快开传送门把小燕王朱棣送来,铺天盖地一顿毒打。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朱瞻基:“我不愿意。” 朱瞻基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小钰,你怎么这般不识好人心,不知道体谅父母,朕也是为你考虑,不想让你背上弑杀嫡母、得位非正的骂名。” 朱祁钰双手交握,冷静地问:“这是一句威*胁吗,如果我不同意,父皇就会趁着魂魄消失之前,去外面告诉所有的臣子,说我非正统,要废黜我?” 朱瞻基眯起眼,望了他半晌,轻声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父皇大可以试试”,朱祁钰的反应很平淡。 正因平淡,所以从容不迫,有一种绝对的信心:“只要朕不点头,你今日一定走不出这座南宫,只能留在这里等待消散。” 他在副本里历练了那么久。 到地中海各国亲征,风餐露宿,组织前往美洲的贸易航线,费尽心思,什么样的苦没吃过,怎么可能毫无长进。 能带去参加副本的臣子,都是绝对的亲信和可塑之才。 军队也全部训练出来了,在一场场战争的历练中变得如臂指使,甘愿受他驱策。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祁钰抬起手,指向窗外的重叠宫阙,巍巍山河,“如今的大明江山,是朕的江山,不是父皇你的江山。” “即便是放你出去,任你四处发言,谁又会听信你的话呢?” “朝中的每一名官员,天下的每一名百姓,都见证了朕在副本中的参赛过程和成长。他们很清楚,如今谁才是王朝的领袖,是那位能够创造海晏河清盛世、带着他们和这个国家蒸蒸日上的人。” 说到这里,他目视朱瞻基。 语气淡淡,说不清是冷嘲还是悲悯:“父皇,时代变了。你想一言废朕?那也要有这个本事。” 朱瞻基惊愕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这个人一样。 “你……” 他想说些什么,但朱祁钰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坐在落日的灿烂光辉中,满天灼烫的云霞倒映入眼眸,仿佛燃烧起了一道炽烈的火焰。 “你问我愿不愿意放过孙氏?” 朱祁钰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大明是我的大明,百姓也是我的百姓。凭什么犯错者,可以获得包庇不受惩罚,凭什么要竭民之力供养她吃穿?她给瓦剌送的每一笔钱财,都是自民间搜刮而来,弃掉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对天下万民的背弃。她每多活一日,我大明就成为一日的笑柄。” “如此之人,以死赎罪尚嫌不够,还妄想苟全性命吗!” 他一声声质问着,语气如此激烈,仿佛这样蓬勃的怒意,已经在心中潜藏了许久。 朱瞻基呆怔许久,一直没有说一个字。 他想感叹说,你长大了,是出色的帝王了,会从天下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了,可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 朱祁钰也同时陷入了沉默,回忆起往事。 他从前生长在京城,每日见到的,无非是一些宫人禁卫、内侍儒生,所见的天地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等后来,去了南欧、西欧,见了外面的天地,经历过很多艰辛,才知世界之大,命途宽广,众生原是各有各的活法。 又何必将自己陷于枷锁? 此刻,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朱瞻基:“如今,民心在我,天命也在我,更是手握如此强大的力量,我为什么还要像从前一般委曲求全?” “今日我将堂堂正正地走出这座宫门,诛杀孙氏,传告天下——你拦不住我的。” 一室寂静。 在压抑静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后,朱瞻基终于缓慢开口,声音艰涩,遥远得好似从天边传来。 “你就不怕后世骂你是弑母之徒吗。” “千秋万岁名,往后的事,且由后人说去吧”,朱祁钰笑了,神色很平静,“现在的这一页史书将由我来撰写。” 他拂衣起身,一直走到门口,进入了霞光深处。 最后停了一下,淡淡地说:“今日言尽于此,今生缘尽于此。再见了,父皇。” “小钰!” 背后传来了急切的呼唤,朱瞻基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你叫人送纸笔来,朕……现在帮你写处死孙氏的诏书。” 有诏书在手,而且还是朱瞻基写的,当然更加名正言顺,能省掉许多麻烦。 但朱祁钰只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不必了,我不需要。” 不管朱瞻基是被他说服,还是忽然良心发现,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都不重要了。 朱瞻基从来就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他也早过了那个渴望亲情的年纪。 人终将在成长之路上历经霜雪,而后学会和自己和解。 就这样吧。 “父皇,再见了”,他迈步出殿门,再没有回头。 “以后参加副本,若能得到新的回魂石奖品,你或许还有机会再回来看看——看一眼我所缔造的盛世。” …… 此刻,朱祁钰的心情很好。 有一种异样的轻松,终于摆脱了过去萦绕的梦魇。 然而,这份好心情,也就勉强维持到推开殿门为止。 只因门口挨挨挤挤,塞了一大堆吃瓜群众。 苻坚凑在最前面,其余众人更是头挨着头,脚靠着脚,紧贴殿门,仔细偷听里面的动静,专注得不得了。 朱祁钰:“……” 苻坚连忙站起身,一拂衣衫,正气凛然地说:“小钰啊,朕担心你父皇欺负你,特意在这里守着。” 真是信了你的邪,朱祁钰被气笑了,指向一旁的苻柳、景明帝等人:“他们也是来守着的?你们不是一个时辰前,还在生死相向吗?” “可是景帝陛下,你家的殿门统共就这么大”,晋王苻柳一摊手,“如果一直打架,就不能同时挤下我们所有人了,所以我们决定暂时休战。” 朱祁钰:??? 你为了看戏,甚至连血海深仇都能立刻忘了是吗! 64 第64章 ◎万朝谋士榜火热发布!◎ 朱祁镇的行刑仪式如期举办。 观众兴奋地搓搓手,挤进直播间观看。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虽然死了,死得很痛苦,围观者却笑得特别开心,直呼大快人心。 在杀猪般凄惨的背景音中,景帝邀请前秦众人一起吃庆功宴。 观众也是有样学样,甚至因为心情舒畅,连饭都多吃了好几碗。 本次活动的投票已经来到尾声,快出结果了。 每人可以投两票,先前,参赛者们各(qun)显(mo)神(luan)通(wu)地四处拉票,显然颇有效果。 然而,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收了好处。 有一部分观众,就是单纯随心而动,纯凭喜好,想投谁就投谁,乃至于直接看脸,三观跟着五官走。 这部分颜粉,主要瞄准了苻坚和陈蒨。 他俩长得确实好看,一个是“雅量瑰姿”,一个是著名的“美仪容”、“吾宗英秀”。 毕竟,任务完成得如何,理解起来多少还有点门槛。 但一个人的长相颜值如何,实属一眼就能看到,万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必须冲! 这群颜粉为了帮偶像拉票,甚至开始在评论区各种作画发图了。 “画得还挺好看。” 爷爷苻洪已经刷到了几百张粉丝画像,立即点了个保存,满脸赞赏地说。 一旁的苻坚:“……” 好无奈。 咱爷爷再过一个时辰就要魂飞魄散了,为什么还存画,是想带到地下去看吗? ...... 评论区的好事者们,也开始不断@庄宗皇帝。 希望把他吃瓜机器拿出来,为万朝排一个美人榜。 【女帝褚蒜子:要排美人榜啊,提名小玉,还有朕的小舅舅谢安、大舅舅谢尚,小表妹谢道韫、小表弟谢玄,如此倾世之姿必须榜上有名。】 第208章 观众无语,陛下你的滤镜未免太深厚了吧。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毛病。 在颜值这块,陈郡谢氏的人还从未输过! 许多观众七嘴八舌,纷纷说出了心中的理想人选: 【颍川荀粲:若要评选美人,我夫人风华绝世盖代无双,舍她其谁。】 【大学士商辂:提名英王,自从他加入我朝,整个朝堂的容貌水准都提高了一大截,每次上朝都有会稽霞举之感。】 【金陵女史王贞仪:想看成汉李夫人,有点好奇传闻中的「我见犹怜」之姿究竟是何模样。】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那我想看高欢,正好给《情史》增添一些新素材,区区城门一小卒能让贵女娄昭君一见倾心,他的所有子孙后代除高洋外,亦是个个风采过人。】 除高洋外…… 天幕前,某英雄天子不禁脸色一黑,本就漆黑的脸显得愈发黯沉,险些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该死的冯梦龙! 若生在本朝,定要将他丢进漳水河里喂鱼! 【吴郡少年陆机:提名万朝书院的周娥皇老师,周老师不仅容貌绝丽,而且精谙音律,采戏弈棋,莫不妙绝,是我们书院学子的榜样。】 【大唐安乐公主:提名沈老师,万朝观众严选出来的海王美人值得信赖。】 【昭明太子萧统:必须是先生!】 【太子舍人王筠:附议附议,不过我小叔王俭也不错。】 观众:你别太离谱了,王俭才三岁,也能上榜吗? 然而,却有人受到启发,忽然来了灵感。 表示不应该排万朝美人榜,而是应该给可爱幼崽来个排行。 此言一出,更是不得了。 天下当家长的多半有深厚的滤镜,顿时在评论区吵作一团,各种抓拍的图片乱飞。 表示我家崽才是最可爱的,尔等妖魔鬼怪,不要来沾边! 观众们吵吵嚷嚷,李存勖气定神闲。 毕竟,他才是吃瓜机器的主人,掌管着万朝各个位面所有的瓜,最终排什么还得他来决定。 眼见观众们持续闹腾,似乎很难商议出一个结果。 李存勖一心想凑热闹,当即拍板表示:“不要再争了,朕随机选一个!” 他按下按钮,只听滴的一声传来: “尊敬的八卦接收器之主李存勖,现在为您进行万朝十大金牌谋士排行——” 李存勖:??? 观众们:??? …… 【谋士,是华夏历史上一个无比特殊的群体。】 【筹谋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胸藏万卷兵书,腹笥九韬三略,临危而不惧,审势如观火。】 【其人也,揽星辰于袖间,画山河于毫端,谈笑间成败已定,沉吟处九州改图,栖身草野而三分天下,久居幕府亦操乾坤。】 【若夫龙跃云津、凤栖梧桐,非斯人不足当之。真所谓:智冠古今,策动山河,千秋庙算,一士足矣。】 观众:哇,忽而燃起来了! 李存勖仔细翻了翻屏幕,发现上榜之人竟然还能领取奖励,不由精神一振。 “安时应该符合条件吧”,他琢磨着。 朱厚照留在后唐位面等待奖励结算,暂时没有回大明,这时,也陷入了沉思:“杨师傅大概也可以上榜。” “想什么呢”,李存勖一脸奇怪之色:“你老师是首辅,又不是纯粹的谋士,肯定不能上榜。” 朱厚照双手叉腰,十分不服气,这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他郭崇韬位兼将相,显然也不是纯粹的谋士,理当榜上无名!”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 此时,八卦接收器投射出来的文字,再度发生了变化: 【谋士,一般为军师、幕僚、门客等,经常在战争中为主帅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定鼎乾坤。】 【但许多时候,会和宰相名臣的位置发生重叠,难以区分。】 【本次评比,不选取已经参加过副本活动、为观众所熟知的人物,如诸葛丞相、刘穆之、郭崇韬、王朴等。】 【每个时代或阵营仅能入选一个,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获取奖励。】 李存勖惋惜地叹了口气。 苻坚倒是精神一振,认真倾听。 自从没挖到尹纬,他一直耿耿于怀,想给景略找个合格的副手。 这不就机会来了? 万朝和他想法一样的人不在少数,有人已经在开出高官厚禄、国家发展蓝图,甚至连府邸都提前准备好了。 除非是那种真正的天命君臣,同心同德。 否则,只要锄头挥得好,就没有我们挖不动的墙角!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张良:千古谋圣,含金量毋庸置疑……】 观众一看,霎时意兴阑珊。 这个挖不了,根本挖不了,赶紧下一个! 然而介绍并没有结束: 【子房之才,是后世对谋士人杰的最高褒奖——】 【比如说,曹操就称荀彧为「吾之子房」,钟会也被时人「谓之子房」。北魏崔浩天资聪颖,自比张良,谓已稽古过之。刘宋的沈庆之也曾写诗,「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 北府人看到这里,全体将目光投向了沈庆之。 不是吧。 别人至少还和张良是谋士同行。 你一个武庙名将,大字不识一个,过来乱凑什么热闹? “俺也想写”,檀道济将他一揽,大咧咧地说,“你都不认字,怎么会写诗,快传授我几手!” “门都没有!” 沈庆之绷着脸,将这块牛皮糖甩开。 檀道济怀疑他找了抢手,眼珠一转,立即看向了一旁的辛弃疾:“幼安,咱俩是不是关系特别铁的好朋友了?” 辛弃疾诚实地点点头:“是。” 檀道济等的就是他这个反应,伸手将他一拽,信誓旦旦地说:“那作为我的好朋友,下回上战场,你是不是应该写点诗文歌颂我一下?” “我要求也不高,就四五六七八首就行了,组诗更好。” 辛弃疾微笑,赠送给他一个拳头:“……阿和,咱俩去校场上多练练。” 檀道济:不要啊! 【北魏任城王元澄,也被孝文帝称为「我之子房」。元澄兼职很多,业务繁忙,他不仅是孝文帝的子房,同时还是孝文帝的诸葛亮、郑子产、八元八凯。】 观众们:??? 北魏帝宫,冯太后正在监督孝文帝和冯诞完成今日的课业,见到这一句介绍,不禁无奈地笑了。 一旁,中书令李冲合上手中的书页,神色平静地说:“任城不愧是太后钦定的宗室领袖,果然能者多劳。” 这劳的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吧,冯太后微感好笑。 此刻,幼崽们已经把作业全部做完了,李冲也都批改过了一遍。 小团子丢开作业,坐在一起玩闹,蹭来蹭去,拨弄着宫女新端来的点心。 “姑母吃”,小冯诞捧起一块花花形状的小饼,送到冯太后面前。 冯太后揉了揉他的乌发,露出了一丝微笑,转头对李冲说:“思政亦是能者多劳。” 李冲赞同地点点头。 确实。 冯诞未来是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中军将军、特进、长乐郡公、车骑大将军、司徒公、太子太师......以及天子心上的宠臣。 谁劳的有他多啊。 …… 八卦接收器继续播报十大金牌谋士信息: 【管仲:上马能治国,下马管经济,是齐国财政兼人事双料大臣,姜小白的万能仲父。】 【张宾:乱世的止杀之鞘,算无遗策,机无虚发,以一己之力将右侯这个称号封神。