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颓败的楼道里四处是小广告。
    开锁修门通下水道。
    墙壁原本的白色几乎已经看不到。
    被涂了红色油漆的金属扶手也覆盖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
    到处都是岁月的痕迹。
    一双格外出色的男女站在楼道对峙,
    显得格外刺目。
    哒哒哒,
    高跟鞋声急促渐近。
    仰头看了一眼，
    西慕转头对宋灿使了使眼色让她在前面先出去，
    自己跟在后面，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悠悠的走。
    狭长的双眼却紧盯着前面女孩的背影,
    纤细, 甚至有些脆弱。
    明明是个不谙世事的年纪，
    怎么心思这么多？
    他感觉, 自从那个午后在君海豪庭两个人相遇之后，
    他的生活似乎就开始脱离掌控。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厌恶这种感觉。
    于是看她背影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一会儿一定要跟她说清楚,
    不要再纠缠他了。
    老楼一楼没有住户, 楼道也没有窗户,
    感应灯坏了格外暗。
    放缓步速，
    西慕不动声色的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宋灿脚步一顿, 没有停留继续往外走。
    单元门上的夜灯亮着，
    成群的小飞虫涌成一团绕着炙热的光明不停的转。
    宋灿一步踏出单元门往旁边让了两步，
    准备给西慕让些空间。
    霎那间手腕被人狠狠的攥住, 与西慕刚刚温和的动作不同。
    是恨不得把她的手腕捏碎那种穷尽全力。
    啪，
    宋灿整个人应声被扇到另一边。
    左脸颊火辣辣一片麻，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视线模糊花成一片。
    耳朵嗡嗡的鸣响不停,
    顿在原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另一股力量拽过去。
    眼前模糊看到男人黑色的衣服，
    宋灿抬手轻轻的拽住他的衣角。
    男人动作一顿, 怒目而视眼前的一对中年男女，
    错了一步把后面的小姑娘挡的严严实实的,
    “干嘛呢？你们这是要上天？”
    “你谁啊？给我让开！”
    中年女人用力打完人头发散乱, 双眼瞪的圆圆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啖了宋灿血肉的凶狠，
    “我教育女儿关你什么事啊？”
    旁边的中年男人也铁青脸，毫无一点要阻止的意思。
    更没有疼惜。
    “你可厉害坏了宋灿，我们说不给你生活费你是不是记恨在心？”
    “你爸提干是不是你给搅和黄的！啊！你说，是不是你！”
    目眦欲裂，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手指指着宋灿骂不停。
    “我养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就不想想你爸妈都不喜欢你，谁他妈能喜欢你！”
    “你就是个神经病！”
    西慕听着眉头锁的越来越紧，大掌握拳几乎要忍不住。
    瘦弱的小手轻拍他的后背，嗓音嘶哑，
    “哥哥，没事，我跟他们说几句话。”
    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看到她苍肿起来的左脸。
    几乎是她右脸的两倍。
    唇角有隐隐的血丝，
    可是她似乎毫无察觉。
    西慕抿唇，没有动。
    往后退了一步把她挡的更严，
    低沉道，“你先回去。”
    却见她淡淡摇头，甚至对他勾唇微笑，
    “哥哥，没事，毕竟是我爸妈。”
    毫不犹豫绕过他往前走了一步，
    回头看他，
    漆黑的眸子闪光，“哥哥谢谢你。”
    明明一分钟之前还想着怎么摆脱她，
    可突然之间，看到她如常沁着甜意的笑容，
    心里有点不舒服。
    西慕没有动，
    站在原地眼神阴鸷的看着宋灿父母，
    “如果动手，就别怪我也动手了。”
    又对他笑了一下，
    宋灿才缓步走到父母面前，
    甚至带着他们往旁边又走了两步，离西慕更远。
    “你说是不是你？”
    宋临江沉着脸，见老婆忍不住又要动手，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年轻男人挡住没让江淑云动。
    背对着西慕，宋灿抬头平静的看着他们两个，
    像看陌生人一样，突然无声轻笑。
    “是我又怎么样？”
    “你！！！”
    江淑云扬手。
    “还想打？想过后果吗？”
    女儿冰冷的眼神像冰刃穿透她的手臂，定住她的动作。
    “我劝你们冷静一点。书房书架左边第第三排第五本书后面的棕色小册子，不是不见了吗？”
    “你们不是找了好久吗？”
    闻言，夫妻二人瞬间冻住，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里面的明细写的那么清楚，你觉得如果我把这个册子送上去，你们能逃的了吗？”
    宋临江和江淑云在国企，宋临江算是那家企业的二把手。
    江淑云被他塞到里面做行政工作。
    宋临江没有背景，兴许有些才华，但远没到可以支撑几千人大公司的地步。
    那个本子就是清清楚楚，一笔一笔的记着他怎么上来的。
    “这次只是送你们的开胃菜，你们喜欢吗？”
    宋灿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扯动唇角冷笑，后知后觉感觉到疼，轻嘶一声，