厉害吧,可惜是拿寿命换的。】 【韩琦:人送外号「宋摄宗」,一个堪称无死角的完美之人,相三朝,立二帝,功存社稷,救济生民,军事方面也颇为可圈可点,所练之兵「精劲齐一,号为可用,冠河朔」。可叹这么强的人,怎么偏偏就被宋廷君臣所误,兵败好水川呢。】 苻坚看到这儿,顿时来了精神:“这个能挖吗?” 管仲和张宾的墙角,那是想都不要想。 齐桓公和石勒就算失心疯了,也不可能放人,除非踏着尸骨过去。 但韩琦就不一样了。 天幕都说了他“为宋廷所误”,那明显和原君主之间存在龃龉,苻坚觉得这波很有搞头! 他拉着朱祁钰,兴致勃勃地说:“韩琦挖过来的话,主要负责主持内政,正好让景略腾出手来,开疆拓土一统南北,解除后顾之忧。” 朱祁钰:“……”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梦话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明亮日色,摇头道:“快醒醒罢!韩琦和狄青是一个时代的,早就被周世宗预定了。” 苻坚一怔:“周世宗说要清算赵宋文官,把整个朝堂都血洗一遍,有希望在韩琦死前,将他交易过来吗?” 第209章 先前他们在副本中和柴荣有过深度合作,倒也听对方提起过日后的计划。 因为符彦卿和符皇后的缘故,本朝和后周王朝的关系非常紧密,交易一名人才应该问题不大。 “完全没有。” 朱祁钰却直截了当地说:“再怎么清算,也不可能清算到韩琦头上。” “他和狄青关系很不错,狄青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后墓志铭是他写的,多年之后,狄青的儿子狄咏还给韩琦的儿子韩忠彦当了副手。” 苻坚叹息一声。 继续往下看: 【郭嘉:有诗二首聊写风骨——】 【北望狼烟起暮秋,祭坛空对洧阳侯。一谋定鼎三军息,十胜摧锋万里收。 白马胡笳余血冷,易州霜月照孤舟。中原尚有图王梦,痛失奇才泪不休。】 【颍水风寒掩古城,少年高卧意纵横。谋臣未许三分日,贞士空随一代英。 折计犹能歼北虏,论兵早已料南征。遗形不见魂应在,碧血何堪染魏旌。】 观众:??? 咋地,郭嘉给天幕充钱了? 为什么别人就是平铺直叙的几句话,而他却是无比工整的七律诗。 而且还一下子就是两首? 苻坚一看,又来了兴致:“这个总可以挖了吧,正好请过来给大秦当军师,从此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岂不美哉。” 朱祁钰扶额:“……使不得啊。” 郭嘉你都敢下手,真以为魏武提不动槊了吗! 苻坚不禁叹气。 一说到魏武,就想到同样是这个封号的姚襄,一说到姚襄,就想到尹纬,一说到尹纬,就…… 唉,太心酸了。 “算了”,他强行安慰自己,“仔细一看,郭嘉也不是那么适合我大秦,这墙角也不是非挖不可,我大秦需要的是那种身体健硕能跑能跳出将入相的景略第二。” 你就嘴硬吧,在场众人神色冷漠,谁还不知道秦王你的心思啊。 继续播报: 【苏绰:西魏大行台,陪伴文皇宇文泰提剑而起,共济艰难,开创伟业。常年坐镇后方,执掌朝纲,宇文泰每次出征,常给他留下一堆盖了印玺的空诏书,由他自行填写,其信重皆若此。】 【郗超:桓温的谋主,卓荦不羁,稀世之英,旷世之度,盛名冠绝江左。他聪明颖秀,精通琴书,翻覆山河于股掌,可惜与天对弈,终是输给了命运一棋。】 【崔浩:才艺通博,究览天人,一生算尽天命,洞察疆场枢机,虽不能挽弓跃马,却心有十万甲兵,智略筹谋从来没有失误过。唯一一次算错,却是自己的覆亡。】 苻坚看了又看,一圈人下来,只有崔浩特别适合下手,当即记在了小本本上。 万朝想挖崔浩的人可真不少。 谁让他死得那么惨,无罪遭亡,还连累亲族两三千人一同被诛。 现在醒悟过来,那必然要第一时间跑路,关键就是到底跳槽到谁家的问题。 在开条件这件事上,我们从来不虚任何人! 当然,也有完全没动心的,比如陈蒨。 他已经有了完美的少年宰相陆秀夫。 仅仅只缺乏一些庙堂与戎机的历练,需要积攒经验,之后就可以顺利上岗。 另一名丞相张天纲,则被他留在了原宋末位面,负责管理江南地区。 【高颎:隋朝开国宰相,文帝的天降良辅,明达世务,竭诚尽节,进引贞良,以天下为己任。】 【韩德让:你永远可以相信大辽凤凰萧绰的眼光,不管是治国安邦,还是选拔人才,她从来没出错过。韩德让就是她选拔出来的众多人才中最杰出的一个,位兼将相,克敌制胜,进贤辅国,功业茂矣。】 【崔季舒:他是一个被天子称为奶妈的奇男子,宫廷第一拳皇,在和人交往的时候,不仅会形成智商压制,而且还能用一双铁拳,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暴击。】 观众:“……” 等一下,好像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什么? 你问十大谋士为什么能排出十一个人? 众所周知,top10从来都是十一个,千真万确! 有些观众更是大为不服。 凭什么就连拳王崔季舒都能上榜,本朝的xx却不能进,你这个榜单必定有黑幕! 闹得最凶的要数贞观年间的众人。 众所周知,千古一帝的背后必定有一个千古一相,我们房相乃是陛下的谋主,你天幕什么眼光,什么成分,不让他上榜! 李存勖打开八卦接收器,往下翻页一看,发现因为唐朝名相太多了,所以竟然单独开了一榜。 当即就发在了评论区。 很快,所有上榜者都收获了他们的奖励,一个续命buff,可随机续命1-50年不等,仅限本人使用。 大辽位面,萧绰目光透过冕旒,看向韩德让头顶上的+1字样,陷入了沉思。 “致尧啊……” 饶是她一贯雷厉风行,一时都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 要说韩德让运气不好吧,那不对,毕竟他胜过99.99%的对手上榜了。 但要说他运气好的话。 怎么就能做到在1-50年之间,精准无误地抽中1年啊。 韩德让却一派从容自若,立在御案前,朗朗若松竹姿,轻声道:“臣未来活了七十一岁,实是无需续命。” 萧绰:“……” 观众们:“……” 那你还挺能活的哈,以一己之力拉高了这个榜单的平均寿命。 …… “唉,寿命这种事,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柴荣从天幕上收回目光,转身拍了拍丞相王朴的手,叹气道:“什么时候朕和爱卿也能活到七十一岁,君臣齐心,复见天下太平啊。” 王朴目光温和地望向他:“一定会的。” 后周王朝参赛的时候,降落在美洲。 回归自然也携带了海量的美洲特产,比如,各类粮种及对应的种植之法。 现在,就是要摸索着进行一个本土化过程,而后再进行推广,让五湖四海的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准备等完成了结算,领取奖励,就去占领宋仁宗位面。 评论区的观众分享了一大堆史书,柴荣君臣正在整理资料,一一对应,决定什么人该杀,什么人要留。 但他转瞬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宋人多党争,行为诡诈,还老喜欢篡改史书,如何能确认记载下来的文字都是真实的呢? 若要当面一一对质,未免太费时间,不利于迅速掌控局势。 就在此时,天幕开始了最终的奖励结算: 【恭喜周世宗柴荣及大周位面,圆满完成本次许愿任务。】 【得分a+】 【下面您将获得……】 柴荣眼前一亮,很好,这个东西非常适合用来收拾赵宋群臣! 65 第65章 ◎惊,孔子暴打赵宋腐儒!◎ 【恭喜周世宗陛下,获得儒心墨镜一个!】 【赵宋尊孔崇儒,士大夫群体极力提倡儒学,戴上这个墨镜,即可洞察此人是真儒还是假儒。】 【偏离越多,则颜色越黑。】 柴荣有些疑惑,伸手接过墨镜,准备戴上试试。 目光一转,看向不远处的符彦卿。 咱岳父一贯洒脱不羁,平生行事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用拳头说话,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肯定跟儒家完全不沾边了吧。 不料,透过墨镜一看,符彦卿还是完整的一个人,完全没有发黑,甚至眉眼还清晰可见。 柴荣:? 镜片上,缓慢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孔子身高一米九,高大勇猛,魏王也身高一米九,高大勇猛。】 【孔子擅长射箭,力能扛城门,魏王也擅长射箭,力能扛城门。】 【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是一位绝代大猛男,位列鲁国“三虎将”之一,魏王的父亲符存审也是一位绝代大猛男,位列千古武庙名将之一。】 【孔子提倡仁义,仁者爱人,魏王也提倡仁义,只不过,他的「仁」,便是将敌人一分为二,直接进行斩首,他的「义」,便是将敌人的头颅打得凹陷进去。】 【孔子有一句名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正是魏王的生平信条,他一打起仗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打得敌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地送去见阎王。】 …… 【综上所述,魏王非常孔子,也非常儒家。】 柴荣沉默了一会。 是啊。 照这个标准来看,咱岳父怎么不算儒家的忠诚信徒呢。 暂时摘下墨镜,搁到一边,等待其他奖品的发放。 大周王朝这次完成度非常高,独占了美洲一个大洲,更是和秦王、景帝合作,贯穿海外贸易航线。 奖励也自然不菲。 天幕给了他一个大礼包,伸手往外掏掏,续命小丸子、传送门、后世武器……等一些常规奖品,自然不必提。 第210章 柴荣拎起礼包,倒过来晃了晃,发现最下边赫然躺着一只小花手。 ……等等,小花手? 他要这玩意干啥? 再一看上边的标签,【轻轻摇动这只小花手,即可毫不费力,对人暴打以巴掌!】 【每摇动一次,对方将面临连续不断、狂风骤雨般的掌掴,直到再摇一次,才会停下。】 真是神物啊,柴荣不禁感叹,设计也太人性化……啊不是,太反人性了! 这不得分分钟给赵宋群臣打得满脸开花! “陛下。” 符彦卿吃了续命小丸子,精神焕发,乐呵呵地捏着小花手,翻来覆去地查看。 “既然有了传送门,我们可以找一名来自儒家的外援,帮忙代打骂人,务必要杀人且诛心。” 柴荣赞赏地点点头:“就依汝。” 本朝都是老实人,论耍嘴皮子,还真不一定耍得过赵宋那群儒生。 毕竟术业有专攻,人家就是专门吃党争辩论这碗饭的。 虽然都是要杀的。 但如果能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心如死灰地去死,无疑会让观众们心情舒坦许多。 没错,观众们。 这次平定赵宋也是有观众的,会在评论区发布图片、视频,同步更新——大家已经期待很久了! 王朴也道:“是该找一个。” 既然已经达成了一致,柴荣便提议说:“那么,这个人选就是——” “孔子!” “黄宗羲!” “王景略!” 三人:??? 君臣之间简直毫无默契可言,柴荣扶额:“刚才没发挥好,现在重来一次,这个人选就是——” “孔子!” “黄宗羲!” “王景略……算了,怕被祖宗打,还是谢晦吧。” 三人:??? “等会”,柴荣见场面混乱了起来,当机立断地喊停。 他先说出了自己的思路:“孔子是儒家初祖,辈分最高的祖师,面对赵宋儒生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应当请孔子去。” “可是”,王朴浅浅斟酌道,“在骂人这方面,还得看黄宗羲老先生。” 自从天幕降世以来,黄宗羲在评论区,就没遇到过任何对手,反倒有大量昏君奸臣被他骂得吐血。 言词锋利,一至于斯。 这是万朝观众共同见证的光荣战绩,不存在任何的黑幕! 好像很有道理,柴荣眸光流转,又看向符彦卿。 符彦卿沉吟说:“应该让王景略去,他不仅能当面把人骂死,还很贴心,会送九族一起团聚。” 王朴:魏王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这个时间点,王猛也不知复活成功了没有。 就算成了,刚一回来你就拉他出去干活,真以为你祖宗苻坚提不动刀啊! “所以,我不是改了主意吗”,符彦卿想起祖宗当日的冷笑模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去刘宋请谢晦也挺好的。” “一回生二回熟,他对付赵宋文臣,有自己的一套经验。” 来到赵宋—— 谢晦不语,只是挖奸臣们的眼睛粘在东华门上。 谢晦还不语,只是笑得十分好看,边笑边送坏人的全家下地狱。 谢晦继续不语,只是朱笔一批,开启了对有劣迹之人无差别突突的朝堂大猎杀。 谢小玉三连,get! “可行是可行”,王朴说,“但这两人和儒家并不沾边。” 符彦卿却坚持道:“沾不沾边的,要用儒心墨镜看了才知道,就连我都能获得一句和孔子非常相似的评价呢……” 柴荣还是觉得,孔子才是最佳人选。 评论区问了一圈,谢晦在本位面,准备出兵幽州,没空。 黄宗羲要给万朝书院编一本新的教材,也抽不开身。 至于王相公…… 此刻,天幕正好奖励发到了前秦位面。 观众一看,不由相顾愕然:天呐,一张复活卡的价格居然这么高吗? …… 天幕给了苻坚两个选项。 一是拿走各种奖品,包括续命丸子;二是其他所有奖品一概不要,换取一张复活卡。 观众不禁皱眉—— 「换取」,意思就是复活卡本来不在奖品清单里面,但考虑到秦王的情况特殊,所以,给了他一个兑换的机会? 为什么续命十年二十年这么容易,吃颗丸子就行了。 但复活却如此艰难? 转念一想,好像也没毛病。 续命丸子的作用对象是活着的人,他们可以自行吃下药丸,天幕只需要炼制一下就行了,无需任何售后。 但复活卡,却是给逝者准备的。 死人又没法吃东西,丹药什么的都不起作用,得重开六道轮回,把魂魄捞出来,重新凝聚身体。 虽然观众也不是很清楚,六道轮回究竟怎么运作的,是不是跟神话传说中一样。 但总之可以确定,「复活」这件事,一定伴随着非常大的工作量。 大家都很好奇苻坚会怎么选。 不少凑热闹的人,都认为秦王会选第一种。 王猛虽然很厉害,身系社稷之重,但那些奖品看起来也很诱人呀,难道不是比一位丞相更重要吗。 对此,知情者表示: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这还用想吗”,王镇恶今天又来宋宫蹭饭,把各种御制点心啃得一干二净。 一边告诉刘裕,“天王肯定会选复活我爷爷啦,连一秒都不需要犹豫。” 辛弃疾坐在旁边,面露愁容。 “幼安啊”,王镇恶眼珠一转,偷偷摸摸地夹走他*餐盘里的风鸡,“要不咱俩打个赌,就赌天王的决定…..” 辛弃疾冷笑,你以为我傻吗:“那我赌他选你爷爷。” 王镇恶:“……巧了,我也是。”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露出尴尬的笑容,各自埋头吃饭。 就在此时,少年完颜承晖抱着一摞兵书从外边进来,刘裕一抬头,冲他招招手:“来啦,坐下吃饭。” 完颜承晖吃了一张饼,剥了几只虾,喝了两碗汤。 刘裕问他:“你如何看?” 完颜承晖喝完最后一口汤,一派泰然自若道:“秦王必然是复活王相公了。” 两个选项都摆出来了。 退一步说,就算不考虑君臣知己的情义,从纯功利角度考虑,也一定得选复活卡。 不然前秦众臣一看,纷纷心寒:以武侯之位兼将相,功劳盖世,在陛下心目中尚且没有一堆奖品重要,何况我等! 接下来,谁还愿意为他尽心效命? 苻坚:退什么退,根本退不了一点! 完颜承晖说了一通,又分析道:“至于放弃其他奖品什么的,对秦王来说,根本不算代价。” 谁让这位陛下是诸天万朝最大的关系户呢。 有王镇恶在,有符皇后与符彦卿在,万朝最强的几个位面之二都和他关系密切。 秦王若是上门交易长寿丸子之类的东西,本朝难道还能故意拿乔不卖吗? “你们搞政治的心思真复杂啊”,辛弃疾由衷感叹道。 一件明明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居然还能强行解读出花来了。 完颜承晖:“……”不,他不搞政治,这辈子都不打算搞! 他要从军,成为北府最明亮的一颗星! 偶尔写点诗文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找偶像苏轼指点一二,嘿嘿。 辛弃疾蹙眉发愁,好似遇见了一桩大难题,不时唉声叹气。 沈林子溜进宫来吃饭,本打算吃完一擦嘴就走,硬生生被这一幕给绊住了脚步。 他惊奇道:“咋了这是?幼安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大伙开心一下。” 辛弃疾无奈道:“我本来想着,本朝如果获得一张复活卡的话,就能够复活岳王……” 没想到,价格这般离谱。 情况类似的还有李存勖。 他也想过,倘若得到复活卡,就用来复活太师周德威。 当年就是因为因为一念之差,一意孤行,害死这位帝师名将战死胡柳陂,甚至父子俱战殁。 怎不让人为之恸哭,抱憾终身。 但复活卡实在是太贵了,再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只能无奈作罢。 临安城,负责留守的李庭芝穿过传送门,来到陈朝,想请求陛下复活自己的老师孟珙。 这是他本来的想法。 现在吧,见了复活卡的天价,李庭芝话到嘴边忽然一转,信誓旦旦道:“这卡太过鸡肋,不兑也罢,何须复活老师,我自当超越老师,过去的事就让它永永远远地过去吧!” 陈蒨:? 倒是一个经济实惠的好法门! 这时,苻坚已经做出了选择,天幕进行了同步更新: 【恭喜世祖陛下,获得复活卡一张!】 【限定作用范围:必须是对国家社稷有大功之人,必须和卡片主人真实接触过,不能年代相隔太久。】 第211章 苻坚珍重地捧起这张卡片,复活吧,我的丞相! 观众一看,心却凉了半截。 这第二个条件就卡死了无数人,比如刘裕,他根本没见过岳飞,完全用不了复活卡。 眼见辛弃疾整个人都蔫了,刘裕只好拍拍他,温声安慰道:“没事,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 对于赵宋仁宗朝的官员们来说,一夜之间,天塌了! 柴荣人未到,先头部队李重进,已经带着大批周军入驻。 李重进本就是当世名将,这支军队又在副本位面经历了众多历练,摧锋陷阵,锐不可当。 而且还有先进的火器。 打一队汴京禁军,就跟玩似的,分分钟碾压过去。 天幕既然约定了帮忙完成位面易主,自然会同步处理好配套服务。 甚至不需要额外做什么。 只要将柴荣本人的过往经历,制作成视频,在赵宋境内的天幕上连续循环播放三天就好了。 少以商贾起家,阅尽人世炎凉,既登帝座,乃奋然振策,矢志中兴。 高平一役,亲执旌麾,破北汉铁骑于霜雪之野;南征三载,扫荡淮右,十四州俯首;北伐幽燕,四旬而三关三州尽入版图。 更兼修法度,裁冗兵,均田赋,抑佛剔弊,扫平五代乱绪,复见升平旧观。 人格魅力这块也是直接拉满。 驾驭群豪,文武参用,莫不服其明而怀其恩。 更兼爱护百姓,天下归心,灭佛时一句“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是何等的绝世风采。 放在历朝历代的明君之中,都属于天花板级别存在。 打着灯笼都难找一个缺点。 天幕最后还来了一句点评:就算将赵宋太祖、太宗合为一人,亦不足望其项背。 士庶百姓:!!! 他正是我辈期待已久的圣明天子啊! 必定能够横扫万钧、荡平胡尘,太平盛世终于要来了! 天幕暖暖的,很贴心。 播放完了世宗的生平纪录片,并没有停下,特意还给赵宋的几个反面教材,拉出来溜了溜。 对比之下,十分惨烈。 尤其是赵祯,他是当朝皇帝,故而戏份最多。 评论区,“善良”的脱脱也给观众们分享了《宋史》相关章节,特别是《食货志》和《地理志》。 赵祯亲政的景祐元年,1034年,全国有“口二千六百二十万五千四百四十一”。 赵祯死的嘉祐八年,1063年,全国有“口二千六百四十二万一千六百五十一”。 整整三十年,人口仅仅增加了22万人,平均年增长7330人。 为何会如此? 赵祯在位的这段时间,只爆发了区域性的零星小战,并无举国动员的大战。 三十年,经历了两代人的更迭。 没有战争,百姓安定下来,自然就会生孩子。 放在别的明君手中,妥妥是开创治世、扩充人口的大好机会。 厉害的治世,可以将人口提升到两三倍、三四倍。即便是比较拉垮的治世,比如元嘉之治,也能变成原来的1.5倍。 而赵祯不一样。 他治下的人口,即便是算上了新出生人数,依旧每年只涨7330人。 哦豁,问题大了! 按常理而言,三十年间人口翻倍才是正常的发展趋势。 赵宋的情况也确实如此。 赵祯一死,仅过了43年。 到了大观元年,人口已经暴涨至“四千六百七十三万四千七百八十四”,多了2031万人,平均每年增长47万。 为什么百姓都是一样生孩子,但在别人治下,人口翻倍。 在赵祯这边,人口数却还保持不变? 那只能是因为,有这么多数目的人,虽然出生,却由于种种苛政,意外地死掉了。 所以,新出生人数和死亡人数,两个数据一对冲,才会变成年增长7330人。 表面上看。 “二千六百四十二万一千六百五十一”,是他的人口总数,实际上,也可能意味着几乎等同的死亡人数。 真的太可怕了。 两千万人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在了历史的缝隙里,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血淋淋的数字是不会说谎的,一行行触目惊心。 万朝观众都惊呆了:赵祯你可真行啊! 净损失两千万人,你一个人的破坏力足以比肩整场安史之乱。 平时大家骂贼子侵略者,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但啥样的贼子能贼得过赵祯啊? 此人的治国能力,已然糟糕到了一种空前绝后、令人发指的地步。 哪怕放在昏君当中,都属于第一档,不令堡宗专美于前。 到底谁踏马不长眼,竟然还给他吹出一个「仁宗盛治」来了? 观众再一看,哦,原来是赵祯运气好,亲爹死得早! 早年没亲政的时候,刘娥在位,塑造了一堆政绩。 刘娥执政的第一年,即天禧四年,宋朝那个时候还不记口数,只记户数,有“主戶六百三萬九千三百三十一”。 刘娥去世的时候,有“主戶一千二百四十六萬二千三百一十一”。 十二年间,人口多出了足足一倍。 后人写史书,这笔政绩就理所当然记到了赵祯头上…… 也是给他吃上老本了。 史官对此大多赞誉有加。 当然也不乏眼明心亮之人,比如黄宗羲。 老先生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一向坚持做自己。 他对讨厌的家伙,更是恨之欲其死,写书的时候逮住赵祯就是咣咣一通大骂。 赵宋位面的人看了视频,简直毛骨悚然,哪里还想着反抗。 后周军队就是我们的王师,当然要箪食壶浆相迎! 世宗陛下快来吧! …… 李重进没费一兵一卒,顺利接管了汴梁。 周军纪律严明,于民无犯。 城中百姓安然如故,依旧平静地过着自己生活,对新君王充满了期待。 但赵氏宗室的末日来了。 李重进在历史上起兵抗宋,满门葬身火海,恨意比天高比海深,根本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宗室。 管他什么主系旁系,尽杀之。 别扯什么宽容大义,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血债只有血偿! 李重进杀红了眼,好在他还知道分寸,罪止赵氏男丁,一个不留,公主郡主之类的倒是都赠了金,放出宫去。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直到来到了福康公主府。 李重进平时不爱读书,评论区的资料也很少看,自然也不知道福康公主是个什么人。 他母亲的封号是福庆公主,跟她就差一个字,看到「福康」这个名字还怪亲切的。 所以手一挥,特许她带走公主府的所有财产。 公主收拾停当。 因为东西太多,李重进还拨了一小队士兵护送她。 他热心提议道:“你有这么多钱,可以去江南买个大宅子,好山好水好风光,不失一世安稳富贵。” “多谢将军。” 改朝换代之后,还能平安终老,确实是个很好的结局了。 公主立在风中,回望了一会旧府的轮廓,似怅惘似解脱,准备登车启程。 然而,就在此时,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喝:“你不能走,必须得带上我!” 李重进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面目丑陋、外形粗犷的男子蹿出来,一把攥住公主的手腕,就要往马车上挤。 “你谁啊,鬼鬼祟祟干什么东西的!” 李重进大怒,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李将军,我是她驸马!”李玮连忙躲开,大喝一声,“我们尚未和离,她应该带我一起走!” 李玮知道,按照自己平素的名声,而且还是赵祯的母族成员,堪称必死无疑。 眼看福康公主因为李重进的网开一线,得以平安出宫。 他顾不得许多,哪怕二人平素分居,也紧赶慢赶地飞奔过来,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李重进松开了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公主:“既然是驸马……” 福康公主内心一片冰凉。 她恨极了李玮,数次想要自尽,都被朝中官员阻挠,加上赵祯也不同意,没能成功和离。 难道后半生就摆脱不了李玮了吗? 自己是帝女,李玮尚且如此欺辱她,日后为平民之女,那还得了? 李玮却得意地笑了起来,以为李重进被自己说服了。 就在这时,李重进说完了后边的半句话:“……那你这眼光有点瘸啊,怎么看上他的。” 噗,公主忍不住笑了,弯了弯眉眼。 “他是我表叔,我父想要加恩于母族,故而强令我嫁他。” 李重进:??? 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炸裂的东西,他愕然道:“既然要加恩母族,为何不效孝文旧事,自己娶了母族的适龄女子,反而强迫你出嫁?” 第212章 可能有病吧,公主在心底悄悄说。 李重进震惊了一会,也就淡定了,毕竟赵祯做的抽象事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而这时,李玮却像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大声嚎叫起来: “夫为妻纲,你现在已经不是公主,我就是你的天,反了天了!你这次必须带上我,还得道歉,以后给我李家当牛做马,我才会照顾你,不然谁忍得了你的疯症!” 他在这边喋喋不休,李重进皱眉,转头问公主:“还没和离吗?” 公主迟疑半晌,终是摇头,颤声道:“还没。” 她也想过扯个谎。 可李重进虽然号称「黑大王」,人长得黑,看着有点憨傻,但粗中有细,并非好骗的。 李玮愈发得意:“你以后须得恭谨侍奉我与母亲,所带的家财都拿出来,全家人一并享用……” 叽里咕噜说啥呢,太丑,拒听。 李重进直接就是一个手起剑落,血溅三尺,人头骨碌碌落地:“行了,这下离了。” 真.身首分离。 公主:“……” 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解决。 她站在那里,神情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慢慢地笑起来,笑出声,甚至漾出了眼泪。 “原来只需要一剑啊”,她喃喃道,“原来这么简单。” “可为什么,每一次我进宫找他哭诉,他都能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说朝中压力很大,说有人上奏章反对,说李家那边不好交代……” 李重进眉头一皱:“因为你父亲是个废物。” 因为废物,所以因循守旧,得过且过。 在内不能维护女儿主持公道,在外战争节节败退一败涂地。于家、于国、于天下,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福康公主痴痴地站着,一动不动,眸中的光泽似是有些癫狂。 就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事啊,李重进无奈,叫旁边的公主侍女将她塞进车里: “我看你还是太闲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到江南找个山水宜人的地方住着,再养几十个面首就好了。” 福康公主:啊这这这! 其实,倒也不错? …… 赵祯躲在宫殿里瑟瑟发抖。 文彦博等乌压压一群文官,都陪在他身边。 好一副众正盈朝的景象! 倒不是文官们有多衷心,而是自知难以幸免,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 凡是大周准备继续任命沿用的人,现在已经全部到岗,开始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了。 那么剩下来,就都是要杀的。 赵祯在求生欲的驱使下,竟然爆发出了一股奇思妙想:“等会他们来的时候,朕若是对符彦卿喊外祖爷爷,对周世宗叫姑姥爷,对符皇后叫姑姥姥……是不是能保得性命?” 柴荣对亲人一向仁慈。 应该不至于继续清算了吧? 文彦博等人:官家终究是癫了。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周世宗是对亲人仁慈,但你跟人家也没亲缘关系啊。 符彦卿确实有个年纪最小的女儿,嫁给了赵光义,登基前就去世了,后来追封懿德皇后。 懿德皇后并无子嗣,宋真宗是李夫人的儿子,二人毫不相干。 不过,话又说回来。 哪怕真的有亲缘关系,柴荣见了这个蠢货,也只会直接大义灭亲…… 文彦博心里痛恨极了,恨没有早点把狄青杀了,斩草除根,那样柴荣久没法过来了。 更恨韩琦见死不救。 他屡次去韩府上门求情,不惜许以重礼,尽给家产,韩琦却连见都不见。 凭什么大家昔日同殿为臣,他要死了,韩琦却能在新朝继续扶摇直上,还当了「相王」? 相王这个封号。 是因为,韩琦本来封魏公,史称魏王,和符彦卿的封号有所重复。 所以,柴荣就给他改成了相王,其实就是「既任宰相又封有王爵」的意思。 韩琦一开始当然推拒。 毕竟,他熟读史书,「相王」这个称号,基本是改朝换代之前,加相国之位的那批野心家们的专属抬头。 包括但不限于,东汉相王曹操、曹魏相王司马炎、刘宋相王萧道成、隋朝相王李渊…… 唯一一个没登基的倒霉蛋,还是北齐相王斛律光,血溅凉风堂。 韩琦:补药这个debuff啊! 柴荣却劝他接下,更表示,自己对他绝无疑虑,更没有鸟尽弓藏的意思。 他是这样说的:“卿文武双绝,英气高迈,如今四海未靖,群寇分疆,朕要领兵攻灭西夏与辽国,须你留在朝中坐镇。