    “不要让我不开心知道吗？”
    前段时间宋临江面临职业生涯乃至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要提国企的实权一把手，
    待遇一步跃至部级。
    可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在公示期间，居然有人举报他违法收养幼儿多年。
    经查实，到嘴的一把手就与他挥手再见了。
    夫妻俩恼怒憋闷，回家之后思来想去，最后一致觉得是宋灿捣的鬼。
    今天得知她居然敢回蓉城，直接冲过来兴师问罪，恨不得把她撕了。
    “我忍了这么多年才上大学远离你们，已经攒了很多不开心了。”
    宋灿一副‘你们要懂事听话’的神情，蹙眉怜惜的看着他们，
    “不要火上浇油了，我也不想闹的太难看。”
    缓过神来的江淑云听到她的混账话怒不可遏，扑上来就要掐她的脖子，
    一副恨不得活活把她掐死的模样。
    “妈妈，你知道你心爱的男人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吗？”
    一句话把江淑云瞬间定住。
    话狠，声音却很轻，
    怕被后面的男人听到了。
    不远处的西慕看到宋灿她妈居然还要动手，阴鸷着走上前强硬的环住宋灿的肩膀把她带走。
    “走，去医院。”
    身后传来女人疯狂的尖叫。
    --
    医院走廊，
    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宋灿面无表情的坐在急诊等候区，往来的人不停的打量她的脸。
    刚挂完号的西慕大步走回来，看到四周探究的眼神脚步一顿，
    把挂号单夹在唇间，动作利落的把黑色皮衣脱下来。
    走到宋灿面前，直接盖在她头上。
    隔着黑色皮衣，
    宋灿眼前一暗，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
    只有男人身上令她灵魂沸腾的味道。
    “前面还有两个号，你渴不渴，要喝什么？”
    “哥哥，我都可以的。”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男人起身，还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已经适应暗光的宋灿透过衬衫疏密的布料看到他挺直的脊背，
    还有和平常不同很大的步幅。
    嗡嗡嗡，手机震动。
    接通之后，宋烨急促问道，
    “我在人民医院门口了，你在哪呢？”
    “在急诊。”
    “等着！”
    两分钟之后，宋烨带着一头汗跑进来。
    穿过长长的走廊就看到急诊区外孤零零的一个身影，
    蒙着黑色皮衣，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可一眼，他就看出来那个身形是他的妹妹。
    快步走过去，一把扯下，
    在看到她的瞬间，双眼立刻就红了，喉结不停的来回滚，
    “他俩打的？”
    “嗯。”
    宋灿淡声应了，然后伸手拉过宋烨坐在自己身旁。
    握着宋烨的手掌能感受到他沸腾的怒意，
    身子在轻微颤抖。
    “没事的哥哥，我没什么感觉。”
    一句话就落了男儿泪，
    宋烨怒极的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压抑冲顶的怒火，
    “不都跟你说别回来了！还回来干什么！”
    心疼的盯着她红肿的脸颊，上面居然还能看清指印，
    “要被打了不知道躲吗？不知道跑吗！”
    “我……”
    宋灿刚要解释。
    “宋灿！”
    西慕在几米之外嗓音急促的叫她，手握矿泉水大步向她走过来。
    “你看，多值得啊。”
    宋灿轻拍哥哥的大手安抚他，眼神却紧紧盯着西慕混杂着焦急担忧的神情，待他快走近之时才侧头认真的凝视宋烨。
    “哥哥，如果我不想，谁都打不到我。”
    看着眼前长椅上斑驳划痕，宋灿低声轻喃，“获得喜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宋烨一怔。
    这句话听着让他心里发酸。
    眼瞧着妹妹勾唇，扭头看向那个有些眼熟的男人，浑身散发着愉悦。
    “不破不立啊哥哥。”
    说话间，西慕已经走到这边，双眼紧盯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宋灿已经被打了，刚刚看到她身边有陌生人的一瞬间，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一抽紧，怕她又遭受上面伤害。
    待走近之后，真切的看到男人的面孔之后，西慕一怔，眉宇舒展。
    “宋烨？”
    随即伸手，先把矿泉水轻轻放到宋灿怀里，然后才伸手与他握手，“西慕，还记得我吗？”
    “我们打过架。”
    宋烨：“……十几岁的事就不要提了。”
    西慕垂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宋灿，又瞥到宋烨不作假的焦急疼惜，“号已经挂好了，既然你来了……”
    垂头不语的宋灿闻言抬头，扭头看着宋烨。
    圆圆的眼睛亮晶晶。
    宋烨：“……抱歉，我得马上走…………我，我媳妇身体不舒服。我得赶快回去。”
    说完歉意的对西慕点头，双手合十眼神真挚，“我妹妹就拜托您照顾了。”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呵”，西慕气极冷嗤，坐到小姑娘身边，“你们家人……”
    轻舔嘴唇止住话头，默默的靠在椅背上。
    半晌之后，“这几天住我奶奶家吧。”
    说完侧头侧头看她，“等我回滨城稍你回去，你那个家……就别回去了。”
    叮咚一声，“请急诊18号宋灿到急诊一。”
    男人立刻起身，扶起小姑娘然后提步跟在后面往急诊一走。
    于是他也没看到她唇角的甜笑。