大小事务,悉可自决。” “加上「相王」这个头衔,正便于你震摄朝中众臣。” “卿勿谓此为疑防之策,实则孤深知,志在一统者,岂肯困于虚名?此封此位,不过为时人树风骨耳。”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琦自是欣然接受。 他略一沉吟:“陛下出兵西夏有何打算?” 柴荣扬眉道:“自然是毕其功于一役,荡平全境。” 这话真是说到韩琦心坎里去了,他在外战方面,一向态度激进坚决。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主和还是主战的问题。 而是西夏这个僭伪政权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必须被全部推平。 当年在好水川,他就是被自己人坑了,部署的五路军队齐出,变成了一路孤军奋战。 不然有希望生擒李元昊。 君臣二人大致了解了对方的志向,说了一些灭夏战略,又提起朝中内政。 此尤韩琦所长,事无巨细,皆能一一道来。 柴荣与他谈完之后,心中也有谱了,很放心地将一应事务全都交给了他。 还留下了自己的佩剑,以节制文武百官,可以先斩后奏。 这下真成宋摄宗……啊不是,周摄宗了。 …… 文彦博听了消息,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世事何其不公! 他愤愤不平地说:“他韩稚圭不就是脸长得好看了一点,会写文书,会练兵,有那么点军功,怎么就这么好命!” “遇见了赏识他的君主不说,竟然还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他身为文官,整日和武将厮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如何给满朝仁人志士作表率!” 一旁,刘敞也是大力点头赞同:“还有那狄青,分明狼子野心,周世宗自恃勇力能驾驭恶狼,未来必定为他所噬,我在地狱里等着他们到来!” 此人正是一个大虎伥。 正是他造谣,狄青家出现了种种异象,什么家里的狗忽然头上长角,房子里夜间发光之类的,仿佛当年太祖登基前夕。 从而引发了后来的种种事端。 御史吕景初同样十分恼火:“一个泼才,杀了就杀了,柴荣何至于万里迢迢跨位面为他鸣不平,操这么多心,难怪死得早!” “还有那些成天凑热闹的观众,净是在火上浇油,为非作歹,丝毫没有意识到狄青的危害性!” 这吕景初,乃是朝中弹劾狄青的先锋,一连写了数十封奏章,极力中伤,陈述其危害。 文彦博一听,大为赞同。 “柴荣此人,何足称道!不过是亲自披甲上阵罢了。君不见圣人治天下,以德服人?他倒好,躬亲行伍,涉泥踏血,自谓英雄!这般粗鄙之举,难怪和狄青惺惺相惜!” “儒家自古提倡以和为贵,君子当修文德,怀柔远人,柴荣就算打了胜仗又有什么用,不若我澶朝之盟,区区岁币即可退敌!” “我儒家圣人有言,安贫乐道,知足不辱。偏他不甘居偏安一隅,偏要收复什么三关十七县,劳碌不休!” 文彦博嘲笑一通,眸中散发出恶毒的光。 忽然压低声音道:“周世宗反正也快死了,等会他过来,人生地不熟,我们不妨略施小计,买通膳房的人……” 话音未落。 忽觉面颊一阵剧痛,身前传送门打开,一个大巴掌兜头砸到脸上。 九尺大汉——孔子从传送门中迈出,举着花手,咣当砸向文彦博。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巴掌,扇得越来越快,甚至只见残影。 孔子还觉得不解气,最后干脆弃了花手,直接一提衣领,将文彦博从地上提起来,摇晃着怒吼道:“就你是后世儒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是吧!” 文彦博立刻肿成了猪头。 “以德服人,所以武官粗鄙?”咣咣一个大嘴巴。 “当修文德,所以岁币退敌?”又一个大嘴巴。 “安贫乐道,所以偷安一隅?”再来一个大嘴巴。 孔子毫不客气,硬是将文彦博抽成了陀螺,在原地不停地打转,颤抖着,掉落了几颗渗血的大牙。 另一边。 黄宗羲来之后,也没闲着,过去揪住赵祯的头发,对称地甩给他两耳光。 第213章 “昏君死死死,赶紧给我去死!” 他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地说:“从前看史书的时候就想扇你了,可惜,当时的巴掌打不进书里,我好恨啊!” “今天,我不是来杀你的人,我是你的审判书!” 说着,一边历数赵祯的罪名,一边对其进行噼里啪啦的一顿暴打。 再往外看,谢晦乌衣如画,风度翩翩,缓缓走来。 旁边立着韩琦,同样是一派风华绝代,人如美玉。 谢晦来得比较早,和韩琦交流了一下朝中官员的情况,特别是各人的家庭成员构成。 他是小玉,而韩琦的字「稚圭」也是小玉。 小玉见小玉,可谓相谈甚欢。 “这一个”,谢晦白皙的手指轻点,指向刘敞,轻笑着说,“拖下去做成鬼目粽。” “这一个”,又一指吕景初,“即刻行刑,剐了吧——记得堵上他的嘴,别吵到大家。” “还有你,也别闲着了,择日不如撞日,送你九族泉下团聚。” 万朝观众:“……” 好家伙,世宗陛下太狠了,竟然一口气把三个人全都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柴荣:朕也不想的。本来吧,他们都说没有空,但一听说要来赵宋收拾这帮儒生,个个来得比谁都快。 众人:是的,我们一生爱凑热闹! 66 第66章 ◎我大秦混六合为一家◎ 人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大秦丞相王猛对此很有发言权。 都说「死去元知万事空」,他在陛下万分悲恸的哭声中,缓慢闭上眼,意识渐渐消散。 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下一次再睁眼,已经是在自己的灵堂中。 他见到了来自二十年后、已然长大成人的小孙子王镇恶。 因为宋武帝刘裕获得了一张为期一日的亲人团聚卡,王镇恶得以跨越传送门,回到前秦。 王猛也得以回魂,和自家陛下短暂地重逢了一会。 并留下了一封感人至深的遗书: “臣平生从不信神佛,唯今日至此,方希之有。” “此生得遇陛下,已是不枉,来世亦无所求。” “愿舍此来世,祈愿陛下江山永固,平安喜乐,祈愿我大秦,千秋万岁,国祚绵长。” 当然,王猛搁笔的时候,以为此一别,就是永别,绝对没想到自己日后还有机会再回来…… ——不然他一定克制克制再克制,绝不这样投入地抒情! 现在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日后在所有人面前的社死! 王猛的意识消散了。 王猛的意识又回来了。 他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周围是一处完全黑暗的密闭空间,甚至还围了一圈陌生的魂魄们,莹莹散发着白光。 也不能说完全陌生吧,其中有两个,都是被他手刃而死的。 王猛看了一眼晋王苻柳,心念如电转,已猜透了其余几人的身份。 景明帝执政的时候,他尚在华阴山隐居,与对方并没有打过照面。 不觉喟叹道:“先帝,此间就是黄泉吗?” 景明帝负手而立,不怒自威,凝视着他。 目光在“杀死最心爱小儿子及其全家的罪魁祸首”,和“身兼数职一手缔造我大秦崛起的绝代功臣”之间,不断来回切换,最终,定格为了一个比较心平气和的眼神。 “对我们来说是,但对你来说,不是。” 王猛若有所悟,凝眉不语。 景明帝的魂魄刚从景泰朝回来,如今即将消散。 他对王猛微微颔首,神色间隐约带了几分感慨:“向着光亮的地方走,到人间去吧,他在等你。” 王猛还未说话,一旁,苻柳的魂魄就发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是啊,真是好一位圣明天子,好一位功德宰相,好一段君臣同心、生死不弃的传奇故事。” “苻文玉举国之力复活丞相,当真情深意重——大明那个冯梦龙修《情史》居然没你们俩,终究棋差一招!” 王猛:??? 算了,这人经常发癫,不必理会。 “住嘴”,爷爷苻洪却是怒气冲冲地瞪了苻柳一眼。 他转头拉住王猛,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快回去吧,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往后岁月漫长,要好好守护大秦江山啊。” 一顿,又笑着说:“一定要告诉文玉,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孩子,已经尽力做得很棒了,我永远为他骄傲。” 王猛深吸一口气:“我会的。” 随后,魂魄们在他眼前消散,宛如磷粉一般破碎飞舞。 他向着远处的一点亮光奔走,这一条复活的道路无比漫长,两边尽皆黑漆漆一片,不知延伸出去多远。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那道微弱的光点放大了些许。 有光芒慢慢投落进来,晕染开,似乎也能看见两边的东西了。 他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灵位,如星辰般散落遍布,此刻尽皆沉寂,每一个上边都写着对应的名字。 可惜,因为光线太弱微弱,只能依稀辨别其中的几个字。 【故宋……鄂……】 【……忠威……彦仙】 【东江……总戎……】 【大明……延……朱……】 【……密云郡公……芝……】 王猛看得断断续续。 不禁猜测,也许这些都是一些对江山社稷立有大功,被后世人惦念着,等待复活的魂灵。 那些牌位隐隐约约透着极其黯淡的光,似是魂魄的轮廓。 却又因为种种条件的限制,暂时还不能复活。 思索间,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他觉得神智一轻,再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泪光闪闪的眼眸。 王猛:? 不是,你谁啊? “呜呜呜,真是太感人了”,朱祁钰没注意他,而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大发感慨。 虽然早就知道,在苻坚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换取复活卡后,毫无疑问,王猛最终一定会被复活。 但真到了这个时刻,还是很激动人心。 朱祁钰一转头,恰好和睁开眼的王猛对上视线:!!! “文玉快来!” 都不用他喊,正低头看信的苻坚如同心有灵犀,立刻站起身,仿佛身在梦中一般,恍恍惚惚地走过来,一下握住了王猛的手。 “景略”,他沉声道。 “……臣在”,王猛说。 苻坚想说什么,却终究哽咽无言,抬手一抹,指尖尽是泪痕。 王猛饶是一贯冷静持重,此刻也像是头脑打了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二人死生重逢,互相看着,一时俱是沉默。 忽听边上传来一道无比刻意的咳嗽声:“那什么,不好意思,朕打断一下,要一诉心曲,等我们都走了好吗?先把该走的流程走完,大家都等着呢。” 王猛一见有外人在,几乎一秒就恢复了工作状态。 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向对方看去。 然后就愕然地发现,自己正处在熟悉的建章宫中。 广阔的殿内,此刻,竟然浩浩荡荡站满了人。 少说也有几百号,里三层外三层都不足以形容这个架势,堪称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连再多一个人都塞不进来了。 王猛大为震惊,下意识侧身看向苻坚:陛下,这么多人你不早说! 苻坚心虚地摸了摸发尾,移开了视线。 啊这,景略你也没问啊…… 方才说话的青年帝王,立在最前方,眉峰冷峻,目光凛烈,衣袍猎猎,映照金碧光华,腰侧的佩剑寒光隐现,端的是一派横扫千军的凌厉意气。 王猛善于识人,从气质上一看即知,这位便是刘裕。 他礼貌地问道:“宋祖有什么指教吗?” “爷爷!” 王镇恶兴奋极了,从刘裕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我们陛下是特意来看望你的!” 身后的众人少说也来自二十多个不同位面。 复活流程虽然在前秦进行,这些人根本不怕距离遥远,第一时间用上了传送门,火速赶来凑热闹。 闻言,纷纷点头赞同,七嘴八舌地说道: “是啊,我们也是来看望你的!” “万朝第一次有人复活,这事怪新鲜的!” “画师、乐手都准备好了,冯梦龙也在收集创作素材了!” 其他都不要紧,乍一听冯梦龙这个名字,王猛立即想到了苻柳之前的吐槽,眉梢微微蹙起。 苻坚以为他被吵到,对众人怒目而视:“你们安静一点,景略需要休息!” 众人捂嘴,唯恐被盛怒的秦王赶出去。 苻坚使了个眼色,早有准备的太医院使董宿便上前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为王猛诊脉。 “武侯可有什么不适?” 第214章 王猛摇头。 董宿切换了手法,反反复复诊断了三次,方才徐徐说道:“武侯脉象中正平和,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一边提笔在自己的行医笔记上飞速记录。 苻坚轻舒一口气。 下一秒,药圣李时珍便挤开众人,绕过董宿,提着药箱上前,对王猛露出了一抹笑容:“武侯伸手吧。” 正准备起身的王猛:“……” 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之内。 来自十多个不同年代的顶尖医者,对他进行了轮流诊断。 由于过程太过冗长,观众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更不用说王猛本人,被迫反反复复配合他们,更是觉得在浪费时间。 然而,他刚想拒绝一下,便感觉到苻坚拽了拽他的袖口,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王猛无可奈何。 算了,诊就诊吧,只要能让陛下放心就好。 神医们得出结论,复活后的王猛是一个完全健康的青年版本。 “既然如此,续命药还吃吗?” 刘裕掏出了一颗续命小丸子,这是之前王镇恶私下找他申请的。 他一直在这边等着,也是应苻坚的要求,生怕复活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 “当然吃!” 苻坚果断地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丸子放在*王猛的掌心。 “不了吧。” 王猛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有,陛下没有,便不打算吃药。 “这你完全可以放心”,柴荣也掏出了一颗同款小丸子,直接递给了苻坚,“秦王自己也有。” 没办法,谁让苻坚是他皇后的祖宗。 反正本位面奖品里的续命小丸子数量也不少了,并不缺,送出去一颗也无所谓。 吃完小丸子,事情已经差不多解决了。 众人一拥而上,闹哄哄地问起了王猛的复活感想:“请问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死后见到了什么,真的有阴曹地府吗?” “我想复活我父亲,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王猛很有耐心,一一解答。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微怔了一下,问起对方的身份。 身前的少年说:“大明郑经,我想复活我父亲延平王。” 王猛将这个名字和之前看到的一块牌子对应上了,便说出来自己的猜测。 “据我推断,有一部分影响力极大的人,魂魄并没有立即消散,还停留在灵位中,复活起来可能相对容易。” 郑经满脸懵逼。 不过没关系,自然有人替代了他的位置问话。 朱厚照眉头一挑:“照此而言,若我大明诸朝都供奉延平王的牌位,复活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王猛摆摆手:“这只是我的猜测。” “本朝也可以供奉一下”,刘裕沉吟说,“我们先前借鉴了延平王的武器与战术图纸,就当投桃报李了。” 反正多一块牌位而已,也不费功夫。 李存勖也道:“我大唐亦然。” 柴荣刚拿下赵宋仁宗位面,语气从容不迫:“我大周两个位面亦可。” 郑经一合计,万朝基本没有君主没用过他父王的图纸,如果都愿意放一块牌位的话,似乎希望很大。 他到底年少,藏不住事,禁不住喜上眉梢。 “先别高兴得太早了。” 朱厚照给他泼冷水,“秦皇这次用所有奖励为代价,才换回一张复活卡,堪称举国之力。延平王复活的条件就算比这略低,也不会相差太多。” 郑经脸一垮:“也就是说,最低我也得满分完成一个副本任务,才有机会兑换复活卡?” 众人很赞同:显然是这样的。 毕竟是大明晚辈,朱祁钰思索一番,干脆给他支了一招:“朕看,你不如就将本位面设置成副本。” “左右你已经败退海外,很难盘活局势,正好让外力介入,帮你驱除鞑虏。” “你一个人肯定完不成,本朝可以出一部分援军帮你。” “哈”,刘裕冷笑一声,“驱除鞑虏的光复战争,就是倒贴钱,朕也要带着北府兵去帮帮场子!” 朱厚照一拍桌子,怒道:“鞑子入关,攻城掠地,一场场屠杀致使数百万人罹难,扬州、江阴、嘉兴,所过之地逮无遗种,端的是不干人事。” “必定要御驾亲征,给他犁庭扫穴,爱新觉罗皇室一个不留,鸡蛋黄都要散了!” 慷慨激昂地表态完了,才想起杨师傅就在不远处坐着。 哦豁,完犊子啦。 朱厚照悄咪咪地抬眼看去。 出乎预料的是,杨廷和这次难得没制止他搞事,反而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是个人,都对鞑清这一群禽兽恨之入骨,杀人者人恒杀之,非死不可。 然而,问题在于,想要将场地设置成副本,还缺一张许愿任务卡。 上一个许愿任务卡的得主是文天祥,所以他将宋末位面设置成了副本。 “这次有谁抽到卡了吗?” “好像只有陈文帝一人。” 众人纷纷扭头,寻找陈蒨的身影。 苻坚无奈地说:“之前问他来不来大秦做客,他说太忙了,要批改公文,一个时辰以上的活动千万别找他。” 众人:“……” 救命,文皇也太卷了叭! 这事并不紧急,大家都是刚从宋末位面回来,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在动兵。 郑经虽然憨憨的,啥也不会,但他的世伯张煌言很靠谱。 张煌言一听有机会复活延平王,顿时热泪盈眶,如同打了鸡血,很快与各位皇帝们商量出了一个计划。 “我先去拜访文皇”,他说,“然后联合尽可能多的位面。” 大家在讨论的时候,王镇恶无所事事,在殿内四处游荡。 他翻到了一叠纸:“天王,这个可以看吗?” 苻坚视他如自家晚辈,毫无半点防范之心,随意地挥了挥手,头都没抬:“你看吧。” 片刻后。 王镇恶陶醉在文字中,将其大声朗读出来,读完最后一行字,一抬头,惊恐地发现全场人都不说话了,而是改为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怎么说呢。 望眼欲穿,恨不得直接把纸抢过来看,充满了八卦之情。 众人:这就是武侯的遗书吗? 王猛:你小子完啦! …… 终于,在闲杂人等全部离去之后,宫人也被屏退,一切都沉寂下来。 到这时候,苻坚才得了空,和王猛好好聊一聊。 他给对面人倒了一杯茶,云烟袅袅中,看向桌面上的信纸,忽然忍不住笑了:“景略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决计没料到今日吧。” 王猛恼道:“陛下!” 苻坚高举起手,强忍住笑意,示意自己不说了。 半晌,他手指向对面人轻轻一点,又指了指自己,将声音放得很轻:“你我许久未曾如此相对而坐……从前只道是寻常,如今失去过一遭,才知昔日这些微末小事,实是上天恩赐。” 王猛自从知道他放弃所有奖励,只为了复活自己,心中就一直沉沉的。 此时听了这话,却像一阵清风吹过,忽而镇定了下来。 他想,我会用此一生,来证明给万朝所有人,陛下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并且从不会出错。 我愿他一生无忧,扬眉试剑于巅峰,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憾和后悔。 苻坚抚摸着杯盏,说起了近来王朝的情况:“虽说没拿奖励,但在宋末副本中历练了那么久,先进的火.器都制作过好几遭,这些经验俱在,军队也已经练成,绝非一无所得。” 朝中的那些叛逆分子,某慕容某姚氏某拓跋,也全部收拾干净。 “可惜了,本想招揽尹纬给你当副手,他却一意赴死,绝不肯投靠。” 苻坚说起这事,语气中便不由地带上了一丝烦躁:“前些天,出了「十大谋士榜」,个个都是英才,却全都不好挖,唯二可行的两人便是崔浩与郗超。” 崔浩可以试试从刘裕那里交易过来。 什么,你说苻融和崔浩他爹崔宏,是至交好友,出总庶事入为宾友,是阳平国最亲近的小国王和总理万机的亲密幕僚? 不如让阿融牺牲些许,把崔宏笼络过来,静待几年后,本位面小幼崽版本的崔浩出生? 开玩笑! 阿融可是朕最为亲近爱重的手足,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朕作为绝世好兄长,怎么能够罔顾他的意愿行事呢! emmm,话又说回来。 暂时退亿点点,仔细想想,这个计划倒也不是不行。 至于郗超…… 那就是江对岸桓温的谋主,妥妥的敌对阵营。 “既然如此”,王猛却话锋一转,“陛下威烈振乎八荒,声教光乎六合,九州百郡,十居其七,是时候挥师南下灭晋了。” 苻坚:??? 第215章 就离谱,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景略说这样的话! 他简直做梦都不敢想啊! 苻坚心头一跳,想到一种可能,伸出手,小心地试探了一下对面人额头的温度,蹙眉道:“莫非是复活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需要将李时珍他们请回来再看看吗?” 王猛无奈,为他细细分析道来:“如今情势早已大不相同。” “万朝的英主明君都在向外扩充,本朝自无理由落于人后。” “且陛下在副本经年,种种表现,大秦万民有目共睹,咸呼为不世之英主,江左之地民心可用,即可长驱而定。” 好吧,苻坚被他的信心感染了,兴奋地握住了丞相的手。 “我大秦,是时候混六合为一家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写到这里,差不多就快完结了(思索) 下章还有一个(单章很长的)万朝武庙齐聚明末,大家都在,一起驱除鞑虏的故事[比心] 67 第67章 ◎千古名将齐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年华似水流。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许愿墙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不断有人许愿,也不断有人揭榜完成任务。 有想获得一笔横财充实国库的,有干旱时节求雨得以大丰收的,有求亲人团聚,身体康复,乃至姻缘美满的。 最吸引观众注意力的,是这样两个愿望。 一是大家已经很熟悉的,万朝书院的导师王贞仪。 她许愿能见识宇宙星辰的奥秘,探索人类真知。 在所有观众的见证下,她坐上许愿墙提供的特制小火箭,飞向星辰大海继续探索。 来了一场新奇又刺激的宇宙之旅。 王贞仪并不是干看着,而是同步对比许愿墙给她提供的教材,进行学习和记录。 火箭隔绝了外边的极端高温,并无不适,很快路过了白矮星。 那是一颗曾经辉煌的恒星,如今只剩下炽白的残骸。 王贞仪立刻对照起了书本上的知识:“它体积不大却密度极高,表面温度高达十万开尔文”,远远望去,像一颗冷冽的钻石,孤独地在黑暗里燃烧着。 接着,她又经过一颗红巨星。 它的体积膨胀到了原先太阳数百倍,表面呈现暗红色,膨胀的氢壳不断向外喷洒炽热气体,形成一圈圈辉光的外壳,如同一朵缓慢盛放的火焰之花。 王贞仪又对着书本,找到了对应的板块。 继续航行,火箭飞临一片恒星诞生区。 巨大的星云弥漫着氢气和尘埃,色泽斑斓。红色的电离氢区域和幽蓝色的反射星云交织在一起,内部,有新生恒星在聚合闪烁。 王贞仪透过舷窗,看见一颗金牛t星变星。 根据教材上所说,这是恒星的幼崽形态,周围环绕着朦胧的星周盘,正往外喷射高速等离子体射流。 接下来,又遇到一颗中子星,那是大质量恒星塌缩后留下的极端产物,直径不过二十公里,非常之袖珍迷你,质量却达到了太阳的两倍。 它的磁场极其强大,释放出的脉冲射电波如同宇宙的心跳,每隔几秒,便精准地跳个不停。 远远的,还有一颗孤立的棕矮星。它可怜兮兮的模样,未能点燃氢聚变,亮度极低,只发出深红色的黯淡微光。 更远的光年之外,稀薄的宇宙尘粒和零星的彗核缓缓漂浮着,似一场无声的落雪。 观众为这绝美的景色惊叹不已。 不过,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他们只需要静静欣赏就好了,而王贞仪要考虑的就多了。 要让飞船上的小机械手,伸过去近距离采样,要将所有数据记录下来,最后,还要编写出适合古人的天文学课本,等会在万朝推广。 怎一个忙字了得。 另一个愿望,同样是大家有所耳闻的,刚从大秦那里回来的名医李时珍。 他从王丞相的复活经历上,获取了新的医学灵感。 李时珍许愿,能得到后世的先进医学知识和仪器,继续攀登医术新高峰。 天幕同意了这个愿望。 并且贴心地提示,你还需要一些人体实验的素材,以便试错! 万朝观众一听,争相给李时珍投送昏君和奸臣。 惟恐落后一秒,人家的实验素材就收满了。 什么徽钦、什么弘光、什么赵高、什么李处耘,全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些家伙能为医学事业作出贡献,算是此生唯一一次积阴德了! …… 这日,一条震撼人心的许愿发布,宛如洪流般震撼了万朝—— 郑经从陈文帝那里交易来了许愿卡,将自己的位面设置成了副本。 并传檄万朝。 邀请各位英杰一道,共伐鞑虏,重开汉家天! 檄文是张煌言所写,一字字一句句,皆壮阔凛冽,悲怆激昂。 读之令人怆然动容,如见浩然正气与浴血悲歌流荡在风中: 《驱除鞑虏万朝义师讨逆檄文》: 【维汉家正朔,流传万世,华夏衣冠,继绝存亡。自大明太祖高皇帝龙飞应运,奠定疆宇,太宗文皇帝迁都北域,气吞山河。礼乐文章,咸熙百代,岂料天步艰难,边患猖獗,鞑虏趁机窃据神州,涂炭生灵,覆我家邦,肆虐中原者,万历末年至今,四十余年矣!】 【回首金瓯破碎,宗社凋残。庙堂之上,乌烟瘴气;江山之中,黍离麦秀。彼辈非我族类,心怀豺狼,窃据九州,屠戮忠良,焚我庙貌,戕我先民,贬我风俗,灭我典章,视我衣冠若敝屣,驱我士庶如草芥,汉家血脉,几至湮没无闻!】 【顾我华夏者,礼仪之邦,四海同心,千秋共祖。今逆贼僭伪,颠倒乾坤,悖逆天理,残虐百姓,天怒人怨,岂容久安!】 【是以万朝义烈云起,千古志士并驱,愿以血肉之躯,雪千载之奇耻,当以锋镝之利,扫九重之妖氛。】 【观彼鞑清,窃国篡位,剃发易服,图我种族之灭绝;禁我经书,灭我典籍,欲我精神之沉沦。今吾同仁共起,誓以忠烈扶社稷,复中原衣冠。凡我同胞,心存血性,志在恢复,宜各整戈矛,誓同驱逐胡虏。无分贵贱,不计生死,纵身死魂灭,志未渝也!】 【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尚飨!】 【中原万里,待我披靡逆氛;汉家赤子,愿共誓复山河。黄河不尽,壮士此心不移;青史有名,丹心可鉴苍昊。倘有后退苟安之徒,背本忘祖,必为天人同弃;若能共举大义,赴汤蹈火,虽死犹荣!】 【呜呼!同胞其勉之!逆贼行将覆灭,王气已尽,天命所归,在我义军。】 【今举此檄,昭告四海,凡有志恢复者,义不容辞,同心协力,共雪国耻,共复华夏!】 …… 四十年血泪,三万里家国,尽在此文中。 张煌言写得很慢。 握笔时,几乎一字一泪,往昔的一幕幕自眼前掠过。 这一路上的烽烟血火,黎民哀哭,还有所有那些,曾并肩作战,生死相托,却终究一一离他而去,相失在无涯沧海中的别时故人…… 最终,定格为了一道披甲仗剑、立在船头的身影。 殿下,别君久矣。 当初说好的要一起匡济天下,何忍独弃我一人于岁月中。 自你离去后,我在千军万马中抬头见一痕月色,有时也恍然如见你眉眼。 我向金戈铁马,鲸波尽处,长风万里来寻你,那是你曾停留过、战斗过的地方,也是我的来时路。 “世伯,写完了”,郑经垂手立在一旁,主动给他磨墨。 张煌言有时看他的仪容,依稀会带上三四分的故人光景。 但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延平王那样的人,一个时代只能出一个,从前没见过,后来者中,大概也不会再有了。 ——史张李郑中原路,浙闽粤滇南国都。 所谓「史张李郑」,是说明末抗清的诸王诸名将之中,唯郑成功出生最晚,最为年少。 战斗意志却最坚决,影响也最为深远。 “走吧”,张煌言写完了最后一行字,揽衣起身,决然如利剑出鞘,“去征战。” 他要将殿下的魂灵重新带回这人间。 …… 这则檄文在万朝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云集景从,响应者如潮。 众多英杰摩拳擦掌,誓要带队进入副本,将满清犁庭扫穴! 就连一些少数民族的名将,比如,岭南圣母冼英,临淮王李光弼,还有北齐的斛律光,都主动请缨参与了。 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当年,晋王李定国在国境西南起兵抗清,就有彝、苗、瑶、壮、侗、仡佬、傣等族的儿女战士们,紧密围绕在他身边,坚持作战。 数量之多,甚至达过了晋王军队的半数。 李定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象军,就来自傣人的指点。 第216章 有八十多个白族村落奉他为“本主”,还在他死后为他修建了“天王庙”,年年香火祭祀。 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灭清复明,重开汉家天,那只是汉人的事。 但反抗鞑虏侵略者,让昔日执屠刀的刽子手血债血偿,付出代价,那就是所有人的责任了。 前者是改朝换代。 而后者却是亡国灭种,是彻彻底底的反人类罪名。 满清既然想把所有华夏人都变成奴隶,全部以供驱策,自然就会遭到所有华夏子民联合起来的反抗。 李定国与西南少数民族们是一例,如今,万朝联合又是一例。 满清实在是引起了众怒。 他们自入关以来,屠城掠地,无恶不作,前前后后有数千万无辜百姓,因此而殒命。 屠城之惨,史册未有,罄竹难书。 赵州一役,二万五千人一夕而尽,血流成渠。 北直隶三河、昌平、良乡,五千生民焚剿俱灭,残骸遍野。 潼关城破,七千人被戮,无一幸存。 扬州十日,杀戮尤甚,城中僧人收殓尸骨,计八十万具,血污城垣,哀声震天。 嘉定三屠,三次屠城,城中平民二万余殒命,血海累月不干。 昆山、嘉兴、常熟诸地,或焚或杀,尸填沟壑。 江阴一城,近二十万口,死者盈城,仅余五十三名老弱苟存。 其后,川蜀再遭荼毒,罹难之众,逾五百万。 浙江金华,五万人一朝俱灭。 南直隶泾县、徽州、绩溪,五万黎庶化为枯骨。 赣州城破,二十万人惨死火中。 福建厦门、平海、邵武,同安、南昌、湘潭、南雄、信丰……屠城无算。 湘潭城破,阖城近绝,二万余生灵俱灭,仅余百人侥幸存活。 南昌再陷,二十万人丧命。 广州之劫,死者七十万,血腥之酷,不下当年扬州。 山西汾州、太谷、泌州、泽州,清兵四十万众杀入城中,残民枕藉。 大同城破,生者止存五人,且皆囚徒。 更有山东、陕西、云南多地,清兵所过随处皆屠,无辜百姓,几至绝迹。 在清兵窃据中原的四十年岁月中,他们的破坏力惊人。 致使白骨纵横,赤地千里,饿莩遍野,童孺无归。 神州大地的数百州县,亿兆生民,俱是血泪洗地。 先民之苦,天日可鉴。 这等血祸灾劫,放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是头一遭,谁看了不为之触目惊心。 观众们义愤填膺,表示此事义不容辞,定要算上我们一个! …… 最终的名单出来,堪称全明星阵容! 来参与的武庙级名将——包括入选武庙,以及虽然错过武庙评选但仍有武庙实力的名将们。 不是三五个,不是十个八个,而是达到了数量极为恐怖的五六十个。 鞑子(惊恐的):攻打区区一个我,真的需要这么大架势吗? 也许满清八旗确实战斗力不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但是,当五六十位武庙名将一起啃这块骨头,代价平摊一下,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名将们大多带了自己的队伍,并非孤身前来。 光是万朝如今最声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府军,就来了八成的军力。 “这样好是好”,张煌言蹙眉,看向天幕,却有些忧心忡忡。 “但所有人的消息往来,都在评论区公开发布,鞑子也能看到天幕,恐怕全都泄露出去了……” “泄漏又如何”,刘裕冷笑。 他因为自身经历,对入侵的北虏可谓恨之入骨,便提早来此,帮大明众人一起准备。 他冷冷道:“我方在实力上拥有绝对优势,理当堂堂正正镇压过去!” “就该让鞑子提前得知战况,却束手无策,越挣扎越是加速下沉,一直活在十二万分的恐惧中,战战兢兢,直到死亡降临。” 张煌言深表赞同:“宋祖高见。” “那你可是白担心了”,另一边,霍去病拿了些马草,在喂自己的宝贝战马。 一边对张煌言说:“就算把接下来的战术布局全部告诉鞑子,他们也防不住我,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张煌言:“……” 很好,冠军侯确实配得上这样的自信。 由于来的人实在太多,时间也有限,张煌言特意给大家做了详细的规划。 每组负责一块版图,各司其职,务必要毕其功于一役。 “现在分为七路——” “第一路是东南沿海作战军,主要负责乘舟北上,先下漳州,平定沿海,而后北克温州、台州,夺浙东门户,再袭宁波,直逼杭州,拿下整个海岸线,主要负责人是戚少保、陆司马、沈林子将军。” “第二路是江南中坚军队,需要收复徽州,巩固皖南;攻南京,建复国中枢;东进常州、苏州,西控安庆。目的在于中流击楫,重夺南京建中枢,震动江南四省民心。” 这一路不仅战争任务重,很多地方需要写檄文招抚,最好传檄而定。 所以,必须选在民间影响力特别大,万民心之所向的人,担任主将。 “可惜岳王不在”,辛弃疾叹息道。 张煌言也觉得很遗憾。 岳飞在江南百姓心中的威望之高,声名之巨,完全就是封神的存在,更无人可出其右者。 然而,尚未复活。 好在还有一个绝佳人选,那就是——忠贞侯秦良玉。 秦将军不仅用兵如神,百战百胜,更是之前在天幕上出场过,大大扬名。 加上她来自天启朝,距离当今年代不远,有大明本土名将的buff加持。 张煌言郑重拱手,深深行了一礼:“有劳。” “苍水放心,此去定不负所托。” 秦良玉刚从本位面赶来,手里提着她惯用的红缨长枪,当然现在,已经被改装成火枪了。 身后还跟着整装待发,志气冲霄的白杆兵。 小姑娘张凤仪骑着高头大马,红披风在风里猎猎飞扬,已经准备好了作战。 和她俩一同来的戚金,却悄悄溜到了别的地方,一把薅住他大伯戚继光,伸手抱得死紧。 “大伯,我好想你哇!” 戚金一张嘴,就发出了werwerwer的响亮哭声:“你不知道这些年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我心里好苦啊,大伯,我的亲大伯!” 戚继光:“……” 他被这孩子死死抱着,挣也挣不开。 耳畔更是仿佛响彻了全方位无死角的纯享版驴叫声。 半晌,抚了抚对方的背,轻轻叹息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小时候还那么稚嫩,出门还要牵着我衣角,怎么转眼就自己撑起了一片青天。” 戚金本来还没那么委屈的,但听家长这么一说,顿时泪崩了:“呜呜呜,大伯……” 哭叫声愈发响亮,一阵高过一阵。 这让新来的名将们全然摸不着头脑,转头一阵搜寻,还以为谁把打鸣的鸡落那儿了。 一旁,陆抗叹为观止。 如此惊天动地的哭声,戚少保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忍受大半个时辰,脾气可谓好得出奇了。 少年陆机握拳说:“阿耶,你放心打仗,我会及时写曲,歌颂你的英姿。” 少年陆云眨了眨眼,不甘落后道:“阿耶,我会给你写十首八首的组诗,让你成为名将群体中最亮的星。” 我可谢谢你俩啊,陆抗嘴角抽了抽。 沈林子看得羡慕极了。 转念一想,人家的儿子是千古文豪,我未来的孙子也是啊! 他一转身,笑眯眯地捉住了沈约的手,疯狂暗示道:“休文……” 沈约闻弦而知雅意,轻笑着说:“小爷爷放心,我也给您写。” 他这次没有作战任务,但因为是万朝书院的最主要导师,有不少学生来参加,特意赶来给学生们送行。 王筠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一向是时刻紧盯着沈老师。 唯恐一个不注意,又多出了一群莺莺燕燕(大雾)。 所以,沈林子一开口,王筠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积极蹿出来刷好感度:“爷爷,我也给您写,我的诗文很棒的,沈郎他特别喜欢!” 沈林子脸一黑。 爷爷是你喊的? 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小子是什么居心! 过来凑热闹的柳恽跃跃欲试:“那我也写!” 范云道:“我也......” 何逊细声慢语地说:“我非常可以……” 昭明太子萧统刚想开口,说自己也可以,就被忍无可忍的沈林子,一巴掌盖在了后脑门上。 “可以什么可以,都给我下去!” 真当他是死人吗! 他才弱冠之年,为什么就要开始为孩子操碎了心啊! 辛弃疾在旁边笑得想死,沈林子不禁对他怒目而视,阴森森地说:“幼安,这好笑吗?” 第217章 “我没笑”,辛弃疾一抹脸,肃容道,“是你看错了。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找李时珍先生开一盒眼药水。” 沈林子:??? …… 接下来,张煌言说完了剩下几路军队的部署: “第三路湖广军队,先取湘鄂,控扼长江要道,策应江南共图恢复……” “第四路西南军,自滇黔入蜀,席卷重庆成都,筑西南固若金汤之屏障……” “第五路中原恢复军,攻取河南腹地,断南北粮道,撼动中原根基……” “第六路北直隶突进军,突袭山东津门,直逼顺天府,动摇京畿清廷…..” “第七路陕甘西北军,负责收复关中,东进山西,北控黄河,目标是净灭鞑子主力……” 七路军全部划分完毕。 最后,张煌言振臂一呼:“一月为期,全局可定,届时,北京城下会师!” 啊这,太南了,高长恭灵机一动说:“还是长白山会师吧。” 霍去病举起手:“狼居胥山……啊不,贝加尔湖畔会师。” 王镇恶信心十足地说:“我看应该北极圈会师。” 张煌言不理会三个添乱的家伙,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 就进入了开战前的最后一道程序—— 领取牌位。 他说:“此番出征,不仅是为生者立命,重开汉家天,更要带上那些先烈的英灵们,一同踏上归途。” 四十年抗清,战死的英烈实在是太多太多。 逝者的魂魄将与旌旗同在,与万朝来援的战士们共走这一遭,见证山河万里,重归华夏。 …… 郑经东征台湾的时候,在承天府给众多死难将士立了碑文。 后山上的那些累累英雄字,是许多人的血泪悲歌。 这次,凡是要出征的将军们,都领走了几块和自己有缘的牌位。 李存勖御驾亲征,负责主持第五路大军。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的最擅长的突击路线,定能大获全胜。 “朕从前是晋王,你也是晋王……” 庄宗陛下拿起了李定国的牌位,指尖轻拂去上边的尘埃。 一位「一身转战千里路,只手曾擎半壁天」的豪杰,半生为民而战,在绝境中战至最后一息,流尽最后一滴血。 「宁死荒外,勿降也」! 遗言宛在,英名亦垂于竹帛。 李存勖叹息一声,眸中涌起了深深的沉痛之色。 另一边,祖逖对比着大明那边提供的人物资料,翻翻拣拣,终于找到了夏完淳的牌位。 他郑重地捧起,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刘琨:“越石,这位小朋友很像从前的你呢。” 刘琨:? 真的吗,我不信。 刘琨本处在北方一干匈奴人、羯人的虎狼环伺中,处境孤立,十分危险。 段匹磾这个大贼子,见他后世名声如此之好,更是打算提前将他杀了。 幸好,祖逖在许愿墙的帮助下,奇迹般地定位到了他,忽然神兵天降,将他给捞了出来。 刘琨因为受了伤,脸色还有些苍白,明眸却一片清净,神采奕奕:“我少时但知金玉其芳,醉酒欢歌,尚不如夏完淳远甚。” 十六岁的小天才啊,文武双绝,束发从军挟剑惊风。 其才也无双,其质也金玉,其志也凌云。 一切的一切,都终结于刑场的决然赴死,化为那句「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的叹息。 “何必妄自菲薄”,祖逖失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腕底,“走吧,同去风烟中再战一场。” “好” 刘琨本想顺手带走夏完淳的老师陈子龙的牌位,却被负责人柳如是客客气气地告知,这个不用拿。 “他是我从前的夫君,我会将他带回故土的。” 刘琨:“……” 行吧,那他就带走小夏的父亲夏允彝好了。 韩信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拿了江阴三公的牌位。 自己是淮阴人,这是江阴——距离不太远,多少沾点边? 江阴三公阎应元、陈明遇和冯厚敦,他们只是平民百姓,但心怀大义。 为了抵抗剃发易服令,带领城中居民,力扛二十四万清军铁骑,独守孤城八十一天,斩杀鞑子三王十八将。 在墙上血书留下遗言: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城破后,暴怒的鞑子对此地进行了屠城,死者近二十万。 韩信将三个牌位抱起,向来很稳定、杀伐果断的手,忽然有了轻微的颤抖。 这就是他追随开国的大汉啊。 漫长的岁月之后,还有人坦然迎向刀头,只愿身著汉家衣冠。 多么的令人骄傲…… 却又怅然。 这次,景泰朝也来了人,并不是朱祁钰亲征,而是投诚了他们的英王陈玉成。 英王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策马踏平二十五营,在战力这块绝对没话说。 陈玉成作为岭南客家人,一来就目标明确,直奔「岭南三忠」的牌位:“几位都是来自我家乡的英杰!” 朱祁钰虽然不打算亲征,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到第一现场观战,不可能待在本位面。 他看了看岭南三忠的故事。 陈邦彦,投笔从戎,力战清军于清远,身殉国事,慷慨绝食五日,以《临命歌》留绝笔从容就义。 陈子壮,东阁大学士,力举义旗抗清,多次转战禺珠、高明、新会,兵败被俘,惨遭锯刑殉国。 张家玉,起兵东莞,连克数郡,十日鏖战不屈,知无力回天,投湖以死,誓与山河共存亡。 忽听旁边一道清朗的声音说:“我听闻,张家玉生前和延*平王关系很好。” “他战死后,延平王曾考虑过将王号取作「潮王」,以纪念他和潮州诸多英杰,但最终还是选了隆武帝的行宫所在地,「延平」。” 这个延平王,自然不是郑经。 而是指他的父王郑成功。 朱祁钰转过头,发现是邓羌。 大家在副本待了那么久,十分熟稔,笑着打了个招呼:“邓将军也来了,文玉在吗?” 邓羌拱了拱手:“我们陛下在后边,一会就到。” 邓羌拿走了皮岛总兵毛文龙的牌位。 这位英杰并没牺牲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他能力也极强,以皮岛区区弹丸之地,能养活数十万辽民,其功至矣! “这袁崇焕好不晓事”,邓羌抱怨道,“毛文龙不就是跋扈了点,多索要了一些粮草封爵,他至于动私刑,矫诏将人杀了吗?” 众人霎时无语。 那是! 和你的「司隶校尉」比起来,毛文龙确实也没干什么! 邓羌甚至和慕容垂结为了异姓兄弟,交朋友的眼光也是没谁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充满匪气的作风,和毛总兵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真是运气好,生在了大秦,苻王君臣都护着他,只需要打仗就行了,完全不必担心庙堂上的事。 倘若摊上崇祯,多长几个头都不够砍的。 姚襄恰好路过,铁了心要和前秦王朝的人过不去,故意唱反调。 手一伸,立刻就拿走了袁崇焕的牌位,珍而重之地包裹好。 “可见你没眼光,袁督师的故事多感人啊,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邓羌:呵呵。 …… 旁边,北府一群小将聚在一起。 辛弃疾拿了定西侯张名振的牌位。 这位是张煌言的族兄,追随延平王作战多年,三入长江,收复舟山。 据说,他第一次觐见延平王的时候,谈吐有些蠢笨,郑成功本来对他不以为然。 不料,张名振一急,当场脱了衣服,露出后背上的“赤心报国”四字,深入肌肤,观者为之惊叹改容。 “这个故事听起来非常岳王”,辛弃疾评价道。 檀道济汗颜道:“……不,岳王应该没有一着急就当众脱衣服的嗜好吧。” 他拿了忠肃公卢象升的牌位,诚恳地燃香拜了拜。 “一介书生能练出天雄军那样的绝世雄兵,真的很了不起,让我想到了我们北府当年初次草创的时候。” 王镇恶取了史可法的牌位,悄然搁下一枝色泽明艳的红梅。 他轻轻念出了后人给史可法的赠语: “殉社稷在江北孤城,剩水残山,尚留得风中劲草; 葬衣冠有淮南坏土,冰心铁骨,好伴取岭上梅花。” 梅花岭上,花再开时,君可归矣。 这次,少年萧赜也要和北府众人一起同行。 他是个天生的战术大师,擅长谋而后动,虽然年纪尚小,已展现出了几分日后的风采。 而北府所有名将最大的特点就是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就完事了。 第218章 正好中和一下。 东阳女帝、王僧绰夫妻二人来给养子送行,还带上了幼崽小王俭。 “小哥哥!” 小王俭伸出手,萧赜会意,顺势把他抱了起来,手法熟练,好似在抱一团软乎乎的毛绒玩具。 “小哥哥要加油哦”,小王俭用漂亮的大眼睛瞅着他,认认真真地说,“俭俭在家里等你凯旋归来。” 这小奶音听得人心都化了,萧赜忍不住笑了:“好呀。” 北府小将围着小幼崽,七嘴八舌地开问: “俭俭现在已经学会凯旋这么高端的词汇了吗?但说的是病句,还得再练练。” “既然是太子的话,是不是该随我大宋皇室的姓氏,以后叫刘俭?” “宣远以后是要走驸马……啊不是,太子妃路线吗,看来你们兰陵萧氏终究逃不开当外戚的命运!” 萧赜:??? 他不是,他没有,别胡说! …… 少年文天祥一来,各位朋友就将他拉住,拿出了厚厚一大叠,几乎堆到了天花板那么高的牌位。 “这些是给你留的,快拿着吧。” 文天祥望向眼前的小山,惊愕道:“我一个人如何拿得了这么多?” “用小板车拉着吧”,王镇恶一摊手,“这些都是跟你有关的,不拿不行。” “比如,这位隆武朝的内阁大学士傅冠,你的江西同乡。” “战斗中因为被汉奸出卖,遭鞑子俘获,却宁死不降。最后鞑子怒气冲冲,将他剐了。他死前厉声怒斥:「汝知文天祥否?江西只闻断头宰相,不知剃发学士,今可死已!」” “还有杨廷枢,复社领袖,你的狂热粉丝。” “于吴江被捕就义,题书血衣绝命词:「余自幼读书,慕文信国先生之为人,今日之事,乃其志也……」” “还有李邦华,你的铁杆崇拜者。” “忧国忧民,浴血奋战,在鞑子占领北京城后,进入了你的文信国公祠,向牌位三鞠躬,说「邦华死国难,请从先生于九泉矣」,而后自缢死。” …… 许多的文山信徒。 亦是许多的战殁英魂。 文天祥的目光掠过那一行行沉寂的姓名,默然无言,泪水慢慢涌了出来。 他该感到荣幸才是,可心中却也漾满了深彻的悲恸与愤怒。 “鞑虏真该死啊”,他轻声说。 檀道济挠了挠头,憨笑说:“文山,后世有好多人崇拜你,真羡慕。等你死了下地府之后,就可以从东头吃到西头,每天去粉丝家蹭饭。” 等你死了下地府之后…… 等你死了下地府...... 等你死了...... 死了...... 文天祥又好气又好笑,他算是发现了,阿和这人一贯只进油盐,核桃大的脑容量不足支撑他进行一些太复杂的思考活动。 檀道济:核桃?什么核桃?好吃呢! 文天祥无奈摇头道:“每于乱世思英雄,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人无气不立,在天崩地裂的绝境中,就会倍思前贤,为自己重塑信仰,前赴后继地效仿之。 他宁可在太平年代被人渐渐淡忘,也不想成为乱世的精神图腾。 乱世啊,实在是太苦了。 “如今万朝英杰们都在,希望这场浩劫能够早日结束”,他由衷地说。 王镇恶拿着史可法的牌位:“要不这个也给你,传闻中,他是你的转世。” “哎”,萧赜惊奇道,“文山的转世不是于少保吗。” “也许文山转世了两次”,王镇恶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也就是说,史可法也可以被认定成于少保的转世。” “非也非也”,辛弃疾却不这么认为,摆摆手说,“综合各种史料来看,文山转世成于少保和转世成史阁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操作,互不干扰。” “前者呢,是由于少保的父亲于彦昭托梦发声,而后者,却由史阁部的母亲尹氏亲眼目睹。” “所以,于少保和史阁部二人之间,不仅不是转世的关系,反而互为对手,竞争上岗。” 文天祥:“……” 分析得很好,下次千万别再分析了! 姜维见一群人闹得热火朝天,便也凑了过去。 北府人早就在副本里认识了他,十分熟悉,愉快地打了个招呼。 “伯约”,檀道济好奇地问,“你为什么特意找了李过的牌位?” 李过是闯军二代领袖,李自成的侄子、李来亨他爹,怎么看都和姜维的画风不太搭吧。 姜维露出深沉脸:“因为全场看了一圈,竟然只有他,和我一样名字是两个字。” 众人:好家伙,还真是! 檀道济沉默半天,憋出一句:“其实,我们北府除了小玉,其他也都是三个字的名字……” 王镇恶、辛弃疾等人:“是啊是啊。” 同为二字名的萧赜,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 另一边。 北周的新义郡公韩擒虎,绕着全场暴走一周,忽然眼前一亮,上前用力拍了拍一个人的肩。 “靖儿!” 李靖回过头,见到阔别数十年的亲人,也怔然了许久,方才展颜一笑:“舅舅。” “好孩子”,韩擒虎喜笑颜开,“小时候我教你兵书,就说你以后能当上战神,比肩孙武吧——你看看,果然在大唐封神了!” 李靖笑容微僵:“舅啊,夸我归夸我,你先把镜头放下。” 不然的话,很快就是一连串表情包生成,流传在万朝评论区了呢! “害,咱俩谁跟谁啊。” 韩擒虎根本没有收敛的意思,踮起脚,将外甥使劲一揽。 “来来来,先拍个合影……再去找齐王拍一张……糟糕,怎么看到隔壁的斛律光了,真晦气,赶紧改道……宋祖陛下来一张……天啊,是周世宗,被称为财神的千古一帝,快来十张……” 李靖能怎么样。 还不是只能配合韩老舅,到处打卡拍照。 柴荣正在跟狄青聊天,也被热情的韩擒虎拽过去,上来就是一个十连拍。 好容易将人送走,狄青笑着说:“陛下英姿绝世,千古罕有,无怪乎韩公如此殷勤,赶着要合照。” 柴荣:好家伙。 你就搁这儿夸朕吧,谁说狄将军没情商,他可太有了。 狄青斟酌再三,带上了瞿式耜的灵位。 这位武英殿大学士、粤国公,在桂林保卫战中慷慨就义。 他曾是江南才子,少怀经世志,廊庙上陈言万策,巡抚民间,安治百姓。 也曾为幽谷隐士,手植嘉木,著书立言,自诩与梅竹作伴了此余生。 然而,当国破家亡的凛冽风雪扑面而来,他却不曾退却逃离。 慨然出山,自南京至桂林,负一腔孤勇,三拒降诏,四守孤城。 最后一夜的黎明将至,他整肃衣冠,朗声言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从容写下绝命诗,将一生的风骨尽数封入史笺,留与后人看。 巧合的是。 瞿式耜殉难之地,正是狄青当年南下平叛,曾奋战过的邕州。 古与今的英灵之影,在此交叠,碧血两悠悠。 …… 宁州刺史李秀,作为一名杰出的女将,带走了巾帼英雄沈云英的灵位。 沈云英年少披甲,血战敌营,亲手夺回至亲遗体,守住道州一隅忠魂不灭。 晚岁见天下大势不可改,隐居乡间,为乡人传授大明文典正学,保留一点文光心火不灭,直至抑郁而终。 于文于武,于家于国,都是一位毫无瑕疵的奇杰。 这回,梁朝来了大量援兵。 陈庆之和白袍军一同抵达,虽人数只有七千人,却是历朝历代最顶尖的战队之一,主打一个「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韦睿也带来了自己的亲兵。 云麾将军兰钦,则是带了朝中的精锐禁军。 陈庆之选择了大明帝师孙承宗的牌位。 他一生沧桑起落,暮年被罢官归乡,便在家乡高阳守城,力抗清兵。 城破后,激烈巷战,举家自缢死,满门忠烈喋血。 陈庆之叹息说:“如此举族赴死的故事,总让我想起未来我儿陈昕,带着最后几百名垂垂老矣的白袍兵,血溅建康城下……” 韦睿也深怀感触:“是啊,未来我的孙子韦粲也是如此,护军慷慨,忠能死节,三世为将,终于此灭。” 兰钦更是满怀忧郁:“我儿未来被东魏人抓了去,充为膳奴,忍无可忍,最终手刃权相,彻底改写了历史进程。” 所有人都知道,高澄在建国前夕,被一个厨子所杀。 北齐的整个国运自此改变,后边帝系更迭乱成一窝蜂,直至被北周剿灭,就是从这儿打头的。 但没太多人知道的是,这个厨子的身份也不一般,是兰钦的长子兰京。 第219章 父亲意外中毒身亡后,他在一次前线战斗中被俘虏,这才有了后边的一系列故事。 此情此景。 观众谁看了不说一声,好惨的梁朝三大名将。 三个人凑一块,竟然愣是找不出一个寿终正寝、正常死亡的后人。 …… 一个角落里。 戚继光走到无人问津的边缘,寻觅半天,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人。 宫詹司马忠毅伯张同敞之灵。 这是江陵的曾孙…… 桂林城破那日,他明明可以逃离,却折返回来,陪伴自己的老师瞿式耜,在官署中坦然静坐至天明。 死前,纵对刀锋寒光,亦面不改色,唯从容整理冠裳而已。 “来,孩子”,戚继光端起牌位,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 如此豪华的阵容,在万朝尚属头一次。 既空前,也绝后。 刘裕不由感叹道:“名将们该来的都来了,应无一个遗漏。” 就连不该来的都来了。 比如,慕容绍宗这个大憨包,竟然也出现在这里,甚至还想加入戚继光小队。 戚继光怀疑他癫了:你一个易溶于水的武庙,来水战刷什么存在感? 婉拒了哈! 慕容绍宗:气死,我要为自己花生! 这时,辛弃疾目光幽幽地盯过来。 刘裕连忙补了一句:“所有人都在,除了岳飞——但以后总会有机会复活的。” 辛弃疾张望了一阵,却道:“陛下,虽是如此,岳家军的四代领袖李庭芝似乎也不在,陈文帝也没有御驾亲征,陈朝只来了萧摩诃与吴明彻。” 远处,萧摩诃披一袭金甲,眉目清俊,骄傲如初生烈日,胸怀千军锋芒,宛若天命所归的少年战神。 吴明彻虽然比他官高一级,往他旁边一站,却蠢萌蠢萌的,憨态可掬,好似一个大型人形挂件。 太伤了啊。 众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正要说起此事”,萧摩诃举起大喇叭,喊了几嗓子,将众人召集起来。 他道:“本次副本任务是我们文皇陛下出的许愿卡——大家都知道,在进行副本的时候,所有的死亡都是不作数的,但受伤却无法挽救。” “所以,文皇陛下特意准备了四十个传送手环。” “如果出现重伤情况,尤其是缺胳膊少腿的,一定要及时传送到本朝进行医治,若是留下残废可就糟了。” “现如今,李时珍,还有万朝的其他顶尖医生,都集中在本朝随时待命。” 众人:!!! 文皇的考虑可太周全了,谢谢文皇! 四十个手环,数量并不是很多,优先让最需要的人来。 沈约带了一群万朝书院的学生过来,给他们每个人都套了手环。 这里边,有好些是帝国继承人第一次上战场。 不求取得多么辉煌的战绩,只能说是出来历练一下。 毕竟这等绝世大场面,以后也很难遇到了。 一直养在深宫里,不识世事之艰,肯定没法当明君。 临淮王李光弼作为书院里最受欢迎的军事导师,理所当然肩负起了带娃的重任。 学生们如果有信心自己作战,那就单独一路。 不然就跟着他走。 他会安排好所有人的历练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高长恭本来在这里和同学们聊天,发手环轮到他的时候,立刻摆手拒绝了。 开玩笑,自己堂堂天才名将,哪有脸跟这群没上过战场的小同窗抢手环? 不防下一秒,边上就一左一右,多出了两个人。 “孝瓘啊”,安乐公主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我们上战场就跟着你了,相信你的军事天赋。” “是啊是啊”,萧统热情地紧抓住他,“你放心,我们一定听你指令行事。” 凉王张重华慢了一步,只好在后边揪住他的后衣襟:“还有孤!孤也要同你们一起!” 高长恭无语了片刻:“可是,我打算单骑冲阵,你们确定跟我一道吗?” 三人:??? 什么玩意,你要干啥,好小众的字眼! 表伯段韶听到此话,立刻就投来了凌厉的眼神。 不妥,大不妥! 这种危险行径必须立即制止,及时掐灭在萌芽之中! 前不久,高欢传送过来,直接大义灭亲,宰了自己的倒霉孙子、齐后主高纬。 决定扶全家唯一靠谱的孩子兰陵王上位。 他处理好了整个程序,回归自己的时代之前,对段韶再三耳提面命: “孝先,你是孤看着长大的后辈,孤一贯最信任你——看好孝瓘,别让他出去做危险的事,知道了吗?” 这要是再死一次,甚至连天子的候选人都没有,直接亡国了啊! 段韶当然牢记于心。 此刻,面对表伯核善的视线,高长恭只好答应下来。 段韶唯恐他又偷偷出去浪,甚至让他折箭起誓,这次绝不单骑冲阵。 高长恭不情不愿地应下。 没事,斛律光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 不用担心,等会我带你出去浪! 谁料,段韶如同后脑勺上长了眼睛,第一时间回头,精准地捕捉到了斛律光脸上尚未及时收起的笑容。 “明月”,他微微冷笑,将斛律光牢牢按在原地,“你就待在我眼皮底下行动,安分一点,莫带着孝瓘出去乱闯。” “六镇青天大老爷在上”,斛律光举起一只手,强行辩驳道,“本王冤枉啊,真没有!” 段韶冷笑,指了指他的心口:“到底有没有你心里清楚,不要让我有机会做一些对你不太好的事,行吗?” 斛律光:“……” 高长恭默默移开了视线,太惨了明月。 霍去病却笑他愚笨:“事以密成,这种计划怎么能说出来,悄悄藏在心里就好了。你看我,少言不泄,从来没翻过车。” 忽觉背后涌起一阵惊人的凉意。 霍去病缩了缩脖子,一回头,就看见卫青抱起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也做好孤军深入、直线冲锋的计划了?” 霍去病点点头,又摇摇头。 最后,哭丧着脸问他舅:“我应该是有计划呢,还是没有呢。” 卫青对众人点点头,道一声失陪。 就把外甥拎到一旁教育去了。 高长恭:“……” 说好的事以密成呢? 李存勖四处张望,见少年杨慎居然还在人群中,一脸淡定地和同学们聊天,便过去把他揪了出来。 “你不是要在阵前弹破阵乐吗,别愣着了,快去准备。” “哦,好”,杨慎一怔,抱着琵琶,轻轻颔首应下。 李存勖又问:“你们陛下人在何处?” 说好的御驾亲征,朱厚照再不出现,他就要去正德朝抓人了。 很巧的是,朱厚照这时恰好从传送门里冒出来。 身后跟着气势恢宏的一片大军,无比兴奋地冲他挥了挥手:“亚子,朕来了!” 他作为大明皇帝,当然要带上一块天子牌位。 “什么永历……此人也配有帝皇牌位?” 朱厚照面露嫌弃之色,不给它砸了就不错了。 古往今来,糟糕懦弱的亡国之君很多。 但上赶着给西方天主教当狗,卑辞求援,给儿子取名康斯坦丁.朱的,确实就这一个。 可恨昏君,误我大明英杰! 朱厚照转而伸手,拿起了隆武帝的灵牌。 他说:“虽然你不是朕的后人,但你的心血报复,平生之志,朕已尽知之。” 隆武帝才华很高,能力非常强,看人的眼光也十分精准。 不论是选延平王郑成功当嗣子,还是任用大臣黄道周、傅冠、张家玉等等,都没出错过。 可惜时乖命蹇。 开局就是绝境,难度甚至比当年的金哀宗完颜守绪更胜一筹。 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壮烈殉国,万箭穿心,一身风骨坦荡,卓然立于天地间。 朱厚照就像拍西瓜熟不熟一样,拍了拍牌位上方:“来来来,别客气,朕今天带你见证大明中兴。” …… 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 最后,张煌言带上了最重要的郑成功牌位,一声令下,众人便各自出发奔赴战场。 万朝观众都守在天幕前,紧张地观看着。 五六十个千古名将率军碾压过去,战争结果,自然毫无悬念。 有悬念的,是其中的过程—— 谁拿下了首胜? 哪一路杀敌最多? 武庙们平日王不见王,如今难得聚到一处,有没有产生什么有趣的火花? 最重要的是,大家很想看到,爱新觉罗氏都是怎么及尽痛苦地死去的! 多来点新颖的折磨人方法,以解我们心头之恨! 第220章 所到之处,尽皆一波平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天下无数城池的男女老少,苦鞑子久矣,更是纷纷闻风倒戈,剪去金钱鼠尾,重归汉家衣冠。 虽然规定了为期一个月,北京城下会师。 但最快的刘裕一路水师,只花了小半个月就逼近了渤海湾,气贯长虹。 即便是落在最后,动作比较慢、有意求稳的一路陆军。 也就是带学生上战场的李光弼他们,也准时准点,抵达了城门前。 义军黑压压列阵,包围了这座城。 万千甲胄冷光森然,战鼓一声声擂响,似要击碎城中人的心胆。 许多的旌旗遮天蔽日,猎猎作响。 有各朝的战旗,「明」、「汉」、「唐」、「宋」、「梁」、「秦」、「周」、「陈」...... 还有许多将领的军旗,「霍」、「卫」、「韩」、「李」、「狄」、「萧」、「北府」、「临淮」、「兰陵」、「平襄」…… 无数的旗帜自营垒高杆垂落,迎风舒卷,作炽红、沉青、雪白、墨黑的色彩,交织成一片排山倒海的壮丽图景。 旗面上飞龙腾云,麒麟踞地,金线银丝在日光中熠熠生辉,仿佛千百道燃烧的火焰,随风翻滚,声如雷霆。 这是从未有过的盛景,以后也很难再有。 今日,必胜! 孝庄太皇太后拉着少帝躲在城头,心如死灰。 在这种山海一般的差距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引颈待死,任何抗争都是徒劳的。 很快,城内的居民也发生了暴动,冲过来要与万朝联军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但众将领也没让百姓动弹。 而是叫他们立刻躲藏好,注意自身安危,静静等待。 开玩笑,今天五六十个武庙聚在这里,怎么可能不把燕京拿下! 轻轻松松,拿捏! 众人有志一同,稍微往后让了让。 向燕京射出第一箭的人,理当是这座城池的缔造者。 大家给明太宗一个面子吧。 朱棣高坐在玄骓战马之上,金鳞盔甲映着天光流火,冷冽的眸子如鹰般锁定城头。 他抬起手,拈弓搭箭—— 这一刻,眼前浮现出了许多的人生片段画面: 金戈铁马卷尽朔漠的风沙,江海云帆远指异域的海岸,紫禁宫阙巍然耸立于荒莽的北平。 雄主从边陲而起,毕生搏击风雷,既以靖难问鼎,扫除群藩而整肃皇纲,又五征漠北,驰骋千里,威慑草原诸部。 自北平王府起,至榆木川终,一生功业,既吞山河之气,又映乾坤之光。 最终,化为了一声饱含怒火的厉喝:“恁爹的,就你做梦灭我大明,亡我中华啊!” 这是朕费尽平生心血建设的家国天下! 一群蛮夷什么成色,敢来冒犯中原,僭伪称尊! 全都给朕死! 话音落下。 弯弓如满月,劲箭破风而出,带着裂空的啸声直射城头。 一箭射落了城头高悬的清廷旗帜,而后力道不减,从中斩断了旗杆。 那片旗子摇摇晃晃,堕入了备受践踏的尘泥。 城下发出了山崩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朱棣一挥手,拍马当先:“杀!” “——杀!!!!!!” 所有人都在向前,或长枪奋展,或拔剑出鞘,或振臂高呼,或骁勇先登。 铁骑洪流似浪涛滚滚,纵横冲撞,击向了燕京城。 …… 这一战,大获全胜。 清廷覆灭,天下易主,重开汉家天。 孝庄太后和少帝被当场诛杀,爱新觉罗皇室全部被清洗,一个不留。 那些主动当带路党的汉奸,也罪有应得,沦落到了该有的下场。 名将们共同参与完成了这史诗般的一战,颇感兴奋。 更妙的是。 天幕确认了鞑清政权已亡,开始结算发奖励了,各种好东西如雨点一样砸过来。 这一回,刘裕终于如愿得到了一张复活卡,没有限定的那种。 北府众人齐聚宋宫,万分聚精会神,一齐紧盯着殿中的床榻。 辛弃疾满脸兴奋地说:“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瞻仰岳王的英姿了!” 刺目的白光闪过。 许久后,终于散去,原地出现了一个正在吃手手的小幼崽。 眼睛大而有神,目光清亮地瞅着面前一群人。 小幼崽:天啦噜! 这些人不仅全都不认识,甚至还极为犀利地紧盯着他,仿佛要吃小孩,实在是太吓人了! 不由有些害怕地瘪了瘪嘴,仿佛要哭出声。 辛弃疾:!!! 北府人:!!! 大家立刻揪住了二代岳家军领袖毕再遇,不停追问:“你师祖小时候是长这样吗?” 毕再遇满脸空白,张了张嘴:“我如何知道……我甚至都没见过师祖本人。” “不哭啊。” 刘穆之见场面混乱了起来,当机立断,伸出手将小幼崽抱起来,轻轻晃了晃,抚摸着他的背脊。 可能是因为他很有亲和力吧,小幼崽在他怀里蹭蹭,感到很安心,慢慢停止了哭泣。 甚至还伸出小手,攥着他的手指晃了晃。 刘裕含笑看着这一幕,有些费解:“同样是复活,为什么王景略是全盛时,但我们的岳王却是幼年……” 仔细一想,也挺好的。 大宋拥有两个位面,这一代的北府人都已成长起来,并不缺能征善战的名将。 小岳飞正好对应到下一代。 当大家都老去的时候,他正值盛年,足可独当一面。 忽见天幕光芒一闪,陈文帝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刘裕一看,不禁面色古怪。 立即匆匆带上北府众人,去了陈朝。 …… 陈朝宫阙。 婺华崽、世南崽、小张珪三个小不点,在毛绒地毯上排排坐,撑着脸,打量着中间新出现的小伙伴。 “小陆先生,他就是孟珙将军吗,怎么会这么小?” 婺华崽有些纳闷,说到小字,还直起身,抬手比划了一下:“甚至比我还小呢。” 老师陆秀夫轻笑一声:“是呀,他就是孟珙,以后会和殿下你一起在宫里学习。” 婺华崽听得入神,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虽然年纪小,但已经知道了自己被立为了皇太女。 从前喊陈蒨舅舅,但现在改成宗室籍,就该叫父皇了。 陈蒨给她进行了全方位的储君教育,经常告诉她,日后责任重大,是要继承这江山的。 此刻,婺华崽机灵的小脑瓜子转了转,一下子就想通了。 原来,小孟珙和另外两个小伙伴一样,都是自己未来的执政班底! 必须得好好培养感情! “很高兴认识你们!” 小孟珙是个天生的社牛,一点也不怕生,笑语清脆,活泼开朗,很快就和小伙伴们闹成了一团。 “过来。” 陈蒨对他招招手,他便咯咯笑着,手脚并用,爬到了文皇陛下的怀中,咕噜咕噜讲起了小话。 “老师小时候真可爱呀”,一旁,李庭芝满是星星眼。 陈蒨很喜欢小孟珙,取了一盘宫廷点心过来,慢慢掰开了投喂他。 就在此时,刘裕来了,还带了一个小幼崽。 陈蒨眸光一扫,便知道了宋祖遇见了和本朝同样的情况,拿起一块莲蓉糕,顺势递给了小岳飞。 “岳王小时候竟然如此恬静乖巧”,他感叹道。 不料,手刚伸出去一半,就被小孟珙攀住了衣袖。 小孟珙在他怀中打了个滚,眨巴着眼睛,撒娇说:“陛下,就剩最后一块莲蓉糕了,你留着自己吃好不好呀?新来的小朋友笨笨的,只知道张嘴等投喂,而我不一样,我只想把好吃的东西都留给陛下……” 小岳飞:? 他毕竟比小孟珙小两岁,听得半懂不懂,瞪大眼看着对方。 本来觉得这个小朋友很面善,谁知一张嘴就茶里茶气,令人讨厌。 小孟珙见他呆呆的不动,忽然一拍手,指向窗户外边:“看,会下蛋的母鸡风筝!” 小岳飞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趁此机会,小孟珙悄悄伸出手,上前一个巧劲,就将莲蓉糕偷渡了过来,献宝一般地递到了陈蒨面前。 “陛下你吃!” 小岳飞回过神,发现点心没了,难过地瘪了瘪嘴,眼睛里已经在酝酿小珍珠了。 不高兴。 他生在清贫的农家,每一份食物都很珍稀,也很宝贵。 那么漂亮的一块点心,怎么忽然就没了呢。 在场众人:“……” 夭寿了孟珙,你一上来就欺师灭祖啊! 家长刘穆之立刻上前抱起孩子安慰:“没事啊,咱家不缺这一口吃的,回去让御厨给你做,想吃多少吃多少。” 第221章 陈蒨提议道:“正好四个人都在,给岳家军四代人拍个合影吧。” 大家都觉得这个点子不错。 于是片刻后。 李庭芝牵着小孟珙,毕再遇抱起了小岳飞,来了一张大合照。 “谁是这个门派的祖师?” 小孟珙不满地嘀嘀咕咕:“为什么祖师是旁边那个笨笨的小朋友,而不是我?我觉得自己也有开宗立派的潜质!不行,我以后也要当祖师!” 李庭芝无奈极了,老师你可悠着点吧。 都说做人留一线。 别看四岁的你,可以轻而易举镇压二岁的岳飞。 但二十四岁的你,就会被二十二岁的他打哭了呢。 …… 陈蒨给张煌言发了一条消息。 他知道,张煌言也兑换了复活卡,想要复活郑成功。 特意去信提醒,复活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可能需要某种对应的引子,才能复活来自正确时间节点上的人。 苻坚在丞相的灵堂中复活王猛,所以,归来的就是巅峰版王猛。 刘裕在刘宋位面复活岳飞,他在陈朝帝宫复活孟珙。 可能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和复活之人没什么关系,所以,回来的就是两个孩子。 张煌言这段时间,总负责各类善后事务,忙得要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陈蒨见他许久不回,料想他没看到,特意让人上门当面传达了一遍。 张煌言听完,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郑经惶恐地问:“世伯,该怎么办?” 如今天下大定,正需要一位新主,他父王是隆武帝收养的嗣子,又立有大功,归来登基,名正言顺。 但如果回来的是一个小幼崽,主少国疑。 可就完犊子了。 张煌言沉默良久,语气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我来当他复活的引子。” 郑经:啊啊啊? 很快,他就被撵了出去。 张煌言看他横竖不顺眼,觉得他站在这个地方,就会坏人心情。 唯恐因为有他在,延平王的魂魄一个不高兴,就不回来了。 郑经:qaq 世伯你好狠的心! …… 所有人都被屏退。 张煌言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中,面前摆放着一张郑成功的画像,一则牌位,和一柄佩剑。 心中默念道: “祈求上天开眼,让我的殿下平安归来。” “我愿以身为灯,照亮他归来的路。” 二人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一直是最亲密的战友。 同袍的鲜血溅落在这片曾奋战过的土地上,将会成为最好的路标,指引迷途的魂魄。 张煌言握着剑,在手臂上划了一下,血如泉流般涌出。 他闭上眼,倚在画像前,轻轻念诵着自己写的《祭延平王文》,声音在寂静的殿宇中回荡: 【惟王金符启曜,玉牒分光。】 ——他想,殿下就是光啊。 这个沧海横流的乱世,山河动荡,黎民何哀。 众生或变节投身虎狼肆虐作怅,或惶惶于荆榛败絮之间。 惟殿下一人,孤剑照夜,志凌霜雪,若永夜唯一明亮的星辰,映照万里荒寒。 张煌言继续念着: 【昔在草昧,翊我隆皇,宠承西第,谟展东厢。】 ——昔年,隆武帝对郑成功绝爱之,立为嗣子,悉心教导培养。 著名的国策延平条陈,就是在这时候提出来的:“据险控扼、拣将进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国。” 所以后来,他选了「延平」作为自己的王号。 汀洲陷落,隆武帝殉国。 少年郑成功悲怒之下,焚青衣起兵,初时只有一舟一旅,很快响应如潮。 此后凡二十载,整个东南沿海的抗清事业都是由他一人筹谋支撑。 无数的仁人志士,迢迢奔赴他的旗帜下,纵百死,犹未言悔。 【玄圭锡命,黄钺开疆,霓旌铁骑,锦缆牙樯。】 ——郑成功锐意恢复,策划了声势浩大的三入长江战役,以张煌言为先锋,捷报频传。 归去后,沉寂练兵数载,练成了一支所向披靡的海上舰队,舳舻千艘,战将数百员,雄兵二十余万。 永历十三年,挥师大举北伐。 【陵迟展谒,城高受降,中原冠带,夹道壶浆。】 ——传檄各处州县,大江南北相率来归,吏民在城外携版图迎王师,于雨中焚香请求登岸。 兵锋之盛,势如破竹直抵南京城下。 【悲笳复动,鸣镝犹强,肇基东鄙,拓地南荒。】 ——奈何天命无常,十万大军败如星散,一朝卷甲。 为了得到一个稳定的粮草基地,于是大举东征台湾,开辟荆榛逐荷夷。 【夫何月掩,忽而星亡,九关翼折,百谷澜狂。】 ——红毛鬼被驱逐后,他亦于同年病逝。 死时急怒攻心,抓破面目,但说国事不济,无颜见隆武帝于地下。 【惊闻剑化,痛切舟藏,匪敢告奠,聊志不忘。】 ——张煌言已经不记得,刚听闻讣告时,他是怎样悲痛欲绝。 并没有太多伤心的时间,向海天遥哭一场,便要坚强起来,勉力支撑大局。 殿下已然离去,若他也乱了阵脚,抗清义军就真成一盘散沙,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后来很多次,战局间隙,想为故人写祭文,仓惶落笔,却总不成文字。 欲祭疑君在,故不忍书之。 明明天地山河如初,明明征战过的故垒遗痕还在。 为何人间城池已改,旌旗已换,只余我一人形单影只,投身于鼎镬刀剑。 那年在舟山,他为殿下招降城守,曾有人问,你们延平王是怎样的一个人? 张煌言说:“自是千古第一流人,欲为千古第一等事。” 这些年,他一直就在这位“千古第一流人”身边,成为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许多次遇到难关,郑成功会对他说:“此事非卿不可,卿试为我为之。” 就为这一句话。 他此生募义军,浮海槎,战边陲,扶危境,席卷素涛,漂泊万里,不惧险阻,甘死如饴…… 直到如今的这一日。 殿下,魂归来兮。 大明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 张煌言给手臂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思绪万千,疲倦地闭上眼,一任泪水滑落。 周围夜色沉沉,皆归于苍凉静寂。 等了许久,仿佛听见了衣袂摩擦,轻轻掠过地面的声音。 张煌言:!!! 他的心猛地一跳,踉踉跄跄起身,连眼泪都忘了擦,转眸看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如梦寐一般开口说:“……殿下。” “苍水。” 故人在光影深处扬眉微笑,向他伸出手来,明明灿灿,一似旧时。 【作者有话说】 本文到这里就正式结束了,延平王终于赶在最后一章的最后一句里出了个场,可喜可贺(喂) 断断续续近一年终于写完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这里举办了一个全订抽奖活动,鞠躬~ 我一向认为,历史写作的一个重要意义,就在于将正确的人所做过的那些正确的事展现出来。换言之,历史上有一些他/她,风华如斯,各有风采,结果却关注度不高,甚至就这样被遗忘,实在是一桩憾事。 所以,我每次翻阅史书,看到一些有趣的、或者感人的故事,乃至某个史料当中一两句很打动我的片段,就会记录下来,差不多每年换一本厚厚的历史读书笔记,之后有机会的话,就把其中的一些故事分享出来。这些人这些事倘若被就此埋没,实在是太可惜了,唉,太可惜了。 从“分享”的这个角度而言,本文还算比较圆满的完成了目标,当然,因为篇幅限制,也有许许多多的人物和故事来不及写了,只好留到下期再见。 非常感谢阅读到这里,祝大家都拥有美好的一天!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